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坐下一穩了穩心神,看向無憂問道:“無憂,你一直沒有說話,在想什麼?”
無憂秀眉微蹙輕聲說道:“回父皇,兒臣在想那些看守糧庫之人如何象是商量好了一統盜賣庫糧,此事着實怪的很。父皇隔上一兩年便會不定期派人下去檢查庫糧存儲情況,每次派出的官員並不是同一個人,如何從來不見稟報?而且我大燕近五年以來一直風調雨順,百姓並不缺糧,所以那麼多的庫糧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全都賣出,尚未賣出的糧食到底存在何處?”
無憂的兩個疑問立刻點醒了隆興帝太子和莊熾,他們三人都點頭道:“無憂(五嫂)所言極是。”
隆興帝看向莊熾問道:“老十,兩倉失火之事查的怎麼樣了?”
當日隆興帝將調查廣泰興洛兩倉失火之事交給刑部尚書馬大人,如今馬大人還未返京,莊熾負責的是徵集糧草,他自然不知道對兩倉失火之事的調查進展如何,因此隆興帝一問,莊熾便爲難的皺起了眉頭。
太子見了忙上前一步說道:“父皇,此事您交給馬大人徹查,十弟如何能知情?”
隆興帝點點頭緩聲道:“是朕一時記錯了。”
父子們正商議着,只見陸柄從外頭快步走來,手中拿着一隻專放密摺的銅匣,陸柄快步走到隆興帝面前跪下說道:“啓稟皇上,百粵鎮守使以八百里加急送來密摺一道。”
百粵位於大燕的海岸線上,與東南沿海相距不到一千里,因此隆興帝心中一沉,忙說道:“快打開!”
陸柄打開密摺匣子,將密摺取出呈給隆興帝,隆興帝打開一看,立刻大聲道:“找到糧食了!”
衆人一聽這話眼光立時齊刷刷的投向那本薄薄的密摺。隆興帝也不賣關子,只拿着密摺說道:“魏卿家在海關截獲大七十萬石糧食,特上密摺來報。”
隆興帝此言一出,自皇后以下,所有的人都長長出了一口氣,她們如今最怕的就是沒有糧食,只要有糧食一切都好辦了。
太子立刻說道:“父皇,是何人企圖走私糧食出關?”
隆興帝道:“事關重大,魏卿只能先將人貨一併扣下,待請旨後方能有所行動。耀兒,朕有意派你去百粵查出走私糧食的幕後主使之人,你可願往?”
太子立刻跪下道:“父皇,兒臣願往。兒臣立刻起程奔赴百粵,不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回京。”
隆興帝點點頭道:“好,務必要一查到底,將真正的主使之人揪出來,不可只抓幾個替罪羔羊。”
太子趕緊應了,皇后見狀不由擔憂的說道:“皇上,耀兒是太子,國之儲君,怎可輕易出京呢,還是在這種時候,太危險了!”
太子忙說道:“母后放心,兒臣也不是泥捏麪塑的,雖然兒臣的身手不如五弟無忌,可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況且還有侍衛們,您就放心吧,兒臣以爲有膽子盜賣走私庫糧的,後臺必小不了,若是兒臣不去,只怕魏大人難以一查到底。”
隆興帝點頭道:“耀兒所言極是,朕正是有此考慮纔會派你前往百粵。”
皇后聽了這話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眼中的擔憂之意越發濃重。隆興帝和太子只能硬起心腸假裝看不見,太子更是躬身行禮後便要回東宮收拾行裝好立刻起程。皇后看着太子的背影欲言又止,可眼圈兒不由人的紅了。
太子走後沒多久,太子的長子莊晟便如一陣風似的衝進懿坤宮,直撲到隆興帝面前大叫道:“皇祖父,孫兒要跟着父親一起去查案子。”
皇后立刻板起臉斥道:“晟兒不許胡鬧,你父親是去做正經事,又不是出宮遊玩,你跟着做什麼?”
