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宮。
韓玉和桑楚青叩謝天子後,冷瑤便將韓玉喚到太和宮另行封賞。
太和宮內,有一個四季如春的暖房,頂棚是幾層質地上乘且輕薄的白色帆布,陽光毫無阻礙地透射而下,照着裡面盛開的本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明豔花束:華貴的牡丹、嬌豔的瓊花、高雅的白玉蘭、清新的連翹……百花吐蕊、奼紫嫣紅。
冷瑤隨意地斜倚在鎏金藤花長椅上,明黃色的宮裝像一縷日暉輕輕地流瀉於地,與這溫暖宜人的環境分外契合,她垂着眸,掩住凌人的波光,倒是少了高高在上的傲慢,露出幾許少婦獨有的嫵媚風韻。
她的墨發輕挽於腦後,簪一支九尾鳳釵,釵頂鑲了兩粒璀璨的紅寶石,乍一看去,猶如隨時都會流下的血淚,叫人莫名地揪心。
她的面相與冷香凝的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兩片嫣紅的脣瓣,簡直一模一樣,只是更爲年輕柔嫩。慕容宸瑞最愛她的脣,她一直都知道,所以費盡了心思保養。
慕容宸瑞永遠都離不開她,因爲只有她不介意做冷香凝的替身,只有她能夠忍受慕容宸瑞一次又一次在歡情高峰喚着冷香凝的名字,楚嫿可以嗎?容青瑤可以嗎?她們都不行,所以,她纔是慕容宸瑞身邊的常青樹。
只是這終究是難受的。尤其,當她發現自己對慕容宸瑞已不僅僅是利用和排解寂寞那般簡單時,醋意和怒火交織而成的大網便將她籠罩了。
韓玉跪在蒲墊上,用餘光打量着南越史上最年輕貌美的太后,太后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面含羞柔,又稍了幾分慍色。整整半個時辰,她一直保持着這種姿勢,她知道,太后是在給她下馬威。
冷瑤玩弄着左手小指上的紫金護甲,擡眸看向韓玉,凌人的目光已變得柔和溫暖,一如這花房內的溫度:“韓淑人,坐吧。”
“多謝太后娘娘。”韓玉叩首謝恩,鄭女官上前,攙着韓玉坐在了早已備好的六腿繡凳上,此時,韓玉已有些累乏,但精神高度緊張,所以遣散了不少睡意。
冷瑤綿軟中藏了一分犀利的眸光掃過韓玉摸着小腹的手,笑得平易近人:“韓淑人有幾個月的身子了?”
韓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習慣性地捧腹了,坐着福了福身子,道:“回太后娘娘的話,妾身懷孕三月。”
冷瑤的笑弧微收,聲輕如絮:“哀家聽聞你們定國公府有個很厲害的千金小姐,哀家近段時日悶得慌,你同哀家講講她,好給哀家解悶。”
韓玉明知故問道:“妾身愚鈍,不知太后娘娘指的是哪位妾身的哪位侄女兒?請太后娘娘明示。”
冷瑤的目光依舊柔和,摸着紫金護甲的手卻滯了一下,清冷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白玉蘭上,鄭女官掐了一朵呈到跟前,她捏起,把玩着:“看來,你與她的關係不錯。”
韓玉心中一驚,暗叫糟糕,一句話就被太后試出了深淺,接下來得竭盡全力應付纔是,否則,以桑玥的殘忍手段,她和腹中的孩子鐵定沒活路了。
冷瑤美眸輕轉,優雅似一匹上好的綢緞,滑滑的、柔柔的,亦有些涼涼的,彷彿沒有半分危險:“桑玥最近幾日可招待了什麼貴客?”
