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讓崔如安和宣華帝聽了都義憤填膺的故事。
原來這五個人是從隔壁的長田縣過來的,爲的是在這裡抓幾個漂亮的大姑娘或是小媳婦兒,拿回去換自己媳婦兒。
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只因爲長田縣的縣太爺將他們的媳婦兒都給抓走了。抓走了幹什麼?不知道。反正他們媳婦兒自打被帶走就再也沒回來過,連個口信也沒有。他們村裡有人去縣衙要人,結果那面大鼓都沒來得及敲響,就被抓進去關了大牢。縣太爺也不告訴犯了什麼罪,反正只要去要人就回不來了。
後來他們那個村就只剩下男人了,除去要媳婦被關起來的,村裡也沒多少人。再後來他們實在是受不了,家裡沒了婆娘可怎麼過日子,小孩子嗷嗷待哺的,再說了,那自己媳婦,能沒感情嗎?縣太爺一開始可是用徵收繡孃的名義把人帶走的,還都帶的是些長得水靈年紀輕輕的媳婦,有些人家未出嫁的女兒也被帶走,說是一個月一發工錢,可最後不僅沒有工錢,就連人都消失不見了!
這還得了?他們想了個法子,就是集體去縣衙鬧,可是縣太爺不出面,由着他們鬧了好些天才說,要想把媳婦閨女要回去也不難,找些年輕漂亮的女子來換就行。
這到哪裡去找?他們就是湊足了前也不夠去勾欄院買幾個的,實在是沒轍,他們纔想着去搶兩個來,不管怎麼說,先把自家媳婦閨女什麼的找回來。
他們的做法當然是錯的,甚至還該問罪,但崔如安跟宣華帝都很好奇——那些被帶走的女子都去了哪兒?好在長田縣離這裡不遠,於是他們商量了下,提議明兒先去長田縣看看,崔如安雖然很希望現在就去徹查襄王謀反一事,卻也無法放任這樣的惡行,再加上宣華帝再三保證不會讓襄王整出什麼幺蛾子,她才答應。
宣華帝當然不會去查襄王了,襄王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握中,他不過是給襄王繼續折騰的時間,最後好名正言順地將其黨羽一網打盡,同時也有了藉口能親近崔皇后,這種跟國家大事有關的事情,崔皇后是從來不會拒絕他的。
他看得門兒清,崔如安卻沒想到這人說着一本正經的話,心裡的想法都這麼不着調。有人覬覦他的皇位,他第一時間不是把人幹掉,而是跟養豬似的先養肥,簡直就是腦子有問題。
礙於這些話是這五個人的片面之詞,在沒有得知真相前,宣華帝等人是無法信任他們的,於是便讓龔琪將五個漢子跟捆糉子似的捆成一串,然後丟到牆角,等到明天早上再說。
這事兒暫且告一段落,龔琪提溜着這串糉子去了福公公房間,跟福公公兩人輪流看着,如詩也回去睡了,只有崔如安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宣華帝本來是想睡的,天大地大睡覺最大,這是他附身在皇兒身上時養成的好習慣,什麼都可以不幹,覺必須睡。而且得睡得舒服睡得爽。沒有充足的睡眠,天亮了怎麼揩油?
可是崔如安明顯睡不着,爲了愛情,他當然也不能睡。乾脆一把將崔如安抱到懷裡,把她嚇一跳,然後問:“你怎麼還不睡?明兒個會打盹兒的。”馬車雖然舒服,但畢竟不適合睡覺,而且崔皇后臉皮子薄,車裡還坐着福公公跟如詩的情況下,打死她都不會枕在他腿上休息。
崔如安道:“我在想方纔那幾人說的事。”
“不算什麼大事。”宣華帝很沒所謂。
“皇上。”崔如安突然嚴肅道,“您應該看重每一個百姓,而不是置這麼多百姓的性命於不顧,這麼嚴重的事,您怎麼還笑得出來?”