莊晟小脖子一梗叫道:“皇祖母,孫兒自小習武,功夫比父親好多了,孫兒要去保護父親。”
隆興帝虎着臉喝道:“不許胡鬧!若再胡鬧看朕不打折了你的腿!”
莊晟急的滿臉通紅,他求援似的看着殿中之人,忽然撲跪到無憂的膝下,抓着無憂的手大叫道:“五嬸,您最知道晟兒的武功如何,您就幫晟兒求個情吧?”
無憂蹙眉看着一臉倔強的莊晟,着實的爲難。因爲莊晟自小跟無忌學武,所以無憂對他也格外的熟悉瞭解,無憂心裡很清楚若莊晟想偷溜,這深宮高牆是困不住他的,若不讓莊晟光明正大的跟着,他鐵定會偷偷溜出宮。畢竟莊晟的師傅無忌從前就做過這種事情。而且說句實話,別看小莊晟年紀小,可他的功夫的確極好,一個人打兩三侍衛都不成問題。若他沒有練開的天份,無忌也不會那麼用心的教莊晟功夫了。
在心中仔細權衡了一會兒,無憂拉起莊晟輕聲說道:“晟兒你先起來,雖說你的功夫,可你到底年紀還小,此去山長水遠,可不是隻憑功夫好就行的。”
小莊晟一聽無憂話中之意顯然是有門兒,便立刻說道:“五嬸,晟兒不怕苦,再苦還能有練功苦麼。而且晟兒是個小孩子,跟在父親身邊不會引人注意,這樣還能更好的保護父親,父親既是去查案,便必定有風險,可憑什麼人也不會想到父親身邊一個小孩兒會功夫,晟兒可以當父親的底牌。”
隆興帝沒想到自己的大孫子在不知不覺之間也已經長大了,聽了莊晟的話,他不由的連連點頭,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說的好!”
莊晟大喜,立刻轉身衝到隆興帝的身邊興奮的叫道:“皇祖父,您同意了?”
隆興帝摸摸孫子的頭笑着說道:“朕若不同意,你必會學你師傅離家出家,還不如就讓你過了明路,跟你父親一起動身吧。”
“皇上,晟兒才九歲,這絕對不行!”皇后着急的大叫起來。
莊晟急了,他猛的跳起來衝到陸柄的面前,二話不說舉拳直取陸柄的面門。陸柄遇亂不驚,只輕飄飄的一閃身便避過了莊晟這一拳。
莊晟急的大叫道:“陸總管快與我打……”
隆興帝明白孫子的意思,立刻高聲說道:“陸柄,用全力與晟兒交手,晟兒,你若能在陸柄手下走上五十招,朕便讓你出京。”
莊晟大喜過望,猛的轉身向隆興帝跪下,興奮的大聲叫道:“謝皇祖父恩典!”
皇后聽了這話便不再說什麼了,她深知陸柄是宮中第一高手,宮中的侍衛們能在陸柄手下撐過三十回合,便已經是難得的好手了。若小莊晟真能撐過五十招,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陸柄向隆興帝躬身稱是,見隆興帝給自己的竟是真的用全力的眼神,他心裡便明白了,其實隆興帝還是不放心孫兒出京,命他一定不許放水呢。
莊晟年紀小性子直,根本沒有注意到皇祖父給陸柄的暗示,猶自興奮的叫道:“陸總管接招……”聲音未落,莊晟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到了陸柄面前,一套金鋼伏魔拳端地打的是虎虎生風。看的隆興帝眼神比剛纔亮了許多。他是識家,自然看的出莊晟這是有真功夫,絕非只有個花架子。
陸柄見皇長孫使出一套金鋼伏魔拳,心中也暗自吃驚。他自幼淨身入宮,習武走的是陰柔一路,而金鋼伏魔拳則是拳法之中最剛猛的一套,正好剋制他的陰柔武功。陸柄立刻凝神靜氣,真的使出全力還與莊晟過招。
雖說金鋼伏魔拳正能剋制陸柄的武功,可是莊晟到底年紀小,習武不過七年,而陸柄五歲入宮六歲開始習武,如今已經五十餘年了,自然不是莊晟能比的。所以兩人一交上手,小莊晟便覺得一股陰柔的壓力如綿綿潮水一般涌向自己,壓的他幾乎不能呼吸。
