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出手
當夜晚來得越來越晚的時候，意味着，冬季離去，夏初將至。
四月底，邕城的空氣中能聽到爆破的聲音，有時候嗡嗡地響，有時像蟬一樣拉長了聲調在空氣中嘶啞，天氣也變得熱了起來。
走在路上，聽到討論最多的是上班一族對上班時間的調整，下午上班的時間在勞動節之後將從原來的兩點半調整到三點，而下班的時間也變成了下午六點。
然而相對於工作一族而言，學校的作息時間從未變過。
下午六點整，悠揚的鈴聲在七中的校園裡迴盪，沒一會兒，從各個教室裡涌出來的人羣迅速佔滿了校道。
蘇珊兒去找方洛的時候，發現他沒在教室裡，但是書包還在，顯然他還沒走，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孫磊見過蘇珊兒，知道她和方洛的真實關係，於是笑着解釋道：“方洛他去踢球了。”
蘇珊兒這纔想起，五月初將舉行學生杯足球賽，方洛被季川的隊伍拉去了，同去的有雷子光、傅秋白以及那個風度翩翩的甘清列。
可想而知，這樣一支隊伍吸引的目光該有多大，有季川和方洛這樣七中兩大名人坐鎮，加上在女生中擁有很高人氣的甘清列以及長相不賴且桀驁不馴的傅秋白，這支足球隊到哪裡都是關注的焦點。
蘇珊兒來到足球場，發現此時的足球場人山人海，不大的草坪，成羣結隊的人在上面跑來跑去，好幾個球飛來飛去。
站在臺階上看了一會兒也沒發現方洛，蘇珊兒有些懊惱，乾脆坐在臺階上慢慢找。
此時的臺階上同樣站着許多女生，她們手中有拿着礦泉水，也有衣服，這些衣服當然是在場內奔跑的男生。
放學時分，幾個女生圍在一起這樣的情景在臺階上隨處可見，她們有時候會因爲場內某一個喜歡的男生漂亮的過人而喝彩，雖然她們壓根不知道足球。
“是蘇珊兒！”
此時，靠近臺階的草坪上有一夥人正在踢小場，有男生看到了臺階上托腮的蘇珊兒，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樣，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蘇大小姐的威名在七中傳播得實在太快了，雖然她不見得是最漂亮的女生，但是絕對是最有性格的女生，試想，有誰敢在全校師生面前做出那一番驚天動地的宣言，好吧，或許有，但是起碼那個人沒有蘇大小姐的調皮和可愛，是不是。
十幾個男生的荷爾蒙在瞬間迸發，一些高難度的動作層出不窮，就連隔壁小場的男生也在奇怪，方纔這幫傢伙踢得那叫一個菜，現在怎麼都跟吃了興奮劑一樣，戰鬥力呈直線一路飆升啊。
他們想得到蘇珊兒的關注，但是讓這十幾個男生深感鬱悶的是，即便他們踢得再好看，蘇珊兒的目光卻從未朝着地方看過來。
因爲此時蘇珊兒在人羣中找到了方洛，此時他正穿着白色的利茲聯球衣在場內奔跑，自從在西鄰二中方洛和傅秋白賭球那時候開始，蘇大小姐就對足球產生了興趣，男生們每週買的《體壇週報》和《踢球報》她都會去借回來看，久而久之，她對足球也有了一定了解，利茲聯和曼聯是死敵她知道，但是謝縉不是從英國給方洛帶回來一套曼聯的真品球衣嗎？怎麼他今天卻穿着利茲聯的球衣。
想到這，蘇珊兒不由得想起了謝縉，她有一些鬱悶，如果方洛不喜歡謝縉的話，那麼自己現在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了吧，光是那些情書就很煩了，每天上藝術課的時候還有人專門過去看她，真是太可惡了。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麼時候，面前忽然多了一瓶水，蘇珊兒擡頭，看到頭髮正在滴汗的方洛笑着站在了她面前。
