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的自由
醫院骨科內。
照影燈前,醫生在仔細看着剛剛拍好的X光片,上面是邵初雲右腳的骨影像。
“嗯,已經沒問題,可以敲掉石膏了,恭喜你,小朋友!”醫生想要摸摸初雲的頭,被他閃了過去。
醫生怔了一下,笑笑,沒有介意,將片子裝回袋子裡,繼續叮囑道:“不過開始這幾天最好還是先不要用大力,走路也要慢慢試着來,明白嗎?”
初雲輕輕點頭,然後被小護士推到了裡間,準備去敲掉裹了很久的石膏。
邵穆雲留下聽醫生的嘮叨,記下需要注意的事項。
裡間內。
“小朋友,不會痛吧?”小護士一邊很利落的用小錘敲掉石膏,一邊同初雲聊天。
初雲點頭。其實腳早就不痛了,只是邵穆雲一直擔心害怕長不好,才遲遲的沒有拆。(實際上邵穆雲是別有用心,因爲石膏拿掉,他就不能再幫初雲洗澡了。)
看着碎了一地的石膏片,初雲突然有點後悔,如果那天能答應讓離鳶和岑荷他們在石膏上隨便塗鴉就好了,不過,已經晚了。
這時,醫生走了進來,看看初雲的右腳,“果然起了紅疹,回去用溫水敷一敷,抹點消炎或是抗敏藥膏會好一些。”
“好的。”邵穆雲蹲下身,接過小護士手上的紗布,輕輕的將初雲腿上的石膏殘留清理乾淨,然後放下褲管,又幫他穿上鞋子。
醫生和護士相視一眼,又都看向這父子倆。
初雲稍稍活動了一下右腳,終於有點感覺是自己的腳了。然後他在邵穆雲的摟扶下,慢慢的從輪椅站到地上,試着踩了踩,嗯,已經不會痛了。
於是,邵初雲總算露出了一抹微笑,一抹自他重生醒來後、真正從內心泛起的微笑。
邵穆雲正好捕捉到,頓時驚豔的一怔,心跳猛地加快。
以前的初雲經常對他笑的燦爛,可是,都敵不過剛剛的這一抹淡淡的微笑,雖如流星般一閃即逝,但是卻那麼的柔美恬然,又奇異的炫惑誘人,讓他想狠狠的攫住那雙淡粉的脣瓣,狠狠的□□它,讓它染上自己的味道和色彩。可是,不行,僅僅只能是想象。
“好了,回去再慢慢練習吧。”邵穆雲提醒道,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如果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能否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自從和初雲一起住之後,他發現他的自制力越來越差。
初雲點頭,再度坐回輪椅,告別醫生,回家。
……
第二天,鋼琴教室。
“唷,小初雲,石膏已經拿掉了啊!”離鳶看到今天初雲是自己走下車的,便立刻瞠大眼,上下直打量。
而之後等邵穆雲離開了,他比比自己的胸口下面一點兒,怪笑,“原來小初雲就算站起來個子也不高嘛!”還不及他的胸口,純正的小不點兒一枚。
這話正好戳中了初雲的痛處,他狠狠的剜了離鳶一眼,不再理他,慢慢走向後院。
“唷,生氣啦?等等我嘛!”離鳶今天叼着星星形狀的棒棒糖,像個孩子似的追在後面。
初雲曾一度懷疑,離鳶究竟成年了沒有,否則怎麼會那麼的喜歡棒棒糖,並且每天換一種口味和形狀,而他至今還沒有蛀牙,就只能說明他牙口太好。
“小初雲,雖然你的腳已經拆掉石膏了,但是還不能練習踏板,過兩天再說,知道嗎?”離鳶就像個老媽子似的叮囑着,真是愧對他那張很男人的臉。
初雲點頭,戴上耳機,拿起鼓槌,坐在一邊的墊子上聽“示範教學”——一些爵士樂的音樂帶,同時隨着樂點空揮鼓槌練習着。
離鳶又看了看初雲後,纔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是這間鋼琴教室的發起人,然後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真正的將它創辦起來,平時教孩子們彈鋼琴,閒暇時便搞一些音樂,這間隔音室就是他們的創作室。不過現在大多時候,他都是在這裡搞創作,不教學了。
說實話,初雲滿喜歡這裡的環境,除了音樂,不用想別的。
中午,大家照例一起在後院用午餐。
初雲很快就吃完了便當,喝完了補湯,然後他對離鳶道:『我能用一下電腦上網嗎』指指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那是離鳶他們用來查資料的,旁邊的雙屏幕臺式機則是專門用來製作合成音樂成品的。
“當然可以,不過你會嗎?”離鳶揚起眉。
初雲點頭。
“那你隨便吧。”
『謝謝』
初雲坐到電腦前,開始忙碌。沒一會兒,岑荷便好奇的忍不住湊了過來。
“你在看什麼,小初雲?”她探頭偷瞄。
初雲被她嚇一跳,差點按錯鍵子,他嗔了岑荷一眼,讓她自己看。
“中學學校簡介?”岑荷有點詫異,“小初雲你不讀原來的學校嗎?”雖然因傷休學,但是學籍還是保留的吧?