宣華帝立刻認錯:“我錯了,我就是習慣性笑一笑,順便想逗你笑一笑。”
“我可笑不出來。”只要一想到有那麼多女子神秘失蹤,那麼多家庭支離破碎,崔皇后就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她太容易操心了,總希望事事親力親爲做到最好,但世上哪有那麼多隨心所欲的事,即使她是皇后,有些事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發生。
“睡吧。”宣華帝親了親她額頭,崔如安正在沉思沒注意到。“這事兒指不定大小,關乎百姓的都是大事,我知道。”看到崔如安的譴責的眼神他立刻改口。“所以我們更應該好好休息,免得明天沒有精力應對突發狀況。”
出宮的時候他們隨身帶了證明身份的玉璽和金牌,不到最後關頭是不會亮出來的。
崔如安點點頭,即便如此她還是睡不着,一夜輾轉,到了快天明的時候才勉勉強強有了睡意。
宣華帝的心就寬多了,他沾枕頭就着——感謝小皇子賜予的神奇能力。他離開小皇子的身體後,雖然帶來了諸如哭夜等種種毛病,卻也有了好處,以前是躺在牀上好一會兒才能入睡,現在有枕頭他站着都能睡。
睡得好自然醒得早,所以一早宣華帝就單手撐着腦袋凝視崔如安的睡顏,心裡一陣一陣的犯花癡,眼睛裡的紅心簡直都要冒出來。覺得怎麼能有人連睡覺都睡得這麼好看呢,雖然他沒有跟別人一起一夜到天亮,但是宣華帝敢說再也不會有人能比崔皇后睡覺更好看了!
安安靜靜恬淡溫柔,就連鼻孔都是心形的。宣華帝甜蜜地看着崔皇后,低頭悄悄親了親她柔軟的紅脣。崔如安睡得熟,竟沒有發覺,宣華帝食髓知味,就又親了一下,險些感動的淚流滿面。
這麼久了……從重生到現在,都一年了,他竟然第一次親到她!
之前在小皇子身體裡不算,那時候身體不對,他對她產生了詭異的孺慕之情,現在好啦,可是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要親親了。睡在一起這麼久,宣華帝從來不敢越雷池一步,這次微服私訪他還有個猥瑣的目標。
不能說,只能自行體會。
親了兩下沒敢再親,因爲崔如安的眉頭擰了擰,嚇得宣華帝立刻閉眼裝死,表現出一副自己已經睡着的樣子。
好在崔如安只是動了下,沒有醒來,宣華帝吐出一口氣,繼續偷香竊玉。只是這一次親的特別投入特別陶醉,竟然舌頭都伸了出來,崔如安焉有不醒的道理?她皺着眉,先睜開眼,就瞧見宣華帝放大的俊臉,還醉的閉上了眼睛,睫毛很長很黑……她惱怒地一把推開他,然後怒目而視。
宣華帝沒想到自己會被逮個正着,立馬作認錯狀:“我錯了。”
崔如安抹了抹脣瓣,美麗的臉上紅了一片,萬萬沒想到這一國之君能在她睡覺的時候幹出這種事來,瞧他那模樣,一臉賊像,真是相由心生。她有些惱,直接越過宣華帝下牀,正要穿鞋,卻見宣華帝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蹦起來,跳到地上,握住她一隻白嫩蓮足,討好道:“我幫你穿鞋。”
還真就幫她把繡鞋給穿上了。只是捧着那小腳忍不住把玩,又小又可愛,她怎麼渾身上下哪裡都可愛哪裡都好看啊。
崔如安忍無可忍,用力蹬了他一腳,宣華帝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但是也不生氣,笑呵呵地又湊了過來,完全沒臉沒皮的樣子。崔如安看着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皇帝,什麼時候他能正經一點的話,太陽就要從西邊出來了!
打打鬧鬧間穿好了衣裳,如詩也進來伺候着梳洗完畢,龔琪福公公也都請了安,一行人正吃早飯呢,突然瞧見牆角一串咽口水盯他們看的“糉子”。
福公公自動去要求小兒再送些食物上來,並且短暫地解開了這些人的繩子,讓他們先吃點東西。五個人跟沒見過飯一樣狼吞虎嚥,吃到撐纔打了個滿足的飽嗝。
長田縣並不在宣華帝的計劃中,所以也不知怎麼走,於是龔琪帶着一個人坐在馬車外頭帶路,剩下四個則坐在了一輛租來的驢車上。速度保持並進,繩索拴着四個人,另一頭在龔琪手中。
大概過了三個時辰,總算是到了長田縣,但也是大中午了,太陽火辣辣的,雖然已經是秋天,但秋老虎更是炎熱不退。
長田縣遠遠看着也沒什麼不一樣,只是守城的官兵在見到崔如安跟如詩那一刻眼睛一亮,還要求搜身。
宣華帝本來尋思着要搜自己就搜吧,反正都是男子差不了多少,但一聽他們要搜崔皇后的手,立刻冷了臉。
崔皇后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看宣華帝變臉挺好玩的,這人的臉跟六月天一樣說變就變,而且從來不帶重樣的。
福公公塞了不少銀子,才勉強過了搜身這一塊,只是他們進城後,守城的官兵彼此互看一眼,心照不宣,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到了長田縣,先是找了家客棧打尖,因爲不知道這事兒什麼時候能解決,所以暫時得先住下來,然後到了中午了,漢子們又集體餓了……路上的時候崔皇后也餓過,不過他們帶了些糕點,她小小吃了幾塊,沒吃完的都被宣華帝一掃而空,那誘人的香味可把這幾個漢子給勾的受不了。
一進城,崔如安在馬車裡撩起車簾四下打量,過了會兒她才問那幾個漢子:“你們這兒,女子是本來就這麼少,還是縣太爺開始徵繡娘後才少的?”
