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誰比誰狠?

慕容拓又羞又窘地側過身,蒼白的面頰籠上一層霞雲,俊美得令人窒息。他支支吾吾道:“你……你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脫我的褲子,你……你羞不羞?”

因淋了雨的緣故,桑玥的肌膚溼潤而白皙,如美玉出水,昏黃的燭火照在她臉上,非但不顯暗沉,反而添了一片朦朧的華光。她將手裡的剪刀遞給慕容拓,冷笑道:“脫褲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爲什麼要害羞?再說了,想脫還不一定脫得下來,布料黏住了傷口,得用剪刀一片片地剪。你自己來。”

她將剪刀遞給了慕容拓。

慕容拓的心裡竟然泛起小小的失落,好在他羞澀得很,並未太在意情緒上的異樣。他把剪刀扔在桌上:“我沒事,雨停了我再回府清洗上藥。”在她面前把褲子剪開與脫褲子有區別嗎?羞死人了!再說,平日裡練武、探險獵獸,沒少受過傷,他忍得了。

桑玥搖搖頭,看向他的目光裡含了一絲責切,傷口最忌諱碰水,這雨不知何時纔會停,他想廢掉這條腿不成?

她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按住他的右腿。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慕容拓狠狠地震驚了一把,明明她的指腹冰涼,他卻覺得被碰到的地方暖意橫生,一直蔓延到心底。

但他很快意識到她是要“脫”他的褲子,忙向外移了移,瞪大清澈無瑕的眸子:“你不要過來!”

桑玥嘴角抽動幾下,聲冷若寒潭:“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別臉皮薄得跟個小姑娘似的?我是要強暴你嗎?我現在做的只是一個普通大夫會做的事:給你清洗傷口、上藥。都說了我對你沒興趣,你別滿腦子想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你說誰腦子裡想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誰應了不就是誰了?”

一句話將慕容拓氣得臉色發青,桑玥按住他的腿,神色肅然:“別動!”

慕容拓還真不動了。

桑玥剪碎他右腿的衣褲,一片片揭開,露出猙獰腥紅的傷口,足有三道之多,雖不長、但很深,應是被匕首所傷。被雨水浸泡良久後,肉已經有些發白,傷口向外翻開,散發着濃郁的血腥之氣。

奇怪了,他武功那麼高,又是攝政王的兒子,誰敢將他傷成這樣?

慕容拓低頭,發現傷口居然變成這般醜陋猙獰的樣子,趕緊一把推開她:“我自己來。”他兀自從暗格裡取了金瘡藥,背過身胡亂抹了一通,就跟交差沒什麼兩樣。

桑玥瞪了他一眼,拿起僅剩的一塊幹帕子,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笑得嫣然:“這條腿瘸了就太好了,再沒人來找我的麻煩。京城第一惡少從此殘廢,那些被你欺負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吧,他們肯定舉杯歡慶三天三夜,祝你永遠下不來牀!嘖嘖嘖,你可想得起來他們是誰?”

“……”慕容拓一時語塞,他有得罪那麼多人嗎?貌似五天前把京兆尹兒子的腿給打折了,六天前把戶部侍郎的遠親拍死了,九天前把秦王給揍了……可那些人都罪有應得,他們……

慕容拓思量間,桑玥已開始了手裡的動作。她並未露出半分懼怕或嫌棄之色,神情專注。她素手輕擡,用帕子將傷口的水分蘸幹,邊蘸邊吹,不是怕慕容拓疼,只是爲了讓傷口乾得更加徹底。

但顯然,慕容拓誤會她的初衷了。

桑玥呵氣如蘭,吹在傷口之上像敷了層淡淡的薄荷,清爽舒柔。方纔在想什麼,慕容拓統統不記得了。他撇過紅得像晚霞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怎麼壓也壓不住的笑意,破天荒的,他竟然有些得瑟,沒白戳自己三刀!

桑玥仔細端詳了一番,確認傷口不再有多餘的水分,方纔拿過金瘡藥給他塗抹了起來。

那種清爽舒柔的感覺戛然而止,慕容拓劍眉微蹙,怎麼不吹了?他黑寶石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忽然鼻子哼哼道:“疼!”再吹吹!