來了來了,韓玉按耐住洶涌澎湃的忐忑,面色恭敬而坦誠:“妾身自知曉了身孕之後,就不再過問府裡的事宜,她是否招待了貴客,妾身不太清楚。”
“真不清楚還是你不願意透露給哀家?”冷瑤幽幽開口,聲音和緩,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怒意,但那種無形的威嚴幾乎壓得韓玉喘不過起來,“那丫頭是怎麼威逼利誘你的,讓哀家想想。”
韓玉儘量讓呼吸順暢,面色如常,低頭作恭敬狀。
片刻後,冷瑤似乎並未想出個所以然,搖頭嘆息,給鄭女官打了個手勢,鄭女官退下,不一會兒,端一蝶精緻的綠茶糕上來,呈到韓玉的跟前,和顏悅色道:“韓淑人,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您嚐嚐。”
韓玉擡眸,只看了一眼,便發現了端倪,澄碧通透的糕點上赫然散落着紅色粉末,因色彩對比強烈,所以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糕點被做了手腳。那紅色的粉末會是什麼呢?她的脣角開始隱隱顫抖,喉頭止不住地滑動,遲遲不肯伸手去接。
鄭女官冷笑,半是威脅半是蠱惑:“娘娘的賞賜,你也敢拒絕?大不敬之罪可是要被殺頭的。”
韓玉用餘光瞥見了冷瑤眸子裡的冷凝,心突然被繩索給勒住了,吃,死路一條!不吃,還是死路一條!
鄭女官拿起一塊糕點送至韓玉的脣邊,語氣不甚恭敬:“韓淑人趕緊吃吧,浪費了娘娘的心意,便是奴婢也要跟着遭殃呢,何況是桑爵爺。”
一提到桑楚青,韓玉的四肢就軟了,原來太后打的是這個主意,用桑楚青的命來威脅她!她顫顫巍巍地捏起一塊糕點,閉上眼,慢條斯理地吞入腹中。
一塊糕點吃完,她滿頭大汗,像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只是後面無退路,前方是絕路。她捨不得腹中的孩子,可她更愛桑楚青,她得罪不起桑玥,亦得罪不起太后,索性一死,至少桑楚青還能活着。
冷瑤低低地笑出了聲,擡手微掩住脣角,紫金護甲的尖角剛好揚在美眸旁,兩種波光相互輝映,璀璨瀲灩,襯得她嫵媚動人、嬌柔瑰麗。
韓玉癡癡地垂眸等死,冷瑤笑道:“瞧把你擔心的,又不是什麼毒藥。”
不是毒藥?韓玉瀕臨死亡的心再次燃起熊熊升騰的希望,掏出帕子擦去額角的冷汗,訕笑道:“妾身不敢對娘娘有所懷疑,只是妾身平日裡不好甜食。”
冷瑤一片一片扯着白玉蘭的花瓣,若無其事道:“不過是一些紅花粉末,墮胎的,死不了。”
韓玉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泯滅,猶如一腳踏進了萬魔窟,煞費苦心爬上來,卻再次跌了進去。這種迂迴的心理戰術折磨得她快要崩潰了!脊背冷汗涔涔,浸透了裡衣,雙手緊握着帕子,原本白皙的指甲像染了層粉紅的豆蔻,偏她一邊恐懼的同時,一邊還要強裝鎮定,這種壓抑的氣氛,就像在夢靨中被惡鬼追趕,想要逃跑,卻發現渾身無力,動也動不得,叫也叫不出,從髮絲到腳趾頭,滿滿的全是驚恐!
冷瑤扯下最後一片白玉蘭花瓣,並未扔掉,而是放入脣中,細細咀嚼、慢慢品嚐,吃完了,才道:“不過藥效呢,過兩刻鐘纔會發作,在那兒之前你都有機會拯救你的孩子,記住,選擇權在你的手中,救他、殺他,全憑你的意願了。”
韓玉給自己鼓了個勁兒,壯着膽子道:“娘娘,您……您難道要和定國公府爲敵嗎?”
冷瑤嘆了口氣:“哀家明目張膽地將你們夫婦召進宮,你要是出事,哀家難辭其咎,哀家又怎麼會沒有顧慮呢?”