“踢完啦？”
方洛喝了一口水，坐在她身邊，轉頭過去看球場內的季川等人，笑着說：“沒有，看到你在場邊，就過來一下。”
蘇珊兒接過水喝了一口，這纔想起此行的目的，連忙說：“方洛，今晚我爸說在竹園居吃飯，方叔叔和石阿姨沒通知你嗎？”
方洛扭頭看了兩邊，愣了一下，說道：“我最後一節課就逃出來了，手機在教室，不知道啊。”
蘇珊兒白了他一眼，方洛總是冒冒失失的，手機這樣的東西也放在教室裡，如果被哪個人隨手拿走的話想哭都來不及。
“我現在跟你說也一樣，早點回家，不然遲到了，石阿姨要說你的。”
方洛點頭，下場跟季川說明了緣由才離開。
因爲距離學生杯開賽還有一週的時間，而且方洛的技術很不錯，季川也沒太要求方洛一定每天都跟着大傢伙一起練。
回到教室拿了書包，方洛發現手機果然有四個未接電話，分別是方大勇和石秀打來的，方洛給石秀撥了回去。
“兒子啊，你在哪裡啊，怎麼打電話你不接啊？”
方洛解釋道：“我剛纔踢球去了，沒帶手機，所以沒看到。”
“是這樣的，你蘇伯伯在竹園居定了座，我和你爸現在過去，你早點回家洗了澡過來，對了，順便去接珊兒過來。”石秀顯然是在開車，信號不是很好。
方洛看了一眼蘇珊兒，點頭說好。
回家洗了澡，方洛打的直接去蘇珊兒家，到小區裡的時候，看到一身白裙的蘇大小姐正好走到門口，手裡拿着手機正要撥號。
一會兒，方洛的手機響了起來。
“傻瓜，我就在你前面。”方洛搖下車窗，對着蘇珊兒招手。
蘇珊兒上了車，擰着方洛的耳朵，嗔道：“明明到了還要讓我浪費話費，你真的是太可惡了。”
或許是因爲廣播事件，蘇珊兒對方洛有着一股化不開的埋怨，都是方洛這個笨蛋亂出主意，搞得她現在走在七中都被人指指點點，這讓她很不舒服。
“啊……疼，輕點。”
方洛對於蘇大小姐突然的酷刑真的有些應接不暇，她從來都不是溫柔的主，對此，方洛很頭痛，正因爲從小到大彼此太瞭解了，因此方洛覺得以後還是少點招惹她。
“這是你亂出主意的下場，這次就原諒你了，如果還有下次，我真不客氣了的。”
方洛心說這難道還算客氣，那不客氣那還了得。
一路上兩人的鬥嘴讓開車的師傅心情大好，他很少看見這麼年輕的情侶，而且兩人看起來是那樣的般配。
到了竹園居的時候，報上包廂號，服務員帶領兩人上了二樓，在307停下來，推開門，發現此時包廂裡蘇明春和方大勇正哈哈大笑，顯然，剛纔兩人正在談論什麼高興地事情，兩人的心情很不錯。
“兩個小傢伙來了，服務員，再上兩瓶果汁。”
方大勇最近一直在潮州那邊負責一個房地產的項目，銀通投資公司成立後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方大勇在潮州抓的這單，同時也是關鍵的一仗。
雖然有石林和石之水的關係，但是方大勇這個人認死理，加上自尊心作祟，他心裡很不情願靠兩人的關係走後門，對此蘇明春很敬佩他，兩人認識幾十年，方大勇的性格蘇明春早就知悉，對於方大勇在會議中關於方案的選擇上屏棄了好幾個邕城的項目而選擇潮州，他是十分支持的。
從現在看來，銀行方面給予了很多優惠的放貸條件，項目進行得很順利，房子還沒建起來，火爆預售的情況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珊兒，在七中還習慣嗎？”
這是蘇珊兒一家搬來邕城後兩家第一次在一起吃飯，以前在西鄰，住在水利院的時候因爲距離近，經常串門，即便是後來蘇明春離開水利院，兩家還是常常聚在一起吃飯，這個習慣也已經保持了很多年。
“恩，還好，沒人欺負我。”
