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偉再度陷入到左右爲難的尷尬境地,望遠鏡久久沒有放下,心裡對元軍諸將立兀合算是恨到極點了。
他已經不知道是將立兀合的先輩女性問候了多少遍。
旁邊傳令兵見數分鐘過去了,任偉還沒有下令,忍不住輕聲發問,“將軍,咱們打還是不打?”
任偉緩緩放下望遠鏡,滿臉苦澀,“打?怎麼打?下頭那麼多百姓,難道讓他們這些無辜的人也在炮火中喪生麼?”
傳令兵道:“將軍,不過是數百百姓,這……”
任偉嘆息,“一個百姓也是百姓。殺一個,和殺百個、千個,並無什麼區別。傳出去,對皇上的名望有影響。”
“可是……”
傳令兵道:“若不滅掉下面這些元軍,大軍如何渡河?”
旁邊任偉麾下的某將領也開口,“將軍,若是不滅掉他們。畲民們強行渡河,損失,就不僅僅是數百了。”
他只是沒有將話徹底挑明,百姓的命,是命。士卒的命,也是命。
任偉揉了揉太陽穴,道:“可戰鬥是我們士卒的天職。而這些百姓們,是無辜的。”
他遇到和以前趙洞庭同樣的難題。
只是趙洞庭那次,百姓們在城頭上寧願赴死,也不願自己成爲宋軍的拖累。而現在,永福縣城中的百姓並沒有這樣的覺悟。
他們在元朝治下生活十多年了,大多人都已經習慣元朝的統治。對宋朝,已然沒有太多的向心力了。
若是在宋軍治下的地盤,百姓們不會輕易任由這些元軍挾持。
任偉麾下將領道:“將軍,讓我率軍上去吧!皇上責怪下來,由末將承擔便是。”
他只以爲任偉是害怕趙洞庭的責罰。
任偉搖了搖頭,“本將不是怕皇上降罪。而是皇上爲拉攏民心,付出了太多,我們此舉,等於是在拽皇上的後腿。”
說罷,他的眉毛猛然凝起,沉聲又道:“繼續向前。看看城內情況再說,且先不管這些元軍。”
那將領張張嘴,沒能說出什麼來。
傳令兵揮動手中令旗。
飛龍軍數百熱氣球繼續向着內城上空飄蕩而去。
下頭的元軍都是擡頭看着這些熱氣球,見得熱氣球飄過去,總算是重重鬆口氣。
剛剛,那些元軍的將領們心中也在擔憂飛天軍會不會不顧這些百姓的死活。現在看來,他們是賭對了。
有將領嘴角露出輕蔑笑容,“哼,如此優柔寡斷,看你們宋軍的飛天軍還能有什麼用!”
城內各處,各元軍中,卻是大多都有被挾持的百姓。
畲民士卒們顯然沒有這麼多的講究。
西面的廝殺,漸漸向着內城中心蔓延。兩軍廝殺中,難免有被挾持的百姓倒在血泊中。
刀劍無眼,箭矢更無眼。
其實,在宋軍攻城的那刻起,就已經註定城內的百姓不可能不被殃及到。而宋軍,又不可能不攻永福縣城。
戰爭是殘酷的。
趙洞庭不願傷害到任何百姓,但總有百姓會因爲戰火而死。
他跟諸軍統帥也只是說,決不能主動傷害百姓。因爲那樣,他們將會和元軍無異。
忽必烈要統治天下,想要依靠的是絕對的武力。而趙洞庭,卻是想要依靠民心。
他始終覺得,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以來,向百姓揮起屠刀的政權,從來都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的。
近百支飛龍軍小隊還在向着內城府衙行進。
任偉率着飛天軍在空中,速度飛快,很快將整個城內的情形盡收眼底。
元軍凡是上千兵員以上的軍陣中,真的都有挾持百姓,或多或少。這讓得他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有時,他心中也泛起將這些百姓同那些元軍一起覆滅的念頭,但最後,還是被他壓了下去。
失民心容易,可要得民心,就難了。
若是將這些百姓也覆蓋在炮火下,縱是拿下永福縣城。城內的百姓們又能對宋朝有什麼好感?
