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縣距離並不遠,胡銘晨他們開車,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由於市區被淹,躲避過災難的文西縣目前就成了衛東市救災的大後方,許多救援物資都會先運到文西縣,再從文西縣轉往多處一線位置。
就連胡銘晨他們救援艇要用的柴油,也是從文西縣運過去的。目前,衛東市主要的機構辦公也遷移到了文西縣,有不少的災民,也是安置在這邊。
於是乎,文西縣不大的縣城就顯得特別擁擠,各方面的壓力特別大。
按理說,胡銘晨他們距離這麼近,不應該吃不上熱飯,文西縣應該可以提供和運送過去纔對。
可是就因爲文西縣需要安置的人太多,各方壓力太大,他們的主要力量都用來招呼那些受災的災民了,根本就顧不上胡銘晨他們,能夠保障他們的食品和飲水供應,能夠保障油料供應,就算是很不錯。
一路上胡銘晨看到,所有的學校,所有的廣場和路邊的空地,幾乎都成了安置點,搭建的民政帳篷數不勝數。
救援車輛進進出出,救護車也不斷的呼嘯而過。
前兩天,文西縣還是停電的,這還是從鄰省來了兩支電力救援隊,這才陸續恢復了縣城的供電。
胡銘晨他們的中巴車一直開到醫院門口才被攔停。
“社會車輛不能進醫院,現在裡面很擁擠,你們有什麼事情嗎?”一個交通警察走到駕駛旁邊解釋和問道。
“同志,我們是301救援隊的,我們救的一個人被送來了醫院,我們來看看他。”胡銘晨探出頭去道。
“你們是救援隊的?”交警同志有些疑惑。
因爲胡銘晨他們的這輛中巴車上沒有任何的標誌。
“是的,你看我們,像是說謊的嗎?”胡銘晨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指了指其他人。
交警同志透過車窗看到,胡銘晨他們這羣人的確是統一着裝的,並且,一個個面露疲容,關鍵是,他們的衣服顯示,應該是剛從水裡出來沒太久。
“雖然裡面是救援隊的,可是,裡面真的沒地方停車,我們要把位置留給運送傷員的車輛。如果你們要進醫院,可以,但是車得停到旁邊的路上去。”交警同志耐心的道。
人家的這個話也很合理,於是胡銘晨他們救下車,留一個按照交警同志的指引把車開到邊上另一條路上去停靠。
胡銘晨他們剛走到急診室的門口,就看到施菲菲正在採訪一個人,那個人胡銘晨認識,是他救出來的一個老頭,在老頭的旁邊,還有一個婦女正在哭泣,這婦女就是那個孩子的母親。
見此,胡銘晨就連忙走上去,其他人也趕緊跟上。
察覺到異樣,施菲菲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胡銘晨他們,她就暫時中斷的採訪。
“孩子走了?孩子真的走了?”胡銘晨摒棄前嫌,凝重的問施菲菲。
施菲菲抿嘴點了下頭:“走了,正在等殯葬車來接遺體。”
“嗚嗚嗚......我的兒啊!你這麼走了,娘怎麼活啊......”孩子的母親哭得特別淒涼。
旁邊的老頭也是不停的在抹淚水。
而在他們的旁邊,被胡銘晨他們救起的幾個人也在,那個女孩子就扶住孩子的母親勸慰:“嫂子,嫂子,別哭了,小強......小強是懂事孩子,他也不希望你這麼傷心的啊......”
女孩子勸着勸着,她自己也跟着哭了起來。
胡銘晨喊着淚花走到孩子母親的面前,在所有人的註釋目光中,他膝蓋一彎,就跪了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能救下孩子,我對不起你們......”
沒有一個人想到胡銘晨會向孩子的母親下跪,包括施菲菲也爲之動容。
“孩子,這不關你的事,你起來......”旁邊胖胖的那個婦女哭着去勸胡銘晨。
“是我,對不起......我......我有愧於你們......”胡銘晨跪在地上,哭着道。
“孩子,起來,我們不敢怪你......你救了我們,我們不怪你......”剛纔施菲菲採訪的那個老人顫巍巍的去拉扯胡銘晨,哽咽得臉頰上老淚縱橫。
“是啊,你起來吧,孩子......誰也不希望這種事發生,要怪就怪老天不公......你是恩人,不是罪人......”另一個老人也伸手去拉胡銘晨。
可是胡銘晨一個壯小夥,兩個老人哪能輕易將他扯起來。
“我愧對孩子,我愧對你們......是我的無能......”