“那……”
“所以,現在就是一場賭局,看究竟是哀家先敗下陣還是你先繳械投降?哀家要承擔的風險是一條毒害定國公府子嗣的罪名,韓淑人要經歷的痛苦是眼睜睜看着成親十七載才懷上的孩子胎死腹中。哀家注重名聲,韓淑人疼惜腹中的骨肉,呵呵,誰先沉不住氣,還真不好說,韓淑人有一半的勝算。”那聲,輕柔得像在討論誰家的小姐又做了新裙子,淡定得不得了。
冷瑤如果冠冕堂皇地推脫說她不怕,韓玉或許覺得冷瑤故作鎮定,可冷瑤將二人的心理和處境分析得頭頭是道,倒加重了韓玉的心理負擔。她是一個母親,就算最後冷瑤因此而被罷黜,也挽回不了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生命。
她不能賭!但是,她也不能背叛桑玥!她一定要讓冷瑤相信,那人已坐着馬車離開了!
咬牙,心裡做了個決定。她靜坐如一尊玉佛,用餘光留意着牆上的沙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呼吸着奼紫嫣紅散發而出的馥雅清香,心,隨着沙漏一點一點地下沉,直到臨近最後一瞬,她撲通跪在了地上,驚慌失措道:“娘娘饒命!妾身說!妾身什麼都說!”
冷瑤給鄭女官使了個眼色,鄭女官從懷裡掏出一個蘭花瓷瓶,當着她的面把解藥倒在了手上。
韓玉貪婪地渴求着,目光凜凜道:“府裡前幾日來了命神秘人,住在五姨娘的院子,桑玥說那是她的朋友,還威脅妾身不能讓任何人查探到她朋友的消息,所以但凡有人往五姨娘的院子去,妾身都會派人攔下或者通報桑玥。”
“今天,娘娘召見妾身和妾身的相公,桑玥發現了端倪,警告妾身如果娘娘問起任何關於她朋友的事,都要咬緊牙關,不得透露半句,否則的話,她就殺了妾身。她有慕容侍郎做後臺,妾身害怕,於是應下了。”
“妾身的馬車剛走,她的馬車就從府裡出來,妾身在轉角的地方瞄了一眼,因着妾身對府裡的下人極爲熟悉,所以只一眼,妾身就發現那兩名下人的樣貌很陌生,不像是府裡的人,妾身斗膽猜測,桑玥已經將人秘密轉移了。”
“是嗎?”冷瑤笑得淡然,“鄭女官,把她的畫像取來,就是哀家放在多寶格第三層左手邊的那幾幅,讓韓淑人辨認一番。”
“是!”鄭女官退了出去,很快,手裡託着幾幅畫返回暖房,讓韓玉一一辨認。
韓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還好臨行前,桑玥給她看過那位朋友的畫像,她憑着記憶,不費吹灰之力地指出,冷瑤的笑容一收,淡道:“把解藥給韓淑人,送韓淑人回府。”
送走韓玉後,鄭女官扶着冷瑤回了寢殿,寢殿裡儘管金碧輝煌,卻冷如冰窖,冷瑤和慕容宸瑞一樣,不喜歡在房內燃炭火。
鄭女官給冷瑤披了件火狐大氅,血紅的色彩映着她白皙的雙頰,端麗中憑添了一分妖嬈,鄭女官就不明白了,爲何天下男子都要喜歡冷香凝?荀義朗、雲傲、慕容宸瑞,就連太后娘娘的夫君慕容宸熠都對冷香凝念念不忘,太后娘娘不好麼?
斂起翩飛的思緒,鄭女官疑惑道:“娘娘,您覺得韓淑人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冷瑤已不復對待外人的溫柔和暖,眸光冷如寒冰:“當然是假的。”
“啊?”鄭女官驚得呆愣,“在那種情況下也能說謊,還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這韓淑人的心性真不是一般地堅定。”
堅定?冷瑤嗤之以鼻:“不是她的心性有多麼堅定,是有人比我用了更狠的法子堵住了她的嘴。”
這個人自然是桑玥了。她有些好奇,一個不到十五歲的丫頭,究竟用的什麼手段降服了韓玉?讓韓玉不惜在她的威逼利誘下撒謊!僅僅是殺了韓玉?慕地,她想起了慕容歆和碧洛的死狀,心裡沒來由地涌上一股惡寒。冷香凝這麼善良,怎麼生了只毒蠍子?
