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羅碳燒得血旺,偶爾發出爆破的“啪啪”之響,他的膚色就這燭火和炭火的映射下,染了一層誘人的蜜色。
原以爲是作祟,讓他不顧場合不顧時間地在她身上瘋狂地煽風點火。
待看清他眼底忽閃忽閃的驚魂未定,她才恍然大悟,這個男人,後怕了。
如果沒有血衛,他們兩個不會發現錦盒有問題,找太醫堅定了天山雪蓮無毒之後,即便不立刻食用,也不會丟掉。那樣,她就真的要死在睡夢之中了。
這一次,真的很險!
慕容拓的脣,火熱而帶着微微的顫抖,在她雪色的肌膚上落下新一輪斑駁瑰麗的吻痕。
桑玥掬起他的臉,幽幽地望進他迷離的眼眸,認真地道:“讓你擔心了。”冷貴妃和她是徹底地撕破臉,公然對上了。從前的冷瑤已然棘手,如今的冷芸更是狠辣狡猾。若說在南越她還有前世的記憶作爲輔助,那麼在大周,就全憑智謀和運氣了。從冷芸讓冷瑤囚禁冷香凝十幾年這件事來看,冷芸除了擅長借刀殺人,還擅長放長線釣大魚。她有種預感,冷芸不痛不癢地陷害了她幾回,其目的,彷彿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麼,冷芸究竟在謀劃什麼?
趁所有人離開京都後,搜出冷香凝的藏身之地嗎?
慕容拓的吻細密如春雨,淅淅瀝瀝地灑在她嬌柔的身軀上,從眼眸、雙頰、耳垂再到嬌豔欲滴的脣瓣,每一處都在他柔情的安撫下軟化成了任君享用的美酒佳釀。
他毫不客氣,輕輕地品着、咬着,明知道這個場合着實不宜行房,桑玥卻經受不住他的迷情攻勢,腦海裡想着冷芸如何如何,突然就幻化成了澄碧天空下、奼紫嫣紅中跟他瘋狂旖旎的羞人畫面。
一想,小腹的電流就如潮汐般襲來,撫摸着他挺直脊背的手就是一緊。
原來食髓知味不止他一個……
慕容拓璀璨瀲灩的眼眸裡掠過一絲促狹,輕輕一送,滑入了那入骨的神秘天堂。
“嗯……”,這突如其來的愉悅令桑玥不由自主地低喃出聲,也讓她從迷情的深淵裡暫時清醒了過來,她睜大了氤氳着水氣的眸子,“你……還真……”後面的話被慕容拓用脣給堵了回去。
脣舌相依,繾綣交纏,二人的身子漸漸有了細密的薄汗,她輕摟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帶給自己無法言語的極致享受。
許是山路崎嶇,許是某人使壞,馬車晃動得十分厲害。
車伕撓了撓頭,勒緊繮繩,心道:山裡的夜路果然不好走,顛簸得厲害,像隨時要翻了似的。
“筱玉!筱玉——”
就在二人如膠似漆之際,不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六王子焦慮的呼聲,慕容拓的俊臉一沉,寫滿了慾求不滿的不甘和惱怒。
桑玥則是滑出了他的禁錮,迅速穿好衣衫,也合攏了他的。
挑起一側的簾幕,任由山澗冰冷徹骨的風,吹去身子裡尚未完全消退的燥熱,待到臉色恢復如常,她才掀開簾子,示意車伕停下。
慕容拓再心有不甘,也不捨得讓她一人下去吹冷風,於是他率先跳下地,爾後抱着桑玥下來。
此時,六王子已像流星一般飛入了二人的視線,駿馬一停,他躍然一縱,來到了桑玥和慕容拓的面前。大抵太冷太冷的緣故,他的碧藍眼眸已凝了一層寒霜,聲線顫抖不已:“筱玉呢?”
慕容拓黑沉着臉:“她已經走了。”
六王子即刻翻身上馬,就要去追,慕容拓探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馬鞍:“你要幹什麼?”
六王子目光凜凜地道:“我決定不放她走了,我要把她追回來!”
