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知道了,這一趟卻是不能少的。賞下來報信兒的婆子,張煙自得從新收拾起來,一邊兒叫着丫鬟梳頭穿衣,一邊兒對着低頭正扒拉着首飾盒給張煙配出行的衣裳的桃子說道:
“桃子,先別管別的了,去婆婆那兒報個信兒?,好教她安心。張家這一來人,一路急惶惶的,婆婆那兒指不定還以爲出什麼事兒了呢?”
別說旁人,只瞧着那婆子一路小跑的勁兒,可是把她嚇一跳了都!
不過也是,娘都盼了好長時間了,這倒好,一下子來了倆,可不得高興壞了麼?連着下頭人也泛着高興勁兒。
“哎,好哩。”桃子利索的仰臉一應聲,對着張煙咧嘴一笑,手底下動作飛快的將挑揀好的首飾拾掇了遞到後頭小丫頭手中,又給那丫頭一指早早備好,擱置一旁的衣裳,得了小丫頭點頭記牢,又衝着張煙福上一福,這才提着裙子,轉身幾個快步,一掀簾子,轉眼腳步聲漸漸消去。
這頭張煙收拾停當,卻是不慌着走動,而是先去了偏屋裡瞅了瞅小牀上呼嚕着小嘴兒,砸吧着睡的正香的倆包子,低頭抿着嘴脣兒,笑着看了半響,隨即又轉身輕輕問了阮嬤嬤,倆包子吃的香不香?拉臭臭了沒有?笑了幾次?有木有皺小眉頭……
直問得阮嬤嬤很是詞窮,險些忍不住翻白眼兒,喉嚨都差點兒噎住,這纔在阮嬤嬤逃出生天的表情中,意猶未盡的停下話頭,然後走到倆包子身邊兒,彎下腰,挨個左親親,右親親,毫不客氣的糊了包子們嫩生生的小臉蛋兒上滿是口水,嬰孩兒的皮膚最是嫩滑?,跟牛乳似的,控制不住的,張煙很是上癮的啵兒個沒完。
一屋子的丫頭們使勁兒低着頭,生怕自個兒抽搐的嘴角兒被旁人瞧見,主子這樣子真是——太傷眼了有木有!
最後還是阮嬤嬤膽子大些,眼看着兩個小主子小眉頭皺的死死的,小嘴巴癟癟的,瞧着張大嘴巴,嗷嗷嚎兩聲來着,就在倆包子發聲前一秒,眼疾手快的將張煙拉了回來,很用譴責的目光將張煙看着縮了縮腦袋,手腳利索非常的將兩個明顯很是不舒服的包子拍了拍,一邊兒哄着一邊兒小心翼翼的將嫩生生小臉蛋兒上口水印子給抹掉了,小包子們才舒展開眉頭,紅撲撲的臉蛋兒一鼓一鼓,啃着自個兒香噴噴的小爪子,小腿兒一蹬,呈大字型很是武威的又睡過去了。
直到小包子們睡熟了,阮嬤嬤才停下來,將輕輕覆在小寶貝兒們身子上的手掌給收回來,轉頭對着張煙又是一記瞪眼,緊趕着又是像轟蒼蠅似的,將一羣人等給趕出門,生怕煩擾小主子歇息。
轉身細心的將門給掩上,以防雜聲嘈擾,阮嬤嬤這才長舒一口氣,面上重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兒,溫和着眉眼,看着撇着嘴兒的主子,心中升起一絲無奈,好笑的說道:
“主子,您不是要出門?現下時辰不早了,不好再耽擱了呢!不然,等主子回來,小主子們又該睡着了。”您就沒辦法同他們愉快的玩耍了不是?
阮嬤嬤最是知道主子有多不靠譜了,尤其是有了小主子以後,那簡直是有了小夥伴啊好麼!光是跟小主子們戳着玩兒,都能很有興致的耍上大半天呢!那股子幼稚勁兒哦,就別提了……
當然,這種情景就讓好生心疼小包子們的阮嬤嬤無語又無奈,每次見着就想方設法的把這不着調的主子往外頭趕,咳咳——說辭嘛,自是要委婉一些的。
就好比……
“嗯啊!”張煙滿不樂意的從鼻子裡哼出兩個音調兒,嘴皮子撇了撇,好似嘟囔了什麼,斜斜的看了眼一臉和善的阮嬤嬤,悶悶不樂的小聲道:
“當我不曉得,嬤嬤臉上越是笑,心裡頭越是巴不得我趕緊走呢。”看着阮嬤嬤嘴巴蠕動了下,好似要說些什麼似的,心裡虛的緊的張煙豪爽的一擺衣袖,身形一動,旖麗的裙襬劃出一抹漂亮的弧線,纖細的身姿一邊兒往外頭走,一邊絮絮叨叨:
“好啦,好啦!知道嬤嬤心疼那倆小的,真是的,跟盯賊似的,我又沒幹什麼……”
說着,腳下步子卻是溜得飛快,有黑歷史的人就是這麼沒底氣!
