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聽得怔忡,心裡滋味很有些複雜。
當初流落到大越,同秦睿一起結伴同行,殺過強盜,經歷過金河發水,甚至一同抵抗過瘟疫,即便沒有男女之情,他們兩人總是難得的好友。後來秦睿在丁家小住,解毒,幾乎就是半個丁家人一樣。
後來丁家被滅門,她痛極之下遷怒秦睿主僕,之後更是揭開公治明的身世,原本該是至交好友的兩個人也就越遠了。
不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居然一直在默默做了這麼多事。
“罷了,這份人情我記下了,待我安排一下再說。”
方信也是趕緊換了話頭兒,“我帶着七喜和八斤到了泉州的時候,正好程大友接了大越的消息。我要看信,他死活不給。你快喊他上來說說吧!”
雖然跟隨丁薇的人都知道,方信同丁薇夫妻是過命的交情,但這麼幾年下來,經歷了雲丫,老武,甚至是小房子的背叛,人人已經變得警覺之極。寧可被責罵,也不能留下一點兒傷害主子的根源。
程大友昨晚本來也想把信件遞上來,但一來主子們歡喜團聚,他找不到空閒。二來,也是多日不見媳婦兒孩子,他一時歡喜,也確實忘了。
如今被喚到大廳,再看看方信笑的促狹,就有些臉紅,趕緊乾咳着把裝着密信的竹筒拿了出來。
“主子,這是起航當日收到的密信。”
丁薇指了座位說道,“你也坐吧,家裡事如今多半要你操持,辛苦你了。”
“主子折煞奴才了。”程大友趕緊行禮,然後尋了個末位坐下,心裡卻微微有些得意。這屋子裡只有三個人,一個是主子的親兄長,一個是主子的至交好友。居然連楚老三都沒資格列席,居然還有他一個位置,可見主子待他的信重。
丁薇早就算着時日,猜測着夫君和兒子興許已經踏上歸途了,所以拆開竹筒的時候,手指微微都有些發抖。
可惜,那竹筒裡的紙卷很小,也只有幾個字。
登基,遲歸。兒先歸。
丁薇心裡微微嘆氣,說起來,她只是一個現代的普通女子,即便穿越到這樣的時空來,跟了公治明一路摸爬滾打,書寫女子的傳奇。但在她心裡,其實更願意開間小小的包子鋪,一家人衣食無憂就好。擡頭就能看到夫君在眼前,兒女在身旁玩鬧。
特別是來了桃源島之後,她更是一心想要把這個島嶼建設成一個自由富足的天堂。盼着夫君兒子回來以後,一家人從此幸福生活下去。
可惜,蒼鷹折了翅膀也終會再次翱翔天空,因爲天空是他的宿命。
虎落平陽也總會再次嘯傲山林,因爲他是天生的王者。
就算命運如何坎坷波折,最後都會迴歸到那個原點…
方信同丁老二在一旁眼見妹子的臉色變換,猜測着公治明父子出了事,簡直都要把心提到嗓子眼兒了。
方信實在忍耐不住,就問道,“妹子,你倒是說話啊!到底天寶出什麼事了,要不要人手幫忙啊?”
丁薇張了張嘴巴,想說話又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於是就把紙條遞了過去。
方信只掃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我就說天寶不能這麼消沉下去,居然做了大越的皇帝!別人想做個三品官都要鑽營半輩子,但天寶換皇位都跟換自家椅子一樣!”
“什麼,大將軍在大越登基了?”丁老二也是又驚又喜,雖然對於妹子流落到桃源島,他沒有表示出一點兒心疼,但想起先前做皇后的時候,妹子是如何富貴風光,如今卻要光着腳在荒島奔波。
如今大將軍又做了皇帝,妹子即便不會同先前一般風光,起碼不會這般辛苦了。
“妹子,嗚嗚…”
丁薇被二哥拉了手就回了神兒,聽得他哽咽,倒是苦笑不已,慢慢把她那個田園夢藏了起來。若是說出去,二哥定然以爲她腦子被撞傻了。畢竟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誰會喜歡做個農婦啊。
倒是方信太過熟悉好兄弟夫妻,笑到一半突然哽住了。
“天寶登基怎麼會如此順利,難道大越那兩個皇子心甘情願把皇位拱手相讓了?不會啊,他們即便願意,還有外戚和家臣呢?”
方信皺了眉頭自言自語,末了突然變了臉色,“先前在路上就聽說大越那隻老狐狸死了,我還惦記天寶和安哥兒的安危。如今想來,怕是那老狐狸死前又安排了什麼後手。天寶這皇位坐的想必也是委屈憋悶吧!”
