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許家的祠堂,人靠人,人擠人,到處是黑壓壓的頭顱,可是卻沒有半點聲音,一片靜謐。

夏日的烈日炎炎,衆人汗流浹背,可是每個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耐,有的只是沉默,還有羞愧——許氏一族居然出現這樣失德之事,怎麼不令他們羞愧,無地自容。

祠堂前的千年古樹,幽幽屹立,卻彷彿也羞愧般的,在烈日下無精打采的,耷拉着樹冠。

金翰林負手站在古樹下,風吹過,烏髮漫卷,衣衫飄飄,彷彿要踏風而去,只是他的周身卻帶着淡淡的疏離之氣,每一個瞧着負手而立的清俊男子,都忍不住嘆息一聲:也難怪他這般,誰遇到這麼個事情,只怕心情都不會好的畢竟他現在纔是威遠侯府的掌舵人。

像是感受到衆人的注視,金翰林擡頭,卻是微微一笑,然後,轉頭,繼續低頭,陷入某種沉思中。

衆人的心,瞬間都爲那清越一笑,而皺了起來,心中越發對金翰林所處的尷尬之地憐惜了起來,自然對許老太爺,葉氏越發的痛恨,若不是這兩個不知廉恥的,怎麼會讓天朝第一才子,落得這般爲難的境地。

族長走到金翰林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翰林,讓你受委屈了。”

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這個現任家主的名聲是肯定會受影響的。

這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不管金翰林是如何嚴令禁止威遠侯府的下人將此事傳揚出去,還是他如何嚴令族裡的人走漏風聲,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論他們如何的隱瞞,都不能百分百的讓這等醜事煙消雲散,更不能保證就沒有人知道。

這麼多人,誰知道哪天會走漏了風聲,總不能將知情的人都打殺了。

族長只要想到這二人帶給族裡的恥辱,這火氣就往上衝:“來人,這二人失德無恥,給我打。”

他若是不狠狠地教訓教訓這樣無恥之人,給族裡衆人樹立一個反面教材,豈能讓那些心思齷蹉之人心中生怕!

葉氏和許老太爺沒有料到,到了族裡,還沒來得及喊冤叫屈,就是一頓打,忙哭着喊着說冤枉。

“金翰林,你這個孽障,你不孝忤逆……設下如此毒計,我……我……族長,族長,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人在生死關頭,哪裡還顧得了臉面,許老太爺瞧族裡的架勢,只怕饒不了他了,此時也只得咬牙堅挺,他雖然風流,可是卻不笨,此時襲上心頭的是恐懼和絕望,他知道接下來等着他的會是什麼,所以他胡言亂語,奢望能得一條活路。

金翰林淡淡的說道:“老太爺,事實俱在,族長親眼所見,你到了這時候,還想嫁禍與我,說這樣違心的話,現在族人皆在,你敢說你與葉氏是清清白白的,你敢說許諾家不是你的骨血,你敢說你沒有在許諾家的靈柩前,和葉氏做出失德之事,還是你敢說,你對得起他,沒有給他戴綠帽子?你若是敢說沒有,我就認下你的栽贓嫁禍,也算是爲許家盡點心意。”

他敢說嗎?

爲了活下去,他有什麼不敢說的,許老太爺剛準備開口說話,卻聽見族長怒喝一聲:“畜牲,到了此時,居然還想給我信口雌黃,根本是不思悔改,給我打,狠狠地的打!”

族長差點被許老天爺氣的冒煙,若是他此刻能悔改一二,他或許還能饒得他一二,讓他少受些活罪,畢竟是年歲大了,可是瞧他樣子,哪裡有一絲半縷的悔改,這樣的人,若不將他打怕了,他就是黃泉路上都不肯老實。

許老太爺此刻已經憤怒到了極頂,他想得清清楚楚,今日的事情根本就是金翰林的圈套,可是衆人卻被他所騙,根本就不信他的話。

他一輩子將人玩弄於掌心,卻沒有想到臨了,卻被他算計,這讓他如何甘心,猛地掙扎身子,從拖着他的二人手中逃脫,撲向金翰林:“你這個孽障……我真恨當年怎麼就沒活活掐死你……我是瞎了眼了,居然讓你這條毒蛇認祖歸宗,我……”

好在族裡之人,身手靈活,下一秒就再次鉗制住許老太爺,未讓他傷到了金翰林。

“老太爺,當年你這是什麼話?我都說了,只要你說沒有做出失德之事,沒有和葉氏通姦生子,我自然願意認下一切罪名。”金翰林神色不變,淡淡的說道:“你不敢說,卻又要遷怒與我,再說了,今日的事情,是族長和宗老們的決定,你卻一個勁的推到我身上來,到底是何用意?”