跟在趙洞庭身邊已經有數年的時間,他的眼界,也不再僅僅只是侷限於這永福縣城的得失而已。
最終,任偉咬了咬牙,道:“咱們落下去!”
旁邊的將領有些發懵,“將軍,咱們落下去?”
任偉道:“咱們飛天軍在地上,也應該是焊卒!咱們有這麼多的神龍銃和轟天雷,難道在地上就打不過元軍不成?”
將領還是有些懵,“任將軍,咱們的士卒可沒有經過飛龍軍那樣的訓練。”
任偉卻是反問,“沒練嗎?難道士卒們以前訓練用的子彈都是白費的?”
擔任飛天軍中偏將的將軍被他說得無言以對。
任偉看向傳令兵,道:“下令,讓大軍跟在我們的後頭,他孃的,老子要給他們來次中心開花!”
他的臉色忽然間顯得有些猙獰起來,顯然也是怒火中燒,憋屈得不行了。
傳令兵瞧瞧偏將,還是揮動手中令旗。
數百熱氣球又往城內深處而去,最後,竟是到了府衙的上空。
任偉這個熱氣球吊籃上的火焰突然變小,率着向着府衙內落去。其後數百熱氣球緊緊跟在後頭。
城下,不知有多少人正擡頭看着這幕,有元軍、有飛龍軍,也有百姓。
距離府衙不過近千米處,趙大、趙虎兩人已經匯聚,身周還匯聚着不少飛龍軍小隊。
地面上各處躺着不少元軍士卒屍體。
此時兩人也都是擡頭看着天上緩緩落下的熱氣球。
趙大先是發懵,隨即跺了跺腳,竟是道:“任將軍不厚道啊!這是來搶我們軍功的?”
趙虎撓了撓腦袋,“應該是吧!”
“奶奶的!”
趙大看向後頭飛龍軍士卒們,“兄弟們,咱們都衝到這裡來了,能讓飛天軍那些小瘦子搶咱們的軍功嗎?”
“不能!”
飛龍軍士卒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趙大兩兄弟的智商影響到了還是怎麼的,竟是齊聲大喊。
趙大很滿意地點點頭,“走,跟着老子衝到府衙裡去!決不能讓他們搶先了!”
說着看向旁邊趙虎,“弟,你先在這等着。等着其餘弟兄們過來,我先帶着人衝進去。”
“喂!”
趙虎剛要說話,趙大卻已經是端着神龍銃跑出了牆角去。
槍聲登時就響了。
府衙門外一元軍應聲而倒。
趙虎跺了跺腳,“怎麼就因爲我是弟弟,老欺負我呢……”
說着,他看向旁邊跟着他一路殺過來的一小隊長,道:“你在這等着其餘弟兄們過來!”
然後他竟然也是跑出去了。
數百飛龍軍在瞬息間紛紛從街道拐角處衝了出來,再度出現在大街上。
密集如雨的槍聲響起。
他們雖然只是持着神龍銃,但是卻硬是被他們打出機關槍的氣勢。
府衙外頭得有千餘元軍士卒鎮守,門口、圍牆上,到處都是。可愣是被這連番的槍聲打得有些發懵。
在有將領大喝以後,士卒們纔想起舉起手中的弓箭還擊。
飛龍軍中出現傷亡。
可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在趙大、趙虎兩人的率領下,端着神龍銃,向着府衙發起衝擊。
他們竟是連掩體都不找了,生怕落地的飛天軍會搶走他們的軍功。
也不知道,任偉若是知道自己的舉動會讓得飛龍軍這樣,心中會生起什麼樣的想法。
大概是哭笑不得?
府衙外,槍響過後,炮聲也接着響起來,而且頗爲密集。
趙大、趙虎數百飛龍軍,氣勢如虹,愣是打得守衛府門的元軍不敢冒頭。那些趴在圍牆上的弓箭手往往剛冒頭,腦袋上就會出現血洞。
短短的數分鐘過去,任偉率着飛天軍距離地面不過數十米。
有元軍匆匆從個個建築中跑出來,向着他們要降落的廣場匯聚而來,但出乎意料的是,人數卻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