烈侯夫人帶走夏俊彥後,好似暴風的源頭也離開了。整個世界恢復了安靜。只是剩下的殘局……誰來收拾?
李昐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對侄女李容道,“跟我來!”
夏家是烈侯一脈,世襲的烈侯和奕侯一樣,都是建立並引導理事會的重要人物之一。真的進了裁決程序,李家哪怕爵位更高一些,未必能佔得了什麼便宜。
所以,這纔是李氏一直努力跟其他世家保持良好關係的原因!
到了老爺子的書房。
李老公爺正在品嚐清茶,一位茶道師正在分花拂柳一般,將茶香四溢的清茶倒入潔白的杯盞中。見到李昐等人,茶道師微微頷首,清洗了一遍茶具,躬身退下。
“嗯,好香的茶啊!”
史悅而好無犯下大錯的自覺,小跑到爺爺的身邊,“我也要喝!”
李老公爺一邊的眉梢動了動,彷佛在說,“桌子上有,還想讓我給你拿嗎?”
史悅而笑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嗅着香氣,“真是極品啊……”
“爺爺,我今天遇到一個極品!”
不等李昐等人先告狀,她按照她的思路說了一遍。
“夏俊彥是個白癡,他以爲我害得他身敗名裂,害得他失去情人。所以,把報復的念頭對準了我。今天過來,表面說來道歉,其實把我騙到無人房間,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謀殺——我的脖子現在還在疼呢!”
“後來,大伯父來了。說事態嚴重,要跟烈侯的老夫人談判。這麼明顯的對錯,我已經很快就能分辨清楚。誰知道,竟然是讓我跟夏俊彥互相道歉。道歉能解決什麼問題啊?道歉能掩飾他想殺我的事實嗎?所以,我狠狠的報復過去,抽了他幾巴掌。”
李曦聽到這裡,簡直快忍受不了。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幸好他不是大哥。不然,在老爺子面前得多尷尬難受!
“哦!”
李老公爺放下茶盞,仔細看了一下史悅而的脖子。“很疼?”
“也不是特別疼啦!就是被掐住的那會兒,喘不過氣,以爲自己要死了。我想到自己還沒立下遺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太后悔了。”
老公爺微微點頭,“還好有驚無險。你可以不用後悔了。”
暗指,以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史悅而聽了,心中明瞭,這是老爺子對她的支持!老爺子是站在她一邊的!仰起頭,甜甜的一笑。靠在老爺子的身邊,做小鳥依人狀。
別說,這一招太有效了,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老小不撒嬌。還有誰能?除了她之外。李震、李成都是男孩子,男孩子落地能跑,李睿久更別提,從小是用最嚴格標準養成的。
只有史悅而,她在史家還動不動朝徐偉玲撒嬌呢。技術太過熟練,都不用思考。該怎麼做,第一瞬間就順從本能了。
老爺子明顯受用。表情變得非常舒適。
導致李昐的話斷斷續續,難以陳述完畢。“烈侯老夫人協同媳楊氏、孫夏俊彥到訪,是爲解除婚約,並修繕兩家關係而來。”
“修繕關係?夏家小子出了那種事,連累我也名譽受損。所以,不該是她們放低一點態度?大伯父。您今天也在場,沒注意到老夫人高高揚起的脖子?”
“老夫人年高德勳,性情如此。”李昐艱難的繼續,“原本兩家可以不傷和氣,可是李容她當着我、嶽老夫人的面。將夏俊彥揍了一頓。父親,您沒看到,夏俊彥的臉傷的不成樣子。我當時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解釋什麼?”
“解釋李家的教養啊!”李昐抿着脣,“李家教養出的孩子,沒有一個粗魯……”
“打斷!大伯父,你這麼說,好像我打人不應該。那麼殺人就可以嗎?我對夏俊彥沒有任何私人恩怨,他衝進來想掐死我。這怎麼說?打人不對,殺人就可以啦?”
“這是兩碼事!”
“一碼事!他不想殺我,我怎麼會揍他!爲什麼你們一個個的觀點,都覺得我打人了,我做錯事了。卻沒有一個人想一想,假如我死了呢?”
“李容,你沒有死!這是一個意外。今天,不僅是大哥,你父親,還有我,我們親眼所見,你把夏俊彥打的滿地找牙,他哪裡殺得了你!”
“所以,你們都想指責我?好像事情都是我引起的?”
“難道不是嗎?是誰不肯解除婚約,鬧得人仰馬翻的?是誰在解除婚約後,又把前未婚夫揍得不成人形的?不是你嗎?”