金翰林驟然一驚,目光看向一旁似是魂飛天外的許澤:“難道老太爺是要除去我,而讓四弟,五弟當家,還是……”他搖頭,不肯再說下去,臉色卻不好看,喃喃自語:“老太爺用心良苦啊!”

許老太爺被金翰林這淺淺的一句話,激怒的無法控制,努力的掙扎着,扭動着,要去撕爛金翰林的嘴,這孽障句句含着深意,字字藏着惡毒,故意激起澤兒對他的恨意。

然後,許澤猛地惡聲:“你給我消停點。”

族長更是怒得給了他一個巴掌,將他的那張老臉打得頓時腫得老高,許老太爺猝不及防,一下子都懵掉了,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族長。

“你閉嘴,到了這時候,還不死心,還想將髒水往翰林身上潑,你是不是非要鬧得天下皆知,世人皆知,才心滿意足?是不是非要讓許氏一族人人受人唾棄,你才肯罷休?”

說完,他對着那鉗制許老太爺的兩個大漢瞪了一眼,那兩個大漢打了一個寒顫,想起族長對他們二人的交代,腳下飛快的將許老太爺拖了下去。

葉氏原本還有胡攪蠻纏的打算,可是瞧着許老太爺都落得這麼個下場,哪裡還敢再出聲,乖乖的被拖了下去,挨着板子。

疼,實在是太疼了,到了這時候,葉氏和許老太爺心裡都恨不得就此死去纔好,這族裡的板子,落在人的身上,那一下子都是傷筋動骨啊!

許澤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發直了,他是沒想到,死前還有活罪,不過這心裡卻吐了一口濁氣,暗暗的叫着痛快,礙於孝道,即使許老太爺睡了他的女人,給他戴了綠帽子,他也不能將許老太爺怎麼着,現在族裡將他這般狠打,實在是讓他出了口惡氣了。

許老太爺到底年紀大了,沒捱了多少下,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一個勁的求饒,他這般沒骨氣,更讓族長生氣——因爲葉氏一個女子,此刻卻在咬牙忍着,你說你一個大男子漢,這般哭哭啼啼,像什麼啊,難不成他們許氏的男子還比不得一個弱女子嗎?

族長狠狠地瞪了許老太爺一眼,目光陰霾,舉手,止住了對二人的杖責。

衆人瞧着族長的動作,都屏住呼吸,他們知道,對許老太爺和葉氏的宣判,即將開始。

族長的聲音,如同帶着冰棱般:“執家法,送許氏地十六代長子許明天上路,報官,暴斃!”

許老太爺當時就嚇得渾身酥軟,癱倒在地上,他沒有想到自個兒最後落得暴斃的這樣一個下場。

其實這很正常,他與媳通姦生子,可謂罪大惡極,若是族長不這樣做,如何殺雞儆猴,如何對族人交代?

他心神未定,就聽到族長又聲色嚴厲道:“將葉氏這個賤婦浸豬籠,讓全族人都看看不守婦道的下場。”

許老太爺纔不管葉氏怎麼死呢,那些以前的柔情蜜意,那些山盟海誓,此刻都早已拋在了腦外,唯一能記得的就是如何活命:“族長,饒命啊,饒命啊……”

葉氏此刻也大叫着,開始求饒,她的骨氣沒有撐到最後,她和許老太爺哭成了一條腔,拼命的求饒,一個勁的認錯,只求能換得一線生機。

尤其是葉氏,不管屁股血跡斑斑,卻忍着疼痛,爬到許澤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哭着:“老爺,老爺,你饒了我這一次吧,我知道錯了,不要殺了我,我以後一定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但是許澤卻一腳將她踢了開去,就好像葉氏在他的眼裡就跟瘟疫一樣,恨不得離開十萬八千里纔好。

“賤人,被髒了我的腿。”

