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凜冽,室內溫暖如春,兩個人就着熱騰騰的火鍋,喝着啤酒,吃着火鍋,別提多有滋味了。
羅建飛給季夏夾了一筷子剛涮好的羊肉,喝了一口酒:“這樣的生活,以前想都不敢想。”
季夏看着對面被熱氣模糊了的臉,低聲說:“我也不敢想。”
羅建飛從沒有聽谷宇親口說過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從谷宇的日記中早就看出一個大概來了,那個經常笑盈盈的男孩,其實有着比他更悲慘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他雖然沒有父母,但是奶奶卻是毫不保留地疼愛的,谷宇父母雙全,他們卻連禽獸都不如,發起火來完全就沒把谷宇當人看待。
“以後就好了。”
季夏點點頭:“嗯。”將碗裡的羊肉吃了,又說,“要是我也能夠現在就回來就好了。”
羅建飛安慰他:“沒關係,一年很快就會過去的,我以後也自由了,去看你很方便啊。”
季夏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羅建飛現在要帶兩條犬呢,等開春以後,飛電和飛飛就該j□j了,到時候又要照顧幼犬,哪裡抽得出時間來,不過聽他這麼說,感覺還是挺窩心的。
“飛哥,等飛飛發情了,你讓它倆配。不過我覺得可能會有點麻煩,要是我在家就好了。”飛飛和飛電都是第一次做父母,而且又是大齡犬,能不能懷上都有點擔心,懷上了也未必能夠順利生產,他上學期間也遇到類似的情況。軍犬因爲要服役,是禁止j□j生育的,但是訓導員又覺得一些軍犬的基因非常優秀,不留下後太遺憾了,就會在它們退役前後讓它們j□j,好能留下後,這種高齡母犬懷孕會很困難,而且生產多半都是難產,特別費心,要是自己這個專業人士在就好了,羅建飛雖然懂得訓犬,卻未必懂得照顧懷孕的母犬。
“不用擔心,到時候我去找獸醫,讓獸醫來接生。你安心去部隊。對了,你馬上就要畢業了,跟你說了怎麼分配了嗎?”
季夏給羅建飛倒了一杯酒:“我申請留校了,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來。”他這情況,應該來說是回原單位,但是飛電已經退役,那邊的軍犬班只有十來個人,沒有必要安排兩個專業人士過去,所以多半都會給他調到新單位去。當然,如果他願意,可以申請留校。
羅建飛臉上帶着喜色:“真的可以嗎?”
“還沒有給我答覆。我在猶豫,要不要找我大舅說一聲,不過爲這點小事跟我大舅說,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季夏有他的驕傲,他是這批學員中最優秀的,而且又曾在德國拿過大獎,以實力來說,留下來絕對不是問題,但是就怕別人走後門,把他給擠下去。
“那就不說了吧,沒關係的,就一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羅建飛也是個硬氣的人,輕易不開口求人,雖然此刻他很想讓季夏能夠留下來,如果留在北京,就算是不能經常回來,起碼自己去看他也方便多了,心理上的距離也會近得多,即使不在一起,也不會有分離的感覺。
季夏點點頭,端起酒杯:“不想那麼多,喝酒,飛哥。”
羅建飛端起玻璃杯和他碰了一下:“爲我們的新生活,乾杯!”
“乾杯!”
兩個人一直喝到微醺,肚子撐得再也裝不下,靠在沙發上歇氣,季夏看着杯盤狼藉的桌面:“不管了,明早起來再收拾。”
“嗯,先歇會兒,再去洗澡。”羅建飛移過來點,將季夏的腦袋扒拉到自己肩上,“飛電現在也不來煩我們了,有女朋友就不要爸爸了。”
“我倒是巴不得,飛飛那丫頭看起來很不好搞定,飛電趁早和它培養感情,等它發情了,就可以j□j了。”季夏嘻嘻笑,兩隻都從未j□j過的犬,初次j□j是很麻煩的,要是感情好,應該會順利許多。
“不行,我還是去跟我大舅說一聲吧,我得留在北京,萬一有點什麼突發情況,好歹有我這個專業人士在啊。”季夏想了想突然又說。
羅建飛滿心贊成,但是又不勉強他:“隨便你。”
季夏看着他:“飛哥你想我留下來嗎?”
羅建飛看着他的眼睛:“你說呢?”
