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的全州將士看李承旭的眼神較之之前已經有些微變化。
這種變化是在李承旭提出那兩個條件時產生的。
他們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原來李承旭纔是爲城內百姓着想的人。他出城投降,都是在爲城內百姓着想。
兩個條件,既保百姓,又保大義。是李將軍將他們全州將士最後的尊嚴保留下來。
他們不是什麼百勝之師,甚至這些年來養尊處優,有許多壓根沒上過戰場。可以投降,但真沒想過要倒戈。
這片土地是他們的根。
在這片土地上倒戈,那便是背棄自己的血脈。
城頭上哐當聲接連響起。
全州將士們成排成排扔掉手中的兵刃,都還是些長槍、長戟、弓箭等冷兵器。
真金始終提防着神龍銃等火器製作方法外泄,雖是叮囑高麗防範大宋進攻,但可沒有無償給高麗提供火器。
城下的將士將城門完全打開。
鄭益杭等將後面有騎兵率先出陣,馳騁進城。
這是爲防範主將遭到刺殺。
他們先行進城維護秩序以及治安,再有就是打掃戰場等等。四萬人進城是需要時間的,不是說進就能馬上都進去。
鄭益杭帶着翻譯驅馬緩緩到站在路旁,神色些微黯然的李承旭面前,道:“閣下便是李承旭將軍?”
李承旭擡頭,道:“正是。”
鄭益杭忽的笑起來,“聽聞整個高麗都沒有幾個挺得起脊樑的武將,全州李承旭也是被郡守賈津等人壓得死死的,本以爲是性格軟弱之人,今日來看,倒是本將小覷李將軍你了。敢孤身出城,且和坐擁四萬大軍的我談條件,沒幾分膽氣,是萬萬做不出這等事情來的。”
“呵!”
李承旭苦笑,“若是將軍大軍的糧草、軍餉也都被別人拿捏在手中,怕是也得如我這樣逆來順受。”
說着忽的詫異,“將軍聽說過我還有郡守?”
“上酒。”
鄭益杭對着後面揮揮手,然後道:“本將既然率軍攻打高麗,又怎會對你們高麗的君臣沒有了解?”
若是以前,這般遠征高麗,大宋軍隊應該沒法知道高麗文臣武將的消息,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這麼詳細。
而在軍情處完全成熟以後,這種情況便不復存在了。
軍情處的暗探們不說遍佈世界,但在大宋周圍的國家裡,都有不少軍情處暗探。他們完全可以將各國消息傳到大宋。
如今的軍情處已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情報部門,其構造之大,絕對是駭人聽聞的。
在民間,萱雪的名氣遠遠不如嶽鵬、蘇泉蕩等人,但實權,怕是不在他們之下。
甚至可以說軍情處的構造較之大軍區都還要複雜些,可能也就萱雪這樣心思細膩的女人才能夠將其打理得井井有條。
有時候連趙洞庭想到那些被安排佈置在各國、各城、各重要人物身邊的各種暗探,都會替萱雪覺得頭疼。
就算是每個國、每個城池都有軍情處的頭目,作爲軍情處總管的萱雪也絕對不輕鬆。
也是因爲她和暗探們的不輕鬆,纔給大宋的軍隊帶來許多便利。連鄭益杭此時說及這話時,臉上都不無自豪之色。
他是在爲大宋的軍情處感到自豪。
李承旭卻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將軍是何以知道我和郡守姓名的?”
鄭益杭只是笑,“我們知道的可不僅僅只是你和郡守的姓名,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們都知曉。”
卻沒正面回答李承旭的問題。
這時候有士卒端着酒水上來。
鄭益杭道:“大軍進城還需得些時間,不如李將軍便在這裡陪本將飲上幾杯?”
李承旭怔怔看着鄭益杭,只覺得眼前這個宋國將軍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
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選擇,稍稍欠身,“恭敬不如從命……”
他哪裡知道,正牌禁軍總都統出身的鄭益杭這輩子見慣沙場廝殺。他還真沒怎麼把李承旭放在眼中。
其後在喝酒的過程裡,鄭益杭連向李承旭打探消息的興趣都欠奉,只是說些閒話。多數時候竟然都是在說如何帶兵、如何打仗。
鄭益杭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及以前和元朝、和蜀中、和大理的許多仗,這直讓李承旭驚爲天人。
呆在高麗彈丸之地的他哪裡見過那樣浩蕩的陣仗。相較以前,他們高麗以前打的那些仗,乃至那些引以爲自傲的勝仗,在鄭益杭經歷的這些大仗面前都像是小孩子過家家般,場面實在太小。動輒數十萬大軍血拼,這不是高麗這樣的小國能打得起的。
直到夜色降臨的時候,鄭益杭才帶着親兵進城。李承旭跟在他後邊。
城內全州兵已經全部繳械投降。
鄭益杭麾下的將士站在長街兩旁,直到府衙。護衛鄭益杭進府衙。
倭路大軍中的將領們個個都騎在高頭大馬上,旌旗飄揚,甲冑森森,好不威嚴。
這讓李承旭眼熱得很。
高麗可沒有這樣的軍隊。
到府衙裡沒多時候,鄭益杭再度讓他吃驚。
鄭益杭只是離開府衙大殿少許,然後再回來時,安排兩個士卒出去。不到兩刻鐘,他李承旭兩天都沒找到影子的肥嘟嘟郡守大人,竟然就被披頭散髮地給押進來了。
這讓李承旭甚至都顧不得去同情郡守,忍不住問鄭益杭道:“將軍怎的知道郡守在何處?”
郡守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只顧乞饒。
鄭益杭偏頭看向李承旭,道:“只要情報做得細緻,又有什麼是不能知道的呢?”
李承旭沉默不語。
他實在不明白,爲何大宋能夠將情報打探得這麼仔細。他不是半點不懂這方面知識,只是越懂,便越發覺着這不可思議。
他卻又哪裡知道,趙洞庭教給軍情處探子們的那些諜報技能,足以讓軍情處的探子們應對這世界上的任何勢力。
哪怕是元朝的蛛網,這以前讓許多國都聞風喪膽的情報組織,都在軍情處、天網面前敗得體無完膚。
隨着鄭益杭擺擺手,肥得流油的郡守在如同殺豬般的嚎叫聲中被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