葉氏被許澤這冷冰冰的話嚇了一大跳,她知道許澤恨她,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恨到這般地步,可是她看了眼,那放着幾塊大石頭的豬籠,她依舊爬上來,抱着許澤的腿,苦苦的哀求着。

許澤心裡恨死了葉氏,再次一腳將她踢飛出去,這次剛巧撞在了金翰林的腳步。

金翰林只是低着頭,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她,靜靜地的看着,眼神輕蔑,如同在看一隻垂死的蟲子,這樣的輕視,這樣的不屑刺痛了葉氏的心。

她彷彿又看到那華貴優雅的女人,高高在上,用一直施捨的眼神在看她。

葉氏的思緒早已飄遠,她一心愛慕的良人,興高采烈的一心迎娶着那個女人。

她的良人,在年幼時,她以爲溫文,俊秀,文武雙全,幾乎達到女子心中所有的幻想,她怎麼甘心就那樣放棄。

她用眼淚,用柔弱打動了男人的心,她成了男人的外室,可是她的心一直不甘,她不甘心原本屬於她的幸福,就那樣被那個高貴的女子奪去。

他們成親的那一日,她躲在人羣之中,看着十里紅妝,看着那大紅的花轎,還有那騎在高頭駿馬上的男人,所有的人都在議論着這對天作之合的男女。

就是在那一日,她終於看清楚了自個兒的心,看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日思夜想的男人,臉上掛着她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不時的回首看着那大紅的花轎,好像生怕那花轎走丟了一般,她失魂落魄的跟着人羣,一直到了威遠侯府,見他笑的傻傻的將花轎的簾子撩開,直勾勾的看着她,笑容從每一個角落溢滿出來。

他就那樣傻傻的看着蓋着紅蓋頭的她,直到一旁的輕笑出來,他纔回過神來,漲紅着臉,將她扶下轎子,那麼的小心翼翼,就彷彿他扶着的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一樣。

他牽着她,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時的低語,說些什麼,應該是讓她小心腳下,二人的背影,在一片喜慶的炮仗聲中,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這一幕,永遠的刻在了她的腦海中,那一日,她渾渾噩噩的回到了他安置她的別院,一連睡了三日,再想過來的時候,她知道,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

男人新婚燕爾,自然不會想起獨守空房的她,她見不到男人,就變着法子開始打探男人的消息,以及那個高不可攀女人的消息,她開始想方設法的想要靠近男人。

她的功夫並沒有白費,有一天,她的別院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知道這個不速之客,在葉家的時候,她見過他幾次,每一次,他的目光都會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雖然時間十分的短暫,可是她卻能感受到。

正是這不速之客目光短暫的逗留,讓她看到了難得的機會。

於是她媚笑着,以紅熱的脣吻上不速之客的脣,一點一點將衣衫解盡,以身體爲代價,換取不速之客的憐惜,其實這些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第十日,男人神情緊張地過來,她微笑着告訴他一切安好,再用身體安撫了他的情緒,在激情襲擊她,理智離去的時候,她差一點就問出口:你如此緊張,是擔心你的父親對我不利,還是擔心事情鬧大了,會傳到那個女人的耳裡。

她是在兩個月後,被診出有來了身子,她歡心的心都縮了起來,可是那個男人卻失魂落魄,只是呆坐着,一直到太陽西下,都不曾開口,說要給她一個名分。

她強忍着的眼淚,一直到他離開之後,才落下來。

之後,她生下兒子,卻依舊是個外室,而他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到最後似乎難得來上一回,即使諾家都不能讓他注目,因爲那個高貴的女人懷孕了,還生下了他的兒子,他欣喜若狂,早已忘記了在寂寥的別院,還有一對母子在等着他。

她不甘心,於是她帶着兒子,巧妙的出現在那高貴女人的面前,那高貴女子在知曉她的身份時,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暗淡起來。

那顏色,怎麼看,就怎麼的漂亮。

而,關於她和男人的流言,開始在京城蔓延。

後來聽說,他們夫妻反目成仇,那高貴女子再不肯讓他踏進房門一步。

她知道的時候,特意買了酒,狠狠地大醉了一場,這結果她一點都不意外,因爲在她的打探中,她早就知道那高貴女子是什麼樣的性子,這般眼裡揉不進一粒沙子,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件好事——那些流言正是她命人撒出去的。