桑玥望着癡情的六王子,唏噓不已,跟桑玄夜相比,六王子實在純情了太多,也癡心了太多。但感情這種事,沒有一方付出,另一方就必須回報的道理,他們都要尊重林妙芝的選擇。她搖頭,語氣和緩道:“六王子,筱玉已經不是你的女奴了。”
六王子看向桑玥,眼底有着不知名的驚恐:“桑小姐,儘管我不知道你和冷貴妃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但今晚筱玉爲了給你作證,不惜暴露在了冷貴妃的眼皮子底下,冷貴妃會放過她嗎?跟你在一起,她真的安全嗎?你對她,會否像她對你一樣,全心全意地維護?”
月光下,六王子碧藍的眼眸猶如一片靜水流深的海,風兒一吹,便是驚濤駭浪。桑玥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非比尋常的恐懼和不捨,她狐疑地凝眸,語氣卻稀疏平常:“六王子如果信我,就不會開口質問,既然不信,我保證再多,你也無法安心。我只想告訴你,這是筱玉自己的選擇,她是一個人,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你的女奴,她有權利選擇今後的人生。”
六王子聞言臉色就是一變:“你根本不懂!你名利地位愛情,什麼都豐收了!她孤苦伶仃的,整日看着你和曦王殿下秀恩愛,你叫她情何以堪?”
“實不相瞞,筱玉是我大嫂,六王子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桑玥對敵人可以豪不心慈手軟,但是對朋友和恩人卻不想道出這般殘忍的話,只希望六王子知難而退吧。
原來如此……六王子的心像被錐子狠狠地戳出了一個血洞,痛得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她是你大嫂又如何?今天,來接她的如果是你大哥,我許就不追了,但偏偏是你!你大哥的心裡沒有她,回去了,她也不會幸福!”
慕容拓卻是懶得對他耐心開導,只冷冷地道:“你的那幾聲叫喚,就算在山腳也該聽到了,前方的馬車沒有停下,她的答案,還不夠明顯嗎?你的態度不重要,我們只關心筱玉的選擇。現在,你是自己回去,還是我打暈你,讓人送你回去?”
六王子的身子一僵,眸中浮現了幾許糾結和痛苦之色,然,他並未因慕容拓的話而退縮,反倒是拔出了寶劍,指向慕容拓,聲冷如冰道:“讓開!”
桑玥幽靜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據五王子透露,六王子是個脾氣極好的人,他的武功在所有王子中最高,但他從不動用武力解決問題。今天,他爲了追林妙芝,不惜和慕容拓拔劍相對,饒她鐵石心腸,也不禁爲這種深情略微動容。那麼妙芝呢?真的從不曾被打動過嗎?
六王子先是在關鍵時刻打斷了慕容拓的好興致,現在又當着桑玥的面挑釁慕容拓,若非知道桑玥要報恩的決心,慕容拓現在就會一掌劈死他!
慕容拓冷冷一哼,單臂一繞,六王子只覺得眼前有黑影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出招,就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慕容拓對着一名護衛吩咐道:“把六王子送回王庭,告訴夫餘金,敢在大周人離開熄族之前把六王子放下山,本王就一把火燒了他的王庭!”
“是!”護衛跳上馬,馱着暈厥的六王子原路返回。
回到營地之後,林妙芝已經梳洗完畢,和姚馨予坐在牀頭聊天,寶藍色的錦被蓋至二人的腰腹,很是溫暖。見到桑玥進來,林妙芝掀開被子走下地,倒了杯熱茶給她,又親自解下她的氅衣掛好,溫柔地道:“怎生回來得這樣晚?大公子都來問過好幾回了。”
林妙芝把蓮珠該做的事做了,蓮珠愣在一旁,無所是從。
桑玥垂眸掩住一閃而過的羞澀,再擡眸時眼神已清亮似溪,她喝了口熱茶,把林妙芝推回了被窩裡,笑了笑:“跟慕容拓說了些事情,所以晚了。”
林妙芝看向另一張蓮珠剛剛支好的小牀,微笑着道:“我去那兒睡。”
姚馨予攬住林妙芝的腰,親密得與親生姐妹無異,壞壞一笑:“不用,那張牀就是給人看的,她有地方睡,你纔不要管她,她這個人,凍不死也餓不死。”
林妙芝被姚馨予的話逗得笑出了聲,倒也不甚拘束了:“也對,她從前在南越就是個命硬的,不然也不會把定國公府整得雞飛狗跳,自己卻獨善其身。”
姚馨予一聽,立時來了興趣,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眸:“你是不是知道許多玥兒的糗事?跟我講講吧!”
