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後招

“小姐,奴婢今兒個找了春花,她聽得小姐願意將她妹子帶進內院當差,當場就紅了眼睛,直說要給小姐磕頭呢。”說罷,得意一笑:“奴婢就說了,這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哪有人不樂意的?”

錦好眉頭微微舒展,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陡然間放鬆的模樣,透着一股子明媚的味道:“既然樂意,那我過兩日,就去求着母親,將她妹子調進我這院子當差。”

她隱約記得,前世姚氏發作了院子裡的幾個下人,卻記不得是哪些下人,不過,因爲春花是姚氏身邊的大丫頭,她倒是有些印象——前世的這一年,春花被姚氏配給了莊子上的一個管事。

因爲當時她不愛理會這些閒事,所以不知道是哪個管事,更不知道,春花的婚配和姚氏小產有沒有關係?

因爲一時間,不能推斷出往地上澆油,害的姚氏小產,傷了身子的人是誰?那麼院子裡所有的人都是懷疑對象,而恰逢離開的春花,更是需要注意的對象——她時常在姚氏身邊伺候,有的是下手的機會。

不過,現在聽得春花願意將自個兒的妹子,送到她院子當差,心下倒是放鬆了不少,在她處置那背主的丫頭之後,春花應該知道她的手段,卻還願意將自個兒的妹子送來,這心裡應該沒鬼。

看來那內鬼另有其人!

她腦子閃過一張青春而明媚的臉,若不是春花,會是她嗎?

搖了搖頭,錦好不想讓自己有了先入爲主的念頭,當對一個人埋下了懷疑的種子,你看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會像是別有用心的。

她可不想自己犯了這等錯誤,到時候反而放過了真正的兇手,只是心裡卻不敢掉以輕心:姚氏的安慰比起抓住那個別有用心的兇手,更來得重要。

卻說,錦冉捱了家法之後,卻還冥頑不靈,不覺得自己有絲毫的錯,只氣得莫老夫人腦袋發脹,瞧着趴在自個兒軟榻上的錦好,哭的肝腸寸斷的,她是又氣又怒:“你……你你……還有臉哭……”喉嚨氣得生疼,差點說不出話來。

錦冉從來被莫老夫寵慣了,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從來老夫人對她都是和聲細語的,今兒個居然讓下人請了家法,打得她屁股開花,她只覺得,莫老夫人現在不疼她了,再加上自個兒推了王氏小產,不過,她可不覺得是自己的錯,若不是錦好那賤丫頭胡攪蠻纏,她怎麼會怒中失手,這一切,都是錦好的錯,該受家法的是錦好,爲何卻要打到她的身上?

敢情,這位莫家公主覺得,她算計別人,別人最好不要反抗,乖乖兒的受着纔是,否則都是別人的錯。

莫老夫人見錦冉的哭聲越來越大,臉上的肌肉抖了抖:“你還哭,你身爲姐姐,卻不做表率,傳出這麼些個事情來,你給我想想,若是你那絲帕,玉佩,書信的事情傳出去,你自個兒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錦冉聽到莫老夫人重提這些事情,越發哭的傷心:“祖母,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你怎麼就不信錦冉呢?”

越想越覺得委屈,這瞬間,就覺得這天下再沒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想到那書信,玉佩,絲帕,明明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可是到最後卻要她來擔下這罪責,她腦子一時被委屈,冤枉,氣憤填的滿滿地,憋在心裡的話,就脫口而出:“祖母,你偏心,明明知道那些跟我無關,卻還一個勁的跟着錦好那賤丫頭冤枉我。祖母,您這是怎麼了,爲何不喜歡錦冉了,您是不是現在覺得錦好比錦冉好了,是不是?您厭棄錦冉了,對嗎?”

