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兩男齊聚,攤牌

“表哥!她剛剛想殺你啊!”長平公主被嫉妒和心疼衝昏了頭腦,一改往日溫婉賢淑的形象,幾乎是咆哮出聲。

“你誤會了,玥兒沒有那麼做。”裴浩然果決地駁回她的話。

長平一聽裴浩然喚桑玥的稱呼便心裡狂吃味兒:“表哥,我明明看見她推了你,你還吐了血……”

桑玥懶得理會長平公主和裴浩然的感情糾葛,她的心裡,滿滿的全是慕容拓,怎麼讓慕容拓接受她的過往?慕容拓跟赫連穎又是什麼關係?她和慕容拓是否會橫遭變故?

這顆心,到底還是給出去了。

他們二人雖無血肉交纏,但那種超越於情慾之上的愛戀,不得不說,她是很在意的。正是因爲在意,所以害怕失去,她一直有所保留,大抵怕的就是再經歷一次離棄的悽苦。

皎潔的月光不知何時已被雲層吞噬,碩大的天幕如墨潑灑,黑雲滾滾翻騰,夜風呼嘯哀鳴,吹皺了一湖靜謐的水,漣漪了一顆冰冷的心。

長平公主又絮絮叨叨地跟裴浩然理論了一大通,裴浩然自廢武功後元氣大傷,不堪站立,長平公主哭得像個淚人兒……

桑玥按了按眉心,斂起兒女情長的思緒,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並加以分析,這是個很好的時機,挑唆長平公主對她動手,裴浩然在盛怒之下殺了長平公主,既打擊了冷貴妃,又離間了冷貴妃和冷家的關係,裴浩然也會再度入獄,刑部如今皆在荀義朗的掌控之下,裴浩然入獄後一定會被關照得很好很好。

可是,這個念頭剛剛滋生,她便從周圍感受到了許多陌生而強大的氣息,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朝他們靠近。

太陽穴突突一跳,她對着遠處的馬車大喝一聲:“子歸!”

子歸破車而出,踏空躍至桑玥身前,白色的身影在夜空如流星般劃出了亮麗的弧線,長平公主嚇得花容失色,撲入了裴浩然的懷中,死死地攬住他的腰:“表哥,桑玥要殺我!”

田女官大驚,忍住顫抖的身形,支支吾吾道:“大……大膽!竟然敢謀殺……公主!”

桑玥一瞬不瞬地盯着黑漆漆地林子,對長平公主和田女官的咋咋呼呼置若罔聞。

既然主子不發話,子歸便不多做搭理,早在馬車內,她就感受到了異樣,正準備衝出來,桑玥就下了命令。

子歸站定了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一道青色身影從大路的另一側踏空而來,衆人舉眸相望,赫然是蒼鶴的義子——蒼冥!

在南越時,桑玥就曾跟蒼冥有過交集,他不止一次地去京兆府解救裴浩然,每次都被慕容拓和慕容錦聯手攔在了外面。論單打獨鬥,他和慕容拓差不了太多,若強行催動功法,應是伯仲之間。

“紅顏禍水!”蒼冥惡狠狠地瞪了桑玥一眼,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劍了結了這個惡毒女人的性命!

“師弟,不可無禮。”裴浩然喝止了他,他上前,扶住裴浩然,聲沉如鐵道:“真是枉費義父對你的栽培!”

長平公主戀戀不捨地離開裴浩然的懷抱,心裡跟蒼冥一樣,把桑玥千刀萬剮了一百遍。

蒼冥再怎麼震怒,礙於眼前的形勢,也不得不放下芥蒂,和子歸一同對抗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危險。

