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順妃娘娘

慕容拓不由地多看了那名白衣女子一眼,雖然暗中盯梢她已久,但如此仔細端詳她的面容尚屬首次。她未梳髮髻,任由三千青絲似水,柔順地披帛在肩上、背上,不得不說,見慣了自己孃親的花容月貌,再見這名女子,依舊有種十分驚豔的感覺。

可是,她爲什麼抱着桑玥叫“恬兒”?

桑玥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弄得有些愣神,即便五姨娘也甚少這般抱她。桑玥本能地想推開冷香凝,但一念及她是五姨娘的好姐妹,擡起欲推的手變成了輕輕的安撫,那聲,竟也染了幾分溫柔:“皇后娘娘,我不是恬郡主,我是桑玥,姚鳳蘭和桑楚沐的女兒,桑玥。”

香凝皇后?慕容拓驚詫地看着她們兩個,大周的香凝皇后?

桑玥給了慕容拓一個“你猜對了”的眼神:“恬郡主是香凝皇后的女兒,也是冷瑤的外甥女。我和恬郡主隨身攜帶的玉佩一模一樣,大概她是將我當成恬郡主了。”

原來大周皇后不僅沒死,還被關在南越的普陀寺!冷瑤到底唱的哪一齣?慕容拓的眸子裡寫滿了狐疑。他原先還在納悶呢,冷瑤費盡心思將一個瘋子囚禁於此,究竟意欲所何?現在知道這個人就是大周皇后,他好像明白了一點冷瑤的意圖。

冷香凝絲毫不理會桑玥的話,她自桑玥手裡拿過玉佩,牽着她的手依舊不肯鬆開,秀美絕倫的臉上露出欣慰無比的笑:“恬兒,來,我給你做了新衣衫。”

冷香凝像捧着一件世間的珍寶,欣喜的同時竟然有些侷促不安,生怕一不小心這珍寶就突然消失了似的,這讓桑玥有些無所適從。

即將跨門檻時,冷香凝突然回頭指着慕容拓,警惕地蹙眉:“恬兒,他是誰?”

桑玥怔了怔,道:“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慕容拓不悅地兩眼望天,朋友?一個朋友?哼!

誰料,冷香凝伸手就是一巴掌拍上了慕容拓的腦門,低聲喝道:“追求我的女兒還敢這麼傲慢!”

慕容拓眸光一暗,桑玥對他搖搖頭,她神志不清,你也神志不清?

“我警告你,對我女兒要捧着、供着、護着、疼着,你敢讓她受丁點兒委屈,我叫雲傲那個混蛋滅了你的九族!”

雲傲,不就是大周皇帝的名諱?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香凝皇后貌似記得他?

慕容拓嘴角抽了抽,這個女人怎麼跟桑玥剛開始一樣討厭?

冷香凝拉着桑玥進屋,這是一個古樸典雅的房間,左側是放着大理石的木桌,木桌上有個可供觀賞的硯屏,畫着幾朵淡雅的白蓮;右側是雕蘭花紅木梳妝檯,鑲金卷邊銅鏡巧妙地嵌入其間,銅鏡下的錦繡妝盒一字排開,纖塵不染。正對面是一張挑銀絲紗帳,用鳳尾金鉤掛於兩側,緊挨着牀尾的是一個一人高的衣櫃。

思焉自衣櫃中取出兩套裙衫,一套是紅色束腰羅裙,一套是湖藍色水紋曳地羣,遞到桑玥的面前,小聲道:“這是娘娘親手縫製的,你收下吧,就當……哄娘娘開心了。”

“喜歡嗎?”冷香凝笑着問向桑玥,美眸中滿含期許,生怕桑玥會拒絕似的。

還真把她當恬郡主了!桑玥淡淡一笑:“喜歡。對了,皇后娘娘,你能告訴我這塊玉佩的來歷嗎?”她指了指冷香凝手中握着的玉佩,“它不是姚家祖傳的玉佩吧?”