桑玥一邊塗藥,一邊淡淡應道:“疼你也要忍着,誰讓你惹事生非,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惹是生非?他如同被澆了盆冷水,吐出口的話寒氣逼人:“是啊,我咎由自取呢!”

桑玥和慕容拓的身上已無一處乾燥的衣角,她便剪碎了靠枕,取其內面的棉布,給慕容拓包紮好。從前隨着裴浩然行軍打仗,她沒少給裴浩然包紮,是以這些事做起來得心應手。

慕容拓卻暗生驚詫,別的女子若瞧見這般猙獰的傷口,不被嚇跑就不錯了,她居然沉着冷靜並堪稱熟練完美地包紮好了。

“你……怎麼懂這些?”

“那你又是怎麼會受傷?”

“……”要他怎麼說?說被親生母親給下了媚藥、他刺傷自己以維持清醒?

桑玥並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她坐回軟榻上,話鋒一轉:“說正經事,你查到了喬玉的什麼信息?”

慕容拓神色一暗,凝眸道:“她不是臨淄人,不,確切地說,她不是南越人。”

不是南越人?桑玥疑惑了:“她來自哪裡?”

“大周!”

大周與南越比鄰而處,兩國曾建立友邦之交。多年前,攝政王、先皇與大周皇帝是好友。先皇后楚嫣與大周皇后冷香凝並稱天下第一美人,聽聞二人曾攜手共舞,當場迷死了三名王公子弟,可見二人的風姿是何等卓越了。

也正因爲兩國交好。冷香凝的妹妹冷瑤纔會嫁給先皇爲妃。

冷瑤嫁入南越後,沒多久便傳出冷香凝暴斃於大周皇宮的消息。幾年後,楚嫣也不幸辭世。兩位絕代佳人先後香消玉殞,令世人無比悲慟和惋惜。

也正是從那時起,兩國的關係逐漸惡化,如今更是勢同水火。冷瑤雖貴爲南越太后,大周皇帝卻連孃家都不讓她回。

其間發生了什麼桑玥並不清楚,這些消息還是前世裴浩然告訴她的。

九姨娘既然是大周人士,爲何化身爲南越人混入了定國公府,還將父親迷得團團轉?

半個時辰後,雨停了,月亮破雲而出,大地一片皎潔。

已進入子時,大街上空無一人,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在定國公府西側的街道轉角處停了下來。這是定國公府的後門,離棠梨院有一條近路,而且來往的人少,不易被發現。

慕容拓先下馬車,然後挑起一片簾角,等桑玥下來。桑玥扶着門板,素手在月光的照耀下潔白淡雅,她弓身欲走出車廂,忽聞一陣熟悉的淺笑,她復又坐了回去。

那笑聲,化成灰她也認得!

她挑起一側窗簾,順聲望去……她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凍結在了胸口,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當初她有多愛他,現在就有多恨他!

慕容拓感受到桑玥忽而散發出的森冷寒意,不禁愕然地扭頭看向定國公府的側門,只見兩名翩翩公子跨步而出。褐色錦服的是韓天軼,白衣勝雪的是裴浩然。

裴浩然雙手負於身後,長身玉立,迎着冷月清輝,五官俊朗,尤其是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深邃如泊,極易讓人溺在其間。他的身上沒有半分商賈子弟的俗氣和諂媚,反而高貴秀雅、傲骨天成。韓天軼算是翩翩公子一個了,往裴浩然旁側一站,立即黯然失色。

裴浩然笑道:“這回多虧了天軼兄,你放心,我答應你的十名波斯美姬一定會準時送入丞相府。”

韓天軼滿眼放金光,波斯美姬麼,聽說她們金髮碧眼、豐乳肥臀,尤其是舌功格外厲害。幾年前,伊香樓曾出過一名花魁,便是波斯美姬,其每晚的身價都不下於白銀千兩,足見這尤物銷魂到了什麼地步。

現在,裴浩然居然一送就是十個,怎麼不叫他心花怒放?