狂風大作,風鈴被搖得叮噹作響,衣袂、裙裾幾乎要揚過半腰,寬袖被烈風吹得鼓鼓的,髮髻上的絲帶和金釵瓔珞飛成幾道直線,除了子歸和蒼冥,其他人已經無法正常睜開眼。

蜿蜒閃電在天際拉開了一道血盆大口,瓢潑大雨頃刻間沖刷了整個世界,在地上激起三尺高的水霧。

“啊——”沙子捲入長平公主的眸子,她痛得低呼一聲,藉着她這聲低呼,電光石火間,對面的林子裡遽然射出了十數支奪命的箭矢,呈圓盤狀,襲向衆人。

子歸和蒼冥身隨意動,揮起手裡的兵器,擋下了第一輪攻擊,出去的劍尚未收回招式,十數道黑影便自夜色中剝離,猶如鏗鏗掉落的幾塊黑炭,擲地有聲,那聲,卻不是腳步,而是手腕帶動利劍發出的嗚鳴。

長平公主哪裡見過這等架勢?當即嚇得魂飛魄散,她是偷跑出宮的,除了車伕,身旁就只剩一個田女官,她想從裴浩然那裡找到一絲慰藉,誰料,裴浩然卻一把拉過桑玥,將她緊緊地護在懷裡,背過身對着打鬥的方向,不讓她被凜冽的劍氣誤傷。

前世,都是你護着我,現在,也讓我護你一次。

兵器在暗夜裡碰撞出了金色的火花,來人個個武藝高強,絕非尋常死士可比,身手之靈活,如兔如狐;功法之詭異,如幻如梭;招式之迅猛,如槍林彈雨。

蒼冥已將玄冥劍法發揮到了極致,九道劍影像一張嗜血大網,籠罩着眼前的一方天地,五名黑衣人迅速落了下風,不過頃刻間,又有三名衝入戰鬥圈,人數上的優勢霎時彌補了功力的差異。

子歸的戰況一點兒也不比玄冥那邊好多少,她原本就不如玄冥這般厲害,以一敵七,已撐到了極限,更可怕的是,林子裡還有更多的敵人在朝他們靠近。

一名黑衣人突破了子歸的防守,橫劍一掃,冰寒的劍氣斬向衆人,田女官驚慌之下,以身作盾,擋在了長平公主的前面,只聽得一聲慘叫,她的背已被劍氣劃出一道血口子。

同樣的慘狀也發生在了裴浩然的身上,他身子一顫,本就有內傷的他此刻更是筋脈逆轉,碎了個七七八八。

桑玥的眉心一跳,裴浩然真的瘋了吧?

突然,一隻有力的大掌抓住她的皓皖,將她扯離了裴浩然的懷抱,她擡眸,正好撞入一雙怒火橫生的眸子。

“這就是你不讓我跟着的原因?”

“……”桑玥無言以對,不確定慕容拓口中“這”指的是她會見裴浩然,還是裴浩然爲了救她而表現出的曖昧舉動。

慕容拓冷冷地道:“給我站好了,不許亂動!”

語畢,拔出腰間的佩劍,與黑衣人開始了殊死搏鬥。

林子裡又竄出了二十道黑影,將慕容拓團團圍住,一條寬闊的大路此刻盡顯擁堵,那種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爲了確保桑玥的安全,他讓四名護衛加入了子歸和蒼冥的戰鬥圈,他自己,則一挑二十。

桑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夜那麼黑那麼暗沉,還隔了重重雨簾,她卻覺得慕容拓的墨色身影那麼清晰那麼明亮。

慕容拓大概是憤怒到了極點,出手毫無章法可言,渾然憑着一股戾氣和直覺,只攻不守,原本可以先挑開右側的劍再刺殺前方的敵人,他卻選擇一劍斬落前方和和左側的兩顆頭顱,任由右側的劍劃破他的大腿……

他不要命地、瘋狂地一劍一劍擊潰敵人的封鎖,每一招都能帶走一條甚至兩條人命,但每一式都會添上一道或者數道傷痕。

這種視死如歸的打法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敵人,也最大程度地損壞了他的身體。

桑玥止不住地顫抖,慕容拓每挨一劍,她的心就抽一下,以往在面對這種險境時,她率先考慮的一定是事件的起因和結果,然而現在,她亂了方寸,目光凜凜地盯着不遠處那個用近乎自殺的方式來擊殺敵人並懲罰她的男人,大腦裡一片空白,若非說有點什麼,那便是怒火和心疼。