冷香凝根本不理會桑玥的問題,只癡癡地看着她,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恬兒,你竟然叫我皇后娘娘?我是你娘,你叫娘……要叫娘……”

桑玥不禁有些尷尬,叫小姨或許她能叫出口,叫“娘”……有些難以啓齒了。

思焉一邊拍着冷香凝的肩膀,一邊給她擦去眼淚:“娘娘,你認錯人了,她不是公主殿下,是姚小姐的女兒,桑玥。”

冷香凝吸了吸鼻子,看着桑玥,那眼神,竟然比小貓的還無辜三分:“我不管,你叫我一聲‘娘’。”

“這……”桑玥叫不出口。

冷香凝忽然一改哭泣的神色,脣角慢慢揚起,笑得如花般燦爛,四下看了看,彷彿確定周圍沒有隱患,才湊近桑玥悄聲道:“我們做筆交易,你叫我一聲‘娘’,我告訴你這塊玉佩的來歷。”

慕容拓和桑玥面面相覷,慕容拓濃眉輕挑:看吧,找個瘋子答疑解惑,不是自討苦吃?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還認得你的玉佩?

桑玥默默地踩了慕容拓一腳,笑了笑,道:“你先告訴我。”

“告訴了就叫?”冷香凝瞪大明若流波的眸。

桑玥垂眸掩住一閃而過的狡黠,點點頭:“嗯。”

“你會不會耍賴?”

“你要是覺得一聲不夠,我可以叫你兩聲,但前提是你得告訴我這塊玉佩的來歷。”

冷香凝用手指一比,紅脣嘟起:“兩聲哦!”

“嗯,兩聲。”桑玥笑得花枝亂顫。

慕容拓扭過頭偷笑,桑玥真是會糊弄人,兩聲“娘”不就是“娘娘”?

冷香凝雀躍地擊掌,將玉佩重新掛回桑玥的脖子上,無限愛憐地摸着她鬢角垂下的幾縷秀髮:“這塊玉佩是……”

“娘娘!院子裡遭了賊,屬下進來查探。”前院驟然響起男子低沉的稟報聲。

冷香凝身子一晃,花容失色:“恬兒……”

思焉壓低音量:“這位公子趕緊帶着桑小姐離開吧。”

“恬兒……”冷香凝依依不捨地拽住桑玥的衣袖,那模樣,像個孩子在求父母別拋棄她。

思焉自門縫裡瞥見那羣人正匆匆趕來,扭過頭:“娘娘,讓桑小姐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果然拖不了太長時間!慕容拓拉過桑玥的手:“我改天再帶你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慕容拓的最後一句話點燃了冷香凝的希冀,她將衣服塞進慕容拓的手裡,無比鄭重道:“臭小子,好好照顧我的恬兒!”

慕容拓點點頭,一手拿着衣衫,一手抱住桑玥,施展輕功,在思焉的掩護下,從後門躍出。

上了馬車後,慕容拓和桑玥同時吁了口氣。

“都準備好了嗎?”桑玥自蓮珠手裡接過茶,又遞到慕容拓的手中。

慕容拓一飲而盡,挑眉一笑:“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

卻說桑柔自普陀寺領了個開過光的辟邪香囊,又抽中了一根上上籤,這心裡是喜不自勝。馬車上,一刻不停地端詳着黃色的鑲有佛紋的香囊,這香囊的氣味異常芬芳,剛好能遮蓋她身上尚未除盡的腐臭。

綠蕪一邊打着扇,一邊奉承道:“小姐今年的運勢一定很旺。”

“那是!”桑柔將香囊放在鼻尖聞了聞,恣意道,“我求了支姻緣上上籤,看吧,即便沒有母親的周旋,我一樣會嫁得好。”

綠蕪微笑着附和:“小姐與恬郡主齊名,並稱南越第一美人,這天底下的男人莫不都是對小姐翹首以盼,小姐只管慢慢挑就是。”

桑柔丟了顆荔枝在綠蕪的身上,意態閒閒道:“你這妮子嘴甜了一回。”

綠蕪按耐住心底的不悅,拿起荔枝,恭敬地笑道:“多謝小姐的賞。”

“哐啷”一聲,車子一偏,桑柔撲在了綠蕪的身上。她嚇了一條,隨即怒火橫生,挑開一冊的簾幕,問向隨行的侍衛:“怎麼回事?”

“回大小姐的話,右邊的輪子陷入土坑裡了。”

“車伕是怎麼趕車的?這麼寬的路竟然陷進坑裡了?沒長眼睛嗎?”

車伕悻悻地答道:“奴才眼拙,沒瞧清草堆下有一個坑兒。”

因車廂嚴重傾斜的緣故,桑柔很難坐穩,無奈之下,她只得在綠蕪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烈日當頭,酷暑難耐,等待衆人擡車的過程顯得無比漫長。而說來也怪,那坑裡彷彿帶着吸力般,八名侍衛怎麼推也推不動。

桑柔熱得快要中暑,不是剛剛抽了個上上籤嗎?怎麼運氣還這麼差?