季夏笑起來:“那我還是拉着臉跟我大舅去說一聲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麻煩他了。”
羅建飛看他的眼睛笑得像一彎月牙兒,特別勾人,就忍不住親了上去。
“咦——,一股子羊肉味兒。”季夏嘻嘻笑。
羅建飛側身壓過來:“我聞聞你嘴裡有沒有羊肉味兒。”說完一張嘴,就覆住了季夏的脣。屋子裡傳來喘息聲。過了一會兒,季夏哎喲叫了一聲:“壓着我肚子了,吃太多了,壓得難受。”
羅建飛移開身體,舔了下嘴巴:“我怎麼沒吃到羊肉味,真甜!”
季夏的臉突然有點發燒,這算是調戲嗎?他轉移了話題:“這屋裡要有個電視機纔好,躺在沙發上就可以看電視了。”
“等過陣子我賺錢了去買。”羅建飛從善如流。
季夏突然想起這事:“飛哥你要先去工作嗎?”
“嗯,先找份工作,總不能坐吃山空,咱們現在只有飛電和飛飛,去租場地太浪費了,再說這是大事,得我們兩個一起去看才行。我先慢慢物色地方,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羅建飛打算好了,先找個事做,再慢慢規劃,起碼得熟悉地形、瞭解環境才能確定目標啊,這是狙擊手最基本的要領。
“你想做什麼工作?”季夏問。
羅建飛想了想:“暫時還不知道,得先去看看才行,放心,哥有辦法。”
季夏知道羅建飛本事大着呢,他不僅能武而且能文,做什麼工作都不在話下。
羅建飛推他:“去洗澡吧。”
季夏說:“不想動,讓我再躺會兒。”
“那我先去。”羅建飛站起來,又回頭看着季夏,“一起不?”
季夏打了個飽嗝:“不行,我還得消化會兒。”
羅建飛摸了摸他的發頂,自己去了。這屋裡除了電視機,幾乎是一應俱全,浴室裡不僅有電熱水器,甚至還有一個浴缸。羅建飛看了一下,還是站在水龍頭下洗淋浴,泡澡在他看來,有點太娘了,跟他糙漢子形象嚴重不符。
季夏在沙發上躺了會兒,想起飛電來,這小子有了新朋友,就不像以前那麼粘糊了,你不叫它,它都不會主動出現。他站起來,跑到客房去看飛電,屋子裡沒開燈,飛電和飛飛趴在黑暗中,季夏開了小壁燈,屋子裡一片黯淡的暖黃。
飛電擡起頭,看見自己的主人,趕緊爬起迎上來。季夏摸着它的腦袋:“天是不是太冷了,都不想動?”
飛電打了個打哈欠,舔了舔季夏的手。季夏說:“飛電,咱們來訓練吧,外面不能去,就在屋裡。”這個客房的面積不大,大概也就十幾個平方的樣子,不過他早考慮到要給飛電住的,所以屋裡除了原來的壁櫃,沒有擺放別的傢俱,只在屋角給兩條犬鋪了個窩,以後可能還會搬兩個犬籠子進來,目前還是比較空的。
飛電自從退役後,生活變得安逸起來,也不像以前那樣有那麼多訓練了,身形看起來比以前胖了些。季夏摸摸飛電的肚子:“飛電,這不行啊,雖然咱們現在不服役了,但是也要適當訓練啊,不要變成小胖子。來,跳一個。”說着將手裡的網球一扔,飛電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穩穩地接了過去。季夏摸摸它的下巴:“不錯,還沒有疏忽,繼續保持。”
飛飛退役的時間和飛電差不多,但是它退役後就被送到昆明去了,每天除了三餐和散放,基本沒人管,已經閒賦了幾個月了,不像飛電,一直由羅建飛帶着,每天還有早晚課的訓練。是以這一刻看見季夏的訓練,它記憶深處的東西被觸動了,擡起腦袋一動不動地看着季夏手裡的球。
季夏注意到飛飛的表情,將手裡的球一扔:“飛飛,接住。”
飛飛遲疑了一瞬,然後從窩裡一躍而起,張嘴想接住那個球,結果被從這邊衝過去的飛電一躍而起,在更高處搶過了這個球。飛飛有些不甘地看着飛電,舔了下嘴巴,然後坐了回去,這是它第一次在飛電這裡受挫。季夏拍拍手:“飛電,過來。”
季夏從飛電嘴裡拿過球,命令它:“飛電,坐下!”飛電不解地坐下了。
季夏走到飛飛面前:“飛飛,來。”說着將球輕輕一扔,飛飛迅速地接過去了。季夏從它嘴裡將球拿出來,摸摸它的脖子,“真棒!”用訓練的方式來培養人與犬之間的親和度,是非常有效果的。
羅建飛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季夏和兩條犬在客房裡玩得正歡呢。他倚靠在門框上:“現在不撐了?”