裴浩然看着身旁這個曾經擁有過的女子,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一痛,他怕是永遠地失去她了……

慕容拓抽回劍,半蹲於地,用劍支撐着傷痕累累的身軀。

子歸和蒼冥也結束了戰鬥,橫屍遍佈,空氣裡瀰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和泥土腥味,桑玥提起裙裾,淌過蜿蜒的血河,朝着慕容拓飛奔而去。

“慕容拓。”她扶住他的溼漉漉的胳膊,方纔隔得遠,她瞧不清他的面容,此刻近在咫尺,她才發現他的眸子裡閃動着從未有過的嗜血妖芒,那妖芒宛如來自哀嚎遍野的洪荒,慘兮兮的,又叫人畏懼。大雨沖刷着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墨色的錦服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順着雨水流出汩汩鮮血,此刻的他,猶如一個殺戮四方的猛獸,他還在大口大口地喘氣,似意猶未盡,那種妖芒和殺氣並未因她的靠近而減少半分。

他是真的發怒了!

他可以忍受她一走兩年,可以忍受她頻頻拒絕,可以忍受她遲遲不公佈二人的關係,但他受不了一來就看見她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裡!尤其這個人,還是裴浩然!

桑玥跪在水窪裡,緊緊地摟着他,輕撫着他的臉,一遍一遍地喚着他的名字。

慕容拓緊繃着的身子在她不厭其煩的呼喚裡漸漸鬆弛,他扔掉手裡的劍,攬住她纖細的腰,桑玥吁了口氣,和護衛們將他攙到了馬車上,至於裴浩然和長平公主會如何,就不是她應該擔憂的問題了。

夜幕早已降臨,從清河鎮返回京都顯然不可能,尤其,慕容拓還傷成這個樣子。

他們在一家較爲豪華的客棧住了下來,子歸和那四名護衛均受了不同程度的輕傷,桑玥要了六個房間,給了掌櫃的一筆豐厚的銀子,讓他請來鎮上最好的大夫。

大夫診治過後,留了一些止血和溫養筋脈的藥,桑玥親自監督小二煎好並讓他們服下,至於慕容拓的,她端着藥碗,進入房間,合上門後,將滾燙的藥碗放在桌上,自己則擰了個帕子,爲他擦身。

慕容拓撇過臉,一言不發,她解開他的扣子和腰帶,他像個沒事人似的,任由她擺弄。二人都換上馬車裡備用的衣衫時,桑玥已累出了一身熱汗。

桑玥知道這回的誤會是鬧大發了,不論當時的情況如何緊急,看着心愛的女人被別人的男人抱在懷中,換做再大度的人也難以忍受,更何況,她撇下和他的約會跑來這窮鄉僻壤找裴浩然證明心底的疑惑,這本身落在慕容拓的眼中就是私會。可即便如此,他就能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說什麼“我雖不貪生怕死,但爲了你,我會珍愛自己,好好地活着。”

騙子!

退一萬步說,她也生着氣呢,他跟赫連穎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他在北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能公佈於世的事,他怎麼回答的?

“我大哥保護了你父親,我感謝他一下,沒什麼不妥的。”

“北齊公主美不美啊?”

“不美,醜死了!我給曲修宜尋了門好親事,也不枉他追隨我那麼久。”

“你不動心?聽聞赫連穎比恬郡主還美上三分呢。”

“那種無恥的女人,我可沒興趣。”

她微笑:“無恥?她對你做了什麼會讓你罵她無恥?你沒少佔人家便宜吧?”

他換上了一副委屈到極點的苦楚表情:“我整天想着佔你的便宜倒是真的,別的女人我看都懶得看一眼,是她非要自薦枕蓆,不過我發誓,我真的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如果她沒問倒也罷了,可她問了,他竟然撒謊!