就在她越來越掩飾不住心底的火氣之際,一輛白色的刻有旭日東昇圖騰的馬車迎面駛來。

“桑小姐。”

她擡眸,一抹白色身影映入眼簾,竟像是冰雪般,透着一股罕見的涼意,一直清爽到她的內心深處。

“裴公子。”

裴浩然看了看馬車,心下了然,微笑道:“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事,桑小姐若是不嫌棄,我送你回府吧。”

他原本聽所桑玥要來普陀寺上香,於是跟了過來,誰料在寺裡撲了個空,無功而返之際,竟讓他遇到了桑柔。

桑柔擡手睥睨了一眼高空的驕陽,美眸被刺目的陽光戳得微痛,憑心而論,她當然不想繼續在烈日下暴曬,但……與裴浩然同乘一輛馬車,被他人知曉,傳對名節有損。

上,還是不上?她思慮了片刻,終究還是吃不得苦頭,隨裴浩然上了馬車。

裴家的馬車與定國公府的馬車有所不同,風格有些異域,簡塌上鋪着一層光滑的叫不出名字的軟墊,厚厚的,一坐就凹了進去,柔軟舒適。桑柔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墊子?我孤陋寡聞,從未見過。”

裴浩然親自倒了杯果茶,自密封好的盒子裡取了冰塊放入其中,遞到桑柔的面前,語氣和善道:“這是皮墊,外面採用牛兩層皮所制,內塞數層壓制的海綿,透氣性不太良好,用在馬車上卻令人的舟車勞頓顯得舒適許多。”

“海綿又是什麼?”桑柔不禁來了興趣,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頓時暑氣銳減,渾身舒暢。

“海綿是一種西洋人用的類似於棉花的東西。”裴浩然的臉上掛着從容淡定的笑,幽暗深邃的眸極具吸力,令桑柔有些錯不開視線。風兒捲起一片簾角,陽光就那麼透射了進來,照在他濃眉下的一雙翦瞳中,居然滋生了一種奪目勾心的色彩。

“桑小姐。”裴浩然從桑柔的眼神裡讀出了異樣,“桑小姐,你怎麼了?”

桑柔不說話,打翻了茶杯也渾然不覺。她綻放了一抹絕世笑靨,像一株曼珠沙華,絢麗而妖嬈,嫵媚而清新。她的雙頰泛着桃花瓣般的粉紅,柔嫩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她的眼眸如盛滿了醇香的蜜酒,那絲絲目光,甜得令人心醉。

她探出柔若無骨的手,蔥白指尖輕輕劃過裴浩然的脣瓣、眉眼、耳垂……

裴浩然身子一顫,捉住桑柔不安分的手:“桑小姐……”

桑柔的另一隻手卻像條小蛇般滑入了他的衣襟,在他的胸膛上肆意遊走……

面對這樣的誘惑,能剋制自己的恐怕只有太監!裴浩然的理智漸漸淹沒在桑柔的風情萬種裡,但他仍保持了最後一分理智,他推了推桑柔越來越近的身子,喉頭滑動一下,道:“桑小姐,我們這樣……於理不合……我們……”

桑柔卻是不管,圈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裴浩然的最後一絲理智徹底坍塌,他深吸一口氣,扣住桑柔的頭,把心一橫,開始與她脣舌相依。

車外,豔陽高照;車內,熱火朝天。

是誰,拂落一地衣衫?是誰,流瀉一室溫存?

冰肌玉骨,健碩胸膛,坦誠相見之際,一絲濃郁的腐臭自桑柔身上傳來,鑽入裴浩然靈敏的嗅覺深處,他就像泛舟湖上、欣賞江南美景時卻突遭船裂,整個人掉進了冰冷的湖中,所有慾望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落在桑柔烏黑腫脹的左乳上,一股極強的噁心感涌上心頭!他拉過衣衫給桑柔披上,聲線裡帶了一絲微弱的顫抖:“桑小姐,我們不能這樣!”

桑柔的脣紅得嬌豔欲滴,眼魅惑得令人淪陷。她一把跨坐在裴浩然的腿上,女性的神秘嬌嫩徐徐刺激着裴浩然的底線。

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慾望再次勃發,縱然心裡萬般噁心,身子卻迅速覺醒,開始叫囂!

裴浩然不明白,爲何自己會如此反常!難道說,幾個月的相處,他真的已經喜歡上了桑柔?