韓天軼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這一笑又牽扯到了胸膛的傷口,令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天軼兄,你身上還有傷,我先送你回府。”

韓天軼點點頭,眸中卻有寒芒閃過。

直到二人完全消失在另一頭的街角,桑玥才下了馬車。看來白天她射中的人就是韓天軼,當時韓天軼定也是拿着箭對準她,卻被她搶先了一步。

多虧那把金弓速度夠快,不然受傷的就該是她了。

韓天軼啊韓天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須知,討桑柔的歡心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這代價,你未必付得起!

翌日,桑玥早早梳洗完畢後,帶着丁香去福壽院給滕氏請安,卻讓蓮珠拿着瑪瑙去了裴記當鋪。

大夫人被禁足,桑玄幀自然又回到了福壽院,由乳母放在滕氏身邊照料。遲暮之年,有個寶貝孫子逗逗,倒也是極爲開心的。九姨娘對此並沒什麼意見,反而樂見如此,半分瞧不出她對這個親生兒子有多麼掛念。

桑玥踏入福壽院的正廳時,除了滕氏、桑柔、桑麗和大姨娘,她還看到了久違的“外祖母”和“舅母”。

丞相夫人羅氏年紀與滕氏相仿,都已步入遲暮之年,正是享受兒孫天倫之樂的時候,卻因大夫人之事而操心操到了定國公府。羅氏信佛,平日穿得極爲素淨,今天也就是一身青色緞面寬袍,除了脖子上戴有一串佛珠,身上再無任何首飾。大約是長期禮佛的緣故,她的眉宇間總是流轉着令人心安的慈悲。

爲了討婆母歡心,丞相府的長媳孫氏也三不五時地抄寫佛經、誦讀經文,甚至花天價在外購買各種開過光的與佛相關之物敬獻給羅氏。

二人見桑玥過來,眼神中都有些詫異。桑玥穿着淺藍色柔絹曳地長裙,外披一件白玉散花紗衣,腰束深藍色螺紋絲帶,看上去清新淡雅。她的墨發被鬆鬆地挽了個百合髻,插入一根海棠華盛,不施粉黛,卻俏麗動人。尤其是那雙幽靜深邃的眸子,流轉着智慧的波光,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

“見過祖母、外祖母、舅母。”桑玥行至中央,規矩地行了一禮,臉上掛着合宜的微笑。大夫人的速度夠快啊。

大姨娘的臉上像戴了張面具,笑得極其不自然。二小姐當真是料事如神,昨兒剛說大夫人會翻身,今早丞相府的人就來了。看來要整垮大夫人難於登天啊。

滕氏點點頭:“五姨娘身子可好?”

桑玥笑容嫣嫣,字字珠璣:“回祖母的話。五姨娘除了胃口欠佳,唯獨喜愛酸食,其它一切都好。五姨娘委託我感謝祖母的關心和照料。”

滕氏渾濁的老眼彷彿亮了幾許,劉媽媽忙拍了個馬屁:“都說酸兒辣女,依奴婢看,這一胎準是個小少爺。”

滕氏聽得歡喜,賞了些果品給劉媽媽,方纔叫桑玥落座。

滕氏故意在羅氏和孫氏面前問起五姨娘的胎,目的就是要表現出對這個孩子的重視,以及影射不原諒大夫人的決心。

羅氏和孫氏的臉色微變,一來,是爲滕氏堅硬的態度所不悅和尷尬,她們此番前來就是要化解這場“誤會”,可還未切入正題,滕氏就甩了個軟釘子過來;其二嘛,從韓珍口中知道了桑玥的變化,韓珍和柔兒幾次三番都栽在了桑玥的手中,柔兒被騙得抄了一百遍佛經、還被老嬤嬤給驗了身,真是奇恥大辱!而韓珍,苦心經營的計策卻被桑玥反客爲主、反敗爲勝,如今落得顏面無存。

聽韓珍講,桑玥的變化是從落水後開始的,難不成在水下發生了什麼離奇的怪事?