可是,即便是如此,男人也沒有來找他,倒是不速之客再次光臨了,而她依舊用身份招待了他。

之後,不速之客光臨的越發勤快,每一次到來,都恨不得將她壓死在牀上,而她只是媚笑着承受,妖嬈着扭動着身體,只讓不速之客恨不得死在她的身上。

她要進府,她要讓不速之客離不開她的身體,她要依靠不速之客走進那對男女的世界。

她不要這般永遠的呆在角落,偷偷看着他們的幸福,於是她纏着不速之客,手段用盡,終於纏得不速之客點頭。

於是,威遠侯的老夫人生病了,需要血肉做藥引子,那位高貴的女人自然不肯舍了她高貴的血肉,而她在不速之客的幫助下,一路衝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割下自個兒手臂上的血肉。

在血肉脫離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雖然疼,可是她卻覺得再值得不過,因爲她看到了男人眼裡的動容。

她終於如願以償的進府,雖然只是妾室,可是她知道,終有一天,她會和那個高貴女子平起平坐。

她靜謐着,討好着,在不速之客和男人之間周旋,在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她得到除了高貴女人之外,所有人的喜歡。

她做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用計算計了高貴女人的兒子,她恨這個孩子,所以她讓人將他扔到了亂葬崗。

這件事情讓他們徹底的反目成仇,也讓自個兒成爲他的平妻。

而這也是她做的最愚蠢的事情,若是她知道,這個孩子日後會帶給她這麼多的打擊,說什麼都不會多此一舉,定然會直接給他一刀。

可是世上卻沒有後悔藥吃,她就是悔青了腸子,悔青了肺子,也不能讓時光倒流。

“賤人,淫婦,死有餘辜!”葉氏實在臭雞蛋,爛菜葉的砸打中,醒過神來。

她就這樣死去,就這樣在這個高貴女人的兒子面前,如一條死豬般的被拖進豬籠,帶着最不堪的名聲,以最屈辱的姿態死去。

不,她不能這樣死去,即使她要死,在死前,她也要讓這些仇人痛苦,讓這些仇人生不如死。

這個同樣高貴的男人不是最愛他的妻子嗎?她知道自己下在那個女人身上的醉夢,已經被解了,那麼那個女人這輩子應該很難再有子嗣了。

自個兒的子女,不能由最心愛的女人生下,這種滋味一定很苦吧。

聽說這個高貴的男人,已經愛那個女人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地步,只是倘若這輩子,她都無法生下孩子,他還能不能做到。

當年,他的父親可也是應了他的母親,這輩子只娶她一人,只守着她一人。

這個高貴女人的兒子,不是最瞧不上自個兒父親的背信棄義麼?當他成爲他最痛恨的那類人的時候,那種滋味也定然不好受吧!

葉氏定定的看着金翰林,帶着絲滿足的笑意,冷冷的說道:“我就是死了,也滿足了。”

金翰林的眼睛微微的眯着,面色有些難看,他聽明白葉氏話中的深意。

葉氏因爲激動,喘息着,失聲笑了起來:“你不是最瞧不上老爺應了你母親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最後納了我麼,我傷了朱錦好那個賤人的身子,她以後再難以有子嗣。哈哈……我倒要看看,一個不能替你生下子嗣的女人,你能愛她多久?你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能堅持多久?哈哈……許家的男人,都是些薄情寡義的東西……”

衆人被葉氏的話驚呆了,倒抽了一口冷氣,族長暴跳如雷:“毒婦……你個毒婦……”

金翰林倒是面色不變,淡淡的說道:“可惜,你看不到,沒有子嗣又如何,許氏一族,人口龐大,難不成還找不到過繼的孩子?”

想起錦好那稚嫩的身子,那白嫩柔滑的腰肢,自個兒一雙手攏着就能將其我再其中,那麼的纖細,那麼的盈柔……那麼的小,那麼的單薄!

讓她這樣的幼嫩身子孕育子嗣,還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去!