林妙芝掩面偷笑:“她最大的糗事,應該就是和慕容拓的了。”
“什麼什麼?快講講!”
“她呀,第一次見慕容拓,就把慕容拓給親了。”
“啊?還有這麼個內幕啊!那年玥兒纔多大?十三歲吧,就這麼色了?”
“是啊,那個時候,慕容拓比她可害羞多了。”
姚馨予的最大張大得足以塞進一枚雞蛋:“曦王殿下會害羞?天啦天啦!這簡直太駭人聽聞了!”
桑玥含笑看着她們談論她和慕容拓的過往,果真如姚馨予所願,林妙芝說的還真真是她和慕容拓的那些糗事。這一刻,桑玥的心半是寧靜半是澎湃。寧靜的是總算找到了林妙芝,澎湃的是,爲了更好地保護身邊的人,她必須跟冷貴妃死拼到底。
二人談笑風生之際,門外傳來了多福海的稟報聲:“桑小姐,淑妃娘娘宣您到皇上的氈房覲見。”
桑玥隨着多福海抵達雲傲的氈房時,荀淑妃正憂心忡忡地踱來踱去,一見到桑玥,不等她行禮,就屏退了下人,拉着她走進臥房。
此時的雲傲,平躺在牀上,似乎睡得很沉。
荀淑妃的眼眶微微泛紅,水光閃耀,話裡含了哭腔:“皇上怎麼說病就病了呢?冷貴妃照顧了兩個晚上,大抵熬不住了,今晚才喚了我前來,皇上剛剛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陪陪皇上吧。”
桑玥依言在雲傲的牀邊坐好,心裡卻思付着雲傲的病怎麼如此來勢洶洶。她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那種不安再一次地涌上心底,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她問向荀淑妃:“太醫怎麼說?”
愁容爬上荀淑妃的臉,她的話也染了幾分惆悵:“樑太醫只說皇上是頭風發作,加之舟車勞頓太過疲勞,所以纔會這樣。”
桑玥不再多言,剛好此時,雲傲悠悠轉醒,自模糊的視線中瞥見了熟悉的身姿,他緩緩地探出手,握住了桑玥的,嘴巴張合數下,似乎想表達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就再度陷入了沉睡。
荀淑妃急得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皇上……皇上好像病得不太正常……往常他見到你都興奮得不行,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像喝醉了酒一樣,但明明今晚,他只喝了一小杯根本不醉人的果酒。”
連荀淑妃都察覺到異樣了,想必是冷貴妃對雲傲動了一些手腳。不過,他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那麼多年,冷貴妃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殺掉雲傲,她之前沒有做,現在應該也不會。她動手腳,許是有着其他目的。
桑玥想要抽回手,奈何雲傲握得死在太緊,幾乎是鉗制着她。若說雲傲對她沒有父女之情,她不信。甚至,她能肯定,雲傲對她的寵愛程度不亞於對雲澈的。對她都這樣,雲傲對冷香凝的感情就更深了,既然如此,雲傲到底是爲什麼不殺了冷貴妃?從前,是爲了瑤兮公主維持體徵的藥,但現在瑤兮公主已經死了,雲傲仍然“寵”着冷貴妃,這太匪夷所思了。
難不成,雲傲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冷貴妃的手中?
如果真是那樣,即便奪了冷家所有的兵權,冷家還是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所以,要打倒冷貴妃,必須釜底抽薪,找出她和雲傲的癥結所在。
“淑妃娘娘,皇上從一開始就對冷貴妃很冷淡嗎?爲什麼我在南越聽到的傳言是冷貴妃寵冠後宮呢?”桑玥道出了心裡的第一個疑惑。
荀淑妃探出手,摸了摸雲傲的額頭,也在牀邊坐好,道:“最初,皇上是真疼愛她的,畢竟她長得那麼像皇后,但是,在她生下慶陽公主後,皇上對她突然就冷淡了。那時,她已經是貴妃,並執掌了鳳印,又能自由出入華清宮,所以,在外人看來,她依舊是榮寵不衰。至於皇上爲何突然冷落她,誰都不知道。實際上,皇上不僅冷落了她,也冷落了後宮所有妃嬪。”
那一年,大周出現了內憂外患,不少良將相繼殞命,姚俊傑就是那時慘死的。而慶陽公主誕生的日子恰好就在戰亂結束後不久。難道說,雲傲失去太多棟樑,所以,性情大變了?