莫老夫人被錦冉的一番話,氣得差點暈厥過去,這麼個不省事的,她忍不住厲聲訓斥起來:“哪個是賤丫頭,你給我想清楚了,你們都是莫家的女兒,同根而生,體面是一體的。自古獨木難成林,你們小姐妹幾個,將來都會是彼此的助力。我這個做祖母的,是盼着你們和睦相處的。”

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個人的力量和家族的力量相比,渺小得如同鴻毛之於泰山,而嫁出去的姐妹,會是凝聚另一個家族力量的強而有力的紐帶,若是能相處融洽,那就是相得益彰。

家族間,從來都是對外一致,關起門來再說恩怨,可是今兒個這大房做的委實過分了,居然想用王家那麼個不成器的公子來壞二房的名聲。

糊塗啊,若是二房的名聲壞了,難不成大房就能得好了,心裡頭,第一次涌起了後悔,當初就不該讓商賈之女進門,太小家子氣,斤斤計較,手段難等大堂之雅。

錦冉正委屈的難受,見老夫人還說什麼和睦相處,自然抽抽噎噎,苦兮兮:“祖母,祖母……我討厭她……討厭她……”

莫錦好自小就是她的仇敵,這是她懂事後,王氏天天兒在她耳邊唸叨的。

小時候,她心裡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同樣是父親的孩子,莫錦好就能光明正大的說是父親的女兒,而她卻是大房的女兒。

爲什麼,莫錦好的母親,就是莫府正經的二夫人,而她的娘卻是大房的夫人?

爲什麼,別人提起她的時候,都會用一種似有深意的聲音強調:是莫府大房的二小姐!

那些別有深意,意有所指的話,小時候,她只是不解,可現在每一次她聽了,面上都火燎火燎的疼。

她討厭莫錦好,是莫錦好搶了她的父親,搶了她的地位,莫錦好是她的仇人,她怎麼能與仇人和睦相處呢?

莫老夫人何嘗不知錦冉心裡所想,所以往日裡總覺得虧欠了錦冉的,由着她性子去,即使知道她欺負錦好,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可是今兒個,已經不是尋常小事,而是關係到莫家名聲的大事,她卻是不能在姑息下去了。

莫老夫人冷着一張黑臉,呵斥:“閉嘴,你給我閉嘴!我問你,我平日裡是如何教授你閨學之道的,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這纔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這等樣子,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臉面?你自個兒犯了那麼大的錯,還在這裡鬼哭狼嚎,想讓府裡上上下下的下人都知道你爲何捱了家法的是不是?你可要想清楚了,知道之後,你會有什麼下場?”

莫錦好想到那下場,倒也收斂了一些,卻還是咬着脣,堅持已見:“祖母,我是冤枉的……那些東西不是我……”

莫老夫人冷冷道:“是不是你,重要嗎?”

錦冉一哽,答不出話來:其實是不是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絲帕確實是她的,那玉佩也是她的,那書信的筆跡也是與她相近,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方。

這些足以敗壞了她的閨名,若不是莫老夫人有心偏袒,以今日的情形,錦冉不是與王家定下親事,就是送去家廟,絞了發做姑子,若是個有志氣的,更是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全了莫家的門風。

錦冉到底不甘心,如此被算計,咬脣:“是賤丫頭陷害我,祖母明鑑!”

莫老夫人也不是個糊塗蛋,她自然明白今兒個大房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只要想到王氏竟然狠毒如此,居然對自個兒的侄女下毒手,就恨不得一封休書,將她休出門去,只是,大房的兩個孫子還要科考出仕,而錦冉也要結親,纔不得不打落牙齒嚥下去,只是心裡卻真的惱了王氏。

不過,至於二房的反擊戰,卻沒有懷疑到錦好的身上,當然姚氏那麼個性子,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她認爲這是姚家大夫人金氏的主意。

只要一想到,家裡這麼些丟人現眼的事情,都被人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這讓莫老夫人一輩子要強的人可怎麼忍得下。

再聽錦冉口口聲聲賤丫頭,賤丫頭的,這回是徹底被惹怒了起來,指着錦冉,怒喝:“你給我閉嘴,我說了,什麼賤丫頭,那是你妹妹,與你一樣,是我們莫家的孫女,嫡親的五妹妹,你如此辱罵她,眼裡還有我,還有莫家的祖宗嗎?我看都是我平日裡對你太嬌寵了,才養出你這麼個沒規矩的渾人來。”

莫老夫人有些心灰意冷:“我看你父親的決定是對的,你這樣子,還是好好留在自己的院子裡反省反省,等你想明白了,再出來不遲。”

這一下子,錦冉給震住了,莫老夫人這是要禁她的足啊,不由得眼淚如雨,哭的驚天動地,哽咽難語:“祖母,祖母,我不要呆在院子裡,我要留在祖母身邊……”

莫老夫人這次卻鐵了心,給她以教訓,只是盯着她的雙眼道:“等你想明白了,再到我院子裡來吧!”