桑玥行至桑柔和桑秋的中間坐下,冬梅奉上茶水,桑秋開心地遞給她一個橘子。

桑柔對桑秋和小動作嗤之以鼻,真不知桑玥有什麼好?向來膽小的桑秋見了誰都是一副怕得想哭的樣子,偏在桑玥跟前開心得很。

“一年不見,變化挺大。”孫氏笑着看向桑玥,眸中晦暗難辨。

羅氏摸着胸前掛着的佛珠,和顏悅色道:“是啊,我記得玥兒從前的性子與秋兒有幾分相似,很害羞,哪像現在落落大方、能說會道?樣貌更是嬌豔了不少。”

桑玥禮貌一笑,亮晶晶的眸子眯成兩道月牙兒:“多謝外祖母誇讚。”

羅氏禮佛多年,志不在家宅之事,加之韓丞相一生僅她一妻,並未納妾,她的心思是比較單純的,也極有容人之量。若說桑玥的變化只有少數人歡喜,那麼羅氏可謂這少數人之一。所以,她實在難以相信韓珍的說辭,也並不贊同她打壓姨娘和庶女兒的手段。在她看來,家和萬事興,也正因爲這條信念,即便韓珍犯了那樣的錯,她仍願意放下面子來求這位親家。

“親家,既然來了我也不與你兜圈子,我是來替珍兒求情的。珍兒一事我也聽說了,希望親家看在丞相府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滕氏皮笑肉不笑道:“親家,韓珍既然嫁入定國公府,便是我的兒媳,如何處置她是定國公府的家務事,與丞相府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論官職,桑楚沐與韓丞相皆是一品大員,但桑楚沐得管韓丞相叫一聲岳父;論誥命,滕氏與羅氏也都身居一品,身份上不相伯仲。韓珍這件事,本就是她理虧,滕氏根本無需讓着羅氏。

孫氏見家婆的面子被拂,心有不甘,面上卻笑道:“老夫人,事出蹊蹺,我們也不欲多做爭辯,只希望老夫人念在珍兒多年侍奉您的份兒上,從輕發落。”

這便是在質疑滕氏的英明決定了。桑玥冷笑,難怪這名長媳極不得韓正奇的寵愛,只能通過巴結羅氏來穩固自己的地位。這種眼力勁兒,活該她摸不透丈夫的心。

滕氏將手中的茶擱在了桌上,瓷器碰撞的聲音不大,卻溢出好些茶水,劉媽媽忙用帕子擦了去。

“自己犯了錯,不好好閉門思過,卻回孃家通風報信,這叫什麼!田野村婦尚知家醜不可外揚,我不過是禁了她的足、讓她反省幾天,她倒是迫不及待往外訴苦了?怎麼?要讓所有人知道她的惡行,還是故意給我安個苛待媳婦兒的惡名?”

居然暗諷韓珍是田野村婦!孫氏弄巧成拙,氣得滿面通紅,又不好發作,只得端起茶拼命地喝了起來。

羅氏也聽着難受,但這件事到底是韓珍錯了。她語氣中帶了一絲歉意:“親家,兒媳言辭欠妥,你大人有大量,不與她一般見識。其實我來,一是爲珍兒向你賠禮道歉,畢竟我是她母親,是我教導無方,才導致她性子有些偏激、行事踏錯。”

這句話滕氏愛聽。

羅氏繼續道:“二來,我聽聞親家喜愛養魚,前幾日我偶得幾條白玉鳳凰,今兒就給親家帶過來了。”語畢,她對着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退了出去。不一會兒碰了個翡翠魚缸過來。

衆人紛紛挺直脖子瞄了一眼。乍一看,還真像幾塊半是瑩白半是微黃的美玉。那些魚兒身形小巧,脊背微黃,肚白如玉,背上還有一排密齒,遊動起來華光閃耀、頗爲美觀。

那丫鬟捧着翡翠魚缸立在滕氏面前,滕氏淡淡掃了一眼,面色依舊清冷,食指卻不由自主地開始輕點着桌面。

通過觀察,桑玥知道,每次祖母想要什麼的時候,便會做出這個動作,但方纔祖母對羅氏頗爲冷淡,這會子當然不好意思笑着收下羅氏的禮物了。桑玥甜甜一笑:“祖母,玥兒好喜歡這白玉鳳凰,您就養在福壽院吧,玥兒天天都來看。”