他捨不得,如果在她和孩子之間,只能選一個,他的選擇向來只有一個。

葉氏被金翰林的宣言驚到了,心中又羨慕又嫉妒,同樣是女人,爲何她生下的,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而那個女人生下的,卻是這樣長情,精明,能幹的。

在葉氏的不甘中,她被塞進了豬籠,四肢捆綁,嘴巴被塞得緊緊地。

金翰林很好心的將她送到岸邊,眯着眼睛,淡淡的看着葉氏,突然蹲下了身子,靠在籠子邊,輕笑着,低低的說道:“謝謝你,我一直不想她早早有了身子,卻又捨不得她喝那些苦苦的避子湯,你倒是幫了我的忙。只是可惜啊,日後她會爲我生下很多很多的孩子,有男有女。”

葉氏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金翰林,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他,似乎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

金翰林面色平和,眼中卻是一片陰寒,慢騰騰的說道:“既然你要死了,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應該知道天朝有個”鬼醫“,醫術出神入化,可是性格怪異,救人只憑自個兒喜好,連死人都能救活,行事乖張,行蹤飄忽,向來只以鬼面示人,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你說你這醉夢,他能不能解開?你也說了,她只是傷了身子,很難有孕,你說鬼醫能不能調理好她的身子?”

在葉氏越瞪越大的眼睛中,金翰林嘴角的弧線越來越大:“這幾日,你就沒覺的不對?”

葉氏怔了怔,不對?是的,是有些不對,若是真的無法在孕,他們的態度實在是太平和了,但是那是醉夢啊,要解醉夢必然會傷身子的,對不對有什麼要緊的。

金翰林緊緊地盯着葉氏的眼,一字一頓:“我自從被養父所救,就跟着他學醫,因爲天資過人,醫術大成,不過卻最愛研究毒物,十三歲時,救了斷氣之人,一舉成名,我就是世人嘴裡的鬼醫,你說有我在,她怎麼會生不出孩子?我敢解了醉夢之毒,傷了她的身子,那是因爲我有持無恐。我們會兒女雙全,我母親會活的白髮蒼蒼,子孫滿堂,而你只能這般頂着淫婦的罪名沉潭,你的兒女會活在衆人的白眼之中,死去的孩子的後事,也只會冷冷清清。你這輩子永遠都可能比得過我的母親,一輩子只能仰望着她。”

他的聲音醇厚如暗啞的大提琴聲,卻透着冰冷的感情:“你這輩子苦求不得的東西,我母親卻是棄之糟粕,你愛的男人,她卻早已不看在眼裡,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實在可笑。你從頭到尾,就是一個令人厭惡的可憐蟲,你聽明白了沒有?”

葉氏怔住了,呆呆的看着金翰林,她怎麼能想到世人嘴裡醫術出神入化的“鬼醫”,行事乖張的“鬼醫”會是以出塵飄逸聞名於世的狀元郎。

她的眼神漸漸的絕望,灰敗了下去,慢慢地失去了光彩,沒有了焦距,然後她瘋狂的扭動起來,金翰林看着她瘋一般的樣子,眼中的笑意越發的冷酷,緩緩地站起身子,伸手彈了一下,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翩然離去。

葉氏在絕望之中,被擡上了船,一直到湖中央才被扔了下去,窒息死亡的滋味絕對不好過。

五日後,她的身子才被撈了上來,已經被水脹的看不出人形,因爲她不被許氏一族承認,所以只得落得被扔在亂葬崗喂野狗的下場,這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而,許老太爺的運氣要比葉氏好多了,他因爲是傷心孫兒逝去,才暴斃而亡,故而能風光大葬。

於是,威遠侯府在匆匆忙忙安葬了許諾家之後,就又忙起許老太爺的喪事,而錦好作爲威遠侯的女主人,此時終於也清閒不得,要回府主持許老太爺的喪事,許老太爺可不同於許諾家,她若是再偷懶,只怕這名聲就真的不好聽了。

在她離開相府的前一日,朱三爺叫了她去書房,父女兩個一邊下棋,一邊閒談。

“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說了。”

雖然朱三爺說得風輕雲淡,可是那神色之間卻多了一份鄭重,錦好心下一凜,不由得多了份上心——能讓朱三爺放在心上,用這般語氣說出來的事情,絕對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前些日子,和幾位大人吃酒,席間談起莫家的事情,說是莫家的人在流放的途中,莫老夫人身子弱,沒走多遠就沒了,莫老太爺倒是堅持了一半,只是年歲到底大了,終是沒熬過去,得了熱症沒了,莫二老爺和莫錦冉卻在後來路上遇到了強賊,落得個身首異處,倒是莫四老爺一家,福大命大,倒是從強賊的手下留得性命,安然無恙。”朱三爺語氣微微輕飄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還好莫四老爺等人無恙,這莫家還能落下一支血脈,我知道這個消息後,特意幫莫四老爺一家求了恩典,免了他們流放之苦,讓他們回山谷鎮,也算是回報當年,黃氏對你的照拂。”