她回頭看了一眼顧嬤嬤:“將二小姐送回自個兒的院子,吩咐院子裡的下人,這些日子二小姐身上有傷,就莫要到處亂走。”

心裡到底有些不捨,遂又加了一句:“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麼差錯,就都打發出去。”

這些年大房和二房,三房的明爭暗鬥,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沒鬧得太過分,她也懶得理會,只是這次居然拿莫家女兒的名聲做文章,她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理了——王氏是該受點教訓了。

到了這時,莫老夫人還在爲錦冉開脫,認爲那腦子糊塗,想出危害莫家女兒名聲這樣惡毒的計策,定然是王氏一人所爲,她這純潔如梔子花的寶貝孫女肯定是矇在鼓裡的。

錦冉被莫老夫人的冷冽地氣勢給嚇到了,知道莫老夫人今兒個動真格的了,不由得哭聲一歇,似是不敢相信莫老夫人會如此對她,直到被擡出莫老夫人的院子,纔回過味來,哭的那叫一個風雲色變,一個勁求着莫老夫人饒了她。

只可惜守在她身邊的是顧嬤嬤,而不是一直寵她如珠的莫老夫人。

說過了錦冉,再說說那小產而暈厥過去的王氏,她醒來聽說自個兒小產了,差點再次暈厥了過去,還是她身邊的丫頭琴兒說起錦冉的現在境況,才激起她一腔的母愛之心——她心裡是不怪錦冉的,這孩子不過是嚇到了,真正該死的是二房那個妖孽,是三房那個賤人。

她知道錦冉被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禁足之後,忙撐着羸弱的身體,去求見莫老夫人,但一向對她頗爲寬厚的莫老夫人卻還是第一次不給她面子,拒絕見她,王氏心裡慌了,忙跪在莫老夫人的房門口,指望能用苦肉計打動莫老夫人。

誰知道,莫老夫人今兒個是徹底怒了,只是透着窗子,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冷笑:“她這是做什麼?逼我這個婆母嗎?愛跪,跪去,我倒要看看,她能跪到什麼時候?”她心裡惱怒王氏,自然不待見她,存心想給她點苦頭吃。

這麼一跪,就跪了兩個時辰,這可是春寒,而王氏卻是個剛剛小產的,這雙膝落地之處,這麼跪下來,只覺得冷氣從四面八方襲來,讓她整個人如同墜落在冰窖之內,除了冷,就是寒。

跪在地上的王氏,已經將莫老夫人罵的連只狗都不如,但是面上卻是一副甘心受罰的模樣。

還是莫老夫人身邊的顧嬤嬤瞧着這情形有些不對,小聲地對莫老夫人說:“老夫人,老奴瞧着大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對,若是在咱們院子暈了,還是怎麼的,這傳出去,豈不是壞了老夫人一輩子積累下來的賢名?”

莫老夫人瞧着跪在那裡的王氏一眼,整個人不停的顫抖,但額頭,鼻尖處卻又有黃豆大的汗珠往下落,心裡有些贊同顧嬤嬤的意思,嘴裡卻不服軟,非要刺上一刺:“傳我話,大夫人剛剛小產,讓她起身吧!回去好生躺着休養,不該操心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最好別在拖着一個病弱的身子,到處亂晃,看得人心也亂。”

此刻的莫老夫人,將莫錦冉的不長進都怪在了王氏的身上,若不是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在一旁搗亂,她教養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王氏吃了一頓閉門羹後,心裡也悟出些道理來了,知道自己這次是栽了一個大跟頭,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慘痛的失敗教訓也讓她靜心的總結了一下經驗,自己小瞧了二房那對母女,只怕都是狠角色,這些年不過是扮豬吃虎,也錯估了三房的心機,原以爲三房是想着二房倒黴的,誰知這兩房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好的跟穿一條褲子似的。

