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遠而近,門內的小廝一聽到聲響,立時機靈的往外蹦,迎到大門外時候,正正好瞅見主子勒住繮繩,翻身下馬。
小廝急忙笑着跑過去,口中殷勤道:
“爺,您可回來了,世子妃都問過三回了。”
洛凌淵將手中繮繩隨意往小廝所在方向一拋,冷肅的眉眼絲毫不動,只淡淡的應了聲:
“嗯。”
說罷,便大步往門內而去。小廝躬身相送的功夫,洛凌淵已是身入門內,待小廝擡頭,只來得及瞥到一片墨衣後襬眼前一晃,隨即消失不見。
洛凌淵乘着斜陽餘暉邁進院門時候,只覺得院子卻是靜的慌,腳步略一停頓,卻是加快了步子往屋內走去。
然而,心中焦慮卻是在掀開簾子,幽深眸色往榻上一掃時,頓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卻是,滿頭黑線,與漆黑陰沉的大黑臉。
此時,屋內沒了丫頭婆子伺候,只餘張煙同一雙睡熟的兒女。洛凌淵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的立於張煙身後,眯着眼看着張煙捏着一杆細細的毛筆,蘸了墨水,趴在榻邊兒,屏着聲氣兒呲着牙正給一雙睡得香甜的兒女畫貓須,斜斜望去,之間白嫩嫩的包子臉上,一邊兒三條細細的鬍鬚,鼻尖兒上一點兒黑黑的圓點兒,瞅着真真是……
眼睛一轉,瞅着他媳婦兒捂着嘴兒笑的肩膀直打顫,握着拳頭輕輕捶着榻沿,眼睛彎彎不錯眼的望着不知道被親孃惡搞了只睡得吧咂着小嘴兒的兒子,一副賊兮兮的歡快模樣兒,教洛凌淵看的眼角一抽一抽的。
眼瞅着他媳婦兒還要作亂一把,竟是要將魔爪往他嬌嫩嫩的小閨女兒那張白皙精緻的小臉上兒作亂的時候,世子大人總是忍將不住,倏地將張煙舉到半空中的那隻握着毛筆的爪子攔住,緊緊握在掌中,隨即對上張煙張大嘴巴驚訝看過來的視線,咧着嘴兒露出一抹陰陰的笑容,在張煙呆愣愣的外加一臉“暴露了。”的表情中,健臂一擡,提溜着滿臉心虛,對着它諂笑不已的小媳婦兒,轉身就往偏間走去。
張煙眼神兒飄忽的左右瞅瞅,眼見只有他們二人,卻是當機立斷,待洛凌淵手臂一鬆,她立時狗腿的挽上去,笑眯眯的獻殷勤:
“爺回來了,爺累不累啊?吃了沒有?我讓人給燉了雞湯,這就叫人端過來啊!”
說着,就像往門外溜去,打算着先遁了再說。
畢竟,作案時被逮着,張姑娘就是滿身嘴也沒臉說清的呀!
自家媳婦兒什麼德行,洛凌淵真是再知道不過了,是以,還不等張煙邁出兩步,便再動彈不得,眼眸一掃,卻是瞟見身後領子被一雙大掌勾着,可是叫她想多走半步也不成。
耳邊兒洛凌淵還一臉溫和卻咬着牙嚼着字兒,道:
“不急,夫人且先不忙,咱們先說說話兒罷。”
哎呦,這明擺着是要給人家兒子算賬的節奏啊!
人贓並獲,張姑娘心虛的不行啊!
眼見逃跑不成,張煙很是識時務的一轉頭,笑容甜的那個膩哦,一聲鳳眸眨啊眨的,卻是打着美人計的算盤,先迷得世子大人晃了心神,忘了這茬纔好。
“哎呀,爺的身子要緊,累了一天,可得吃頓熱乎的,說話什麼的,什麼時候不成呢?”
這話說的,張煙自己都不信,如今自己男人沒了正經職位,閒得發慌了就叫上一二好友往城外射個兔子鹿子狼子虎子什麼的玩玩,順帶着給她改善改善伙食,嚐嚐野味……大爺似的能餓的着纔怪呢!
洛凌淵的確很給面子的不錯眼瞧着,瞅着張煙擠眉弄眼的,心裡憋着笑。他原本沒怎麼生氣,只是媳婦兒這種拿着兒子逗樂的風氣卻是不能助長,不然,往後她還不得翻了天去呀!
肅着臉冷冷盯了半響,最後張煙險些繃不住臉上的笑靨,覺得嘴角痠疼的厲害,思索着要不然來把破罐子破摔的賴皮模樣兒時候,才聽到男人慢悠悠的吐出幾個字:
“你眼抽筋了?”
張煙登時一口氣悶在胸口,捂着心口瞪着眼望去,待看見洛凌淵眼底飛快閃過的一絲笑意,她才明瞭,自己這是被耍了。
自己這媚眼兒算是拋給狗看了,做了無用功。
張煙恨恨的想着,也沒個心虛了,只繞着帕子撅着嘴兒坐到洛凌淵身旁位置,手下一點兒不留情的掐着男人胳膊上一點兒粗皮子,扭了個轉兒,口中嘟嘟囔囔:
“叫你嚇我,叫你嚇我!不知道我膽兒小啊!”
張煙那點兒子力道,真跟撓癢癢差不多,洛凌淵懶得動彈,只由着張煙發泄不滿,身子卻是懶洋洋的往後一靠,瞅着拿他手掌磨牙的張煙,嗤笑一聲,道:
“拿着兒子當貓逗,可真是出息!”