“俺們這兒以前人可多咧,現在連個娘兒們都看不到,就是縣太爺搞的鬼咧。”
崔如安點點頭,對宣華帝道:“老爺,您的意思是?”
“這事兒挺有意思。”宣華帝摸了摸根本沒有鬍子的下巴,嘴角揚起意味深長的笑。“我等着看。”
從一開始這些人說縣太爺徵繡孃的時候,宣華帝和崔如安第一時間就知道肯定是假的!倒不是說他們的話假,而是徵繡娘這個告示假。
首先,皇宮的確是每隔幾年就會徵一批新的繡娘,但第一,今年不是徵繡孃的時候,兩年前纔剛徵完,一般來說是以五年爲期限,也就是說還有三年。第二,繡娘一般從江南征取,因爲江南織造業發達,繡娘手工最是靈巧。最重要的是,他們徵繡娘,一般都是徵年紀恰好又未婚配的女子,而這縣太爺可是連已成親的女子都要。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問題。
草草用了午膳,宣華帝便讓這些人帶他們去村子裡看看。爲了避免過多麻煩,他建議崔如安換上男裝。
崔如安有點猶豫,宣華帝卻不住地鼓吹:“穿男裝多好啊,又簡單又方便,最重要的是,不會有人認出來呀,那你就不會有危險,萬一朕顧及不到你,或者是有人想把你抓走呢?穿男裝,他們總不會抓個男人吧?”
崔如安聽了覺得有道理,就讓福公公取了一套宣華帝的衣衫,自己換上了。只是他比她高許多,衣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倒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好在如詩女紅好,緊趕慢趕了一個時辰,將衣服修改的差不多,崔如安穿上,再將頭髮束成男子樣式,摺扇一打,便真似一翩翩佳公子,遺世而獨立。
宣華帝本來是有私心的,純粹是想看崔皇后變裝而已,沒想到她換上男裝後俊俏更勝自己一籌,走在路上……就連幾歲的小女孩都忍不住盯着看!
長得好看就是麻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眼珠子死黏着,真是一點矜持都沒有。
他也不想想,是誰提議讓崔如安換上男裝的。
崔如安根本就沒注意到宣華帝在想什麼,她滿心滿眼都想着這個長田縣的事兒,想着那些失蹤的女人都去哪兒了。“老爺,咱們得挑個時辰去府衙看看,也許他們把這些女子都關了起來。”說完沒得到迴應,崔如安放下車簾回頭,才發現宣華帝一直滿臉癡迷地看着自己,她看向如詩跟福公公,二人都忍着笑,崔如安粉臉一紅,輕輕捏了捏宣華帝的耳朵。“老爺,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什麼?渾姬你方纔說什麼,再說一遍,我方纔走神了。”
“依奴婢看呀,老爺是看夫人好看,於是看走神了。”如詩笑着打趣。
要不是如今身在民間不講究這些,宣華帝非叫人打如詩幾十個板子不行。他瞪了如詩一眼,如詩立馬低頭不敢說話了,崔皇后說道:“老爺別嚇我的如詩。”
宣華帝委屈不已:“我哪裡嚇她了。”順便再瞪一眼。
崔如安搖搖頭,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爭下去,問道:“我方纔說,咱們找個時間去府衙看看,說不定那些女子就被關在那兒,老爺您意下如何?”
“可以可以,渾姬說什麼都可以。”宣華帝只會默默點頭。
崔如安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那就今天晚上吧,我同龔琪一起去。”
“什麼?!”宣華帝立刻爆炸了。“不行!讓龔琪一個人去就可以!”