鄭女官注意到了冷瑤眉宇間漸漸冷凝的慍色,遞過一杯她最愛喝的雲霧茶:“娘娘,您如何看出韓淑人在撒謊?”
冷瑤的手中一暖,眉頭舒展了一些:“你第一次見到冷香凝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鄭女官十歲入冷府爲婢,哪怕過去了二十年,冷香凝的回眸一笑仍是記憶猶新,她凝眸,回憶時難掩驚豔之情:“奴婢當時還以爲看到哪個仙女了?連禮都忘了行。”
冷瑤嘲諷一笑:“冷香凝就是美得天怒人怨,不論男女老少,誰見了都會着迷三分,你聽韓玉的口氣,可有半分驚豔之感?”
鄭女官若有所思地搖頭:“韓淑人談起那兩名女子時,表情十分平淡,娘娘的意思是……韓淑人壓根兒沒見過冷香凝?那她又怎麼認出了畫像呢?”
冷瑤喝了一口溫暖的茶,雲淡風輕道:“那副畫像是慕容宸瑞親手畫的,無論神態還是姿容,都入木三分,韓玉既然沒見過真人,那麼見到如此美麗的畫像也該眼前亮一亮纔對,可她還是神色淡淡的,說明桑玥一早就給她看過了!別看她好像從容淡定的樣子,其實一直處在高度恐懼中,只不過,她對桑玥的恐懼遠勝過對我的。”
“聽娘娘這麼一分析,桑家小姐似乎是個厲害角色。”
冷瑤冷冷一哼:“不厲害,能在那麼多死士和一名梟衛的眼皮子底下把冷香凝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上天還真是公平,冷香凝生得貌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桑玥長相平庸,可智慧堪比女中諸葛,慕容歆和碧洛的死就是她一手策劃的。這個小丫頭,真叫人鬧心。”
語畢,杯子隨意朝桌上一擱,茶水四濺,溼了她的寬袖。鄭女官忙用帕子擦拭,接着道:“娘娘,既然韓玉在撒謊,冷香凝並未坐定國公府的馬車離去,那麼她還在定國公府住着了,我們要對定國公府展開搜查嗎?”
冷瑤擺手示意鄭女官停下擦拭的動作,“那丫頭詭計多端,保不準,冷香凝真的就在馬車裡,她根本就沒指望韓玉能夠騙過我,她一早算準了我能夠拆穿韓玉的謊言、篤定馬車裡沒有人,因爲放鬆對馬車的戒備,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桑玥好心計!
鄭女官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思考了半天才明白冷瑤話裡的邏輯,福身道:“那……我們到底要不要攔截馬車?”
“馬車我要攔截!定國公府我也要搜!”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抓獲冷香凝的機會!
……
夜幕悄然降臨,皎月爬上枝頭,照着光禿禿的枝椏,投下一地斑駁的樹影。寒風凜凜,摧枯拉朽般,發出呼呼的聲響。
用紅色薄沙合圍的浴池內,氤氳着濃厚的水霧,冷瑤披散着墨發,靜靜地靠着光滑的池壁,閉眼享受着溫水的愛撫。她的肌膚如美瓷般細膩光澤,燭火隔着薄沙透射而入,映着她纖長的睫羽、迷離的眼眸,像是流放了一整片星河,那般璀璨動人。
池內,隨着她玉腿輕擺,蕩起層層漣漪,水中的流光也像無數根綢帶搖曳生姿了起來。
這樣一副春色滿園的畫面,任誰都不忍心上前打擾。
可偏偏天有不測風雲,冷瑤泡得渾身軟綿綿的時候,一道黑影闖入了浴池!