王氏運用起她出生商賈之家,有些小聰明的腦袋。最後得出結論,不管莫家的情況如何變化,但掌舵的人卻是莫老夫人,只要能哄得莫老夫人高興,這事情就好辦了。

但,現在比較棘手的事情,就是莫老夫人現在明顯的厭棄了她,而錦冉似乎也惹怒了莫老夫人,這是絕對不行的,沒了這尊大佛罩着她們母女,還怎麼在莫家呼風喚雨。

因而,王氏不顧自己剛剛小產的身子,又去了錦冉的院子,雖說是禁足了,可也沒說不讓人看她。

錦冉正趴在牀上掉金豆子傷心呢,見到王氏過來,忙跑了過去,拉着王氏的手,一個勁的痛哭:“母親,我痛,我痛,我好痛,祖母不喜歡我了,她讓人對我用家法,母親……你去求求祖母,讓她饒了我!”自始自終,想得都是自己,根本就沒想到王氏的身體怎麼樣?怎麼不在牀上休養?

王氏心裡有些泛酸,她沒想到,錦冉口口聲聲想到的,提到的都是她自己,半點也沒有想到她這個母親,還有那個無緣的孩子。

不過,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又受了家法,也不捨得訓斥,只是讓她噤聲:“胡說八道,你祖母最疼的人就是你,不可誤解了你祖母的一旁心意,她肯教你,是你的福氣。”

因爲剛剛小產,身子還有些虛弱,她就走到一旁自坐了下來,喘了一口氣說道:“你讓我跟你祖母求情,可是我剛剛去求她,她連面都不肯露,我如何去求情?看來,我去求情這條路是行不通了,現如今,也只有靠你自己了。”

錦冉聽道這裡,就抽抽噎噎,哭了起來:“靠我自己?怎麼靠,祖母的心裡已經不喜歡我,喜歡錦好那個賤丫頭了,再說了,我現在這樣子,連下牀走路都成問題,我怎麼去給自己求情?”

想了想,又埋怨起王氏:“都是母親辦事不力,才害得我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

王氏心裡又是一酸,自己忙來忙去,爲的是什麼,不就是這幾個孩子嗎?居然還埋怨上她了,也不想想,昨兒個是誰推她,讓她失了腹中的胎兒。

卻也知道錦冉的性子,你越是教訓,她越是胡攪蠻纏,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掩下心頭的苦澀,勸道:“你可以通過書信的方式給你自己求情,你那一手小楷,最得你祖母喜歡,每年的佛經都是你替你祖母抄錄的,你一向做得好,也能喚起你祖母記得你的好。”

錦冉去有些犯了傻,僵着脖子,不肯:“明明是二房和三房聯合起來反算我們,憑什麼我就要受祖母的家法,她們卻好好兒的。”

王氏憐惜摸了摸錦冉的頭:“你個傻孩子,你也說她們是反算計我們,畢竟是我們出手在先。我們能看出來,是被反算計的,你祖母一輩子的人精,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頓了頓:“等你見到你祖母后,就說你知道錯了,以後願意和二房,三房妹妹和睦相處。”

錦冉卻道:“我不,我討厭那兩個賤丫頭,如何跟他們和睦相處?”

王氏道:“你個傻孩子,我讓你這麼說,也不是讓你以後這麼做,不就是這麼一說嗎,能挽回你祖母的心,今後風風光光地做莫府的二小姐,多好的事情。難不成,你真的想一直被禁足在院子裡,受人嘲笑,看着那兩個賤丫頭在外頭逍遙自在嗎?”

提起仇敵,錦冉當然不肯,咬牙切齒:“我不要,堅決不要,憑什麼我在這裡受苦,她們卻要在外面逍遙自在。只是,這主意能行嗎?我今兒個才惹惱了祖母,她會不會不肯看我的信啊?”

王氏連忙給錦冉打氣:“不可能的,你祖母一向疼你,這麼些年了,這府裡,不管是少爺還是小姐,哪一個有你在你祖母面前體面,就是你那一兄一弟,不還是排在你後面。她疼你這麼些年了,一時半刻,還改不了心意,今兒個怕是氣了你,纔不得不對你用了家法,只要你放下身段,說上幾句好話,你祖母當然是會諒解你的。”

她拍了拍錦好的頭:“錦冉,你一向是個聰慧的,知道取捨二字,等明兒個你祖母再派顧嬤嬤過來的時候,你就叫痛,說吃不下飯,到時候,你祖母知道你吃不下飯,定然會親自來看你,那樣,你就先認錯一番,這樣一來,你祖母定然心軟,包管不再氣你,你還是她手心裡的寶。”

錦冉因爲昨兒個事情,對王氏的信心打了折扣,聽到這裡,狐疑的擡眸看她:“真的嗎?這樣就能讓祖母消氣,重新疼愛我嗎?”