季夏喘着氣回頭,臉上掛着笑容:“動了一下,好多了。你也來嘛?”
羅建飛說:“今天就算了吧,快去洗洗睡。明天早上帶它們出去跑步,以後它們的訓練也要規律起來。”
季夏放下球:“好吧,明天我們一起去。”
季夏洗完澡,回到房間,發現羅建飛正開了電腦在上網。季夏擦着頭髮走過去,坐在他身後的牀上,羅建飛回頭來問:“這都是你朋友借你的?這電腦可不便宜啊。”雖然這些年他在軍營裡,但是基本信息他還是知道的,那缺了一個口的蘋果標識,一般人都認識吧。
季夏將毛巾從腦袋上拿下來:“這些都是從原來的住處搬來的,都是他原來的東西。”
羅建飛回過頭來看着他,又想起了這個事實,面前這個叫季夏的人,其實是谷宇。季夏低着頭:“飛哥,你覺不覺得我這樣很不好?我佔了他的身體,又用了他的東西,但是好像什麼都沒有爲他做過。就連這屋子,都是他爸爸留給他的,所以我一直都不敢要,只跟自己說,是借了他的。”
羅建飛看着季夏,他沒有試過有一天醒來,出現在別人的身體裡會是什麼感覺,不過那必定很惶恐不安,而且會有負疚感。羅建飛轉過身坐在季夏對面,牽起他的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季夏說:“他其實是個很缺愛的人,雖然物質方面很充裕,但是卻沒有得到過完整的父愛母愛。他很聰明,也很頑皮,小的時候很討人喜歡,後來爺爺去世之後,他就開始自我厭棄了,過得很不好,很——墮落,也很痛苦。”
羅建飛靜靜地聽着,他覺得整件事都很神奇,谷宇死了,他活在了季夏身上,但是原來的季夏呢?
季夏接着說:“我那天醒來的時候,是季夏被人打了一頓,還被浸在泔水桶裡。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以爲這是某些地方出錯了,但無論我醒來多少次,都還是我。這一切不是做夢,但是我總感覺不安,覺得是搶了他的身體。”
羅建飛伸出手抱着他,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肩上,安慰他說:“不要胡思亂想,這件事自有天意,上天這麼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我們要順從天意,最好的回報,就是努力活着,善待他所有的親人。不要去追究什麼根源。聽見沒?不要胡思亂想。”
季夏點點頭:“嗯。房子怎麼辦?”
羅建飛說:“藉着住吧,身體都借了,更何況是房子這些身外物呢。等以後我賺了錢,我們就自己買房子。”
季夏想了想:“還有存款。”
“什麼存款?”
“也是爺爺留下來的。”
羅建飛說:“那些先別動,等以後我們用來做好事,也是給爺爺、爸爸還有他積福了。”
“好。”
羅建飛說:“別想了,睡吧。”
“嗯。”
羅建飛關了電腦,抱着季夏鑽進被窩,但是卻不想做別的,只想抱着他。其實季夏把這個秘密告訴他,讓他欣喜之餘,又覺得惶恐,彷彿這樣的日子跟偷來的似的,他抱着的季夏,其實就是他一直心懷愧疚的谷宇。他愛上了這個季夏,其實就相當於愛上了谷宇,這對他來說只有賺沒有賠。但是,萬一,這一切都要被老天收回去呢,他要怎麼辦?想到這裡,他的手不由得緊了緊,這是他的人,誰也別想要走。
季夏窩在羅建飛懷裡,也不想做點更親密的事,其實這種什麼都不做的相擁而眠,更讓他覺得甜蜜。
因爲說出了心中的秘密,彷彿卸下了心中的包袱,季夏睡得格外香甜。但是羅建飛卻是難以安睡,直到累得實在扛不住,這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