那黑影,像鬼魅般迅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躍至冷瑤後方的地板上,單臂一震,一把利劍滑出,朝着冷瑤刺去!
冷瑤只覺得脊背發涼,趕緊向左一閃,同時大聲呼喚:“來人!有刺客!”
黑衣人的劍剛剛從冷瑤的右臂劃過,撕開一道口子,流出大片鮮血,兩名死士便衝入了浴池。
冷瑤拉過岸邊的衣衫蓋住美麗的身軀,看着刀光劍影、聽着兵器鏗鏘,一雙美眸盈盈流轉的全是洞穿人心的怒火。
最終,黑衣人不敵,開始逃竄,冷瑤怒喝:“追!一定要把賊人給哀家擒獲!竟然敢打哀家的主意,哀家倒是要瞧瞧,這皇宮還是不是哀家的天下了?”
受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攝政王府,慕容宸瑞馬不停蹄地趕來,鄭女官已跪在岸邊,試圖給冷瑤敷藥,冷瑤並不配合,這讓鄭女官十分爲難。
“你退下吧。”
鄭女官循聲回頭,見到是慕容宸瑞,行了個禮:“是,殿下。”
她仍然泡在浴池中,那流着血的胳膊卻擱在冰涼的瓷磚上,紅色的血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條蜿蜒細密的小河,看上去頗有些觸目驚心。見着慕容宸瑞,她不吭聲,只委屈地扭過頭,兀自落淚。
慕容宸瑞叫了兩聲沒反應,乾脆蹲下身,強行握住她滑嫩的藕臂,塗了藥,用布條繞好,打算將她抱起來。她卻使性子,沉入了水底。
慕容宸瑞眉心一跳,褪了衣衫,一併滑入池中,在水底抱住她,她脣瓣一勾,吻住了慕容宸瑞。
浮出水面後,她抹去臉上的水珠,哽咽道:“你還知道來?我怕是死在這個地方,也沒人會心疼一下,宸瑞,說實話,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難受?”
慕容宸瑞摟着她,輕聲道:“你不會死。”
冷瑤的手不由自主地環住他的腰,臉頰貼着他結實的胸膛:“宸瑞,這個宮裡越來越不太平了,上次有人火燒皇祠和金鑾殿,這回,有人行刺我,究竟是誰?是誰這麼恨我?”
慕容宸瑞輕撫着冷瑤光潔的脊背,上次縱火之人是拓兒,這回是……他不願往下想,只語氣如常道:“我再多派些人,加強皇宮的巡防。”
冷瑤頓了頓,擡起頭,望着他剛毅的下顎:“那些人真的有用嗎?萬一要殺我的人是……”
“沒有萬一。”慕容宸瑞打斷她的話,低頭,映入眼簾的脣經過她貝齒的輕咬已變得嫣紅、嬌豔欲滴,水霧升騰,視線也模糊了一般,他擢住她的脣,同一時刻,冷瑤的雙腿盤上他的腰身……
沒有人比她更像冷香凝,沒有人比她更能滿足慕容宸瑞。
浴池裡,餘音繚繞,漣漪陣陣,吟唱輕舞,春光無限。
“啓稟娘娘,屬下追蹤到刺客的下落了!”
幾番雲雨後,冷瑤渾身痠軟,像只饜足的小貓趴在慕容宸瑞的身上,驟然聽到侍衛在門外的稟報聲,不由地顫了顫,儘量擠出正常的語氣:“還不快將刺客拿下?”
“屬下不敢!”
“有何不敢?”
“刺客闖入了定國公府,屬下沒有聖旨,不敢公然搜府!”
