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涵印八歲那年被熊吃掉的事情,張曉慧都知道,她還知道安慕錦一家都忘記了涵印這個人。而且在來了之後,榮叔還特意提醒過他們,千萬不要在安慕錦一家面前提涵印的事情。
張曉慧以爲她很容易就能做到,可在見到涵影之後,她忍不住了。
對自己喜歡的人,她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她也想忍着不說,但幾次見面之後,她到底是沒有忍住。
她明白一個做母親心,沒有一個母親願意將自己的孩子忘記。同時她也爲涵印感到同情,沒有一個孩子願意被自己的家人忘記。
這日,她單獨把安慕錦叫到花園來。兩人在涼亭裡坐了一會兒,張曉慧先是試探的問道:“錦兒,你有沒有覺得涵影長得像一個人?”
“像天成啊。兩個孩子都是像天成多一些,像我就少一些。”安慕錦一時沒有聽出張曉慧話裡的深意,她還覺得張曉慧突然這樣問很奇怪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錦兒,我還是和你實話實說吧。涵影不是你和天成的第一個兒子,涵印纔是。你還能想的起來嗎?”張曉慧看着安慕錦的臉色,小心的說道。
安慕錦臉色平常,一點震驚和疑惑都沒有,她笑着拍了拍張曉慧的手道:“你也知道涵印嗎?”
聽安慕錦這話,張曉慧一時間懵了,好像她並沒有把涵印忘記啊。
張曉慧正要說話,安慕錦又笑道:“我還以爲只有我自己知道呢。其實他就是一個夢,並不真實存在的。”
“夢?”張曉慧被弄糊塗了,搖頭道:“他不是夢,他是真實的。他是你和天成的第一個兒子啊,你忘了嗎?”
“大嫂你怎麼了?涵影纔是我和天成的第一個兒子,涵印是不存在的。淑豫和涵影的年齡差別那麼大,也許是我太想給天成生個兒子了,所以我纔會在腦子裡構思了一個人出來,就是涵印。其實他只是個夢,不是真的。”
“錦兒,你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都把涵印給忘記了,他真的是你們的兒子啊?”張曉慧着急的說道,“他八歲那年,和別人上山打獵,不小心被熊吃了。這些你們就真的一點想不起來了嗎?”
“什麼八歲?大嫂,你是怎麼了?讓我給你看看。”安慕錦拿過張曉慧的手,爲她把着脈。
安慕錦的手剛碰到張曉慧的脈搏,張曉慧猛然將手抽回,心真是又疼又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慕錦一個人忘記就算了,爲何他們一家人都忘記了?
“大嫂,你怎麼了?”看張曉慧臉色越來越差,安慕錦更加擔心是她的身體有問題。
“錦兒,你忘記我今天說的話吧。涵印,他或許從未出現過。”張曉慧說完,眼淚盈眶,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他比詠兒小時候還調皮。摘盡花園裡所有的花,毒死池塘裡全部的魚,放走安齊軒辛苦得來的畫眉鳥……
闖禍之後,他總是很乖,乖的讓人心疼。就像是現在的涵影一樣,可以一整天不說話,很認真的讀書學習。可乖過之後,他依舊我行我素,誰都管不了他。
想起這些,張曉慧真是控制不住,趴在石桌子上哭出了聲音。
“大嫂,大嫂……”安慕錦被嚇到了,不知道張曉慧這是怎麼了。
因爲安慕錦她是完全不記得涵印那個人了,如果她記得,她絕對做不到如此的淡然。
“娘,舅母怎麼哭了?是不是涵影今天沒有去看她,她傷心了?”涵影總是這麼乖,才六歲就能說出這麼暖人心的話。
六歲的涵影,只比她見到四歲的涵印大了一些。但他們兩兄弟真的很像,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張曉慧擡頭癡癡的涵影,他走過來,踮起腳尖,爲張曉慧輕輕擦掉眼淚,“舅母別難過了,以後涵影天天去看你。”
“印兒!”張曉慧一把抱住涵影,哭的更兇了,嘴裡叫着的卻是涵印的名字。
涵影小手也抱住張曉慧,將頭埋在她胸前,心裡小聲糾正道:“印兒是哥哥的名字,我叫影兒。”
“舅母你別哭了,再哭影兒也要哭了。”涵影往後仰着身子,用小手爲張曉慧擦掉眼淚。
“影兒乖,舅母不哭了。”張曉慧真的止住了眼淚,摟着涵影左看右看,看不夠似的。
一旁的安慕錦被張曉慧弄糊塗了,總覺得今天的她很不對勁。
張曉慧看夠了,扭頭對安慕錦笑道:“錦兒,你看他們多像。”
“大嫂你今天是怎麼了,說話怎麼總是奇奇怪怪的?”安慕錦心裡疑惑更甚,回頭她得問問小王爺,該不會真是她忘記了什麼吧。
和張曉慧分開,安慕錦就拿這事問了小王爺,問他是不是瞞了她什麼。
小王爺也不記得涵印這個人,一聽安慕錦這樣問她,連忙發誓道:“錦繡我對天發誓,這件事我絕對沒有瞞着你。因爲我也不知道涵印是誰,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可大嫂和我說……”安慕錦的話還沒有說完,安齊軒在外面喊道:“小妹,天成你們在嗎?”