“嗯……”

桑柔的一聲輕喘,成了最後一根壓彎駱駝的稻草,裴浩然闔上眸子,托住桑柔的纖腰,狠狠地衝破了最後一道防線……

快點結束,他只希望快點結束!

隨着身子的律動,桑柔的酥胸在他臉頰上來回蹭着,一邊是誘惑,一邊是折磨,他偶一睜眼,瞥見桑柔的傷口正在流出紅黃交加的膿血,厭惡地胃裡一陣翻騰!可身子想要!

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

可以確定的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不會想、也不能碰女人了!

就在二人即將攀上歡情的高峰時,異變突起,無數箭矢鋪天蓋地而來,像一張奪魂的大網,網羅之處,拼命啃噬着一切生靈的性命!

簾幕被箭風掀起,露出裡面相互癡纏、還未來得及分開的一對交項鴛鴦。

遠處的山坡上,桑玥拉開金弓,搭上箭矢,“咻”的一聲,箭離弦而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奪命弧線,準確無誤地穿透了桑柔的脊背!

一切並未結束!那箭頭破腔而出!眼看它就要洞穿裴浩然的心臟,裴浩然全力擊出一掌,“咔嚓”,桑柔肋骨筋脈俱斷。她連痛都來不及、閉眼也來不及,就那麼芳魂早逝了。她的眸子裡還殘留着未褪去的情慾和一絲未達高氵朝的不甘……

裴浩然慌忙地穿上衣衫,匆匆瞥了桑柔一眼,想要將她丟下馬車,否則被人發現桑柔與他發生了這種事,還死在了他的身邊,他不被扣上一個先奸後殺的罪名纔怪?

然而,他晚了一步!

他掀開簾幕時,曲府和鎮國侯府的馬車正分別從兩個方向而來,前是林妙芝,後有曲修宜,他……避無可避!

慕容拓從身後抱住桑玥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身軀。

是的,桑玥很激動。前世的一樁樁、一件件像閃電般自腦海裡劃過。桑柔的欺辱,與大夫人合謀讓裴浩然毀去她的清白,設計害她失去兩個孩子……那麼多血海深仇!在無數個夜晚化爲夢魘折磨着她的心智。她曾經替桑柔想了無數個死法,最終決定這樣做,前世桑柔與裴浩然相親相愛、狼狽爲奸,這一世,她成全這對狗男女!桑柔,這種死法,夠體面嗎?

“桑玥。”慕容拓緊緊地抱着懷裡冰塊兒一樣的人,心裡隱隱作痛。桑柔該是對她做了多少惡事,才被她如此憎恨!

桑玥的胸口劇烈起伏,桑柔死了,大夫人也要油盡燈枯了,可眼下,還有一個最令她深惡痛絕的仇人!

裴浩然,從今天開始,我要一點一點地剝奪你所擁有的一切!將你一步一步地逼下萬丈深淵!

桑玥回到棠梨院時,桑玄夜一臉鐵青地坐在椅子上,丁香和茉莉戰戰兢兢地立於兩側,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她們極少看到大少爺發這樣大的火,那雙犀利的眸子跟老爺的一般無二,威嚴得嚇人。

“大哥。”桑玥打了簾子進來,語氣裡並無多少驚訝。她今天擺了桑玄夜一道,他不跑來找她的麻煩,那才叫奇怪了。

丁香和茉莉如釋重負,二人齊齊給桑玥行了一禮:“二小姐。”

“你們退下吧。”桑玥對二人打了個手勢,二人退了出去,頓時,房裡只剩她和桑玄夜。

“玥兒,你去哪兒了?”桑玄夜沉聲問道。

“我去寺裡上香了,這是給大哥求的護身符。”桑玥笑盈盈地攤開手,一個黃色符篆出現在桑玄夜的眼前。

桑玄夜被她這個舉動弄得心頭一軟,剛要伸手去拿,又想起了什麼,好不容易緩和的神色再次暗了下來:“玥兒,你是不是跟慕容拓一起去的?”

桑玥神色淡淡:“大哥問這個做什麼?”

“你大了,就不聽父親和我的話了?”桑玄夜嘆了口氣,“玥兒,你冰雪聰明,難道看不出定國公府和攝政王府如今的關係有多僵?你爲什麼一定要跟敵人來往?”

桑玥神色一肅:“我們要對付的是攝政王,不是慕容拓。”

“又有什麼關係呢?玥兒!不是攝政王殺了父親,就是父親殺了攝政王,你和慕容拓之間攤上個殺父之仇,還能安安心心地在一起?”