二人各付心思,誰也不理誰,桑玥想着算上上輩子的年齡,自己終究長了他好些歲數,於是打算率先出口打破彼此的沉寂,誰料,他卻先出聲詢問了:“爲什麼?”

“嗯?”桑玥正在給他清洗傷口的手一頓,他繼續冷聲道:“爲什麼要見他?”

那聲,是從未有過的疏離和冰冷,還帶了一絲責問的語氣,桑玥難過地緊了緊手裡的帕子,放在盆子裡洗了洗,輕聲道:“因爲有事。”

“什麼事?”這次,他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別以爲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心裡一直有個結,今天,他就是要逼着她把心結打開,否則,兩個人總像是隔了一層紗在過日子,試問日子,又怎麼親密無間得起來?

桑玥的長睫微顫,半響,幽幽吐出:“我做什麼不需要向你稟報。”

慕容拓的心一沉:“你……你揹着我私會別的男子,還理直氣壯了?”

桑玥把帕子一扔,濺了幾滴水在藍色的裙裾上,她沒好氣地道:“我爲什麼不能理直氣壯?我跟他無名無分,又沒做什麼?危急關頭他救了我,嚴格算起來,我還差他一聲感謝呢!”

哪像你,跟赫連穎都拜了堂!

不管上輩子有什麼糾葛,起碼這輩子,自從認識了你慕容拓,我就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慕容拓聽着她傷人的話,看着她發怒的眉眼,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丟到了兩塊磨盤之間,桑玥每說一個字,磨盤就旋轉一下,碾得他血肉模糊,他這會子也氣得兩眼冒金星:“有救人救到懷裡去的嗎?他分明是對你圖謀不軌,你知曉他的心意,竟也不推開他!你……你……”

她怎麼沒推?是根本推不開!她委屈得鼻子一陣發酸:“我怎麼?我無恥嗎?我水性楊花嗎?是!我就是這種人,爲了生存,爲了活命,我不擇手段,你滿意了吧?”

因未梳髮髻,她的三千青絲如一匹光潔的綢緞搭在肩膀和背上,但她說話時過於震怒,所以抖落了幾根青絲,正好落在慕容拓的手心,他本能地一握,明明是握住了,然而髮絲太過纖細所有毫無存在感。一如桑玥跟他走到了今天,名義上是他的了,他卻並不確定她的心究竟有沒有對他完全敞開。

“我有這麼說你嗎?”這個女人是不是想象力太豐富了些?

“可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他話鋒一轉:“我、生、氣!”

“我還氣呢!你有什麼資格生氣?你說說,你都瞞了我什麼?”女人的嗔、癡、怨、妒,彷彿在一瞬間,她就無師自通了。

慕容拓被她第一句整得不僅兩眼冒金星,還鼻子冒煙,於是乎完全忽略了後面一句,他咬牙道:“有什麼資格?桑玥你現在是在跟我劃清界限嗎?你被裴浩然打動了,是不是?他花言巧語就騙走了你一顆少女芳心,是不是?”

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不是?

“明明下了聖旨,你遲遲不肯承認自己是我的王妃,都因爲裴浩然,是不是?”他一激動,原本躺着的身子猛然一抖,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再次裂開,胳膊、大腿、肩膀、腰腹迅速滲出鮮紅的血,染了白色的褻衣,他卻渾然不覺疼痛,只氣得肺都要爆炸了!

桑玥的呼吸一頓,急忙背過身子,委屈沖垮了她向來引以爲傲的理智,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說她?

可她終究捨不得讓他失血過多,深吸幾口氣,將怒火一點一點地塞回心底,轉過身,按住他的肩膀,拿過金瘡藥給他細細塗抹,看着那皮肉翻開的創口,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再次勃發:“我做任何決定跟裴浩然一點關係都沒有!倒是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故意讓我擔心,故意讓我歉疚,故意讓我看到你比誰都更能爲了我拼命,是不是?”

