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鵝鵝鵝

到底是沒能歇息成的,才鬆了頭髮便聽見外面穗蘭回稟:“姑娘。”

“什麼事兒?”

“外頭接了帖子,夫人命人送來了。”

“進來吧!”

大紅描金的帖子,邊沿上是金粉描繪的雲紋,裡面是小巧而娟秀的字跡:“呀,文孃的及笄禮都要到了...”

唐卿不由的驚歎,說起來她和溫文也有很多年不見了。溫文的父親和唐卿的父親是一位師父坐下的弟子,一個是大師兄,一個是三師弟,情誼素來深厚。兩家既然關係好,小一輩的自然也錯不了。文娘也就比唐卿小了一年多,情誼深厚。當初唐卿出事說要遁入空門,文娘還特意寫過好幾封信來安慰她,從小的情誼都在那厚厚的一疊信紙上了。

“溫二姑娘和姑娘素來就好,姑娘可想好要送些什麼禮物給溫二姑娘了?夫人說了叫姑娘要準備什麼直接吩咐府裡就是,不必再問她了。”

姑娘家家的互相送些禮物也不過就是自己做的些香囊扇袋兒罷了,文雅些的便是詩書字畫,是個禮輕情義重的意思。唐卿她孃的意思說白了一是她心裡感謝溫文對唐卿的情誼,告訴唐卿便是送的多些,貴重些也無妨,畢竟溫文過了及笄禮便要出嫁了,嫁的還是個已經只剩了一個虛爵的王公貴族之家,說起來那出嫁的日子比唐卿還要早好些的。而溫家本來卻是根基較淺。二便是要看看唐卿對於人情往來究竟心裡有沒有個分寸。若是唐卿真的失了分寸,她娘絕對不會像說的一樣坐視不管的。

“我知道了。”算算日子還有十來日,古董字畫到庫房裡找一找到時候包幾張她喜歡的字畫過去又不打眼又添面子也就是了,不過荷包香袋兒卻是現在就要打算起來了。

“還有...”

唐卿心裡還在計較着送什麼比較好,穗蘭便吞吞吐吐的又提起另一件事兒來:“慧齡姐姐又來給姑娘請安來了。現在在下人房裡候着呢!”

“慧齡託了奴婢把這個送給姑娘過目。”穗蘭遞過一方白綢帕子,白鵝覆水,柳葉滴翠。是一個極有童趣的畫面。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唐卿稚齡學詩時第一首就是這個,當時慧齡還沒有服侍她,也不叫慧齡,只是府裡衆多小丫鬟中的一個。

大冬天的,一遍一遍的重複讀詩讓唐卿無聊的厲害,女先生板着的臉像是外面沒有任何差別的被大雪掩蓋了的地面一樣,板正,無趣。更是讓年幼的唐卿心裡不喜:這詩學的一點也不應景兒。

小孩子麼,總是對外面的世界更有興趣。往外面張望便看見了不遠處雪地裡一個嬤嬤正在處罰一個小丫頭。那丫頭小小個個子,穿着棉衣,鼻尖小辣椒似的通紅,身子一抽一抽的哭泣。那裡離院子近,嬤嬤可能是怕她哭泣吵到了主子,又扯着她低聲訓斥了幾句。

唐卿聽不見她們說什麼了,便沒怎麼在意,到了下學的時候,乳母抱着她往回走,唐卿又見着她了。遠遠的跪在一個偏僻的廊沿上。

“她是怎麼了?”

乳母生怕冷着她了,笑道:“府裡新買的丫鬟,許是犯了錯,受罰呢。”

“去瞧瞧去。”

乳母不願意:“哎呦我的姑娘,不過一個奴才罷了,您要想看,叫她過來就是了。那邊有穿堂風,可冷着呢!別再凍着您自己,叫老爺夫人擔心呢。”

唐卿緊了緊自己的小狐裘: “去叫她過來吧。”

人來的到是快,但是唐卿看她走路時的樣子不太正常,想來是跪的久了腿麻了,話還沒說便先起了三分同情的心:“你是誰?怎麼大冷的天兒在那邊跪着?”

在那個時候慧齡便已經很有幾分眼色了:“回稟姑娘…”還未說話,便先哽咽了起來,:“是奴婢犯了錯,嬤嬤罰奴婢跪一個時辰。”有些委屈又有些倔強的樣子,唐卿看的覺得有趣,被女先生拘了一日的無聊都散去了不少。

“你是做了什麼叫嬤嬤這麼罰你?”

“是,是奴婢手笨,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瓶…很貴的,賣了奴婢也賠不起。”

“…”唐卿笑了笑:“不過一個花瓶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小小年紀在這大風口裡跪着再跪出病來。你回去吧,嬤嬤要是問你,你就說是我恕了你了。”

她明顯看上去十分願意,但是卻搖搖頭道:“不行…我不敢…”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我饒了你了,不叫你在這裡跪着去了,你有什麼不敢的?”

乳母凍的有些不耐煩道:“咱們姑娘是府裡的主子,姑娘說的話,難道還不如一個管事的嬤嬤?叫你回去就回去,哪來的這麼多的話。這麼大冷的天兒,難道還叫姑娘和你在這裡受凍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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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慧齡在她身邊伺候了之後,有一回,唐卿讀詩的時候,慧齡忽然告訴她,她當年被罰不是因爲打碎了花瓶,而是她偷懶了。她聽見那個院子裡有讀書的聲音:“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她不識字,但是能聽懂是什麼意思,那是她最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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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齡來是常有的事情了,反正她着一輩子可能就是這樣了,回不了相國府就只能嫁人,或是小生意人,或是窮秀才,再耽擱幾年便是便宜了平頭老百姓也是有可能的。

她只能來求唐卿。

可是她總也見不着唐卿,唐卿如今身邊的丫鬟一個個的都和防賊似的防着她,她多次求見,居然一回也沒能如願見着!

唐卿沒想到她居然送了這個來,勃然大怒。

“不見!”唐卿斬釘截鐵:“我知道她一直求見我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就沒有聽說過有開了恩典放出去的人還要回來的道理。況且,我便是叫了她進來,該把她放在那?我身邊的人都是有定數的,難不成叫這些一直跟着我的人出去給她騰位子嗎?”唐卿太瞭解慧齡這個丫頭脾性了,從小跟在她身邊當着副小姐,養了一種心比天高的脾氣,既要回來,自然就是要以前在唐卿身邊大丫鬟的位子。但是這個位置唐卿不可能給她了,絕不可能!

慧袖在外聽見,急忙進來陪笑:“姑娘別爲了這樣的人生氣。姑娘不想見她,我替姑娘打發了她去,好不好?”

唐卿默認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