桑玥繼續道出第二個疑惑:“那,皇上當初爲什麼要充盈後宮?自願的,還是被逼的?”
荀淑妃看了雲傲一眼,確定他是真的睡着了,才壓低了音量:“被逼的,皇上登基後,即刻迎娶了皇后,這本什麼不妥,皇后是冷家嫡女,身份尊貴,足以母儀天下,但皇上的根基未穩,又兩年不曾選秀納妃,專寵皇后一人,引起了羣臣的不滿,紛紛上摺子要求皇上充盈後宮,理由很簡單,皇后雖貴爲國母,卻兩年沒有生育,還不準皇上臨幸他人,實在是中宮失德。兩年的時間內,皇上頂住了各方壓力,直到從南越傳來皇后的死訊,皇上終於崩潰了,沒過幾日,就從各大世家選秀,一下子納了數十名妃嬪,隨後,纔對外發喪,說皇后已亡。”
“當時,是哪些人逼着皇上納妃的?”
“我的叔叔荀保國、宣國公的庶三子王良、冷秋奎的堂弟冷崢嶸、鎮北侯李季遠、國安侯錢寧……”荀淑妃一連竄列了二三十個名字,桑玥的臉色就在她的話音裡漸漸暗沉了,那些人,大半都成了十多年前的戰亂亡魂。
雲傲在他們的逼迫下,納了他們家族的女兒爲妃,並真正做到了開枝散葉,短短三年時間,他就有了十三個兒子,十二名公主,名門望族因爲更加衷心地效忠雲傲,殊不知,這三年,也是雲傲蟄伏、暗中培植勢力的三年。
桑玥的思緒豁然開朗,十幾年的那場戰亂……始作俑者……是雲傲!他要剷除異己!剷除所有逼迫他納妃、威脅他皇權的人!
打仗的時候,世家們爭相角逐,就是爲了立下赫赫戰功,好保他們心目中的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殊不知,雲傲從中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讓他們有去無回,還有苦吐無處訴!
戰亂平息後,許多世家的實力被生生削弱了一半,就算他們有所頓悟,也沒有能力跟雲傲抗衡了。
自那時起,雲傲踏足後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從五年前開始,就完全不臨幸任何妃嬪了。姚賢妃的承寵,只能稱之爲一次意外,至於這個意外是真的,還是有人刻意爲之,不得而知了。
照荀淑妃的說法,雲傲之前對冷貴妃的確有幾分疼惜,卻在慶陽公主出生後、也是戰亂過後,對冷貴妃冷淡了。
這其間,一定有內幕!
慕容拓接下來,又有得忙了。
也不知是不是桑玥在雲傲的牀前守了一整晚的緣故,雲傲次日心情大好,連帶着病也漸漸有了起色。荀淑妃瞧着歡喜,越發時不時地拉着桑玥去陪雲傲。
但是某隻老狐狸不高興了,陪雲傲那個老賊,不陪他?
桑玥聽說慕容拓一整天沒吃東西,晚上就親自熬了些滋補的牛肉粥,並做了他最愛吃的紅燒魚,外加一碟小菜,喬裝打扮後,去了慕容拓的帳篷。彼時的某人,正氣呼呼地躺在牀上,裝死裝病,就是不理人。
這些天爲了旁敲側擊地從雲傲口裡探出點秘密,桑玥沒少花時間陪雲傲,還真是冷落了慕容拓。桑玥見慕容拓生氣了,先把食盒放在桌上,再來到他身旁坐下,摸了摸他高高蹙起的眉,他卻是冷冷一哼,撇過了臉。
桑玥不禁失笑:“怎生像個孩子似的?還鬧脾氣?”
慕容拓的心其實在她走進來的那一刻就軟化了大半,但此時聽她這麼一笑,火氣又上來了。他想她想得快瘋了,她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還笑?
哼!