慕容拓不語,由着她把金瘡藥塗遍他的每一個創口,注視着她眉宇間情不自禁流露的濃濃擔憂,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過分了,輕咳一聲,語氣緩和了幾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桑玥撩起他的褲腿,順着傷口一路擦去:“你一口氣問了四個,要我回答哪一個?”

許是風平浪靜了太久,慕容拓差點兒忘記了她激怒人的本事到底有多強了。她根本就是虛與委蛇,一點也不想回答!他厚着臉皮,道:“你對裴浩然到底什麼感覺?”

“除了厭惡還能有什麼?”擦完藥,桑玥的臉已紅得有些燥熱了。

然而這個羞澀表情落在慕容拓的眼裡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剛提到裴浩然她就露出這副嬌憨的樣子,這簡直像剖開他的肚子,直接往裡灌了一整瓶陳醋。他在氣頭上,壓根兒沒注意到自己究竟傷到了什麼部位,只感覺渾身密密麻麻全是痛,桑玥給他擦藥擦到了哪一步也沒留意,若他自視一番,定能明白桑玥羞從何來。

“你喜歡他?”慕容拓幾乎是咬着牙問出的一句話。

她都跟他親密成這個樣子了,他居然懷疑她喜歡裴浩然!她還沒質問他到底喜不喜歡赫連穎呢?她氣得不回答,慕容拓的心掉進了無底深淵。

二人的誤會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氣氛詭異到了極點,雨點沖刷屋檐,瞧出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響。

咚咚咚!

二人互視了一眼,緊接着,門外響起了裴浩然的聲音:“玥兒,我有話單獨跟曦王殿下說。”

裴浩然?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玥兒,玥兒,叫得多親熱!”慕容拓僵直地看向桑玥,眸子裡的一把無名火灼得她雙目微痛。

然而她只淡淡倪了一眼便錯開了視線,心裡開始揣度裴浩然的目的和他可能會講的話。

裴浩然應該是打算跟慕容拓攤牌了,不知怎的,原先十分害怕慕容拓會在知曉真相後甩袖離開的她此刻竟然靜如止水了,想想也對,是她的總歸是她的,不是她的強求也沒用,與其整日提心吊膽地遮遮掩掩,不如讓真相大白,她無法選擇自己的過往,只能決定自己的將來。如果慕容拓因嫌棄她的過往而離開,那麼,她也只能含淚斬斷情絲了。

思及此處,她合攏了慕容拓的衣襟,爲他拉過被子蓋上,又端來涼得差不多的藥,打算讓他喝完自己再離開。

誰料,她的勺子剛攪拌了一圈,他就一把拉過她的手腕,藥碗一滑,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裴浩然心中大駭!他後退一步,擡腳,踹開了門……

可是,他看到了什麼?

桑玥覺得慕容拓這一吻幾乎要掏空她所有的呼吸,偏她還是上面的那個。爲了照顧他的情緒,她愣是沒有在裴浩然闖進來的時候直起身。

一吻作罷,慕容拓饜足地舔了舔脣瓣,嘴角揚起勝利者的微笑。

裴浩然的目光一凜,寒涼的視線在房裡掃視了一圈,二人均已換了衣衫,拆了髮髻,尤其慕容拓,只穿着褻衣躺在牀上……難道二人已經……

桑玥瞧着他那一副愁眉緊鎖的表情,便知他想歪了,不過歪了就歪了,她也沒什麼好辯解的:“我去子歸的房裡歇息,你們慢慢聊。”慕容拓儘管受了傷,但對付已經功力盡失的裴浩然還是綽綽有餘的,她倒無需爲慕容拓擔憂。

裴浩然關上門,搬了個凳子在慕容拓的對面坐好。

慕容拓早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就斂起了怒意,換上一副享受十足的幸福笑容:“有什麼話快點說,我這個人耐心有限。”

裴浩然按耐住疑惑,雲淡風輕道:“你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嗎?”