此時此刻,面對孩子的母親和親人,胡銘晨的的確確的心生無比的愧疚。
自己作爲救援隊的隊長,已經帶着人到了,可眼睜睜的看着大家被水沖走,又偏偏漏掉了一個孩子沒注意到。
儘管已經竭盡所能,可胡銘晨還是不能原諒自己這一點。
“小強他娘,你別哭了,你就願意看着恩人跪在你的面前嗎?他們真的盡力了的......我們所有人都是他們救的呀......”扯不起胡銘晨,那老頭就拍了孩子的母親膝蓋一下,用斥責的口吻道。
“我的小強......嗚嗚嗚......我心痛啊......”
“大嫂,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
方國平他們就站在胡銘晨的身後,沒有水去拉扯胡銘晨。
他們知道,胡銘晨這是一中贖罪,他有負罪感。
如果不能得到孩子至親的諒解,胡銘晨的那種負罪感,也許會一直埋在心底,他會一直不安。
正因爲這樣,胡銘晨纔會向孩子的母親下跪。
“大兄弟......我......我是難過,我不是怪你......”孩子母親一把抱住胡銘晨的頭,傷心的道,說着,孩子的母親順勢也跪了下去:“你沒有錯,你們......你們已經盡力,我只是捨不得......”
在急診室門口,看到這一幕的,不管是當地人,還是外地來救援的,無不爲之潸然淚下。
“起來,你們都起來,孩子的後事還要辦理,哭倒下了怎麼行?”旁邊老人又開始勸。
“同志,你也起來吧,你們救人的一切,我們皆看在眼裡,也做了如實的記錄,真的不怪你們。當時水太大,大家都忙着能救一個是一個。”施菲菲也蹲下去勸慰胡銘晨。
“是啊,我們衛東人,謝謝你們的,你們是我們的恩人,孩子命數如此,怪天怪地,也沒人敢怪你們啊。”一個婦女動情的道。
經過大家的好一番勸慰,胡銘晨這才起身,孩子母親雖說眼淚還是止不住,可是也沒再怎麼嚎哭了。
“嫂子,以後你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小強走了,您要是願意,我就是你兒子,不管你有什麼需要,我都替你完成。”胡銘晨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鄭重的對那位孩子的母親道。
“不行,怎麼能行,那我們成什麼了?那我們還是人嗎?我們是莊稼人,可是我們也不會訛人,更不會對不起恩人。”胡銘晨話一說完,那個老頭就大聲反對道。
“是啊,你們來救人,結果成了我們當地人的兒子,這......外地人還不戳着我們的脊樑骨罵,我們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是我們不能忘恩負義......”另一個老人家跟着大聲道。
“大兄弟,嫂子我謝謝你了......好人長命百歲,我要認你當兒子,我全家都要折壽啊......”孩子的母親含着淚道。
“對的嘞,你們不要錢,不要命,你們圖啥?你們啥也不圖。小強他們家,要是有困難,我們會幫,不能賴上你們。”那胖胖的婦人道。
“小晨,你的心情,大家能理解,你想做點什麼,後面有的是機會,有些事情,真的沒必要。”方國平終於說話了。
他也覺得讓那個婦女認胡銘晨當兒子,並不合適,也不恰當。
胡銘晨漠然點了點頭。
“走,我們回去吧,我們還有救援工作要做,以其難過,何不化悲痛爲力量,多做點事情。”方國平搭着胡銘晨的肩膀繼續道。
“是啊,胡銘晨,我們早點回去,也許還能多救一些人。”郝洋跟着勸道。
胡銘晨擡手抹了一把臉:“大嫂,鄉親們,對不起了,孩子的後事,拜託你們,我們......我們去做此時此刻我們該做的事情了。”
“孩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主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們謝謝你,我們衛東人謝謝你。”那老人家動情的叮囑道。
“嗯,我們會的。”掃了衆人一眼,胡銘晨轉過身,“走,洪水不退,我們誓不休兵。”
衆人讓開一條路,在他們的注目禮下,胡銘晨他們一行人昂首闊步的離開了醫院。
施菲菲站在臺階上,一直目送胡銘晨他們這羣人消失在醫院大門口。
之前,她對胡銘晨比較生氣,但是,胡銘晨說出“人命最大”四個字,她的氣就消了大半。
今天再看到這一幕,胡銘晨在施菲菲眼裡的形象就邊得無比高大起來。她被這個年輕小夥子感動到了,這是她這段時間的災區採訪,最深刻受到觸動的人和事。
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的整理這段素材,一定要好好的報道一下這深刻反應中華民族精神價值的救援事件。
到了中巴車上,胡銘晨小聲的對方國平吩咐了一句:“方哥,回頭你幫我留意一下,我要知道孩子一家的情況。”
“這個沒有問題,你要拿錢幫助他們,我也可以辦到。”方國平點了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