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天天吃你做的飯就好了,真想沒嫁時的日子啊!”袁綵衣手臂就搭在袁爸的肩膀上滿臉憧憬地說道。
“那可回不去嘍,不過,你可以天天回來吃啊”袁爸覺得女兒的話是異想天開,於是建議道。
“我天天回來吃,你天天給我做?”袁綵衣瞪着眼睛問道。
“當然”袁爸炒菜還不忘白了女兒一眼道。
“我天天回來吃,你不煩?”袁綵衣一副我不相信的樣子。
“當然不煩,你天天回來,老爸便天天給你做,天天還不帶重樣的,怎麼樣?”袁爸引誘着。
“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我說話算話”
“嗯,可惜不行啊!”袁綵衣敗下陣來。
“怎麼不行?”袁爸明知故問。
“知道還問,咱家不是離我家太遠了嘛,孩子放學回家還得吃飯,然後做作業,還有這個班,那個班的要上,咱家這邊公交車收線早,打車都不好打,怎麼回?老爸~我家房子大點就好了,你和我媽可以搬我家去住”袁綵衣又開始做夢。
……
家裡的氛圍是那麼好,吃飯時也其樂融融的,有說有笑的,袁爸還老逗着新禹,新禹也不惱,總是先忽悠兩句,然後就是笑,把他外公外婆哄得那個開心……
袁綵衣好喜歡這樣的氛圍,好開心,可是轉眼間便發現自己再一次出現在了家中的牀上,她看看牀單上的溼痕,再看看有些褶皺的那張紙。
那是自己的報告單,上面明確地告訴自己的病情,已經是明癌症晚期了。頭腦昏昏沉沉的,怎麼?爲以看到這張報告單。我似乎是早已經知道了的結果?
然後是蒼軍回來了,他拿着電話正對着電話那邊的人咆哮着,好像是說:“我是她老公……你歇會兒。罵什麼,我老婆去你們那是上班的。不是給你們當長工、當奴隸的,即使錯了,也用不着你這麼污辱……你再說一句,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你們公司揍你,你個老南方人,跟tm資本家似的,這麼多天不休息,你們當人是機器啊……我告訴你。我再說最後一句,我們家綵衣不幹了,你再bb一句,我讓你永遠留在j市,你信不信?”摔電話的樣子還是那麼憤怒。
不對,自己怎麼用‘還’字?爲什麼這一切好像是經歷過一樣?
場景再變,自己怎麼就站在新禹的牀前,藉着外面的燈光,依稀能看到牀上兒子熟睡的面容。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眼淚爲什麼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不停地流?
天微亮了,入下那三封信在桌上,轉身揹着包。穿上鞋,轉身關上了門,門內那麼熟悉的一切就被關在門裡面,兩行淚水順頰而下,木然地邁步下樓,一步一步。
“你已經這樣子,既然不想再治,就回家養着吧,願意去哪兒玩就去哪兒溜達溜達”。
“你這個樣子。住院已經沒有多大意義”
“既然你非要這樣,那麼就交住院費用吧。你沒有家人陪着?”
“真沒見過這樣住院的,都病成這樣了。還自己來”
“閨女啊!要不大娘給你去打點兒粥吧,你沒有家人陪着,也不能不吃東西啊!吃不下去,少喝點稀粥還是可以的”
“她真可憐,這樣子了,還是沒見一個家人”
“病人已經停止呼吸,心跳也已經停止……病人已經死亡,通知家屬”袁綵衣似乎覺得自己飄了起來,俯看着病房中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他們撥掉了點滴用的瓶子,針管,撥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機器,他們的表情都是那樣的冷漠,她也看到了他們看到了她放在枕頭下面的一張紙,那上面有蒼軍的電話和姓名。
她看着有個男醫生用手機給蒼軍打電話,因爲病房中已經沒有了其它病人,所以醫生便讓她的身體多在這個病房呆了一會兒,看到蒼軍匆忙到來的身影,瘦了,也憔悴了。
看到她的屍體,他的手摸向了那個皮包骨的臉龐,壓抑的哭聲從他的喉間發出,醫生和護士已經退了出去,整個病房中,只有他和‘她’。
‘追悼會’袁綵衣看着躺在水晶棺中的自己,被化了妝的她,只是顯得臉色好看了些,她不禁想說:“殯儀館的化妝師,技術真的很爛很爛啊!她長得很好看的面容,怎麼會化成了這個樣子”,不過再看到剛剛進門的袁爸袁媽,飄蕩在告別大廳的袁綵衣再也控制不了了,袁爸袁媽的頭髮又白了不少,袁媽是鄰居阿姨攙着進來的,一進來,便看到了女兒的遺體。