尤其,瞅着兒子被描畫那模樣兒,不得不承認,他看着,也想發笑來着。
這女人一腦門的歪心思,竟都用到這地兒上了,不敲打敲打,說不得下回就該在他臉上描畫了。
他相信,他小媳婦兒絕對有這膽子的,蹬鼻子上臉什麼的她簡直不要太順手哦!
皮糙肉厚的男人傷不起!
張煙咬了半響,卻是隻在男人手上留下幾個牙印,並着一二口水。張煙瞅着男人戲虐的眼神兒,意有所指的往明晃晃的口水上瞟的模樣兒,呵呵的哼笑兩聲,卻是不慌不忙的捏着男人衣襬就往他手上蹭,胡亂的來回擦拭一通,見證據沒了蹤影,便很豪爽大氣的將男人的大掌往回一丟,自己端正了身子,做出一副優雅賢惠的樣子,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那副德行瞧着,真真是再矜持沒有了喲!
她還不忘先前洛凌淵的埋汰,此時直把腦袋一揚,鼻子裡哼出氣兒來,不忿道:
“我跟我兒子玩兒呢,我兒子都沒意見,偏你難纏的緊。”
當然,沒提閨女兒,是因爲因着某人徒然襲擊,她還沒來及給另一個上妝!至於,好吧,其實這些就很不必要跟世子大人提了不是!
睡着的兒子還能不能提個意見什麼的,大家也沒必要太較真兒了麼!
“呵呵!”洛凌淵低笑出聲,撐着腦袋,斜斜的望着那個一臉理直氣壯的小媳婦兒,琢磨了一下,覺得任是再提意見不意見的,反正是敵不過她的那張美人兒厚麪皮,索性也就撩開了去。
兒子什麼的,媳婦兒生的還能不許人家玩耍一下子啦!
所以說,偏心眼兒什麼的,最悲催的還是那可憐的一臉貓像的娃啊!
而洛凌淵眼眸微動,心中想着卻是另外一事兒,他微微擡了擡下頜,對着到門邊兒吩咐丫頭擺飯,轉身過來的張煙,緩聲問道:
“你可是有急事兒?”
張煙一楞,隨即瞭然,她點了點頭,一邊兒往回走,一邊兒笑道:
“是啦,今兒娘來找我,跟我說了件新鮮事兒……”
待她把平陽看上她小舅舅,死乞白賴的非要給她做小舅母的事兒大致提了遍兒,可看着洛凌淵一點兒反應沒有的臉,兀自安然喝着茶的模樣兒,張煙眼珠子一轉,立時反應過來,不樂意了:
“你知道呀!”白費她說了這麼些!
洛凌淵抿了口茶,低低的應了聲:“嗯。”
張煙一瞪眼,“那你幹嘛不跟我說說。”
新鮮八卦什麼的,不知道她們女人兒還怎麼愉快的談話了?
共同的話題啊有木有!
洛凌淵勾了勾脣角,手指不老實的往張煙撅起的能掛油瓶的嘴上一捏,下一秒就被張煙恨恨的拍開,他漫不經心的說道:
“反正也成不了,說這些沒用的有什麼意思?”
在洛凌淵心裡,這事兒純屬平陽一頭熱的胡亂蹦躂。柳家可不是那等新晉登科的寒門子弟,他們最不缺的就是底蘊。可不是一個宗室女威脅兩句,對着聖上撒嬌賣癡,就能換得聖上點頭。
似柳家這般世族大戶,挑選家婦,唯重品行。而平陽這般和離不說,還有個把子黑歷史的女人,別說郡主,便是聖上親生的公主,人家也敢拒了。
總而言之,倆字——沒戲!!
張煙纔不給他這般糊弄了,結果什麼的她自然也曉得,旁的不提,只看柳氏的態度便知曉柳家是個什麼意思了。
可是,這種狗血劇情,結果重要麼?
呵呵!過程才最美了好麼!
這種翻看連載劇的心情,名曰世子大人的老古董是不會懂的。張煙很是遺憾的晃了晃腦袋。
眼瞅着跟這男人是說不着了,可是,張煙咬着嘴脣兒,眼眸一轉悠,倒是來勁兒了。她轉頭對着男人笑道:
“今兒我娘提了句,隴西柳家本家那裡來信兒了,要招小舅舅回去。娘說,三日後,小舅舅要往張家一趟,與她辭行。介時咱們也去吧!”
對上男人仿若萬事瞭然的眼睛,張煙只在熟練不過的拿着自個兒臉皮蹭了蹭的,故作無奈的一嘆氣,感嘆道:
“說起來,咱們跟我小舅舅沒見幾回呢!他只一心撲在師門,萬事不理的。這回被家裡召回去,許是又得好幾年不能見面了我想着,禮不可廢,咱們這做晚輩的,也去見上一回罷,只當同小舅舅送行了,你看可好?”
可好?
送行?
騙鬼呢這是!
柳四要回隴西,平陽豈能幹休?到了那天,還不得趕着鬧上一場了去?偏張煙明明揣着一肚子壞水兒,話倒是說的冠冕堂皇的漂亮。
想是要看熱鬧吧!
洛凌淵哼笑一聲,瞅着張煙滿是期望的小眼神兒,襯着她那裝模作樣的表情,有心爲難她一番,可一想着,要是媳婦兒露出一副皺着眉頭的小摸樣兒,最後心疼的還不得是他,左右一思量,卻是在張煙滿是殷勤的遞來茶水,討好的眯眼笑盈盈的表現中,慢騰騰的點了下頭,如她所願的吐出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