桑玥按了按眉心,這個男人一會兒是老狐狸,一會兒是半大孩子,真難伺候。
俯身,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柔聲道:“挺想你的。”
慕容拓只覺得被她親過的臉頰如同火燒,渾身的思念都在這一刻盡數點燃,他真想一把抱着她,就再不放她出去了。但他沒有這麼做,只側過身子,背對着桑玥。
桑玥乾脆脫了鞋子,爬到牀的內側,鑽進了他的懷裡。
慕容拓的下顎抵住她的頭頂,心裡氣着呢,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慢慢揚起。
桑玥的頭一仰,冰涼的脣瓣就碰到了他尖尖的下顎,她乾脆張嘴,咬了一口,又舔了一下。
慕容拓的身子一僵,搭在她纖腰的手臂緊了緊,但,他還是忍住,沒有大力地抱住她。
“真的生氣了?”桑玥睜着亮晶晶的眸子,問道:“我就陪了雲傲幾天而已,你至於氣成這樣?荀淑妃叫我去,我不好推辭。”
慕容拓七竅生煙:“撒謊!你明明就是別有用心!”
桑玥低頭,彷彿有些愧疚,實則脣角勾了勾,爾後故作詫異:“那你還吃醋?”
“我、生、氣!”從熄族回來的那晚,他等了她整整一夜,她卻守了雲傲整整一夜,想想就窩火!掰着指頭算算,七天了吧,她不是陪林妙芝,就是陪雲傲,要麼就被姚馨予和姚家兄弟叫去狩獵,二人完全沒有獨處的機會。更有甚者,那條地道被姚晟給堵了!
氣人,氣人,氣人!
若在以往,桑玥一準立刻板起臉,做甩袖離去狀,慕容拓鐵定會繳械投降,轉過來哄她。但今天,她沒這麼做。此番回京都,跟冷貴妃就是一場惡戰,她和慕容拓都不得不將警惕性提到最高,諸如此時這番寧靜的相處,怕是少之又少了。
她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呼吸着叫她沉醉的男子氣息和幽香,不多時,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慕容拓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心中一驚,想叫醒她,卻終歸心有不忍,褪去了她的外裳和羅裙,拉過被子給她蓋好,這麼大的動作都沒能驚醒她,可見她是真的累壞了,這麼一想,他不免又有些心疼了。握住她的手,準備陪她睡一會兒,誰料,他突然摸到了一個水泡,心一揪,把桑玥的手拿到眼前,定睛一看,呼吸霎時就紊亂了。
這個女人做了什麼?手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兩個水泡?
他趕緊從櫃子裡取出金瘡藥和銀針,快而準地一一挑破,力道掌握得極好,是以,沒什麼痛苦,桑玥仍然睡得跟頭小豬似的。
慕容拓不知道的是,桑玥只有在他的身邊,纔會擁有如此精緻的睡眠。
清理了創口,慕容拓給她均勻地塗了一些金瘡藥,又學着她當初的樣子,對着傷口吹了吹。
做完這些,他看向桑玥提來的食盒,目光一凜,把金瘡藥和銀針放好,在桌邊坐下,打開食盒,一股蔥花兒和酥油的味道鑽入鼻尖,喚醒了他的食慾,肚子裡呱呱作響,他頓時大快朵頤。
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那一晚黑糊糊的粥和瞧不出形狀、只能通過腥味兒來判斷出是魚的菜餚時,舉着筷子的手,竟不知何去何從了。
愣了愣,他還是把粥和菜餚端了出來,夾了一點硬邦邦的魚肉放入脣中,炸的時間太長,所以很硬;沒放姜和料酒,所以很腥;鹽沒有炒散,所以,一塊兒沒味道,一塊兒鹹的要死。
粥的味道也不遑多讓,胡椒粉放得太多,每一口都嗆人;爲了保持牛肉的鮮嫩,大抵起鍋時才放,嚼着還有血絲。
至於那碟青菜,跟枯樹葉有得一比了。
但慕容拓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魚、最好吃的粥、最好吃的菜。
他的怒火和醋意便在這一口一口的咀嚼中逐漸淡化了。
別看他殺人不眨眼,吃東西卻十分優雅,慢條斯理地吃完,他喝了差不多一整壺的水。