這簡單的幾句話之中,包含了太多驚人的消息,以至於錦好被驚到了,瞪大着眼睛,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莫家除了曾經對她照顧有加的四房,全都沒了,這若是不讓她多想,實在是見鬼了。

“是不是你……”錦好張口結舌。

“不是我。”朱三爺果斷的打斷了她的話,搖頭,說道:“我派去的人遲了一步,去的時候,莫家已經這樣了,這件事情……”

他露出滿意的一笑:“真沒想到,這小子和我心意如此想通,這樣也算是絕了後患,你回去要好好的謝謝他——你也莫要有什麼婦人之仁,他這般做,不過是一勞永逸,省的那些人到處敗壞你的名聲。”

許三爺冷哼一聲:“若不是他手快,我的人也會做的乾淨利落。”

他半點沒有掩蓋自個兒的打算,莫家的這些人,死有餘辜,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一路咒罵錦好和姚麗娟,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兩個女子,是他掌心的寶,容不得別人玷污一絲一毫。

也是,對比起葉氏和許老太爺的事情,這般行事也的確是自個兒丈夫的行事風格。

況且,除了眼前的父親和他,還有誰肯爲自個兒擔這樣大的風險,爲自己出頭?爲自己永絕後患?

她心裡沒有難過,更別說責怪金翰林的意思,對莫家,她早已成仇,更沒有什麼血脈之情,甚至,聽到他們的死訊,她的心情居然是痛快的。

錦好的鼻子有些發酸,輕輕的吸了吸鼻子——那男人總是這樣,不聲不響的將所有可能威脅她的,一點一點的拔去,生怕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危險,也不管事情若是敗露,他會有怎麼樣的罪名?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對你是真的一心一意,我這心也算是徹底放下了,日後,你就和他好好的過日子。”

朱三爺目光柔和的看着錦好,輕輕的說道:“長公主是個好相處的,許澤那混人經過這番事情之後,只怕元氣大傷,也沒精氣神再鬧騰,餘下的那三兩隻小貓小狗,以你的手段,根本翻不出浪來……你回去之後,就照着自個兒的性子過日子,誰若是不想安生日子過了,你儘管出手,反正那小子會替你兜着。”

錦好輕輕一笑,父親這是她婚後第一次表達出對金翰林的讚賞。

朱三爺冷哼一聲:“就算他兜不住了,還有朱府在這裡。”

看來金翰林對莫家人的處理,讓朱三爺很滿意,其實她也很滿意。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死有餘辜,不值得半點同情,再說了,她現在姓朱,莫家人的死活與她何干。

就如同今日若是異地相處,死的人是她,只怕莫家的要拍手稱道,歡天喜地一番。

這樣也好,日後就淡忘莫家的那些人吧,就好好的當個朱家的小姐,金家的新婦。

錦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親和丈夫的雙重保護,沒心沒肺的,陪着朱三爺下着棋。

朱三爺邊下棋,邊打量她的神色,見她神色自然,顯然已經沒有將莫家的事情放在心上,也鬆了一口氣,這孩子終於從莫家的那些齷蹉事情中走了出來。

錦好自個兒沒有察覺到,她看是冷情,可是最重情義,莫家三番四次算計她的性命,她嘴裡說着不在意,面上表示着很淡然,可是那心裡,卻總是藏着傷,對人不自禁的多了一份戒備,非是親近之人,不能察覺。

這也是他決心除去莫家人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只要莫家人在,她就一天走不出血脈圈下的牢籠,一日不能自在,而現在,他細細的打量了她,她是真的放下了。

也不枉,那傻小子苦苦做了這麼多的安排——莫老夫人和莫老太爺的確是自然死亡,而莫二老爺,莫錦冉的死,就有些值得思考的地方了。

朱三爺嘴裡的那傻小子,此刻正在肅清內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低頭垂目的管家,許久之後,才揹着手,走到他的面前,聲音刻板冷硬的吩咐道:“我不管你是真心投靠,還是假意投靠,我都將這府裡的事情交給你。少夫人是個心慈手軟的,可是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絕容不下有異心之人。”