柳如夢笑着瞪了一眼蘇珊兒，說：“這孩子，怎麼說話的，誰敢欺負你啊，學校又不是外面社會，有老師管着呢。”
蘇珊兒撅着嘴，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方洛，然後說：“這就難說了。”
她的表情看起來暗暗提示方洛的意思，四個大人將她剛纔的動作都看在眼裡，哪裡不知道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對於這樣的情況，方洛早就習慣了。
從小到大，不僅蘇大小姐的父母，就連自己的父母通常在這種情況很少站在自己的一邊，都是一邊倒向蘇珊兒。
“珊兒，那小洛有沒有在學校裡沾花惹草啊？別怕，跟阿姨說，我回去好好教訓他，有阿姨給你撐腰，有的人是逃不掉的。”
又是一陣大笑，方洛覺得家庭聚會真的不是自己的福地。
蘇珊兒看到差不多了，不再開玩笑，搖頭說道：“阿姨，我很少看到方洛跟別的女生說話的，他很乖的。”
四個大人都是一愣，今天不對勁啊，蘇珊兒竟然幫着方洛說話，放在以前，她哪次不是窮追不可。
聽到這話，方洛給蘇珊兒投去一個感謝的眼光。
不過說來，方洛在七中確實很少跟女生搭訕，當然，除了甘清泉、蘭薇、謝縉，他幾乎跟其他的女生都很少說話，而即便下課，他通常也都會呆在位子上琢磨着深瀾電子的事情，即便有女生想跟他搭訕，看到他那副認真的表情，大多也會退卻。
一餐飯吃得其樂融融，銀通公司打了一個好頭，蘇明春和方大勇的心情很好，期間穿插一些工作中有趣的事情，將氣氛推向了。
吃完飯，回到家後，方大勇難得地拉着方洛在客廳裡商量事情。
石秀瞪大了雙眼看着丈夫，一般情況，很多事情他只會跟自己商量，很少和方洛商量，因爲在兩人的眼裡，方洛還只是孩子。
不過看到方洛和方大勇在客廳裡十分認真地討論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兒子真的長大了。
這一年多來，方洛在方大勇心裡的變化是一步一個臺階的，放大了看的話，或許並不明顯，但是壓縮起來，他就發現，方洛真的變了，變得十分懂事和成熟。就當初他建議蘇明春從水利院走出去自己創立事業，然後等原始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拔升一個臺階成立投資公司，從事更大面的事業，這份目光簡直用高瞻遠矚來形容，換做方大勇，他是想不出來的。
大概談了一個小時，方大勇和方洛談論的都是如今銀通投資下一步方向和重點，因爲潮州的成功讓公司上下都充滿了信心。
現在銀通投資公司上下更傾向於房地產方向，雖然邕城周邊的一些水利工程因爲財政撥款也是成了香饃饃，但是就風險性而言，房地產更爲保險。
談話結束後，方大勇很滿意的去休息了，而方洛則是坐在客廳裡，發現似乎有什麼情況不對勁，直到回答房間關上燈的時候，他才覺悟出來，那就是老爸和蘇明春都太急功近利了，步子走得太快，目標的制定缺乏長遠的考慮。
第二天早餐的時候，方洛跟方大勇說了這個問題，結果他只是笑笑，並沒有太在意，想必蘇明春也不會覺得現在的銀通投資有什麼問題，用四平八穩來形容很合適。
方洛也覺得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幾天後，學生杯正式打響，季川成立的‘大風車’隊一路過關斬將闖進了半決賽，方洛作爲突前前鋒，打進了6個進球，在射手榜上領先，當然，這並不是這屆學生杯的亮點，亮點而是，一旦有‘大風車’的比賽，場邊的男生都不約而同地支持了‘大風車’的對手，而幾乎所有的女生都是支持‘大風車’，場邊的加油聲於是便成了一道奇怪的風景線，一旦‘大風車’進攻得手，清脆和動聽的吶喊聲和掌聲和渾厚的噓聲此起彼伏。