上回瞧着小包子太可口,她一個忍不住就上去啃了一口,結果臉上帶兩排牙印兒小包子,一雙淚泡眼,嚎的那叫一個起勁兒,誰勸都不成,最後費了好大勁兒纔給哄好了,洛凌淵卻是臉黑的不成,當天夜裡,二話不說,長臂一展,把她撈懷裡就是一頓胖揍,雖然世子大人沒捨得用勁兒,打在屁股也不怎麼疼,可張姑娘可覺得自尊受傷了呢!
打那以後,她才縮了膽子,連調弄一下小包子,都得偷偷摸摸,趁着他不在時候……嗯,還得不留痕跡!
在對待小包子的問題上,阮嬤嬤可是跟世子大人一條心了,那人只動手,可嬤嬤動嘴皮子嘚吧嘚吧一大堆也挺折磨耳朵的。
——是以,兩個都惹不起的張煙,只得在辦完壞事兒之後,腳底抹油,溜一個先!
腳下生風的到了門口,剛好碰上報完信兒趕回來的桃子,順帶着提溜着人往馬車上一塞,前頭駿馬歡快的撒着蹄子,一路往張家而去。
朝官勳貴們住的地兒都在一大片兒,幾個街道相隔不遠。一盞茶的功夫,車子已經在張家門前停下了。
先前報信兒的婆子早一步回了張家,這會兒子知道姑奶奶要回來,老早便有人等在門口候着。張煙扶着桃子下來馬車,一擡頭,眉眼一彎,臉上略帶訝異,卻是笑的開懷,:
“喲,原來是碧溪呀!聽說你剛生了個小子,怎的這般快又回來了,娘不是說讓你好生修養些時日麼?”
碧溪是柳氏身邊兒的大丫鬟,最是得用之人,且忠心不二。原先一心打算着自梳不嫁,一輩子服侍柳氏。可柳氏卻是捨不得耽擱了她,好歹勸着,用心給她找了個好人家,嫁了人又叫她回來當個管事兒,擱自個兒眼皮底下護着,也算保她一世安康的意思。
也沒嫁到外頭,南方是張家的管家兒子,柳氏細細挑過,是個有前程的,碧溪比他大三歲。因着碧溪本就生的不差,又是夫人身邊兒貼身的丫鬟,管家一家滿意的很,小夫妻倆性情相合,日子過得還是不錯。張煙懷了身子時候,那廂碧溪卻是已經快要生產了,只是胎位有些不正,可教碧溪吃了好一番苦頭,硬是在牀上躺了半年纔敢下地的。這些也是柳氏來看張煙時,無意中閒聊提及到的。當時知道消息,張煙還叫桃子給碧溪送了根山參,總之,張煙對這個很是本分的丫鬟,好感還是大大地。
是以,如今看到她,張煙纔會覺得驚訝。
碧溪還是一張溫和細膩的清秀臉龐,卻是梳上婦人髮髻,她溫和的上前,對着張煙恭敬一福,然後上前幾步,擡手扶着張煙,一邊兒往門裡頭走,一邊兒眉眼柔和的回道:
“謝您惦記,奴婢已經沒有大礙了。如今府裡喜事多,夫人操勞的很,奴婢想着在家呆着也是閒的,還不如回來幫襯着夫人,也好教夫人輕省一些,不那般勞累。”
“那你家小子呢?這麼小就整日不見孃親,可得哭鼻子了!”張煙眯着眼睛,笑盈盈的陶侃道。
“哪能呢?”碧溪脣瓣含笑,身子微微彎着,小心的看着路,口中道:
“那小子最是黏她祖母。”碧溪眼中飛快的掠過一絲沉黯,眨眼之間便消失不見。她抿着嘴脣,微微帶了絲感傷,嘆道:“也是那段時日我身子不好,顧不得照看孩子,倒是累得婆婆總是照料。如今那小子整日巴着他祖母,還得婆婆哄着才肯睡覺,換了旁人都不成的。不過,”
心中雖有些酸澀孩子與自己不那麼親近,可到底知道自己已是難得修來的福氣,夫君相合,公婆和善,她也是知足的很,因此,那點兒小小的晦澀卻是如風吹過一般了無痕跡,面上笑的溫和:
“多虧了婆婆,奴婢才能放心回來給夫人幫忙,婆婆把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用不着奴婢操心呢!”