丁老二出身農家,就算有些小聰明也多半用在經營木器鋪子上了。眼界同出身丞相府的方信根本不能比,聽得這話就奇怪道,“大將軍是大越皇家血脈,做了皇位,是天經地義啊!這事應該歡喜纔是,怎麼還能委屈憋悶?”
方信想解釋,又無從開口。
住在屋檐下的鳥雀怎麼會明白蒼鷹的驕傲?
這話雖然不好聽,卻是再正確不過了。所以,公治明這會兒怕是更孤單了,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二哥,大將軍早就同我約好要隱居在這裡。如今突然被打亂計劃,怕是心裡不舒坦呢。”
丁薇趕緊給方信解了圍,果然丁老二很是不以爲然,擺手道,“大將軍文武全才,就是做皇帝的料。怎麼能蝸居在一個小小海島?雖然說大越沒有東昊富足,但是治理好了,想必也不錯。”
說罷,他突然想起一事,趕緊催促道,“妹子,大驚軍一個人在大越會不會沒人照料衣食?不如你先帶人過去團聚,我給你看着海島。”
丁薇知道他是好意,生怕公治明坐了皇位,大越朝臣也像東昊朝臣那般張羅選妃,被人家奪去了她的皇后寶座。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有些位置,不是親自阻攔就能攔着別人搶奪的,一切都看公治明的心意。
多年夫妻,一同走過風風雨雨,她倒是不擔心他變心,只不過真的惦記他在那個皇宮裡不能安心吃一頓熱飯菜。
“大將軍既然在信上沒說要我過去,又要把安哥兒送回來。想必大越那裡還不太平,我過去幫不上忙,興許還要惹的大將軍分心。不如
等安哥兒回來,詳細問問情況再說。”
丁老二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就沒有再催促。
程大友原本還有些讀書人的迂腐,但這幾年已經歷練的獨當一面了。這會兒極有眼色的笑道,“主子,咱們島上的各色木器和鉛筆幾乎一上岸就被哄搶一空。這次可要多運些回去,木器作坊的活計說不得就更重了,沒個懂行的人照管可不成。如今二老爺來了,您看,是不是…”
丁老二自小就喜歡木器,後來在妹子的幫忙下開了鋪子,每日聽得人家誇讚自己的手藝都是歡喜之極。
如今聽得程大友明擺着要他去掌管島上的木器作坊,立時歡喜應道,“妹子,這一晚我也歇夠了,這就去木器鋪子走走,你別擔心,保管給你打理的好好的。”
丁薇見兄長這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也是歡喜,笑道,“那二哥就同程管事去看看吧,島上什麼木材都有,二哥以後可要大顯身手了。”
“好啊,那我走了!”
丁老二一刻也等不得,拉着程大友就出門去了。
聽得兩人下樓的腳步聲遠去,方信這才笑道,“程大友可是歷練出來了,以後有他給你幫手,我也放心些。”
丁薇點頭,“我身邊的人手都是值得信重的,忠心之極,倒是這幾年跟着我沒少吃苦。”
正巧屋裡當值聽吩咐的是當歸,聽得這話趕緊應道,“主子又說這話,我們在您跟前是丫頭,但吃喝穿戴可比富貴人家小姐都排場。若是這樣都不知道忠心,那可是太狼心狗肺了。”
“這丫頭,我說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丁薇笑罵,“還不過去守門,我同方公子說幾句話。”
當歸笑着跑去門口,尋了個小凳子坐下,一邊做針線一邊不時掃一眼樓下樓下。
丁薇這才收了笑臉,嘆氣道,“方大哥,將軍這皇位許是坐的艱難,咱們怕是要做些準備了。”
“你是說大越兩個皇子會不甘心,定然要起兵?”方信皺眉猜測着,又道,“或者你是說秦睿會暗中給天寶添堵?”
丁薇搖頭,“你沒在大越走動,許是不清楚。當初我流落大越,也算是周遊過幾個府城,所以多少看懂一些。
大越因爲老皇帝臥病二十年,吏治腐壞,世家橫行,欺壓得百姓日子很是艱難。特別是金河改道那次,百姓死傷無數,糧食絕產。可以說,大將軍接手的大越是個的千瘡百孔的篩子。若是老皇帝不設計留下大將軍,就算沒有外敵攻佔,過不了幾年大越也會戰火四起。”
“大越已經如此破敗了嗎?”
方信這會兒突然很是想念自家老爹,若是在家裡只要問問老爹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雖然東昊和大越休戰二十年,但身爲東昊丞相,多少會知道大越的實情。
丁薇點頭,“本來就已經這樣,若是那兩個皇子再挑起內戰,怕是情況更糟。而大將軍是突然迴歸的皇子,在大越沒有任何根基。想要對抗兩個皇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藉助民心,但如何才能聚攏民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