初雲搖頭,拿過紙板,『我想要換所新學校』。
“說得也是,小初雲現在還不能說話,原來的學校都是認識的人,肯定超麻煩,不如換所新的,嗯,我贊成!”岑荷舉手表示這想法不錯。
離鳶他們黑線。
『我可以借用一下打印機嗎』初雲又道。
“隨便。”
初雲將自己篩選過的學校簡介一一打印了出來,他準備回家和邵穆雲好好溝通一番,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腳傷已經差不多痊癒了,伴隨而來的,就是越來越強烈的對自由的渴望。
雖然還不能徹底的脫離邵穆雲,但是如果能夠搬出去住,也是一種暫時的解放。現在每天和邵穆雲住在一個屋檐下,讓他感到非常的疲累。
前世的廖伊凡曾是那麼的希望每天都能和邵穆雲待在一起,可是,現在已實現的這種境遇卻變成了一道看不見的沉重枷鎖,時刻勒套着他的脖頸,讓他費盡了力氣才能呼吸。
而曾經對邵穆雲的愛,也早在他跳入大海的那一刻,就已經隨着浪花湮滅了;如今,以那麼尷尬的養子身份一同生活,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超級好笑的大笑話,而他,就是笑話裡的中心人物。
至於邵穆雲對“邵初雲”的真實意圖,他也敏感的察覺了,因此,這笑話便顯得更爲的好笑,聽着卻讓人渾身發冷。
所以,他渴望自由,渴望着可以真正擺脫邵穆雲的那一天,不管是身,還是心。
……
邵穆雲怎麼也沒料到初雲會找他“談判”,這讓他始料未及。
“爲什麼要去住校?”邵穆雲的聲音不自覺低沉了下來,捏着初雲遞給他的那疊紙,眸光微暗,直直的看着對面沙發上的初雲。
“……”初雲垂着頭,環抱着雙膝,沉默。
“你不是說過想要和我一起住的嗎?”邵穆雲的語氣輕柔,可是初雲卻聽出了其中暗藏的怒氣。不過——
“我不是那個邵戀伊。”初雲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一如預料中的低啞乾澀,“別把那個邵戀伊往我身上強加。”
“那麼你是誰?”邵穆雲突然傾過身體,隔着茶几,一把抓住了初雲的肩臂,將他猛力按在了沙發靠背裡,“那你是誰,說說看啊?”他的神色有些狂亂,微微發紅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初雲。
“……”初雲無法回答,他總不可能明白的直說:我是廖伊凡!
“說啊——”邵穆雲搖晃着他,逼問着,“因爲你不記得了,所以便想要抹殺過去的一切嗎,嗯?”他不自覺用力捏着手裡細瘦的肩,“戀伊,從我收養你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永遠綁在一起了,你永遠都姓邵!”
“那你爲什麼要收養我,只是看我可憐?還是說……”初雲忍不住回嘴,脣邊帶着一抹輕諷的笑意看着他,“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
短短几個字,卻讓邵穆雲一下子就被這句話震呆了!
他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握住初雲雙肩的手,好像是鏽住的機器人似的,一點一點的向後坐回沙發,臉上青白交加。眼裡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複雜慌亂的,像是被活生生的剖開了身體,被窺視了最隱秘之處。
果然被知道了嗎,還是……
“戀、戀伊你……”邵穆雲幾乎是抖着聲音問道,卻發現自己好像聽不到自己發出的聲音,耳朵裡轟鳴一片。
“我不記得過去。”初雲只如此道,“所以我不是邵戀伊。”
“……”邵穆雲的神情明白表示着他不相信這種說辭。
初雲揉揉自己的肩膀,大概已經瘀青了吧,剛纔邵穆雲捏的很用力,直到現在還是很痛。
他擡眼看着對面的男人,小臉上是一片平靜,可在邵穆雲看來,卻透着濃濃的嘲諷,“我已經快十四歲了,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嬰兒,你每次幫我洗澡,都會情動,就是這樣。”說完,他不再看化成石雕的邵穆雲,而是小心揉着自己的肩膀痛處,以減輕淤血的程度。
邵穆雲呆愣愣的,不知道自己再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的養子。
說是養子,實際上他從未將他當作兒子看,而是一直帶着有色的眼光等着他一點點長大。沒想到,一直守護着的人,突然說不再記得他了,現在又明白的挑明瞭他的私心野望,那麼他該怎麼辦?放走他,還是趁勢強佔他?
放他走,自己不捨;不放,彼此都會很尷尬,尤其是自己;如果強行佔有他,很可能最後得到的只會是他的強烈恨意。
邵穆雲呆坐了很久,才慢慢的緩過神,神色漸漸恢復清明。他目光復雜的看向對面的小巧身影,最終選擇了妥協。
暫時的放手,不代表就是真正的放開了初雲,他已經失去了一個,不想再失去這個!所以,先退一步,也是爲了更好的前進;暫時的失去,也是爲了能得到更多。
“對不起,小云。”邵穆雲輕道,揉揉眉心,“你想要念哪所學校,我去聯繫。”
初雲擡眼看看他,這個男人再度妥協了嗎?
雖然結果如預期的達成了,可是,卻並不是那麼輕鬆,心頭依舊很沉重,也絲毫沒有減輕記憶的負重,不過,目前先這樣也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私立伊楓學園,就那所好了。”他挑了一個,也是那些他看過的學校之中算是比較合適的,學雜費用不算高,制度也比較寬鬆,不像名門那樣嚴格。
“好。”邵穆雲拿起那疊資料,上樓了,背影看着很是疲憊。
初雲也是暗暗鬆了口氣,這時才覺得喉嚨熱辣幹痛,果然還是太早開口說話了,又一口氣說了不少,希望不會對傷勢有太大影響。
看向窗外,邵初雲揚揚脣角,暫時的自由,他終於拿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都沒人理我,果然不喜歡這種怨念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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