他來到牀邊,把桑玥擁入懷中,修長的手指細細描繪着她如畫的眉眼,吻着她小手上的創口,心裡暖暖的,又痛痛的,輕聲呢喃道:“廚藝真差,下次別做了。”
……
熄族之行,很快就接近了尾聲。桑玥並不知道慕容拓許諾了夫餘金一大堆好處,臨行前,傳來消息說,夫餘金立了六王子爲世子時,桑玥的眉梢挑了挑:“貌似有些快啊。”
盧王跟雲傲擬了一份和談的協議,具體內容無人知曉。
桑玥不關心協議的內容,因爲她知道,盧王一定會死。烏蘇女皇派盧王前來,就沒打算讓他活着回去,這個發兵的藉口,無論如何都會存在。
果不其然,在大周人開拔後的次日,就傳來盧王在祁山山脈中箭身亡的消息。
這個火種,是埋下了。
因爲大家都累了,所以回去比來時多花了五天的時間,抵達京都已是二十五日之後。
之前大家都在猜測桑玥會入宮爲妃的言論,現在已經慢慢有了轉變。因爲大家不止一次地看到桑玥和慕容拓把臂同遊,他們看到了,皇上肯定也看到了。皇上沒把桑玥怎麼樣,說明皇上對桑玥好,並不是出於納妃的心思。可不是納妃,又是什麼呢?一些聰明的人,隱約從桑玥偶爾淺笑時的眉眼彎彎瞧出了一絲端倪,但這個猜測太過大膽,沒有人敢去找皇上或者找桑玥求證,都只捂着嘴巴子,在心裡念念而已。
大周的深秋,極冷。
早上還晴空萬里,這會兒,驕陽就被烏雲所遮蔽,天地間,一片灰濛濛的,就連那紅牆朱瓦,都顯得格外沒有精神。
桑玥挑開簾幕,望了一眼這詭異的天色,心情莫名地不安了起來。越是臨近京都,這種不安越是明顯。
馬車內,姚馨予和林妙芝正在對比自己的刺繡,姚馨予的繡活兒跟林妙芝的可沒法兒比,林妙芝繡的是一株紅豔豔的石榴樹,枝繁葉茂,栩栩如生,風兒一吹,彷彿都能聞到清甜的果實香氣。姚馨予拿着把玩了一陣:“妙芝,你是繡給桑玥的吧?”
桑玥陡然聽到自己被提及,手一鬆,簾幕掉落,車內的光線又黯淡了幾分,她嘴角微揚:“繡給我什麼?”
姚馨予咯咯笑出了聲:“石榴多子,這是要你啊,趕緊給曦王殿下生幾個大胖小子!”
林妙芝也跟着笑了,大抵舟車勞頓,她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你倒是聰明,我本想給桑玥一個驚喜,被你說漏了嘴。不過,”林妙芝頓了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們把該解決的事解決了之後再要孩子,那樣,對你們,對孩子都好。”
“在南越不是已經拜過堂了麼?還有什麼該解決的事?”姚馨予一臉疑惑地問道。
桑玥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不知道這裡是否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妙芝說的對,現在不是有孕的最佳時機。她笑了笑:“還有什麼事?自然是孝敬外祖母和外祖父啊,得到了他們的首肯,我才能光明正大地跟慕容拓在一起。”
姚馨予挽住桑玥的胳膊:“他們是捨不得你,想多留你兩年,其實我也是,我巴不得你一輩子都住在姚府,別回南越了。”
林妙芝的脣邊浮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你不怕慕容拓把姚府給拆了?”
姚馨予訕訕一笑:“我就開個玩笑。”
抵達京都時,已是日落時分。
夕陽只剩最後一道優弧,照着西邊微烏的雲,那橙紅的色彩跟灰濛濛的天際交織出了一種不太和諧的意味。
城門大開,荊統領早已立在門口恭候。他的神色甚爲凝重,一見到雲傲的馬車,立即呈上了一封書信。雲傲看完後勃然大怒,當即長驅直入,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皇宮。
冷貴妃的馬車路過姚家的馬車時,桑玥和冷貴妃同時挑起了簾幕,同時看向了對方。
冷貴妃優雅一笑,桑玥立時,毛骨悚然。
二人同時放下簾幕,桑玥的眼皮突突直跳:“趕緊回府!”
一回姚府,一道石破天驚的消息已經轟然炸響!
姚賢妃和荀義朗通姦,當場被抓獲!