冷瑤的纖指按住紅豔的脣瓣,面露難色:“宸瑞,若是別的府邸還好說,偏偏是定國公府,拓兒……不會讓搜的吧!唉!算了,不追究了。”
慕容宸瑞眸光一暗:“我去擬旨。”
冷瑤低頭,在慕容宸瑞看不見的地方,脣角高高揚起。
定國公府。
桑玥正在臨摹冷香凝留下的字,冷香凝的簪花小楷偏大氣,寫起來有種渾厚的感覺。
府內形勢如今漸漸平穩,滕氏掌家,積極參加各項活動,和國公爺的老朋友們來往頻繁。蓮珠將玉佩退還給了桑玄夜並明確表態不會幫他做任何事,桑玄夜雖然疑心兵符就在她的手中,不過有子歸坐鎮,桑玄夜倒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搶。桑玄夜不是沒想過買通冬茹行竊,可惜,冬茹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根本連內屋都進不去。
大周她是一定要闖一趟的,只是臨行前除了要解決冷瑤這個眼中釘,還得替桑秋物色一門好親事才行,萬一她走後,父親又娶了個厲害的妻子,像大夫人那般,桑秋的下半輩子算是完了。
至於桑飛燕麼,暫時讓她蹦躂幾天,反正手裡握有重大把柄,懲治她是遲早的事,更何況,她這顆棋子,還有些用處。
鍾媽媽打了簾子進來,笑呵呵地道:“奴婢熬了點酒釀丸子,二小姐嚐嚐吧。”
桑玥放下筆,將紙張收好,又摸了摸藏在衣領中的玉佩,嘴角微揚:“聞着氣味兒跟丁香上次做的差不多。”
“二小姐的鼻子真靈,這是奴婢在鋪子裡跟丁香學的,那丫頭,現在可厲害了,咱們開在北街的分鋪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鍾媽媽笑着說完,將碗放在了桌子上,“二小姐,趁熱吃吧。”
桑玥行至桌邊坐下,舀了一勺,熱氣噴噴,太燙,於是先涼着,隨口道:“鍾媽媽,那個田公子究竟是誰?我聽說他把裴家的生意搶了一半,不知道他跟我們做生意會不會是個緩兵之計,最後我們也落得個跟裴家一樣的下場。”
鍾媽媽慌忙擺手:“不會不會!奴婢保證絕對不會的!”
勺子裡的湯涼了,桑玥喝了一口,狐疑道:“世事無絕對,生意場上莫不都是爾虞我詐,無奸不商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依我看,我們還是換個合作伙伴。”說着,悄然用餘光打量着鍾媽媽的神色。
鍾媽媽急了:“田公子怎麼可能會做對二小姐不利的事呢?”
“哦?”桑玥似笑非笑地看着鍾媽媽,鍾媽媽張大嘴,半響無言,爾後訕訕地笑道:“我家那口子跟田公子打交道不是一日兩日了,二人還一同去過蜀地收購布帛,田公子啊,確實是個好人,二小姐就將心啊,揣回肚子裡吧。”
“鍾媽媽你別說,我還真不敢把心揣回肚子,現在,我隨意走在大街上,就能聽人談起這位青年才俊,說他要取代裴浩然成爲南越第一富商,可是,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你安排個時間,讓我和他見上一面吧。”
“呃……這……好吧,田公子最近忙得緊,待開過春,奴婢就着手安排,讓田公子來鋪子一趟。”
“你又要見誰?”桑玥安靜吃了大半碗酒釀丸子,還剩最後一口時,某人躍窗而入,一邊質問,一邊虎口奪食,俯身含住了她手裡的湯勺。
鍾媽媽難爲情地撇過臉,趕緊退了出去,小年輕的就是膽子大!
“太甜了,不好吃。”砸了砸嘴,濃眉的劍眉微蹙,似在抱怨,桑玥如何不明白他心裡的小九九?想要背過身避開,可是論速度,她永遠都比過慕容拓。
一吻作罷,慕容拓還有些意猶未盡,桑玥再不給他機會了,免得像上回在龍和軒那樣,天雷勾地火,差點兒無法收拾。她起身,倒了兩杯花茶,遞給他一杯,“查清楚了?”