“桑玥沒告訴你我們在南越的時候就已經是夫妻了?”赤裸裸地承認了。

誰料,裴浩然吁了口氣,微微一笑:“沒有夫妻之實就好。”

慕容拓狐疑地凝眸,實在想不通裴浩然怎麼聽出了真假?

裴浩然從容淡定道:“玥兒很容易受孕,如果你們早有夫妻之實,她的肚子不會到現在仍遲遲不見動靜。”

慕容拓愕然了一瞬,接受之餘,弄清了他陰魂不散半夜鬼敲門的目的,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不用拿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激怒我,我跟她是不可能分開的。”

裴浩然的脣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以碧洛的修爲,沒算出幾件事吧,你確定不想知道她的過往?”

慕容拓的思緒回到了被赫連穎逼婚的那晚,他逆轉筋脈耗費了七成內力總算逼出了赫連穎特質的軟骨散,逃到半路和碧洛大幹一架,險些喪命,事後,他一路狂奔回南越,生怕碧洛在他之前找到桑玥並向她尋仇。

人算不如天算,他和碧洛竟然在跨越邊界時再次狹路相逢,只不過,二人均身負重傷,很有默契地彼此都未動手,碧洛卻將桑玥重生一事告訴了他,裴浩然說的沒錯,碧洛的修爲不足以看清前塵過往,只模糊地推算出桑玥和裴浩然之間有過幾年的感情糾葛,桑玥是因仇恨復生。他結合了每一次桑玥見到裴浩然時會迸發出的恨意和冷意,便猜到桑玥前世可能會裴浩然傷透了心,所以纔有那麼強大的怨念能夠重生。

裴浩然似乎不在意慕容拓到底想不想聽,脣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眸光忽然放空,陷入了回憶:“我們,做了五年的恩愛夫妻,懷了三個孩子。”

慕容拓的心倏然一痛,難受得像被一雙大掌生生地撕扯着,但他沒有表露分毫,只淡淡地道:“那又如何?這輩子,她是我的!”

裴浩然笑了:“你確定你不介意?不介意我吻過她的每一根髮絲,品嚐過她的每一處柔軟,佔有過她全身心的第一次?”

這話極其殘忍,如鋒利的刀片,一寸一割拉着慕容拓的心,哪怕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此刻真正從裴浩然的口裡聽到這些細節,還是讓他痛不欲生、難以接受。

裴浩然發現了慕容拓情緒上的異樣,嘴角的弧度又擴大了幾分:“我跟她最初是在定國公府認識的……”

他事無鉅細地、毫不遮掩地、半痛半喜地將二人的過往盡數闡明,慕容拓的一張臉從最初的氣憤,慢慢變爲嫉妒,再變爲空前的盛怒,猶如一席月輝之間,他經歷了滄海桑田,那種滲入骨髓的痛扭曲了他俊美無雙的臉,當裴浩然講完最後一句話時,他再也忍不住胸口堵得快要爆炸的火,掀開棉被,一掌劈向了裴浩然的胸膛!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怎麼可以對她做那樣的事?”他的眼,水光閃耀間,流轉着足以焚天滅地的烈焰,他揪住裴浩然的衣襟,雪花般的拳頭砸在了他的肩膀和額頭,每晃動一下,雙眸就掉落幾滴他並未察覺的液體,“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她那麼好、那麼好,你怎麼忍心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往死裡傷害?你這個混蛋!”

裴浩然被揍得面目全非,肋骨盡斷,慕容拓像一臺上了發條的引擎,根本停不下來,他只想將眼前這個畜生碎屍萬段,他恨得、怒得完全是在用不參雜任何的內力的原始體力,他咆哮着、怒吼着:“我把她捧在手心都怕掉了,你卻如此踐踏她的自尊、輕視她的性命!你這種人,還有什麼資格來找她?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咳咳咳……”裴浩然頭昏腦脹,視線模糊,全是痛得跟散了架似的,“看吧,我就說,你會介意,所以……你還是早點放手……免得跟我上輩子一樣,害得她……不得善終……”

慕容拓的手一滯,愣愣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他:“我不會放手的!也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她!你休想,休想將她從我身邊搶走!”