當‘大風車’闖進決賽，決賽前動員會的時候，雷子光有些擔憂地說：“我們是不是該放下水了，不然以後咱麼在七中沒法混了，你們看看場邊那幫牲口狠毒的目光，孃的，看得我心驚膽顫，這幫女生也真是的，就不能稍微假裝支持對手嗎？”
雷子光委屈的語氣惹得一羣人哈哈大笑，當然，決賽的時候，放水是不可能的，方洛獨中兩元，‘大風車’奪得了冠軍。
作爲冠軍，季川從學生會體育部部長那裡領導了500塊錢的獎金，比賽一結束，一夥人直接殺到了校門口附近的火鍋城。
四五月份吃火鍋，饒是火鍋城的空調全開，一羣人還是吃得滿頭大汗，但是興致卻極爲高漲。
然而吃到一半的時候，蘇珊兒的一個電話卻讓方洛的心沉了下去。
他說有急事便提前離開，在的士上的時候，電話那天蘇珊兒的心情十分低落，聽完她說完，方洛才知道自己的擔憂還是發生了。
銀通投資公司在邕的兩個項目因爲資金短缺，被迫停工，而銀行方面收緊了貸款政策，潮州那邊的資金暫時不能回籠，蘇明春和方大勇現在如同螞蟻上炕。
當初方洛就擔心蘇明春和方大勇因爲潮州的成功例子而放鬆了警惕，變得盲目自大，邕城和潮州不一樣，而且同時兩個項目，資金鍊鋪得太長，對於剛成立的銀通投資來說，簡直是致命的。
停工的事情也是柳如夢告訴蘇珊兒的，現在蘇明春和方大勇在公司召開緊急會議，方洛趕到蘇珊兒家的時候，石秀也在場。
“要不要讓石林跟銀行方面說說？”
柳如夢知道石秀口中的石林是現在邕城的副市長，但是如今兩個項目都是爛攤子，石林干預的話，銀行那邊想必也是不情願的，因爲一旦資金打了水漂，那麼銀行變成了冤大頭，現在誰都無法預測邕城的房市是好是壞。
“我看不合適，還是等老蘇還有大勇回來再商量，不過我想他們兩個也是不同意這本辦法的。”
石秀有些焦急：“那怎麼辦？我咖啡店那邊能湊出來也就一百萬，簡直是杯水車薪。”
蘇珊兒一晚上都心神不寧，本來這種事情是大人的煩惱，不該輪到她的，但是蘇家這幾年來的起起落落給她心頭烙下了太多痕跡，現在出了這種事情，她甚至比自己的父親還要憂愁。
方洛等了好久才插嘴問：“伯母，資金方面差很多嗎？”
柳如夢嘆了一口氣，說：“聽老蘇說快五千萬呢。”
01年的房價不像後世那樣誇張，地價也還在起步階段，房地產開發成本大多在幾千萬左右，而銀通投資的兩個項目屬於小型的小區，因此總投資不是很大。
方洛走進蘇珊兒的房間，給陸金竹打了一個電話，對他說明了情況。
陸金竹在那邊沉默了一下，問道：“方洛，你是什麼打算”
“給銀通投資劃五千萬。”
“名義呢？”
五千萬現在對於深瀾電子並不是一筆天文數字，MP4的銷售已經在全國打開路子，相信不久之後，深瀾電子的賬上將會對出很多個五千萬。
“就以你的名義吧，還是不讓我父母知道的好。”方洛想了很久纔回答。
陸金竹回答很快：“好的，明天早上我就去辦這個事情。”
深瀾電子說白了就是方洛一個人的公司，資金的調配他說了算，陸金竹完全沒有異議，只是賬上的數目可能要費一些周折。
掛掉電話，方洛轉身，看到蘇珊兒瞪大眼睛正看着他：“方洛，你有那麼多錢嗎？”
方洛看了看客廳里正在嘆氣的兩個女人，笑着對蘇珊兒說道：“放心吧，有的，而且不止，你以後就是個小富婆咯，所以不要愁眉苦臉，很容易老的。”
“小富婆？”蘇珊兒低聲念着這三個字，總覺得怎麼聽都很彆扭，此時她因爲方洛的出手已經沒了之前的擔憂，心放寬了一些，等仔細琢磨了這三個字後，才狠狠地反駁道：“死方洛，我纔不當小富婆呢，以後我要靠自己養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