滕氏復又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撥弄着茶葉,道:“既然玥兒喜歡,那便收下吧。”

羅氏感激地看了桑玥一眼,又道:“其實這家由親家來當是最好不過了,珍兒理應向親家多多學習。”

滕氏擡眸,聽羅氏的意思,並非要替韓珍討個說法或公道。她的面色稍作緩和:“既然親家來了,我就給親家一個面子,不再禁着她的足,但她能否重新當家,還得細細觀察一番。”

“親家所言極是。”

大姨娘的美眸飛速眨動,看來,老夫人要的果然就是那中饋之權。

自始至終,桑柔和其他人都靜靜聽着,畢竟兩位老夫人過招,她們可沒桑玥這種膽識去摻和。

但如今,貌似招過完了,桑玥還沒摻和過。她起身一福,盈盈笑道:“外祖母送來這麼一份大禮,玥兒也想回一份禮,希望外祖母笑納。”

她給丁香使了個眼色,丁香一路小跑回棠梨院,將那副觀音送子圖取了過來。

桑玥親自交到羅氏的手上:“願丞相府祥瑞寧和、人丁興旺。”

饒是見過無數與佛有關之物,羅氏看到這幅觀音送子時仍流露出了罕見的喜愛之情。這畫筆酣墨飽,力透紙背。觀音得其神髓,雲彩跌宕多姿,嬰孩更是栩栩如生。羅氏的眸光就這麼一掃,似乎就能感受到佛法的博大精深。難能可貴的是,旁側還題了詩。看到最後一句時,她竟然忍不住唸了出來:“能救世間苦,觀音妙智力。好個‘觀音妙智力’,玥兒,這畫從何而來?”

桑玥含羞帶怯道:“玥兒畫功淺薄,不能繪出菩薩的萬分之一,外祖母不嫌棄就好。”

在羅氏心中,萬事以佛祖爲先,能畫出這樣的意境之人,又豈會心胸狹隘?她越發不信韓珍的說辭了,這孩子哪裡可怕?分明是可愛!她和藹道:“玥兒,這份禮真是深得我心。剛好二媳婦有孕在身,我回去就讓她掛在房中。”

孫氏的心猶如被刀子狠狠戳了一下,她這一房什麼都好,就是人丁不旺,除了韓天軼和韓玲萱,便再無所出。公公和丈夫都認爲是她苛待了韓正齊的妾室,所以只有她生下了兩個孩子。反觀二房,妻妾不如韓正齊的多,孫子輩的孩子卻有七八個。眼下,二房的正妻又懷上了!

她瞟了一眼桑玥,這個庶外甥女兒是故意給她添堵的嗎?

羅氏滿心歡喜地回了丞相府,她不告狀,韓丞相自然不會過問大夫人的事了。

孫氏心有不甘,去往了長樂軒。

桑玥繼續留在福壽院,開開心心地與滕氏聊了半個時辰的天。回到棠梨院時,蓮珠剛好當了銀子回來。

“這回是不是少了許多?”桑玥淺笑着問。

蓮珠杏眼圓瞪:“小姐,你怎麼知道?同樣是五顆瑪瑙,上回楊掌櫃給了奴婢一千五百兩銀子,這回卻連零頭都湊不夠,只有二百兩。若非奴婢認得楊掌櫃,定以爲自己去錯了地方。”

“兩百兩是正常價格,我們倒也不虧。”

昨晚她只是懷疑,今天便能確定了。看來,裴浩然是與大夫人、桑柔勾結上了,也必然也從她們口中得知了蓮珠的真實身份。他既然能巴結到大夫人和嫡出大小姐,又怎麼還會重視她這個庶女?裴浩然爲達目的可以一擲千金,但他從不做虧本生意,沒必要花的錢,他可是一分都不會多出。

裴浩然、韓天軼,他們同大夫人到底謀劃了些什麼?