小莊晟自三歲開始習武,六年來沒有一日斷絕,可見他是心性極爲堅韌之人,所以不論身上承受如何大的壓力,小莊晟都憑一口先天之氣死死的撐着,他不獨死死的撐着,還在不停的反擊,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緩解陸柄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
殿中衆人已經看不清陸柄與莊晟的招式了,只看到一青灰一深紫兩條身影纏鬥在一處,根本不知道他們已經過了多少招。
莫約過了一刻鐘,只見那團青灰色的影子忽然飄出戰圈,那正是陸柄飛身而出,他來到隆興帝面前跪下說道:“回稟皇上,皇長孫殿下與老臣交手五十一招未現敗相。”
皇后和無憂兩人趕緊跑向停下來正喘粗氣的小莊晟,只見他蜜色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汗珠子,可見累的不輕,而陸柄卻是面不紅氣不喘,誰高誰下一看便知道了。
隆興帝最是信任陸柄,他朗聲笑道:“好好,朕的孫兒勇武如此,朕心甚慰,晟兒,朕便允你與你父親同行。”
莊晟興奮的“嗷……”的一聲大叫,飛奔到隆興帝面前大叫道:“皇祖父,孫兒可不可以再帶一個人?”
隆興帝眉頭微皺,沒奈何的笑着問道:“你想帶誰?”
莊晟想也不想便叫道:“維揚哥哥”無憂一聽這話眉頭也皺了起來,她知道這個維揚哥哥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堂弟季維揚。
隆興帝卻被莊晟的話給鬧糊塗了,因爲按輩分論起來莊晟是不該叫季維揚哥哥的,雖然季維揚只比莊晟大幾個月。可他卻是和無憂無忌一輩兒的。那能管堂姐叫嬸子卻管堂弟叫哥哥的。
還是皇后細心,上前輕聲問道:“晟兒,你說的可是你五嬸的堂弟,武德將軍府上的季維揚。”
莊晟用力點頭道:“對對,就是他。”
隆興帝這才知道維揚哥哥是何許人,便皺眉說道:“不行,晟兒,此番出京並非遊山玩水,怎麼能由你想帶誰就帶誰。”
莊晟委屈的低下頭悶聲說道:“皇祖父,孫兒和維揚哥哥最是要好,維揚哥哥人又聰明武功又好,上次還救了父親一命,孫兒想着他若一起去,父親會更安全些。”
自莊晟提出要季維揚同去,無憂便一直在思考權衡着,她知道自己的堂弟季維揚的確如莊晟所說,身手好,腦子更好,和莊晟比起來,季維揚更沉穩一些,莊晟也肯聽季維揚的。若是讓揚哥兒也跟着走一趟,他的好前程便是板上釘釘了。可轉念又一想,揚哥兒才九歲,三嬸身子又不好,這二年一直臥病在牀,若是揚哥兒這一走,豈不是又給三嬸添了一層心病?無憂想來想去都沒法拿定主意,這才真真是左右爲難。
莊晟見隆興帝沒有答應的意思,忙抓着皇后的手叫道:“皇祖母,維揚哥哥可聰明瞭,他的主意特別多,您替晟兒求個情,讓他跟着一起去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莊熾此時突然上前躬身說道:“父皇,兒臣有個主意。”
隆興帝立刻說道:“講來。”
“父皇,兒臣以爲可讓太子哥哥帶着晟兒和揚哥兒扮成尋常行腳之人秘密前往百粵,明面上再派一位欽差大臣做幌子,如此一來太子哥哥的安全便更加有保障,而且也有利於儘快查出幕後主使之人。”
隆興帝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嗯,老十之言有理。”
莊晟喜不自勝,撲通一聲跪倒在隆興帝的面前,梆梆梆的直磕響頭,看着皇后和無憂都忍不住輕輕搖頭,心中暗暗想道:這孩子心眼兒真實在!