她已經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趴在水晶棺中,看着女兒毫無生氣的面孔號啕大哭,袁綵衣從未見過堅強的母親這樣哭泣過,她也跟着哭了起來,虛無飄渺的身體,想去擁抱母親的已經瘦弱了許多的身體,可是卻穿了過去,再擁抱還是抱了空。
她喊着:“媽,媽,綵衣在這裡,在這裡啊!”可是袁媽卻一點也沒聽見。“嗚嗚嗚”的聲音,綵衣回過頭去看向聲音的來源,是袁爸,從來不落淚的袁爸現在也像孩子似的,哭泣出聲了,臉上的皺紋更多了,可是那雙已經渾濁的雙眼不是不離開棺中女兒的那張臉。
旁邊還有別的哭聲,可是簡惜的眼中現在只看到了袁爸袁媽,老兩口,一個趴在水晶棺中痛哭,一個便站在旁邊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淚水矇住了他的雙眼,他只是用袖子抹了一下,可是眼中馬上再次被盈滿,然後滑落。
“媽……你真的死了嗎?”一個還間童稚的聲音突然響起,虛抱着父母的綵衣又飄飛起來,她看到了新禹正掙脫他奶奶的拉拽的胳膊飛奔向水晶棺,趴在上面,看着靜靜躺在裡面的媽媽。
他虛撫着她的臉龐,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口中喃喃地,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得清的聲音說着:“媽,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媽,我知道一直以來我總是氣你,惹你不高興,不聽你的話,媽,我上網查了,網上說,你的那種病有很大程度是氣出來的,媽,一定是新禹不聽話,才把你氣病了,媽,新禹知道錯了,求求你活過來,原諒新禹好不好,新禹真的錯了,媽,你再看看新禹好不好?”新禹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的嘶啞,最後變成了大哭。
告別大廳中不少人也被那哭聲所感染,跟着掉起了眼淚,可憐的孩子,可憐的父母啊!
“兒子,媽的好兒子,媽從來就沒真的生過氣,真的,當媽的哪有真和孩子生氣的,傻兒子,別哭了,別哭壞了嗓子,媽在這裡呢,兒子,媽也不想離開你啊!兒子——”袁綵衣的聲音泣血般的悲悽,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聽到。
好久好久,簡惜在三個人之前飄來飄去,想去抱抱這個,又去抱抱那個,可是哪個親人都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傷心欲絕,只能眼看着袁媽哭昏在袁爸的懷中,只能看着新禹哭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她也只能看着蒼軍默默地拍着新禹後背,紅着眼睛,掉着眼淚。
她拼命地喊着他們,拼命地叫着他們,可是……
告別大廳之中,新禹的奶奶、爺爺也在掉着眼淚,蒼軍的叔叔、大爺、嬸子、大娘什麼的也在擦拭着眼睛,可是綵衣卻覺得他們是在做戲,還是並不投入的做戲,真正傷心的,卻只有中間的那老少四個人。
告別儀式上,那悼詞,讓綵衣覺得很是好笑,她四十來年的人生,沒有輝煌的履歷,沒有驚人的成就,有的只是平淡得如同一杯白開水一樣的一生,使得悼詞都蒼白無力。
上學時,成績不優秀,連小組長都沒當過;上班時,只是工人一枚,最底層的那種;然後又辭職不幹了,到處打工,甚至到死都沒當過小主管,以及以上的職位。
當媽的,兒子養得瘦弱,長年得病;當女兒的,最終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當妻子做的還可以,可是卻並沒有得到公婆們的認可。
這就是她的一生嗎?那麼大的告別大廳之中,別的人最多也就是跟着嘆息一聲,安慰兩句,簡惜看了又看,竟然沒在其中找到一個真正爲她的離去傷心的朋友,就只有這四個人是真正的親人嗎?是說她這一生很失敗呢,還是很失敗?
飄在虛空中的袁綵衣,看着進行中的自己的儀體告別儀式,看着尤其是自己的父母和兒子,肝腸寸斷的樣子,‘是了,不管這一生是成功還是失敗,她還有親人,她還有父母,有兒子,他們只要好好的,她便安心了,如果能夠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再讓他們傷心,不再讓他們哭泣,一定要讓他們幸福、快樂,她要讓自己變強,變得比別人都強,只有這樣,才能夠更好的保護好他們,她不孤獨,她還有他們,有生她養她的父母,有她生的兒子,只要有他們,她就有着無窮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