長樂軒。

王媽媽端了一碗藥過來:“大夫人,喝吧。”

大夫人秀眉微蹙,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這藥真的有用?爲何兩個月過去了,肚子依舊沒動靜?”

王媽媽將藥碗遞到大夫人的跟前,語重心長道:“奴婢是過來人,知曉您想要孩子的心情,尤其最近三少爺又那麼得寵,而那九姨娘也是個厲害的,學着大姨娘,將那孩子送到福壽院去養,一來討好了老夫人,二來自己也落得清閒,可以更好地伺候老爺。可是,大夫人,有些東西越急越沒有,您要放寬心。若這藥實在沒用,我們再去廟裡求個新的方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怎麼沒想到是方子的問題呢?又或者……是藥材被人做了手腳?

“王媽媽,你去,將那藥渣包好,我們去上香。”

“啓稟大夫人,孫夫人來了。”白蘭在門外稟報道。

“快迎進來。”

“姐姐。”孫氏一進門就親切地行了一禮。

大夫人扶起她,面露幾許喜色:“弟妹不隨母親回丞相府?”

孫氏壓抑住心底的疑惑,笑道:“我陪你聊會兒天。我方纔見到你那個庶女兒了。”

“哦?感覺如何?”

“真不是一般人。我散盡千金,爲婆母買來各種佛經、佛畫和佛像,卻抵不過你那庶女兒的一副觀音送子圖!怎麼一見面,她就討了婆母的歡心呢?”她可不敢在韓珍的面前說羅氏偏心,只得將一切責任推給桑玥了。

母親開心了?如此一來,父親便不會過問她的狀況了。大夫人美眸中閃過一絲暗光,拉過孫氏在椅子上坐好,道:“見識到她的厲害了吧!只要她樂意,就沒有她討好不了的人。對了,你方纔說她送的是觀音送子圖?”

一提這個,孫氏心裡就來火:“是啊,說是親手所繪,我看跟外面賣的也什麼兩樣,指不定是買來充作自己的。”

大夫人冷冷一笑:“她要是隻有這麼拙劣的伎倆,我和柔兒何至於接二連三地栽到她手中?不過她也厲害,一幅圖就將二房提到了母親的心尖兒上。以我對母親的瞭解,若是二弟妹生個兒子,母親定以爲是這圖中的觀音保佑,那孩子蒙福而生,二房隨處都祥瑞縈繞,長房這邊嘛……就弱了。”

“啊?可韓正楠只是個庶出,將來公公的家產還是會……”孫氏意識到自己過分了,怎麼能當着韓珍的面提分丞相府家產的事?

大夫人冷哼道:“庶出的又怎樣?我婆母還不是偏愛桑玄夜那個庶孫子?我母親一心向佛,想的與常人不同,但凡是我父親的孩子,她都喜歡。近幾年,正楠隱隱有蓋過正奇之勢,官職也是一升再升。你就等着二弟妹翻身騎到你頭上吧!”

“不行!絕對不可以!”孫氏激動得站了起來,爾後哀求地看向大夫人,“姐姐,你難道忍心看到本該屬於正奇的一切被奪走嗎?他是最親的弟弟啊!”

大夫人拉過孫氏的手,輕拍了幾下,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正因爲我是正奇的姐姐,所以我們纔要聯手對付共同的敵人。”

“……”孫氏愕然。

“你附耳來聽……”

大夫人送走孫氏之後,帶着王媽媽和幾個下人去往了普陀寺。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將消息傳到大姨娘處。

“消息可靠?她真的帶着藥渣去往了普陀寺?”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大姨娘,依你看,我們要不要……”

“你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大姨娘在房裡踱來踱去,大夫人定是懷疑有人在她的補藥裡做了手腳,害得她不能有孕。那麼多人去普陀寺上香求子,並非那裡的求子觀音多麼靈驗,而是一位叫靈慧的大師妙手回春,能醫治不孕之症。大夫人多年肚子未再有動靜,其實也是當年她做了些手腳的。

但當時她的心終究不夠硬,沒能徹底斷了大夫人的根,這回若大夫人真被靈慧給治好了,那麼再度開花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絕對不能讓大夫人查出藥渣有問題!不然,大夫人提高了警惕,自己再要下手就難了!

