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西流渡口分外熱鬧。
皇上兩戰大捷且將於今日班師雷州府的消息早已傳遍坊間。革離君最近幾年來厲兵秣馬,強拉壯丁,早已讓得是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對於皇帝的到來,民衆們心中是充滿殷切與希望的。
而且這些日子文丞相的兵馬收服整個雷州,驅賊人,滅強盜,短短時間內就讓得雷州秩序空前良好,更是讓民衆對南宋朝廷好感十足。
又恰恰這日天朗氣清,民衆自是成羣結隊早早趕到西流渡口,準備一睹皇上軍伍的威風。
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小販趁着機會穿梭叫賣不絕。
熱鬧中,也不知道是誰率先喊了聲,“皇上的船隊來了。”
民衆們都向海面上看去,卻是什麼都沒有。
原來是有小孩玩的狼來了的把戲。
不過十來秒,就聽得這小孩被父母胖揍的哭泣叫喊聲,民衆轟笑。可卻有越來越多的小孩爭先效仿起來,一聲聲皇上來了的童稚聲音就快要蓋過那些小販的叫賣聲。
小孩子嬉戲玩鬧,沿着岸堤奔跑,家長在後邊邊罵邊追,更是熱鬧非凡。
文天祥留在雷州府的兵馬士卒此時在渡口沿岸整軍以待,又沿着渡口連接的南渡河綿延到看不清的河道遠處。朝廷早有旨意下來,皇上船隊將沿着西流渡口到南渡河,再到雷州府內陸,在中途登陸,直往雷州府衙,也就是知州府。
文丞相,不,應該說是文軍機令有嚴令,務必讓皇上和百姓們都看到他們的虎虎軍威,是以,個個興國軍士卒都是昂首挺胸,不論是穿着甲冑、頭戴紅櫻、背披紅披的將領統帥,還是穿着布甲,只是簡單扎着頭髮的下等士卒,盡皆神采奕奕。
他們將民衆攔在後頭,岸堤兩米內都被禁嚴。
這倒不是怕有人傷着皇帝,而是怕羣情激動,有人被擠落到水裡去。
“來了!”
“來了!”
過數十分鐘,忽的有人接連驚呼。
海面上船隊徐徐駛來,前方二十艘戰船一字排開爲首,浩浩蕩蕩,縱橫千米,遮天蔽日。
南宋戰船光是俘獲元軍和雷州軍的就有足足六百多艘,再有文天祥的戰船,加起來更是足足有八百多艘。八百多艘寬、高達十米,長達三十米的戰船結陣是個什麼概念?
就算這些戰船無縫銜接,擺在海面上那也足矣讓人瞠目結舌,當真像是滔天巨浪從海上涌來。
民衆們先是激動,隨即被這船陣的氣勢鎮住,又逐漸靜默下去,連那些小孩都不在嬉戲打鬧,俱是鼓着眼睛看着緩緩駛來的船陣。
船陣到西流渡口沿岸忽然止住,一衆興國軍將士單膝跪地,喝聲如雷,“叩見皇上!”
民衆們跟着跪倒,喊聲此起彼伏,“叩見皇上。”
那時候的皇權之盛是難以想象的,即便南宋危亡,這些民衆也萬萬不敢對趙洞庭有任何不敬。皇權不可瀆的思想早已經深植他們的腦海。不是那些權柄在握的大官,根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趙洞庭自然沒有再站在船頭,也怕有武林高手暗算自己。他坐在船艙裡,聽着這一聲聲的吶喊,思緒有些飄遠起來。以前他是傳媒公司老闆,只需要關心公司上百號人有沒有飯吃,現在他作爲大宋皇帝,卻得心繫萬千黎民百姓。
這些呼喊聲中,都帶着期待和渴望。
“噠、噠、噠……”
趙洞庭的右手中指無意識地輕輕釦響書案,已是在想如何治理雷州,才能讓雷州百姓生活儘快富裕安定下來。這兩年革離君的所作所爲他也有所耳聞,民間幾乎被他搜刮空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軍卒倒戈於他。
戰爭不是僅僅兵鋒所指就可以的,沒有安定的後方,前方再如何百戰百勝也沒有用。
過數分鐘,船陣陣型緩緩變動,三船出陣,並列而行,駛向南渡河河道。
民衆眼睛時刻盯着那艘掛着無數龍旗的龍船。只是始終沒能瞧見皇帝打開窗子,當下心中稍有失望,卻也更覺得皇帝威嚴。
船隊所到之處,沿岸的士卒、百姓盡皆跪倒,山呼萬歲。
戰船船陣在南渡河上緩緩而行,逐漸擠滿河道,綿延十餘里。
只有最後文天祥的百艘興國軍戰船和柳弘屹黃龍軍的護州軍戰船停留在渡口。
護州軍原本就是拱衛西流渡口的,營地便在這裡。
龍舟四周的戰船上旗甲林立,護衛森嚴,弓箭手穆然而立,時刻注視着岸邊的風吹草動。
皇上班師雷州,容不得出現半點亂子。
兩岸興國軍士卒用長槍牢牢將羣情盪漾的民衆擋在後頭。
雖然民衆中夾雜有些用布包裹着兵刃的練家子,但此時也沒人敢冒犯龍船。
數萬禁軍在此,莫說是這雷州彈丸之地的練家子們,就算是在江湖最享有盛譽的劍神空蕩子親臨,冒犯龍舟,怕也別想全身而退。
但就在這時,卻忽有兩人從人羣中躥起,如大鵬展翅般越過數名興國軍士卒,到得河堤旁。
士卒大驚,舉槍便圍攏上去,龍舟旁側的護衛船上,箭矢齊刷刷地對準兩人,寒光直冒。
“大膽!”