說着,轉身拔出佩劍,就要刺入裴浩然的心臟,裴浩然擡手:“你一意孤行,會害死她的!她不能……”

哐啷!

裴浩然剛剛說完最後一個字,蒼冥破門而入,一劍挑開了慕容拓的攻擊,爾後,帶着裴浩然,施展輕功衝入了雨中。

門一打開,護衛們也聽到了動靜,紛紛趕過來,卻看到慕容拓渾身是血,地上也全都是血,衆人面面相覷,一名護衛忙躬身詢問:“殿下,要不要請大夫?”

慕容拓脫力地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腦海裡不停盤旋着裴浩然的最後一句話,目庛欲裂,他按住額頭:“不用了,桑小姐呢?”這麼大的動靜,她不可能沒聽見。

護衛回答:“桑小姐和子歸走了。”

……

馬車上,荀義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講了一遍,長平公主在回程途中,遭遇截殺,重傷昏迷,逃過一死,被雨水澆醒後,她第一時間報了官,並回宮向冷貴妃稟明瞭兩次刺殺案件。

消息傳到姚府,得知第一起刺殺案件中,桑玥也在,慕容拓受了重傷,二人下落不明,陳氏當即就暈了過去。

姚奇知道桑玥和荀家走得近,於是上門詢問桑玥的下落,荀義朗憑着和子歸之間的特殊聯絡方式一路找到了清河鎮。

桑玥按了按眉心,靜靜思量着事情的前因後果,第一起刺殺她實在想不出對方是打算除掉誰,於是無從判斷兩起刺殺是否出自同一人。長平公主是尾隨她的馬車來到清河鎮的,她早有察覺,並七彎八繞甩掉了長平公主,只不過,長平公主在繞了一大圈之後,還是在碧水涼亭尋到了她和裴浩然。

長平公主平日裡雖仗着公主身份,唆使冷芷若欺負了自己不待見的人,但那些都是小女兒家家的磕磕碰碰,不至於會讓人恨到要截殺她的地步,若硬說長平公主得罪了某一個煞星,那麼這個煞星便是她桑玥了。

可是她沒有吩咐底下的人對長平公主動手,那麼,第二起截殺,究竟是何人所爲呢?

荀義朗關切的眸光掃過她掌心的傷口:“很疼吧?”

給慕容拓擦身時沾了水,傷口泡得發白,看起來觸目驚心而已,其實倒也不怎麼痛,亦或是她已習慣了這種痛。她搖頭:“不疼,這件事,我的嫌疑有點大。”

“嗯?”荀義朗詫異地蹙眉,“你的嫌疑?你是說第二起截殺?”

“第一起截殺的範圍太廣,暫時只能是個謎團,我們要從第二起截殺着手,然後層層推理,挨個排除,但在抓住元兇之前,我的嫌疑最大,”桑玥思付片刻,凝眸道:“長平公主眼下是恨上了我,極有可能會認爲我就是那幕後黑手,再者,即便她知道幕後黑手另有其人,或許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個構陷我的機會,那人留着她的命,不正是這個目的嗎?”

可見那人,對長平公主、裴浩然和她之間的糾葛很是瞭解。

“通過長平公主挑起你和冷貴妃的矛盾,雲澈和落霞公主爲了給陸鳴心復仇會這麼做,慕容耀爲了對付你也會這麼做,當然,後宮其它的妃嬪想要藉助你和姚家來打擊冷貴妃或許也會這麼做。”荀義朗分析到最後,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個小丫頭,到哪兒都是禍事橫飛,你就是個惹禍精。”

桑玥丟了顆栗子進他嘴裡,也跟着笑了起來:“怎麼?荀大人怕了?後悔攤上我這麼個惹禍精?趁着我還沒把荀家完全拖下水,你及時抽身而退倒也不晚。”

荀義朗依舊笑着,眸光卻堅定無匹:“不能助你和香凝,我留着荀家的力量又有何用?”