“桂枝,你去請大少爺過來。”

“是!”

桑玄夜正在埋頭苦讀,準備今年秋季的科考,翠柳進來通報說大姨娘請他過去。他放下書本,即刻去往了大姨娘的院子。

大姨娘告訴了他事件的來龍去脈,又道:“我也知道這樣做很冒險,可若真讓她懷上孩子、復了寵,你的世子之位便更危險!”

桑玄夜想了想,道:“這件事交由我去辦,你着人將正確的藥熬一份,將藥渣包好,我去掉包。”

大姨娘點點頭,眼下也只能這麼辦。

桑玄夜帶上包好的藥渣,抄小路快速行至普陀寺附近的茶鋪候着。

趁着大夫人和王媽媽下車歇息的空擋,他施展輕功,從後面拉開車廂的門,尋着藥味兒,將兩包藥調換了。

大夫人和王媽媽再次坐上馬車,大夫人給王媽媽使了個眼色,王媽媽從櫃子裡取出藥包,翻開邊角看了看,面色一凜:“大夫人,還真給掉包了,沒有奴婢做的記號。”

大夫人冷冷一笑,似冬季寒雪:“我就知道有人給我使幺蛾子!長樂軒定是出了內奸,我們的一舉一動皆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好在大夫人英明,故意將消息放出,這才引來那人過來換藥。那,我們還去普陀寺嗎?”王媽媽問道。

大夫人咬牙道:“還去普陀寺做什麼?趕快回去抓幺蛾子是正經!”

回到長樂軒時已經夜幕降臨,桑柔用過膳之後去了書房與桑楚沐下棋對弈,正好,方便大夫人懲治下人。

長樂軒大大小小下人一共二十名,如今整齊劃一地站在後院,等候大夫人的發落。

王媽媽手裡拿着荊條,喝道:“說!今天你們看見誰去過二小姐或者大姨娘的院子?說不出來的話,所有人先打二十荊條再另行懲罰!”

二十荊條?那還不得皮開肉綻?衆人嚥下口水,開始東張西望。

大夫人將衆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定國公府那麼多人,能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並有能力將眼線埋進她院子的除了桑玥便是滕素琴。今日,她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

“說不說?不說我就開始行刑了!”王媽媽問着,一荊條就朝着最近的一名灑掃丫鬟招呼了過去。

只聽一聲慘叫,她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那荊條上還帶了幾根肉絲,血淋淋的,好不觸目驚心!

緊接着,王媽媽的荊條又高高舉起,作勢要朝另一人打去,那人嚇得趕緊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說:“奴婢看見白蘭去了大姨娘的院子。”

白蘭聽了就是一愣,爾後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梅花,我哪裡有去大姨娘的院子?你不要含血噴人!”

如果梅花所言不虛,那麼白蘭是內奸;如果梅花在撒謊,那麼她自己便是內奸。

大夫人蹙了蹙眉,荷香和小沁先後死去,身邊的一等丫鬟只剩白蘭一人了。如果她真的是內奸的話,那麼就太恐怖了。而梅花只是個二等丫鬟,並不能進入她的臥房,憑心而論,她更希望這個內奸是梅花。

王媽媽瞧見了大夫人的臉色,厲聲問道:“其它人呢?你們都看見了什麼?”

“啓稟大夫人,奴婢看見梅花去了大姨娘的院子,就在大夫人離去後不久,她鬼鬼祟祟地出門,還撞翻了奴婢新熬的粥,燙傷了奴婢的手,王媽媽,您看。”

王媽媽走過去一看,這個三等丫鬟的手上還真有一塊燙傷的水泡。

“奴婢當時就覺得她可疑,原先以爲她偷了東西要去變賣,於是悄悄跟着她,誰知她去了大姨娘的院子。”

“你叫什麼名字?從前沒見過你。”大夫人淡淡地問了一句。

她趕忙磕了個頭,道:“回大夫人的話,奴婢名叫畫心。”

“給我打梅花和畫心,各二十荊條,看誰說的是真話。”

大夫人一聲令下,王媽媽的荊條就毫不留情地招呼了過去,一人一下,招招帶血。所有下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成了被責罰或懷疑的對象。梅花幾乎是鬼哭狼嚎,而畫心只是咬牙悶哼,韌性十足。

終於,在第十下快要落在身上時,梅花招架不住了,喘息道:“奴婢招了,求大夫人饒命啊!奴婢是奸細,是大姨娘派來的奸細!”