桑玥一直都知道是這樣的局面,但如今從桑玄夜的口中說出來,卻像給她敲了個警鐘。她按了按眉心,話鋒一轉:“大哥,我一直有個疑惑,爲何父親要不遺餘力地幫助靖王?”

桑玄夜目光幽深道:“靖王殿下才是實至名歸的嫡系皇子,本就該由他繼承大統。”

桑玥搖頭:“不,我要的不是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慕容天和攝政王共同執掌朝政,南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我們定國公府爲何一定要去打破這種安定的局面?攝政王的確有治國之能。況且當今聖上也是先皇的兒子!”

“玥兒,你!”桑玄夜像頭一回認識桑玥似的,目光充滿了疑惑,夾雜了一絲排斥,“你難道要爲了慕容拓背叛靖王殿下?”

桑玥撣了撣裙襬上若有若無的灰塵:“我實事求是,如果不是父親這層關係,南越的皇帝到底是慕容家的誰,我絲毫不關心,我又不是南越公主,纔不要胸懷天下。”

桑玄夜明白了,桑玥是在逼他說出父親效忠靖王的真正理由。他咬咬牙,道:“父親之所以豁出性命幫助靖王殿下,是因爲……先皇曾留下兩道遺詔,其中一道就是立慕容耀爲帝君。”

桑玥把頭一偏:“那遺詔,在父親的手裡?”

“不錯。”桑玄夜語重心長道,“所以在父親看來,靖王殿下才是名正言順的帝位繼承人。先皇臨死前察覺到了攝政王和太后的端倪,秘密召見了父親,將兩道遺詔交給他。父親在先皇面前立誓,將窮盡畢生之力輔佐靖王登基。”

“原來如此。”桑玥淡淡應了聲,垂眸,繞着符篆上的流蘇。

“現在你明白我們和攝政王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善了了吧,趁着南越與大周冷戰,太后無法從大周獲得支持,我們應該儘快地擊敗攝政王,斷了太后和慕容天最大的倚仗。不然,萬一南越和大周重修於好,太后從冷家那兒借來大軍,我們可就真的以卵擊石了。”

桑玥不怕冷瑤向冷家借兵,因爲如果冷瑤向冷家借兵,五姨娘勢必會向姚家借兵,結果只會是雙方都不出兵。怕的,就是冷瑤會向大周皇帝提條件,畢竟香凝皇后和恬郡主都在她的手中!

桑玄夜握住桑玥的手,柔聲道:“玥兒,聽大哥一句勸,別再和慕容拓糾纏不清。靖王殿下不好嗎?”

桑玥慢慢抽回手,若有所思道:“靖王殿下好啊,他當然好,只是他總讓大哥你監視我、當我的說客,這讓我有些反感。”

“玥兒……”

桑玥莞爾一笑,幽靜深邃的眸子微彎:“大哥,另一道遺詔是什麼?”

“我不清楚。”

“我想我已經猜到了。”

“是什麼?”

“讓桑家的女兒母儀天下!”

桑玄夜走出棠梨院,在門口碰到了蓮珠,他的眼珠子動了動,對蓮珠微微一笑:“我倒是沒發現,你也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你今年多大?”

蓮珠雙頰緋紅如霞,低下頭:“回大少爺的話,奴婢十六。”

“十六啊,”桑玄夜喃喃自語,突然手裡的符篆掉落在地。蓮珠忙躬身去撿,卻發現底端的流蘇斷了,“大少爺,您等等,奴婢去打個絡子,馬上就好。”

桑玄夜和和氣氣道:“離科考只剩兩個月了,我得抓緊時間讀書,先放你那兒,打好了絡子再送到我的院子便是。”

送到大少爺的院子?蓮珠的臉越發紅了,頭垂得越發低了:“是,奴婢儘快給您送去。”

桑玄夜走後,蓮珠久久回不過神,直到丁香提着食盒回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尷尬地側目:“怎……怎麼了?”

“你瞧什麼那麼出神呢?大少爺?”丁香擠眉弄眼道。

蓮珠倪了她一眼,極力隱忍,脣角仍是勾了一些:“小姐送給大少爺的符篆上的絡子壞了,我給重新打一個。”

丁香眼珠子一轉,笑道:“你是個有福的,大少爺眼界兒高,聽說就只寵幸翠柳一人,二夫人前些日子也送了幾個通房丫鬟,他看也不看呢。”

“你瞎說什麼?什麼通房?”蓮珠臉色一沉,“你自己喜歡大少爺,扯上我幹嘛?”