桑玥不接過他的話柄,只挑起一側的簾幕,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已停,暗黑的夜幕裡有幾顆璀璨的繁星閃耀。

桑玥所料不錯,長平公主一回宮便是對冷貴妃進行哭訴,惹得太醫都不知要不要上前診治。

“母妃,桑玥派人殺我。”

冷貴妃遠遠地坐在雕花椅上,慶陽公主幫着長平公主換好衣衫,原本甚爲擔憂的眼神在聽到她生龍活虎的一頓哭訴之後漸漸消散於無形,她回到冷貴妃的身旁站好,冷冷地看向這個不爭氣的姐姐,若非她偷跑出宮,何至於惹來一頓殺身之禍?

冷貴妃犀利如刀、寒涼似水的眸光緩緩掃過長平公主淚眼婆娑的臉,漫不經心道:“私自出宮,偷會男子,我真是生了個好女兒,你都快成爲整個後宮的笑柄了。”

長平公主委屈地淚珠子直掉,可礙於冷貴妃的威儀愣是不敢哭出聲:“母妃,你難道一點都不關心我的安危嗎?”

“姐姐,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私自出宮是何等大罪?母妃爲了善後,跟剛剛清醒的父皇大吵一架,你知不知道,父皇要把你罰入庵堂!”

罰入庵堂?做尼姑?長平公主打了個哆嗦,恐懼像一根蔓藤纏繞着她的四肢,緊繃得整個人快要呼不過氣來,如果做了尼姑,便一輩子也見不到表哥了!

她跪在牀上,磕了個頭,泫然道:“母妃,我錯了!我再不會肆意妄爲了!”

冷貴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慍色,語氣清冷道:“我不是閒着沒事幹,專門給你善後的,我有三個孩子,知書達禮如慶陽,孝順聰穎如雲陽,你呢?表面上裝出一副溫婉賢淑的樣子,暗地裡挑唆冷芷若刁難各家千金,你以爲我都不知道?”

長平公主嚇得不敢擡頭,洗耳恭聽冷貴妃的教誨,冷貴妃喟嘆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如此放肆的行爲。”

語畢,和慶陽公主一道離開了長平公主的寢宮。

二人剛走,雲陽來了。

他先是吩咐太醫給長平公主好好診斷,爾後親自喂她服下太醫給的丹藥,臉上始終掛着合宜的擔憂。

長平公主有些受寵若驚,坐靠在牀頭,背後塞着團蝶彩雲掐花圓枕,試探地道:“多謝二皇兄的探望,時辰不早了,二皇兄請回,明日我親自去府上給皇兄請安。”

雲陽寵溺地撥了撥她鬢角的一縷秀髮,道:“長平,你當真非浩然不嫁麼?”

長平公主點頭,心底卻沒來由地涌上一股惡寒,她勉力維持着端麗的微笑和輕柔的嗓音:“我喜歡浩然表哥。”

“真是個誠實的孩子,”雲陽淺笑着讚賞了一句,眸光越發溫柔似水了,“實不相瞞,我不喜歡冷芷若,不打算娶她做皇子妃,但冷家和我們的關係又必須通過姻親來維繫,所以我打算自私一回,將這個重擔撂在妹妹你的身上,好在如今確定了你對浩然的心意,我倒是可以少幾分愧疚。”

“皇兄是要幫我麼?”長平瞪大了眸子,別人不明白,她卻知道這個皇兄的聰穎絕不亞於雲澈的。

“一人換一人。”雲陽笑得春風和煦。

“什麼意思?”

雲陽輕柔地掖了掖她腰間的被角,輕飄飄地道:“我送你冷浩然,你也得回送我一個可人兒。”

“皇兄要誰?”

“桑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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