這時,陸陸續續又有四、五個人指正梅花,說她往大姨娘院子的方向去了。

大夫人優雅起身,當着所有人的面扶起畫心,淡道:“委屈你了,即日起升爲一等丫鬟。事後才指證梅花的,統統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衆人這回才真正看清大夫人的本事,大夫人該是多久沒有發怒整頓院子,以至於她們都忘了大夫人的雷霆手段?

棠梨院中,桑玥聽了茉莉的話,淡然一笑:“大夫人就是大夫人,她要沒點雷霆手段,如何在府裡站穩腳跟。”

以父親定國公的身份,便是娶多兩個平妻或貴妾也沒什麼,可硬是被大夫人逼得只有她一個正妻。而府裡的姨娘,瘋的瘋,死的死,自她生下桑玄羲後,再無男嬰出生。九姨娘是幸運,在邊疆跟了父親,生了桑玄幀纔回到府裡。若是像二姨娘和七姨娘,那都是胎死腹中的下場。

若真胎死腹中倒也不是最殘忍,端看三姨娘、四姨娘曾經誕下了男嬰,結果都活不過五個月便離奇死亡,這才叫令人髮指。

一月時間如白駒過隙,大姨娘最終以能力不足爲由將中饋之權交給了滕氏,自己則從旁協理。

這一日,豔陽高照、春風和煦。靖王府宴請才子佳人過府一敘。慕容耀喜歡熱鬧,天下皆知,前來赴宴的人絡繹不絕,幾欲踏破靖王府的門檻。

靖王府是所有王爺的府邸中最爲奢華的。亭臺水榭、宮殿樓閣、湖泊深潭,無一不是造型獨特、巧奪天工。

花園裡,百花齊放、奼紫嫣紅,亦有美酒佳釀,瓜果糕點。

慕容耀設宴,桑玥自然是接到了帖子。她身穿一件藍色煙雲百花裙,頭梳垂鬟分肖髻,留了一指自耳旁垂順而下,顯得俏麗可人。

她環視四周,並未見到林妙芝,於是兀自坐在一處石凳上玩起了身旁的牡丹花,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別人議論的對象。

“聽說了沒?今天恬郡主要挑戰京城名媛。”

“恬郡主的騎射可是慕容世子教的,誰能比得過她?”

“那可不一定!從前她不是自詡舞蹈天下第一,除夕宴會上就被一個小小的庶女給比下去了。”

“那個庶女叫桑玥,聽說她今天也來了,不知道待會兒有沒有好戲看?”

……

桑玥有些無聊,看着那羣鶯鶯燕燕、爭奇鬥豔的女人,真不知空氣中飄蕩的是花香還是體香。她起身撣了撣裙襬,離開了花園。

出了花園,左轉便是一條曲徑深幽的鵝卵石小路。桑玥穿着軟底繡花鞋,踏在鵝卵石上,硌得雙腳微痛。她卻放着旁邊的青草地不走,偏要踩這鵝卵石,也不知是痛了還是累了,鬢角滲出些許薄汗,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晶瑩的光芒。

“痛,就不要走了。”

溫柔似水的聲音飄入耳中,桑玥側目,在陽光和樹影的交錯處看到了那個溫潤如玉、高貴華麗的男子。

許久不見,他俊美如往昔,深邃的翦瞳中彷彿容納了整片星河,波光瀲灩、攝人心魄。不論何時何地,他的脣角都掛着淡定優雅的笑,暖風和煦,竟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咳咳,今天都是伏筆,好像平淡了些……明天裴渣渣要和桑玥在這一世見第一次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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