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感覺到身邊的人蠕動身體,可能是這剛升起的太陽曬在身上太過舒服,讓人不想離開暖暖的被窩,不過到最後面,即使再不願,你也是要起來的。
蓬頭垢面,最多十二三歲的小孩張巴着嘴打哈欠,推了推身邊還沒起身的人,“瞎子,你今天起得怎麼比我還晚?平日裡不都是你叫醒我的麼?”見身邊睡着的人還沒有動靜,他不耐煩的又推了兩下,“瞎子,我告訴你,再不起來,那包子鋪門口就沒有扔剩的包子了。”別看這是皇城,乞丐一個比一個多,還很多聚成一羣,就是所謂的拉幫結派。
他們一般都會派出一個人,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在各大包子鋪蹲點,等包子鋪開張,他們就會站在一個角落,盯準看着哪位有善心的人家,拉着一個好兄弟演出好戲,要不就是圍住那個人,討要幾文錢,再不濟也能在包子鋪附近撿撿別人吃剩的。
這瞎子三年前就爲了和那幫人搶一個饅頭,差點喪了命去,好在賤民賤養,發了好幾天的高燒沒有吃藥居然也能好起來,雖然留有一些不記得事的後遺症,不過怎麼也算是幸運了。
小孩搖曳着還是不起身的瞎子,看他還沒有反應,直接踹幾腳到他屁股上去,這才讓那瞎子睜開那雙空洞的眼睛。
那眼睛,小孩覺得那大概是瞎子全身上下最好看的了,黑亮黑亮,偏又看不見東西,不需要注意看倒也無礙,但是隻要你和他對視一眼,就能發現他的眼睛很空洞,黑如曜石般的眼眸上抹了一層灰。
而瞎子身上除了那雙眼睛,也看不清啥了。他們是乞丐,根本不會去打理自己,每天都是灰頭土臉的,除了眼睛和牙齒,還能看出什麼漂亮的東西?
瑕睜開眼,一如既往的黑暗。
“狗兒,對不起,我睡遲了。”他不知道自己幹嘛了,只覺得全身乏力得很,擡起手都有些困難,不過他很清楚,不管身體怎麼樣,他都是需要起來的,否則今天就要餓着肚子了。
叫狗兒的小孩努了努嘴,即使知道瞎子看不見,他也要擺出個大人有大量的姿態,學着平常看到的公子哥說話的調調,“知道還不趕緊起來,難道還要我拉你不成?”狗兒自小就是隨瞎子一起長大的,瞎子比他大兩歲,所以常常會照顧他,那次大病過後,就對他更加好了。
“……恩。”瞎子虛弱的迴應,對於狗兒的話音中的口氣也沒有多在意。狗兒他是知道的,生性單純,做什麼說什麼,都沒有多大惡意,頂多就是覺得有趣玩玩兒。
狗兒拽拉着不時軟下身體的瞎子,黑溜溜的大眼睛朝人羣中看去,觀察有沒有迎面走來的夫人小姐們。
那些夫人小姐們一向是乞丐們最會搶的,因爲她們好面子,耳根子軟,運氣好的話,有可能會賞你幾文錢,還有些好吃的。
幾文錢可以買好多好的的肉包子,可以買件別人不要的舊棉襖穿穿,等冬天了,就不會冷得原地打顫了。
將瞎子放在固定的位置後,他就直接跑到前面的包子攤蹲點去了。
瞎子自從三年前醒來後就有個怪癖,就是讓他尋一個安靜的地盤兒,他當時也沒多想,就這麼隨便找了個沒有正門鋪子的地兒,沒想到瞎子居然就在那地盤兒不走了,一呆就是三年,期間不管天氣如何,瞎子都會在那,他本來想偷偷帶他去其他的地方,讓瞎子能多討要些錢,他也能輕鬆些,沒想到那瞎子倒是認死理,居然靠聞香味,沿途撞着路人,被人辱罵着回到那地方。
自此,狗兒也不再費心了。
瞎子聞着附近包子鋪傳來的香味,味蕾分泌出一些唾液,他昨天沒有討要到錢,所以已經一天沒有吃到飯了,如果今天再沒有……
不過,他對於現在的現狀還是很滿意的,他心裡清楚,這裡已經不再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在這地方呆了半年後,他才明白,他呆的地方是一個叫做凌國的國都,而不是他從小到大知道的z國。
他看不見,也能隱約知道這裡穿的衣服似乎很保守,就他一個乞丐的身份,穿的衣服都是包裹住全身的,狗兒說,如果是達官貴人的話,衣服就會更多層,袖子都是長長的,做事極不方便,不過卻是極好看。
而後街上不時聽到別人朗着他完全聽不懂的詩詞,還有討論凌國的風土人情,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並不像想象中的只是重生了,還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個老爹口中相似的古代。
老爹常常對他說,如果他生在古代的話,很容易被人抓去當僕人。
老爹口中的古代,似乎是那種身份可以壓死人,有背景的世族草菅人命也是常事,而像他這種乞丐,當皇城出現瘟疫時,是最容易被趕出國都,不然就是一把火燒了了事,其實就是說,乞丐是誰都可以踩死的那種,連賤民都不如。