丁香被說得呼吸一滯,眼睛眨個不停:“誰說我喜歡大少爺呢?”

蓮珠反客爲主,聳聳肩,樂呵呵道:“依我看啊,是你想給大少爺做通房吧,不然怎麼會留意大少爺每晚寵幸了誰?”

“蓮珠!”丁香騰出一隻手要去捏蓮珠的耳朵,蓮珠撒腿就跑。二人鬧騰了好一陣,直到進屋纔有所收斂。

“二小姐,用膳吧。”丁香打開食盒,將飯菜一一取出,“對了,二小姐,奴婢方纔在膳房聽到下人說,大小姐房裡沒過去領膳食呢。”

桑玥嘴角一勾:“以後她房裡都不會有人去領了。”

“二小姐,不好了,丞相府的人來消息,說大夫人她……”茉莉打了簾子進來,一臉慌張,“她快不行了!”

丞相府。

孫氏覺得自己特別委屈,上次韓珍來府裡小住的時候,她和韓珍走得近,公公和婆婆就將韓珍瘋了的責任推在她的身上。這一次,她謹小慎微,除了偶爾陪婆婆去看望韓珍,別的時候壓根兒連韓珍的院子都不會靠近。如此一來,她又與日日前去探望韓珍的蕭氏形成鮮明對比,落了個刻薄長姐的罵名。

好吧,她今日就帶着燉湯補品、新鮮瓜果去大張旗鼓地去探望韓珍!

半路上,迴廊下,遇到了死對頭蕭氏!蕭氏穿一件寶藍色華服,內襯純色羅裙,頭頂望仙髻,簪兩支孔雀華盛,孔雀的羽毛上綴着粒粒明豔動人的藍寶石。乍一看去,雍容中透着幾許嫵媚,嫵媚裡還嵌了一絲高貴。

“大嫂帶着這麼多好東西,是要去哪兒啊?”

孫氏冷冷一哼:“我去哪兒需要向你彙報嗎?讓開!”

蕭氏自動讓了路,優雅地笑道:“莫不是大嫂要去看望長姐嗎?”

“怎麼?只許你去,不許我去?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幺蛾子!”孫氏恣意地笑了,“一個庶子,能翻過嫡子去?”

蕭氏不語她鬥嘴,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帶着丫鬟回了別院。

孫氏見沒能氣着蕭氏,心裡窩火極了。剛好去看望韓珍又碰上她發癲。

“我打你這個妖怪!”韓珍一棒子打得孫氏兩眼冒金星,她本能地一把推了過去。

這不推還好,一推,出事了!白蘭伸手去抓,只抓住了一片衣角,韓珍直直地倒在了桌子上,頭剛好磕到那尖銳的桌角。

白蘭跑過去扶住韓珍,扯着嗓子叫了出來:“不好了!孫夫人謀殺韓夫人啦!救命啊!快來人啦!”

桑玥聽完了茉莉的詳述,嘴角一勾,眸子裡閃過極冷極陰翳的眼神。大夫人竟然和桑柔死在了同一天!還真是便宜了這對母女!那個人,終究是不忍心再看大夫人受苦了麼?

當大夫人的死訊傳到定國公府時,桑柔遇害的消息也被林妙芝帶了過來。林妙芝言明,裴浩然已被送往京兆府,以蓄意謀殺的罪名被拘。儘管桑柔和身上青紫連連,血跡斑斑,但凡是個成人就能看出她死前已被破身。但大家明白,被謀殺和被姦殺,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含義和影響截然不同。

桑楚沐一時間像是老了十歲,烏黑的鬢角倏然染了幾點白霜。縱然桑柔生前犯錯無數,但畢竟是他的骨血,是他曾經十分疼愛的女兒。今日卻慘遭凌辱致死,叫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

他不管暗中偷襲裴家馬車的人是誰,他也不管那一箭究竟出自誰的手,他用內力探了桑柔的傷勢,立即得出結論:令桑柔慘死的是裴浩然擊出的一掌,幾乎震斷了她全身的筋脈!

裴浩然,裴家,害死了他的長女,他一定會讓裴家血債血償!

所謂禍不單行,就在桑楚沐沉浸在痛失愛女的憂傷中時,宮裡來了一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桑家有女,姓桑名玥,字華珠,溫婉恭順,賢良淑德,博學多才,會古通今,是以甚得帝心,特冊封爲正二品皇妃,賜封號‘順’,於十四歲生辰之後,入宮伴架。欽此!”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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