王氏點頭:“當然。”

錦冉這才點頭:“那好吧,我聽母親的話照做。”

王氏不放心,又細細交代了一番,這才離去,只是到了自個兒的院子,腹中又是一陣一陣的疼,下身的那血,出得更兇,屋裡的丫頭畫兒,趕忙着請了安大夫過來,卻道是寒氣入骨,只怕這是傷了身子,當下開了幾副中藥,讓房裡的丫頭煎着給王氏用。

王氏聽了是寒氣入骨,心裡越發的埋怨莫老夫人,定然是在她院子跪着的時候,着了涼,心思放在了怨恨上,卻錯過了安大夫那眼裡一閃而過的憐憫:小產傷身,再加上寒氣入骨,只怕這大夫人想要再有身子,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了。

隨即,又想到,這大夫人兒女雙全,即使不能再有身子,也不必太過在意,所以很是含蓄隱晦的意有所指了幾句,只聽得王氏心肝兒縮成一團的疼:她商賈之女能入莫家的門,一方面是因爲二老爺肩挑兩房的道理,而另一方面,就是慈雲庵的師太曾經爲她批命,說她命中多子,可是現在,卻……

她心裡怎麼能不怨!

在王氏的心裡,自己纔是莫家的長子嫡媳,莫老夫人應該事事以她爲先纔是,就算不說自己佔着一個長房的名分,就說二老爺這邊,那也是她是正房,姚氏是偏房,畢竟莫家長子長女,那都是從她肚皮裡爬出來的,那姚氏這些年除了生下一個賠錢貨,還有什麼。

現在姚氏肚皮子有了動靜,卻將她當寶,還不知道生出個啥出來呢?

這個老糊塗,竟然這般長幼不分,嫡庶不分,真是氣煞人了。

敢情,在王氏的心裡,她纔是二老爺正房妻子,而姚氏不過是個偏房,充其量也只是個貴妾,而錦好更是個庶出的,上不了檯面的。

人,一旦有了執念,自個兒做什麼都不覺得過分了。

而,王氏離開之後,錦冉就強撐着身子,寫了一封文采並茂,言辭懇切的書信送了老夫人書中,只看得莫老夫人眼眶發紅,心裡已經原諒了錦冉三分,卻還強自忍着,沒當即過來看她。

翌日,顧嬤嬤來錦冉的院子,錦冉果真如王氏所言,一個勁的叫痛,渾身還抽搐不已。

顧嬤嬤不由得大驚,忙稟告了莫老夫人,莫老夫人也心驚不已,慌忙過來了錦冉的院子,握着她的小手,心疼的眼淚一個勁的落。

不一刻,錦冉身體就不再抽搐了,人也幽幽醒來,一見莫老夫人如同見到了什麼似的,一把就摟住了莫老夫人的脖子,哀哀的大哭起來:“祖母,祖母……您可來了,錦冉,錦冉想死您了……”哭的如同八百年沒見一樣,手下更是摟得緊緊的。

嘴裡更是什麼好聽,撿什麼說:“我只是嫉妒五妹妹,最近祖母越發的喜歡五妹妹,我嫉妒,我擔心以後祖母不再喜歡我,這才做錯了事情。祖母,你是知道我的,從小就養在您的身邊,就和您親,最害怕你喜歡別人,不喜歡我,所以我急才……犯渾……祖母,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可好?”

莫老夫人原本見錦冉這悽慘的樣子,心就更軟了,再被這麼些好話一糊弄,一顆心都化成了春水,尤其是那句,我只和祖母親,更是聽了心裡就跟喝了蜂蜜一般,立刻雙手也摟着錦冉,安慰道:“我的傻錦冉,祖母的小心肝,你這是要疼死祖母啊!你也不想想,你是祖母的親孫女,是祖母一手拉扯大的,我就是再不喜歡誰,也不會不喜歡你,你想想,這些年來,這莫府的少爺,小姐哪個能越你一頭啊!這些個少爺,小姐,只有你是祖母的眼珠子,祖母最疼一直都是你啊!”