他倒是不在意,因爲即使在21世紀的z國,他那條乞丐命一樣不值錢。
狗兒是他重生醒來時就在身邊的人。狗兒和他說,他叫做瑕,聽識字的乞丐說過,他的瑕,取名自瑕疵,因爲他生來殘疾,所以他的父母就將他扔到了乞丐窩裡。
瑕,的確很適合他,只是他不懂,爲什麼自己重生後,這雙被挖走的眼睛回來了卻還是看不見任何事物,不過看不到眼前陌生的一切,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狗兒對那一直冒着熱氣的肉包子垂涎欲滴,可是兩個肉包子就需要一文錢,如果……
他站了大半天,就沒有一個人扔掉手中的包子,飢腸轆轆的看着站在包子鋪前,獨自一人買包子的小孩子,心裡有個想法,卻又讓他發憷,可是肚子一遍一遍傳來的飢餓感,讓他想大着膽子試一下。
見老闆將五個包子用油紙包起來,準備遞給小孩的時候,狗兒覺得自己覺得的機會來了,抿了抿脣,狠了狠,直接衝上前去,奪走那一袋肉包子,一到手也忘記了要逃跑,直接把油紙包打開,拿出一個熱乎的包子,猛地啃了一大口,滾燙的餡將他的舌頭燙得要命,可他捨不得吐掉來之不易的肉包子,硬是忍着那痛,吞嚥了下去,吃到味道後的眼睛晶亮晶亮,準備再咬上一口的時候,耳朵就被人扯了起來,生疼得厲害,包子鋪的老闆怒極,“你這個小兔崽子,敢搶我包子!你找死!我今天不把你這手給剁了,我就不姓朱了!”
瑕耳尖的聽見包子鋪老闆的謾罵聲,他本就不喜歡多管閒事,也就沒有多在意,直到聽見狗兒的求救聲才明白包子鋪老闆打罵的是狗兒。他頭還暈乎乎的?,可是也顧不了這麼多,摸到身後的牆壁,晃了晃身子站起來,手往前面伸去,“請讓一讓,麻煩請讓一讓……”
他看不到路,街上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他莽莽撞撞的走到包子鋪那,就免不得撞上一些人,他也習慣了在聽見刺耳的尖銳女聲後,下一刻就會落在臉頰的一記嘴巴子。
等他摸到包子鋪的時候,臉已經被打得燙燙的,耳朵努力的辨別狗兒在的方向,在狗兒再一次慘叫後,他趕緊撥開擋着他的人,被不知名的障礙物絆倒在地,他馬上爬起來,忙不迭的往撲在又發出慘叫聲的狗兒面前。
抱住狗兒,他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狗兒好像被嚇住了,一股腦的只會點頭,一時忘記了此時抱住他的人,是一個看不見的瞎子。
國都的人沒有這麼多的時候閒看,他們都需要爲了生計而忙活,所以幾乎沒有多少人走過來看這場鬧劇。
老闆一看瑕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就知道這人付不出包子錢,頓時怒起又起,一腿踹在瑕身上,謾罵道:“你們這些小叫花子,敢偷你朱爺爺的包子,不怕被我活活打死嗎!?”
瑕咬牙悶哼,沒有叫出聲。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別人打你的時候,你千萬不能叫出聲,不然施虐者就會更加的起興,相反,你一直沒有迴應,久而久之,那施虐者就會沒了興趣。
狗兒掛着淚晶看着瑕臉上唯一能看清的眼睛,內疚的小聲說:“對不起,瞎子,我忍不住。”說着說着就大哭了起來,耳朵卻還能聽到包子鋪老闆一腳接一腳踢在瑕身上的聲音,他不知道瑕有沒有聽到他的道歉,只是看到瑕那常年犯微紫色的脣勾出個美好的弧度,狗兒當時有一瞬間的幻覺,想,瑕的膚色即使和泥漿溝裡的顏色無二,也是個很好看的人,比平時街上看見的公子哥兒差不上哪去。
包子鋪老闆到底是會累的,沒了意思就吐了兩口濃痰到他們身上,道了聲晦氣,就回到自己的鋪子,重新包了五個包子,熱情的遞給呆怔着的小孩,“歡迎下次再來啊!”
狗兒摸了摸瑕,急了淚又一直掉,“瞎子,都怪我貪吃,我下次再餓也不會搶東西了,對不起。”
“沒事,今天可能要不到錢了,我們回去吧。”瑕知道,現在多說無益。他是餓過的人,能挨住,而狗兒正在長身子的時候,一時撐不住也是常事,他比狗兒大上那麼兩歲,就多擔待些。不要緊,他耐打。
狗兒費力的扶起並不比他體格大多少的瑕,就準備走的時候,就聽見一幫小乞丐們捂嘴偷笑,似乎在笑自己的自不量力,“你們——!”剛要擡起的手被瑕扯下,瞎子用他那雙無神的眼看着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回去吧。”
想到瑕身上的傷需要處理,狗兒瞪了眼那羣同爲乞丐的人,就扶着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