雲傲盛怒,已下旨要把姚家人和荀家人全部拘捕入獄。
慕容拓原本是送桑玥回府,順便拜見一下二位老人,誰料碰上了這等駭人聽聞的事。他拉着桑玥走到一棵大樹後,神色肅然道:“你擋得住嗎?如果擋得住,我立馬去找荀義朗問清事情的經過。”
桑玥深吸一口氣,眸光幽冷道:“擋不住也得擋了,時間不等人,我擔心他們會對荀義朗做手腳,導致出現不真實的供詞。”
慕容拓跟桑玥所想一致,他點點頭,無比鄭重地道:“記住,沒有人比你更重要,你別豁出性命去拼,盡力就好,其它的,等我回來,從長計議。”
語畢,慕容拓轉身,桑玥一把拉住他的手:“刑部大牢不好進,或許已佈下了天羅地網等你鑽,還是換個人去。”
也沒有人比你重要。
慕容拓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臉,俊美無雙的臉上揚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我有法子,你且放寬心。”
慕容拓離去,桑玥去往了花廳,高尚書正領着人把姚清流、陳氏和銘嫣五花大綁,要押入大牢。
“住手!”桑玥厲聲喝止了侍衛,邁步跨入花廳,“你們幹什麼?”
高尚書原本是荀義朗的人,但這回出了這種事,他無力迴天,只能奉旨查辦,他看向桑玥,亮出了手裡明晃色的聖旨,語氣還算友好:“桑小姐,我等奉旨拘捕姚家人入獄,你還是別插手的好。”語畢,給另一旁的侍衛打了個手勢,侍衛們蜂擁而上,將姚俊明、南宮氏和幾個孩子合圍其間。
桑玥的眉心砰然一跳,大腦飛速旋轉,不過須臾,就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荀義朗爲人如何,她很清楚,他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冷香凝的事,更加不會勾結雲傲的妃子。姚賢妃儘管深愛着荀義朗,但多年的後宮生涯已讓她認清了自己的命運,她絕不會拿自己的命、拿姚家的基業和親人的性命去賭那一時半會的苦短。
這是一場陰謀!冷貴妃的陰謀!
她就說,蕭麗妃那件事漏洞多多,極容易被拆穿,根本就陷害不到她。而今想來,冷貴妃從來就沒想過能一招令她斃命,冷貴妃要的是姚賢妃滑胎。從那時起,冷貴妃就打定了主意要在不久的將來構陷姚賢妃跟荀義朗。
那晚,荀義朗喝了很多悶酒,她注意到了荀義朗的異樣,冷貴妃如何注意不到?
再結合冷香凝夜闖了華清宮,冷貴妃很容易推測出藏了冷香凝的人就是荀義朗,也知道敢冒死藏下冷香凝的除了荀義朗,再無第二人。於是,冷貴妃提議去熄族狩獵,冷貴妃明白荀義朗絕不可能撇下冷香凝,姚賢妃也絕不可能隨隊伍出行。
這二人,碰巧地都留在了京都,出了這麼一檔子通姦之事後,若說荀義朗拒絕去熄族狩獵不是爲了姚賢妃,而是爲了孫兒,大抵沒人會信。
跟皇帝的妃嬪通姦,這絕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師出有名,沒有人會阻攔。甚至,姚家和荀家還會遭到大周百姓的唾棄,這等不知廉恥的事,足以讓數百年的名聲毀於一旦。
姚家和荀家倒了,便再無人能庇佑冷香凝,屆時,要麼,她桑玥帶着冷香凝永遠地居住在南越;要麼,等着冷香凝的身份曝光,重返後宮,踏入冷貴妃苦心經營了那麼多年的陷阱。
不得不說,冷貴妃這個如意算盤敲得真是響亮。
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桑玥走到陳氏和姚清流的身旁,擡手去解開陳氏身上的繩索。侍衛就要攔住她,卻被子歸一掌擊飛了去。
陳氏搖頭:“孩子,不要抗旨。”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姚家一分一毫!”桑玥堅定地說完,解開陳氏和姚清流的繩索,其間,無數侍衛衝過來,無一例外都被子歸給擋了回去。
此時的桑玥,就像一株淡雅華貴的水蓮,靜謐地開在了喧囂的塵世,無亂多少狂風驟雨,似乎都不能影響她分毫。這種臨危不亂的氣度、這種叫人折服的意志,慢慢匯聚成了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姚家幾兄弟想出手去幫助子歸,姚俊明擋在了他們面前:“子歸不是姚家人,怎麼動手都無所謂,你們一旦跟侍衛打起來,就立馬坐實了抗旨不尊的罪名!”