祖孫二人,你來我往,說得那叫一個情深意切,熱淚滿眶,原本要被禁足的錦冉,當即還被莫老夫人帶回了自個兒的院子,說是要親自照料。

一時,上藥,喂藥,都是莫老夫人親自上手,而錦冉也用萬千甜言蜜語回敬,剎那間,莫老夫人院子的套間,整個氛圍是和煦如春。

老夫人的院子是春風又綠江南岸,錦好的院子也是風平浪靜。

錦好喝了紅棗美容茶後,照舊午睡,睡醒了之後,還到了書房寫了幾張大字,一直等到感覺手腕發酸,這才歇了會,然後還好心情的繡了會兒刺繡,說是要給姚氏腹中的孩子做雙虎頭小鞋子。

正戳了幾針,雪蘭進來了,附在錦好的耳邊說了幾句,錦好緩緩的停下手中刺繡的動作,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

“我知道了,你等會兒再去一趟老夫人的院子見見顧嬤嬤。”錦好又細細交代了雪蘭一番。

雪蘭仔細的記下來,等到錦好說完了,她才憤憤不平地道:“小姐,您不知道,老夫人現在可惱着呢,又是怪掌家法的下人手重,又是怪身邊的丫頭沒眼色,就是顧嬤嬤都給怨上了,說顧嬤嬤當時也不知道勸上一勸。”沒說的是,自家小姐也被莫老夫人怨着呢,說小姐咄咄逼人,哪有一點骨肉血親的樣子?

錦好放下手中的針線:“只怕,我這個罪魁禍首更是被怨上了吧?”眼底細細含着幾縷冰棱。

雪蘭暗自怪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有心彌補,忙換了話題:“小姐,奴婢聽得老夫人院子裡的姐姐們說,昨兒個大夫人求見老夫人,在門口跪了兩個時辰,老夫人都沒肯見她,看來這一次老夫人是徹底厭棄了大夫人了,沒了大夫人撐腰,二小姐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值得我們花這麼多功夫嗎?”

錦好搖頭:“大夫人那邊,還是要注意些,不可掉以輕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夫人這些年管理着莫家的中觀,這莫家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向着她的,而她又是個能屈能伸的,向來會討老夫人的歡心,若是小看了她,只怕最後倒黴吃虧的會是我們。至於,二小姐,更是不能小看,別忘了有時候親近之人的一句話,就能改變我們的想法。而,二小姐至於老夫人就是那個最親近的人。”

她忽然擡頭看向雪蘭,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冷酷:“雪蘭,你給我記住,在你不能確認對手已經完全徹底的被你擊敗,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千萬不要鬆懈,不要給對方喘息的機會,一定要再接再厲,給對方致命一擊,打的他半點反擊之力都沒有。”她眼底的冰棱漸漸擴散開來:“最好打得他灰飛煙滅,再無翻身的可能!”

這些話,是她在死前纔想明白的,這個世間原本就是弱肉強食,而她卻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領會這些,好在,她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這一世,以牙還牙,以暴制暴,欠她的,她半分不差的討回來。

她緩緩的站起身來,聲音如同自語一般,輕盈而飄忽:“記住,我們不要給自己輕易樹敵,但是,若是敵對的關係已經確立下來,而對方也知曉我們的存在,那麼我們要做的就是想盡法子,將這個能夠在以後日子裡令我們產生新的危機的根源徹底扼殺乾淨,絕對不會給她任何的機會來害我們。”

雪蘭聞言,渾身一冷,打了一個寒顫,驚訝:“小姐,你……”

錦好聽得雪蘭聲音裡的異樣,想是自己的森冷的語氣嚇着她了,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方纔擡頭朝着雪蘭笑了笑:“這可是小姐從書裡看到的,不藏私的告訴你,你可要記下來,莫要忘了,這些可是古往今來多少人的智慧。”親近如雪蘭,也有她不想讓雪蘭知曉的事情。