“府衙那麼大,一個人不太方便,我與他一起的話會快一些。”崔如安很自然地說,“皇上連自保都難,還是別想那麼多了。”
宣華帝感覺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他悲傷地看着崔如安:“渾姬,你怎麼能如此對我……”
崔如安懶得看他耍寶犯賤,直接揚聲問龔琪意下如何。龔琪聽力過人,早就聽到了她的話,立刻答道:“屬下聽夫人的。”
於是這就定下來了,只有宣華帝被傷的體無完膚,縮在馬車的角落裡默默療傷。
等到了村子,他們跟着這幾個男人挨家挨戶地看了看,果然,大多數人家都一樣,年輕的女子都不在家,只剩下上了年紀的或是還沒長大的。問其原因,都是一樣的,被縣太爺徵走,當繡娘去了。
可再一問,沒有一家拿到銀子,縣太爺帶人走的時候說是每個月都有工錢,可現在不僅見不着銀子,連人都沒了。
看完了村子,龔琪便將那五個漢子給放了,只是他們雖然情有可原,但想要搶別的女人回來,到底還是犯了錯,於是在宣華帝的授意下每人打了三十個板子,權當這次的事兒就這麼算了。
回到客棧,崔如安立刻開始着手準備,宣華帝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她,問道:“太危險了,一定要去嗎?”
崔如安點頭。
“朕也要去。”
“不行。”
“朕也要去。”這次他加重了那個朕字,意思是以皇帝的身份說的。
崔如安看了他一眼,嘆氣道:“老爺,很危險的。”
“就是因爲危險纔要去,我總不能讓你一人涉險。”
“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出身自武將世家,從小看着父親兄長練武,也會那麼兩招,所以老爺您不必擔心。”
宣華帝怎麼可能不擔心,看崔如安在那收拾,他也開始倒騰起自己來,等到崔如安做好了準備,人家也換好了衣服!
因爲沒有夜行衣,兩人都穿了一身黑色勁裝,崔如安把頭髮盤了起來還準備了面罩,宣華帝也學她的樣子把自己的臉遮住,龔琪一進來就看見兩個黑衣人,嚇了一跳,條件反射還以爲是有人來刺殺帝后,嚇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崔如安跟宣華帝。
聽說不會武功的宣華帝也要去,龔琪想都沒想就跪地請求:“還請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萬萬不可前去,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危險你就叫皇后跟你一起去?”宣華帝瞪他。
這一說,龔琪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換了個方向跪崔如安:“皇后娘娘也不可前去!”
“這是爲何?”崔如安看向皇帝,知道都是他的鬼主意。龔琪是他的侍衛,自然聽他的勝過她的。
“屬下也是方纔纔想到,屬下和娘娘都不在的話,只有福公公與如詩姑娘,誰來保證皇上的安危?若是有人心懷不軌,豈不是大大的不妙?”
宣華帝也連忙接腔:“對呀對呀,萬一有人來刺殺我怎麼辦?如詩今天一直穿的女裝,萬一有人來搶,我不會武功,福公公的力氣還不如小雞,那怎麼辦?萬一我爲了抓住壞人被砍一刀刺一劍又該怎麼辦?渾姬,你還是留下來保護我吧!”
他說得格外真情實意,崔如安一想的確也是這樣。她和龔琪必須得有一個人留下來,如詩那點三腳貓功夫,勉強能自保,想保護皇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於是她點點頭:“那好。”
宣華帝鬆口氣,龔琪鬆口氣,可是下一秒崔皇后的話讓他們險些眼珠子掉出來:“龔琪留下來,我去。”
“什麼?!”宣華帝立刻跳了起來。“不行不行!我不答應!”
“不用你答應。”崔如安瞄他。“龔琪留下來保護你,我也就放心了,我會快去快回的。”
“不行不行不行!”一連說了三個不行,宣華帝險些沒吐血,還以爲自己長篇大論說了一串有點用,結果人家是根本沒聽進去。“我決不允許!你要想去,就踩着我的屍體過去吧!”
“皇上……”
“總之事情就這樣定了!渾姬你留下來,龔琪去府衙查探。他一直機靈,懂得隨機應變,而且極其擅長打探情報,讓他去是最合適的,你沒有幹過這個,很容易被人發現。”宣華帝難得正經起來,他絕不會讓崔皇后一人去涉險,他是要保護她,讓她開心,不是要讓她爲了自己繼續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