姚秩的眼底似積聚了無邊無際的暗涌,雙拳緊握着,渾身顫抖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個從容淡定、雲捲雲舒、用纖細手指解開繩索的人,心裡忽而涌上了一層怒火之外的情緒。他猛然憶起了桑玥的話:
“覆巢之下無完卵,姚家出事,你和銘嫣都得跟着陪葬!”
“你毫不在意的人於我而言萬般寶貴,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們分毫!”
他猛吸幾口氣,按耐住要衝上去殺人的衝動。銘嫣注意到了兒子的異樣,悄悄地走到他身旁,拉住他的手,順着兒子注視的方向望去,她微微一嘆,不作言辭。
高尚書急了,揮手示意侍衛們停下,面相桑玥,語含了幾分的怒意:“桑小姐,不要以爲你是南越人,就可以不遵循我大周的律法!再這麼下去,本官只有將你一同拘捕入獄了!”
陳氏趕緊把桑玥護在身後:“高尚書,她就是一個孩子,我跟她說,你且耐心等等吧。”
陳氏轉過身,含淚笑了笑:“好孩子,今晚就跟曦王殿下回南越去,等風頭過了,我再寫信叫你過來。皇上如今只是盛怒,沒有定罪,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你不要替我們擔心。我相信皇上明察秋毫,一定能還姚家和荀家一個清白。”
入獄了還能有好日子過?只怕根本挨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姚家人就要死傷過半。
姚清流則是面含幾分慍色地道:“回南越吧,你又不姓姚,沒資格插手我姚家的事!”
沒出事前,生怕表小姐這個稱呼疏離了,硬是逼下人改了口叫“二小姐”,出事後,又立馬跟她劃清界限,轟她走。
桑玥握了握住陳氏的手,也握了握姚清流的,篤定道:“我不姓姚,但我是姚家人。”
陳氏老淚縱橫,姚清流的眼底也有了淚意。
桑玥一步一步走到高尚書面前,聲音不大,卻字字千斤:“我說了,有我在,就沒有人能動姚家。”
“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高尚書的音量刻意提高了幾分。桑玥那種陰翳的眼神和徐徐散發出的威壓,令他有種渾身如墜冰窖的錯覺,他只能通過大吼大叫來遮掩。
“吃罰酒?”桑玥淡淡地笑了,眉宇間皆是柔和之色,“你去把多福海叫過來,看他敢不敢給我吃罰酒?”
多福海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宮人,就連他這個二品尚書見了對方都得十分恭敬地討好一番,尊稱一聲“多公公”,桑玥……桑玥居然直呼多福海的名諱!
還明確地警告他,多福海不敢拿她怎麼樣。多福海爲什麼不敢拿她怎麼樣?除非,除非是受了皇上的默許。
高尚書盯着桑玥的面容仔細打量了片刻,從額角到眉眼,從眉眼到鼻樑,越看心裡越發毛,他怎麼覺得桑玥長得像……
皇后娘娘!
高尚書被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測嚇了一大跳!從前桑玥總是冷冰冰的,他不覺得像,眼下,桑玥的目光一柔和,他不由自主地就聯想到了已故的皇后娘娘。
怪,真是怪了!
高尚書定了定神,道:“桑小姐,這是聖旨,如果不能順利地帶走姚家人,我這顆項上人頭,只怕也保不住啊!”
桑玥不是故意要爲難高尚書,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柔和:“高尚書,你進宮一趟,面見皇上,見不到皇上,見多福海也行,就把我的意思如實轉達,皇上如果強行抓人,就踩着我的屍體來抓好了。”
姚家人俱是一震,桑玥怎麼敢……威脅皇上?
這個要求倒是不難辦到。高尚書一口應下:“我,我現在就入宮覲見,但是爲了確保不出岔子,我必須讓人封了姚府,大家都不許自行出入。”
桑玥的笑容多了一分感激:“這是自然,還請高尚書速去速回。”
“好。”
高尚書說完,轉頭就往外走去。
但是他還沒跨出花廳,就被一個褐色的身影攔住了去路。他擡眸,看清來人後,即刻行了一禮:“冷大人!”
冷昭的脣角高高揚起,雙手負於身後,閒庭信步地踱入了大廳,亮出了另一道聖旨,神清氣爽道:“高尚書遲遲抓不來人,惹得龍顏大怒,皇上派了我前來督察此事,務必在半個時辰內將姚家人帶入刑部大牢,違令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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