雪蘭這才放心,臉色漸漸自在:“小姐放心,奴婢記下了。”心裡卻唏噓了一下:剛剛的小姐,真的令人害怕,整個人從內到外都像是鑲嵌了一層寒冰,冷酷森寒。

錦好走到椅子旁,落座:“大夫人失了勢,祖母有了前車之鑑,定然不肯再將管家的權利放給下面的媳婦,必定是收攏在自己的手裡,只是到底上了年紀,精力不夠,到時候,身邊真是需要用人,你告訴顧嬤嬤照着我的話去做,定然能讓祖母徹底惱了二小姐,從而遷怒大夫人,將她手中的管家之權奪了,而顧嬤嬤就可以藉此上位。”

顧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第一紅人,當年可是在後院橫着走的,可是大夫人執掌後院後,卻斷了她不少的財路,這些年沒少結怨。

“若是顧嬤嬤能借此上位,想來咱們二房的日子要好多了。”雪蘭聞言,興高采烈的說道:大夫人這些年掌管後院,明面上從來不會對付二房,只是軟刀子沒少捅。

錦好聞言,隨口道:“也許會吧!”

死過一次的她,早已經學會不將自己的人生期望在別人的善心上,或許一開始顧嬤嬤會感念她的幫忙,會對二房好一些,可是長久下去,就是再深的感激都會耗盡,何況顧嬤嬤又不是一個很長情的人,在顧嬤嬤的心裡,她忠心的主子,一向只有老夫人一人,誰又能保證,顧嬤嬤的心會一直偏着她。

現在的她和顧嬤嬤不過是因爲有着王氏這麼一個共同的敵人,彼此互惠互利罷了。

不管什麼時候,日子總是要靠着着自己慢慢的經營,纔會越過越好,她早已經學會不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錦好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若是前世,她也能明白這個道理,那或許就不會落得那樣……

“好了,你去吧,我一個人歇一會,靜一靜。”錦好起身,拿着那本《天朝地誌》看了起來,雪蘭看出錦好的情緒不是太好,又不知道怎麼勸慰,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雪蘭尋了顧嬤嬤,將錦好交代的話,一字不漏的說給了顧嬤嬤,待雪蘭走了之後,顧嬤嬤就回了老夫人身邊伺候。

“……大夫人可真是愛女心切,自個兒纔剛剛小產,就拖着病弱的身子去看了二小姐,母女二人眼淚鼻涕的哭了許久,待了一個下午。”顧嬤嬤不着痕跡的打量了莫老夫人一眼,見她神色不明,繼續說道:“這不,到底是母女情深,大夫人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就倒下了,請了安大夫來,用了藥纔算是清淨下來,而二小姐也是,大夫人走了之後,這叫開始吩咐下人備好筆墨,寫信。這不,寫了這信之後,就開始叫痛,吃不下飯了。都說母女連心,大夫人和二小姐可真應了這句話了。”

顧嬤嬤似是羨慕的說道:“老夫人,老奴福薄,就只生了那麼一個兒子,沒福氣生個貼心的女兒,還是老夫人有福,兒女雙全,還都孝順的很,這不,五姑奶奶隔三差五的,讓人送些特產,皮毛來,可真是將您放在心坎上。”

莫老夫人想到那個孝順的小女兒,笑道:“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樣,就怕我委屈了自己,什麼東西都往我這裡送。”

只是心裡還琢磨着顧嬤嬤剛剛不經意說出來的那句話:大夫人走後,二小姐就開始吩咐下人備好筆墨……寫信……寫了這信之後……開始叫痛,吃不下飯……

這些東西,怎麼越聽,越像是有預謀的啊!

怎麼這麼巧,王氏離開之後,錦冉就想通了,就給她寫信道歉了。

若是說這事情沒鬼,莫老夫人還真的無法相信。

按照老夫人對王氏的瞭解,她可不是坐以待斃的,肯定是在她這裡吃了閉門羹,這纔將主意打到錦好的身上,讓這丫頭用苦肉計來哄騙她。

想到,錦好說的那話,什麼祖孫最親,這明明就是假話,她那小女兒當年也是在太夫人跟前養大的,但在心裡最親的還不是她這個十月懷胎的孃親,揹着太夫人沒少給她支招。

只是,這老顧說這話……是有心,還是無意?