安慕錦和小王爺急忙出去,安齊軒強拉着張曉慧正好進了院子。
一看到兩人出來,安齊軒立刻道歉道:“不好意思,今天曉慧她腦子不清醒。說了不該說的話,小妹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張曉慧在他身後低着頭,一直翻眼瞪着安齊軒。是他自己腦子不清醒吧,她只不過是說了點實話而已。
安齊軒手上用力,張曉慧疼的立刻擡頭。先瞪了安齊軒一眼,才抱歉的和安慕錦解釋:“錦兒對不起,大嫂老了,有時候容易犯糊塗。這腦子一不清醒,就喜歡胡說八道。剛剛在花園裡說的話,都是我自己編造出來的,當不得真。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大嫂你,你……”安慕錦詫異極了,纔多一會兒的時間,張曉慧怎麼就改口這麼快。
“錦兒啊,大嫂是真的老了,所以把事情記岔了。涵印是李大人的孫子,我把他和涵影弄混了。總之這件事就是個誤會,若不是軒哥提醒我,我都還不知道自己記岔了呢。”張曉慧不好意思的笑着道。
“原來是這樣。”在恍然大悟的同時,安慕錦還有些失落。
送走了安齊軒和張曉慧,小王爺鬆了一口氣,“錦繡我沒有騙你吧,是你大嫂自己記錯了。”
“可我還是覺得奇怪,大嫂再糊塗,她也不會糊塗到這個地步。”安慕錦搖着頭,那種失落更大了,“天成,如果我們真的忘記了一個孩子,你說那個孩子會不會恨我們?”
“錦繡你別想多了,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我們是不會將自己的孩子忘記的,絕對不會!”小王爺堅定的語氣,多少讓安慕錦安心一些。
她又是用力一搖頭,苦笑道:“也許真是大嫂記錯了,我也有記錯人的時候。”
這件事很快就被大家忘記,之後誰都沒有再提起那個叫涵印的孩子。
淑豫和安在詠的婚事定下,是定在了兩年後。這兩年的時間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考驗,一種折磨。
安慕錦嘗過相思的苦,她怕這兩個孩子受不住。就和小王爺商量,說這次和安齊軒他們一起回京。但小王爺卻不肯答應,非要兩年後再回京。
爲了此事,安慕錦還和小王爺吵了一架。他們夫妻很少吵架,一般吵架都是安慕錦在說,小王爺聽着。
等安慕錦吵完,平靜下來後,小王爺再將自己那樣做的理由說出來。一般情況下,安慕錦聽了他的理由都會氣消。
但是這一次,小王爺沒有理由,他就是不想那麼早回京。如果非要讓他找個理由的話,那就是他不想讓淑豫那麼早嫁人。
聽到這個理由,安慕錦鬱悶極了:“天成,我們回京並不代表讓淑豫馬上嫁人啊。涼豫和京城相差這麼遠,詠兒在京城還有事做,他和淑豫見面只會難上加難。”
“你想想我們那時候,三個月不見面,我們就……天成,我們還是回京吧。我不想看到兩個孩子因爲時間,因爲距離而飽受相思之苦。”
“錦繡我明白你的心。但這也是對他們兩人的考驗,十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兩年。而且他們有書信來往,比我們那時候一面都見不到要好一些。”小王爺這話根本就安慰不了安慕錦。
安慕錦很瞭解小王爺,他既已打定主意,就很難更改。
送安齊軒一家回去時,正值秋季,落英繽紛,真是應景到了極點。
秋風蕭瑟處,望着親人的離開,安慕錦鼻子發酸,熱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她都感傷成這樣,更別說是淑豫了。淑豫從安在詠騎上馬就開始哭,一直哭到回去。
看着這對哭紅了眼睛的母女,小王爺微微嘆息。是他太殘忍了嗎?
其實什麼時候回京都是一樣的,但他就是想再等兩年。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是爲什麼。
秋去春來,淑豫和安在詠之間就靠着書信維繫關係。收到安在詠的信,淑豫能高興好幾天。信在路上耽擱了,淑豫能難過好幾天。
女兒的心情如何,安慕錦的心情就如何。女兒一難過,她就抱怨小王爺,催着他早日回京。
這一年,小王爺都在飽受着安慕錦的埋怨。
但他也因此受到啓發,花了一年的時間,在京城和涼豫之間建立了最快的傳信組織。這個組織專門爲安在詠和淑豫傳信。
兩人一個早上寫回信,一個晚上寫回信,保證每天都能收到對方的回信。
這樣,淑豫開心了,安慕錦不擔心了,小王爺也就不再受到安慕錦的抱怨了。而且安慕錦和張曉慧也玩起了書信遊戲,忙的都快忘記了他這個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