李曦的反擊十分犀利,句句戳到中心。
史悅而站起來,一室的清茶馨香,都安撫不了她暴躁的心情了。她一聲告辭也沒說,放下杯子就出去了。
沒有看李諳一眼。
李諳痛苦的皺着眉,覺得胃部好似有火在燒。
史悅而走之後,李昐站在老爺子的面前,“父親,需要您親自出馬了。夏家那邊,需要您親自去說……”
“說什麼?”
“有關兩家關係……”
“不,等夏家主動低頭道歉,哦,是向我的容容道歉,並把夏家小子趕出家門,這件事才能罷休。和談?呵呵。”
“父親?”
李昐、李曦,都掩住不了眼中的震驚,期期艾艾的說,“可是,烈侯是七公八候之一,我們家族的組訓一直是跟其他家族友好相處。”
“嗯,什麼是友好相處?我同意將最可愛的孫女嫁過去,不是友好的顯出誠意了嗎?結果呢?鬧出可恥的事件!丟人現眼!一個簡單的上門道歉,跟我的孫女打起來!還想在我的家裡謀害我的孫女!”
“可是父親,那是容容的一面之詞!她脖子上的傷,很有可能是她自己弄的!”
“你父親我,還沒老眼昏花!她脖子上的指印,是不可能自己弄的。你們懷疑,爲什麼不找專家問問?沒有醫生嗎?”
“就算沒有醫生,”李老公爺站起來,陰沉的看了一眼李昐,“你也可以問一問你自己的女兒!”
“平和了太久,你們都忘記李氏飽經風霜,是靠真刀真槍殺出來的。我們不是靠裙帶關係,聯姻,跟其他家族交好,統一戰線,共進共退?這不是我們李氏的作風。我們愛好和平,但有誰一位李氏一心息事寧人,寧願委屈自己家的孩子,也要表示什麼‘誠意’,可錯了算盤!裁決會,我親自去!”
“父親!”
李老公爺用柺杖指了指李昐,又朝李諳投來失望的一眼。
“以爲你改了,懂得維護自己的孩子了。結果,還是原樣!”
李諳的眼睛乾澀,“我……”
“別對你的老父親解釋了。去看你的女兒吧。估計她,很難再信任你了。因爲你讓她失望一次又一次。”
……
兩日後舉行裁決官會議。
江世倫因爲決心從政,已經暫時停了裁決官的指責。
這有一個原因,裁決官裁決的是涉及貴族的各種事宜,可是從政後,方方方面,很難說沒有利益牽涉。爲了保持裁決的獨立性和公正性,通常決定從政的人員,會“停薪留職”。
簡而言之,就是專心從政。等退出後,裁決官的位置還保留着——很多裁決官都是終身制的。
今天的裁決等級特別高。原因是烈侯本身,也是裁決官成員。能裁決這個等級的,只有少數幾個高級裁決官了。
烈侯的妻子提出控訴,控訴的罪名是李家教養不當,導致李容性情乖僻,當着她的面毆打夏俊彥,有違貴族行爲禮儀規定。
李睿翻開了《貴族法》,的確找到了一條——貴族應該在公衆場合保持行爲正常、合理,儀表乾淨、整潔、談吐優雅、規範,若有影響整個貴族體面的,列名了種種懲處。
不過,理事會從來沒裁決過類似的懲罰。
因爲難以界定,而且大部分的貴族都是教養不錯的,這種規定大概是限制當年剛剛從泥腿子晉身成貴族的爆發戶。
聲勢浩大,但控訴的罪名可輕可重。
這也意味着,可進可退。嶽老夫人深諳貴族權勢遊戲的規則。
只是這一次,她註定失算了。
首先是被告席,出現的不是史悅而的生父李諳,也不是國公府代表人李昐,而是李老公爺!
要知道,他已經有六年沒有離開雲庭華宮了。
嶽老夫人一個控訴,讓堂堂國公爺來受審……聽起來就有點咄咄逼人。
然後陳述事情經過。
夏俊彥站在證人席上,淚流不止,“我當時瘋了。壓力太大,因爲我的無知和愚蠢,我毀掉了自己的前途,讓家族蒙羞。伯母讓我跟她一起去李家爭取原諒。”
“原諒什麼呢?我看到她,就想到自己已經衆叛親離了。她還好好的活着,享受她的美好人生。我恨,恨她爲什麼要跟我訂婚。如果沒訂婚,也許就沒有這麼多事情。所以,我衝動了……當我回過神了,我已經雙手掐着她。”
“你承認,你想殺死李容爵士?”
夏俊彥站在證人席上,不敢看祖母和祖父投來的眼神,痛苦的閉上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