管家忙躬身道:“老奴定然一心一意,幫着少夫人將內宅整理好,不敢有絲毫懈怠。”

金翰林沉默了一下,微微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道:“那就好。你給我記住,少夫人的話,就是我的話,少夫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管家躬身應下。

金翰林又緩緩的開口:“葉氏和老太爺之事,知情者,杖斃,秋水的家人,給我趕出去京城,許諾西身邊的丫頭全都給賣掉,許諾其,許諾新身邊伺候的人,也都給我換掉。”

金翰林陰冷的吩咐着,管家恭謹的答應着,金翰林抿着嘴,半響,盯着管家,接着吩咐道:“少夫人回來之後,有些事情,該閉嘴的就讓人閉嘴,否則這府裡可容不下嘴碎的奴才。”

“是,老奴記下了。”

管家知道,金翰林嘴裡的有些事情,是指少夫人傷了身子,難以有孕的事情。

管家暗暗感嘆,沒想到自家的侯爺,還是如此深情之人,這點倒是不想老爺,反而像長公主。

金翰林這麼一番動作,可算是讓威遠侯府清靜到不能再清靜了,那些不安分的,杖斃的杖斃,趕出府的趕出府,現在的威遠侯府,可算是全是他的人,對錦好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所以許老太爺的喪事,錦好雖說第一次辦,那也是得心應手,順暢的不得了。

她辦事仔細,心思縝密,應付得體,倒是令來弔唁的賓客心裡暗暗讚歎不已,對朱家執意將她收入族譜,也終於明瞭——這樣七巧玲瓏心的女子,日後絕對能成爲朱府的助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錦好錯覺,總覺得長公主看她的目光,有些心疼,憐惜,還有一絲絲的同情和羨慕。

再三被自家婆母用這種詭異的目光纏繞之後,某一日纏綿過後,她就躺在自家丈夫的懷裡,悄悄地將這話當成耳語說給他聽。

金翰林身子先是一繃,隨即又舒展開來,笑吟吟的說道:“你多心了,母親這人哪裡有這麼的心思?”

說完,雙脣就覆蓋了下來,錦好就有些不樂意了,雖說許老太爺至於她來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可是到底佔着長輩的名聲,也不能太過分了,被人知曉,總歸不是什麼好事情,這樣子還是做做的。

雖說皇帝奪情,金翰林依舊在御前當差,可是這還放了假期,讓他在家中守孝,他倒好,時常拉着她在牀上廝混,若是傳揚了出去,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風波來。

錦好總覺得,這次回來之後,金翰林在內宅之中放鬆了許多。

金翰林見錦好惱了,也不敢鬧她,他本意不過是想要哄她轉移了注意力,現在目的達到,倒是笑了起來,笑吟吟的拉着她起身:“這些日子,你爲了忙老太爺的喪事,也傷了神,我最近又不用當差,不如我帶着你出去散散心。”

錦好先是一喜,隨即又垮下了臉:“咱們現在是大喪,若是被人知曉,對你不好。”

“傻瓜,別人對我好不好,有什麼關係,我活着又是爲了給他們看。”金翰林冷哼了一聲,對着錦好卻又是抿嘴一笑,親暱地抱着錦好吻了吻她的鬢角:“我好不好,只要你明白就足夠了。”

這人現在的嘴巴絕對是抹了蜂蜜,這話說得甜的,她心尖都裹了蜜了,整個像是掉在了蜜罐中。

挨不住金翰林的甜言蜜語,錦好終於點頭應下,心中卻品味着他對自個兒的好,因爲知道她這些日子被家中的事情,鬧得心情不好,所以想要讓她散心,逗她開心。

莫家的事情,至今她沒有說破,至親至疏是夫妻,她明白有些事情,心裡清楚就好了,說破了反倒不美。

莫家即使斷了血脈之情,可是到底不同尋常,哪有做人家女婿,滅了妻子的生身父親的,只是他對自個兒的好,錦好卻牢牢的記在心裡。

一點一滴記住,收藏,在無人的時候,靜靜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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