就在隆興帝在懿坤宮議事之時,西四宮房之中,順寧公主莊嫣在房中不停的走來走去,顯的極爲焦慮不安。此時的她無比的後悔害怕擔心,自那日京城暴民做亂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了,她的親哥哥莊烴還一直被關在大牢之中,前些日子她的父皇雖然下旨命誠親王審訊,可是到現在也沒個消息,也不知道莊烴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他會不會把她供出來?
除了對莊烴的擔心,莊嫣的焦慮更多的還是來自於柔然大軍犯境。她可不是爲了大燕被柔然軍侵犯而擔心,莊嫣想的是柔然爲了她大舉興兵,也不知道他們何時纔會提出和親的要求,若是柔然人能打個大大的勝仗,要求和親就能理直氣壯了,而她的父皇面前大燕軍的節節敗退,也一定不會拒絕這個議和的好機會。只要能如她心中所想,她還是有機會成爲柔然王后的。與嫁給寧國公世子做區區國公府世子夫人相比,自然是做柔然王后更風光氣派!
最要緊的是爲了達成這一目的,莊嫣與他的哥哥莊烴已經再也無法回頭了,就她們兄妹所做的事情來說,被砍十次頭都不爲過。所以莊嫣極度焦慮。
“公主,您喝茶麼?”一道聲音傳進莊嫣的耳中,打斷了她的思緒。
莊嫣心裡正煩躁着,思緒忽然被打斷,她臉色自然沒有好聲氣,只沉着臉喝道:“不喝不喝,誰許你進來的,還不滾出去。”
“公主息怒!”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莊嫣回頭一看,臉色立刻緩和了計多,只緩聲說道:“是翠喜啊,本宮不吃茶,你先下去吧。”這翠喜不是別人,正是從前在浣衣局,如今又被調到莊嫣身邊的季繡雲。只不過莊嫣並不知道她是睿郡王府的堂妹季繡雲,只知道她是那個能爲自己傳遞消息的有本事的人。
莊嫣自被暗中軟禁於西四宮房繡嫁妝之後,季繡雲便不知道走了什麼路子進了西四宮房服侍,還成功的混到了莊嫣的身邊,從此爲莊嫣傳遞消息。若沒有這季繡雲,莊嫣再不會知道那麼多事情,又做出那麼多將自己一步一步推進無底深淵的事情。
“公主,百粵那邊出事了。”季繡雲是看準了時機才進來的,她知道附近並沒有人監視,便快步走到莊嫣身邊低低說了一句。
莊嫣一聽這句話立刻臉色大變,猛的抓住季繡雲壓低聲音說道:“翠喜,百粵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上次不是說船已經出海了麼?怎麼還會出事?”
季繡雲壓低聲音說道:“公主,現在沒時間細說,等晚上婢子再來細細稟報,如今怕是要用上最後那個法子了。”
莊嫣臉色慘白的搖了搖頭,低低道:“不行,絕對不行,他到底是我父皇!”
季繡雲壓低的聲音中透着森森的寒意,只冷冷道:“你當他是父皇,他何曾當你是女兒,隨便對什麼外四路的人都比對你這個正經公主親生女兒要好的多!”
季繡雲一語正戳中莊嫣的痛處,她緊緊咬着嘴脣,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我知道了。”
季繡雲滿意的點點頭,飛快的走了出去,如今是白天,她不能在莊嫣房中停留的太久,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雖然季繡雲已經百般小心,可是她還是沒有注意到暗中有一雙眼睛正悄悄的盯着順寧公主的房間,自然,季繡雲的出入也都看在那人的眼中。那季繡雲走出院門,那雙眼睛的主人才從暗處走了出來。那是個看上去極不起眼的掃院子的老嬤嬤,西四宮房之中沒有人知道,這個老嬤嬤居然是太子妃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