興國軍士卒大喝着正要制住兩人,這時,兩人卻已是跪倒在地,“皇上!民有冤情!皇上!”
這兩人皆是魁梧大漢,古銅色的面龐,滿臉鬍鬚,顯得煞是威猛。
他們的聲音也是如同洪鐘,竟是震得旁邊士卒微微有些耳鳴。
趙洞庭在船上聽得呼喊,微微怔住,而後對着李元秀吩咐道:“公公,下令停船。”
李元秀遲疑道:“皇上……恐是亂民鬧事,不宜理會啊……”
趙洞庭道:“若是朕對黎民百姓的冤情視而不見,民衆會如何看待朕?會如何看待朝廷?停船!”
李元秀無奈,只得走出船艙外,呼喝將士停船。
浩蕩的船隊在令旗的指揮下緩緩停下來。
趙洞庭微微掀開簾子,看到河堤上被槍架住的兩個大漢,又道:“讓他們上船來。”
李元秀命士卒放下小船去,不過十餘分鐘,便將兩個大漢接到船上來。
岸上的民衆擡頭看着,議論紛紛。
誰也沒有想到,皇上竟然會真的理會這兩個大漢。當下,心中對南宋朝廷殷切期望更是濃郁起來。
兩個大漢滿臉激動地被帶到船上,任由侍衛搜過身,然後在趙洞庭船艙前跪倒,“草民叩見皇上。”
趙洞庭在船艙內道:“你們兩有何冤情?”
左側大漢道:“皇上,我名趙大,這是我兄弟趙虎。我兄弟兩本是海康縣縣郊佃戶,家庭和睦,兄弟兩在家中侍奉年邁父母,可兩月前,我這兄弟帶着弟媳去城中採買,那天殺的縣丞吳順昌瞧見我弟媳貌美,竟是派兵到我家中強奪弟媳。我兄弟二人懷有武藝,憤恨之下出手反抗,吳順昌竟是指揮士卒殺我父母家人。我兄弟二人拼死逃出來,卻又被他下令緝拿,控訴無門,請皇上爲我們做主!”
他說罷,旁邊趙虎已是忍不住咬牙低聲哭起來。他實在是恨得極了。
趙洞庭聽得也是震驚不已,“吳順昌何以此等目無王法?”
趙大道:“他深得原知州革離君器重,向來橫行跋扈,強奪婦女之事並非只發生在我兄弟二人身上,還請皇上明察。”
“好。”
趙洞庭心裡也是生氣,沒有想到南宋地方官竟然腐朽到這種地步,大聲道:“你二人隨船到海康縣,我宣那吳順昌和你兩人對峙,若是真有此事,朕定饒不過他!”
此時此刻,趙洞庭雄心勃勃,眼中可謂容不得任何沙子。
趙大和招呼驚喜之下,連忙謝恩。
他們也是走投無路,來攔趙洞庭的船,未必沒有抱着告御狀不成便但求一死的想法。
不多時,船隊又緩緩開動,向前行進。
岸上百姓見告御狀的兩人沒有下船,立在船頭,有些愛看熱鬧的便忙又三五成羣,往海康縣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