張煙這眼尖的,可是沒錯過碧溪那一瞬間的表情,然而她只是眼睛眯了眯,沒有多問。自家事兒自家知,她倒也不好伸手太長,管着人家家裡事兒。左右瞧着碧溪模樣兒,面色紅潤,身子圓潤,應是沒鑽牛角尖兒裡。況且柳氏看重碧溪,給她指的人家也差不到哪裡去,心氣兒放開些,日子就不會差到哪兒去!
畢竟,能當個管家的,當家的肯定沒那麼傻,非要去爲難個家裡主子的心腹得用人呢?捧着還來不及呢,依着這份兒主僕情分,往後他們家的前程指不定還得靠着媳婦兒呢!
總而言之,張煙覺得,碧溪這前途還是很光明的,當然,前提是她能一直這麼清醒着,分寸着,本分着……
“嗯。你是個好的。往後且有你的好日子呢,娘不會虧待你的。”
“瞧您說的,夫人對奴婢從來只有厚待的。奴婢省得的。”
“嗯。”
跟聰明人說話,不用廢話一籮筐的扯,笑着暗示幾句,瞧着碧溪明白了,張煙笑容愈發燦爛的一轉話頭,卻是岔開了去。
擡眼望了碧溪指的路,張煙略一擡眉,疑問道:
“娘沒在她院子裡?”這路明顯不是往她娘住的地兒去的嘛!
“沒呢!”碧溪笑着回道,細細的解釋:
“夫人這會兒子正在大少爺院子裡,原是二少夫人身子不適,請了大夫上門,卻是以爲窒息,診出了喜脈。夫人歡喜的不行,也是恰好了,大夫還沒出門,大少夫人卻徒然昏過去了,驚得夫人又趕緊的請回大夫。”
碧溪滿臉喜意的嘆道:“也該是咱們府裡的喜事兒,這一診脈呀,竟又診出一樁好事兒來,這可是把夫人給高興壞了,如今府裡雙喜臨門,正好趕到一塊兒去了,夫人心裡開懷的緊,一個忍不住,卻是等不到明兒個,急趕着差人同您報信兒去了,好教您也歡喜一回。”
“嗯,是很歡喜吶!”張煙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心裡頭暗道:真是個含蓄的丫頭呀,果真是心裡頭向着柳氏啊!她娘這般急不可耐的,那叫開懷麼?呵呵,那應該叫相當開懷啊!
據她估摸着,今兒知道信兒的時候,沒放鞭炮慶賀一下,順帶挨個敲門向親朋好友昭告一下她即將要有孫子或是孫女這個美麗的事實,十有□□是老爹死死壓回去的結果呢!
哼哼,旁人不清楚,她可知道了。她那個老孃雖然看着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兒,對着兩個兒媳總是笑眯眯的說不急,隨緣什麼的,更是提都不提通房侍妾——她最煩那個了。可是,實際上呢,這頭笑呵呵的哄着兒媳,一轉頭等夜裡回自己屋裡,指不定怎麼咬着被角磨牙着急呢!
——不要太可能了哦!
尤其,現下管家之權都全數交到大嫂手中,老孃閒的跟什麼似的,肯定是迫切的想要兒媳婦兒生個孫兒來玩耍。如今,心願達成,嗯,好吧,還是雙份兒的,能高興成什麼樣兒,那真是不用想就知道了。
說着話很快就到了大房院子裡。
碧溪早先遣人進去通報,這會兒剛到門口,便有人迎上來,俱都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兒,張煙也沒廢話,略一擺手,直接往院子裡走去。
因着滿心記掛着兩個嫂子的事兒,張煙只被人簇擁着往門口進,可臨進門時候,卻是變故突起。
斜刺裡倏然衝出一個影子,趁着衆人驚愣反應不及時,竟是越過簇擁的丫頭婆子一下子撲到張煙的腳下。還是桃子反應快,眼瞧着黑影撲過來,手上用勁兒將張煙往後一掩,自己上前一步擋在前頭,於是乎,恰好的——
那團黑影便正正好一把抱住桃子的小粗腿兒,然後一聲哀哀悽悽的哭聲傳進衆人耳中:
“姑奶奶救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出門兩天,臺式機子裡存稿被刪了,這是剛碼的,
所以~~遲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