莫老夫人擡起一雙犀利的眸光看向顧嬤嬤,只見她還在一旁喋喋不休,說着沒用女兒的苦楚:什麼想說幾句知心話,都沒對象,還說,她家那兒子,是娶了老婆忘了娘,也不像二老爺,三老爺這般孝順。

她們主僕了許多年,時常談這些家長裡短的,也不算越軌。

莫老夫人瞧着顧嬤嬤自在的模樣,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這顧嬤嬤跟着她這麼些年了,雖說小心思有些,但是對她卻是忠心耿耿的。

倒是王氏,她原以爲是個好的,誰知道卻是個包藏禍心的,看來是不能在姑息養奸了。

而,顧嬤嬤卻因爲莫老夫人的那一眼,後背生生地被冷汗打溼了,好在春天要捂,她穿的不算少,不會露出馬腳。

顧嬤嬤眼角瞧見莫老夫人眼底的陰霾,也不敢再多言,反而話題一轉,繼續說起莫老夫人的小女兒五姑奶奶:“奴婢這輩子,還沒見過誰像五姑奶奶這般孝順的,上次孝敬老夫人那翡翠玉鐲,那成色……”顧嬤嬤嘖嘖的兩聲:“奴婢差點看直了眼了。”

莫老夫人想到小女兒送得那非常玉鐲,心裡歡暢了許多:“也是她婆家厚實,否則那經得起這般搬的。”好笑的瞥了顧嬤嬤一眼:“你可真是個眼皮淺的,這麼些年,跟着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居然一個翡翠鐲子,就將你看直了眼。”

顧嬤嬤憨憨的一笑“那是因爲那翡翠玉鐲子是咱們五姑奶奶送的,老怒才覺得稀罕,要說咱們五姑奶奶一看就是個有福的,進門就添了個大胖小子,也難怪那公公婆婆捧在手心裡疼,姑爺也是知冷知熱的,小少爺是個伶俐的,日後不知道這福分還要多大呢。”顧嬤嬤嘴裡說着奉承的話,心裡卻道:要是她兒媳有這麼個大方的母親,她也會讓她兒媳時常送東西回去的,畢竟以一換二,這可是實打實的好生意。

做孃的,最愛聽的就是自家的兒女被人誇讚,比誇自個兒還來的高興,莫老夫人被顧嬤嬤勾起了談話的興致,就開始細數起五姑奶奶曾經豐功偉績——自然都是五姑奶奶是怎麼貼心,怎麼孝順的。

主僕二人又好好感念了一下五姑奶奶的孝順貼心,直到莫老夫人臉色露出些許的疲憊,顧嬤嬤伺候她上了軟榻小憩,這才退了下去。

而,莫老夫人躺在軟榻上卻怎麼都睡不着了,女兒都是孃的貼心小棉襖,這話不錯。

心裡越發疑心錦冉是聽了王氏的話,這才示弱認錯,這樣,起身之後,對錦冉那熱乎勁兒就散了不少,那湯藥也不再親自餵了。

而,錦冉也是個機靈的,瞧着莫老夫人神色不對,卻只得更加賣力的撒嬌賣乖,這般做作,落在莫老夫人的眼裡,就愈發的懷疑,對錦冉也就越發的疏離。

顧嬤嬤將這一切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裡,心裡卻暗自心驚,看來這些年她們這對老主僕真是看走了眼——二房的那位五小姐才真正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

心裡也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個兒是錦好的盟友,否則只怕被這位看似天真,實則最是工於心計的五小姐算計了,還一心爲她數錢呢。

顧嬤嬤愈發肯定這位五小姐,日後定然有大作爲,大前程,她這個奴才還是敬着點,幫襯着點的好——不爲了自己,就當爲了她的兒子,孫子找個好靠山。

而,一直等候錦好出招的三夫人張氏,卻見莫家一派風平浪靜,有些狐疑的問着棋兒:“你確信,你將東西交給五小姐的時候,沒人發現?”

棋兒搖頭:“奴婢當時是藏在匣子下面交給五小姐的,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那就怪了。”張是自言自語:“論時間,是該出手了啊!”

張氏焦急等待之際,錦好正得了顧嬤嬤傳來的訊息,淡淡的看向雲燕:“明兒個,讓虎子兄妹動手。”時機已經成熟。

雲燕聞言一喜:“奴婢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