“你先告訴我,你要見誰?”慕容拓清澈無瑕的眸子裡迅速竄起幾簇火苗,桑玥扶額,這個小氣巴拉的男人。
“田公子。”
慕容拓無比諷刺地道:“他?那個神秘的富商?”
“你也知道?”
慕容拓兩眼望天:“總跟貴叔做生意,我怎麼會不知道?”
桑玥不禁失笑:“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去見他,你呀,就別瞎吃飛醋,趕緊說說,事情查得如何?”
談起正事,慕容拓神色肅然了幾分:“年側妃誤服了少量的夾竹桃,所以嗜睡得厲害,可查又查不出根源,她的吃穿用度都乾淨得很,幕後黑手真是高明,下完毒還不留下蛛絲馬跡。與她走得近的不是容青瑤就是齊側妃,二人裡面必有一個是兇手。”
上回在碧瑤亭,年側妃說她每日都要睡上兩三個時辰,桑玥就有些起疑,才讓慕容拓請了太醫給年側妃診脈。一般情況下,太醫都是月頭給攝政王府的主子問平安脈,如果月中下毒,到了下個月初,藥性已散,根本查不到。那人的藥量掌握得極好,一次、兩次不足以致命,但每個月服食一回,到十月生產時,落下的只怕就是死胎了。
她呵氣,冥思片刻,道:“容青瑤的可能性較大。”
慕容拓的語氣一沉:“這個容青瑤就真怪了,自己不生下我父王的孩子,還不許別人生,她若是奉了冷瑤的命行事,冷瑤又爲何見不得我父王的妾室誕下子嗣呢?”
應該直接告訴慕容拓吧,說他父王和冷瑤早做了違背綱常倫理之事。但話到嘴邊又落下,時機未到,以慕容拓衝動的性子,肯定會跟慕容宸瑞翻臉,那樣不是中了冷瑤的奸計?
“你在猶豫什麼?”慕容拓瞧着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忍不住濃眉微挑,鼻子哼了哼。
桑玥抿了抿脣,烏黑的瞳仁動了動,握住慕容拓的手,以一種幾乎是連哄帶騙的語氣笑道:“慕容拓,你信不信我說的話?”
慕容拓身子微微後傾,桑玥越是溫柔越是沒好事,他上下打量,蹙眉,隨口道:“那得看爭對什麼事,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我早有領教,撒謊跟唱戲似的,叫人聽了還想聽。”
桑玥的另一隻手摸了摸眉毛,原來她在慕容拓的心裡就是這麼個形象。懷柔政策不靠譜啊,這廝就是個欠虐的!她一把甩開慕容拓的手,“氣”得鼻子冒煙:“好吧,你不信我,以後別來找我了!”
慕容拓一怔,開個玩笑就生氣了?
“桑玥。”語氣如常地喚了句。
“……”不理。
“桑玥。”語氣軟了一分。
“……”
“桑玥,我跟你說笑的。”湊近她身旁,開始耍流氓。
桑玥捉住他不安分的大掌,鄭重其事,甚至含了一分慍怒:“我問你,以後我說的話,你聽不聽?信不信?”
慕容拓許久不見桑玥這般肅然之態了,心中疑惑,但仍舊點頭:“娘子的話,我都聽,都信!”
沒個正經!桑玥甩了他一個冷眼,正色道:“我是認真的,你聽好了,不論是誰、以什麼方式離間你和你父王的關係,亦或是離間你和冷瑤的關係,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公然跟他們任何一個人翻臉,也不能私自尋仇,明白嗎?”
慕容拓黑寶石般璀璨的眸子裡清晰映着桑玥略含擔憂的臉,情不自禁地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桑玥吁了口氣,正打算慢慢地將冷瑤和慕容宸瑞的事告訴慕容拓,門外響起了蓮珠的通報聲:“小姐!京兆尹來了!帶着皇上的聖旨,說要在咱們府裡搜刺客!”
二人互視一眼,眸光晦暗難辨,桑玥對着門外吩咐道:“子歸,把我娘帶到棠梨院。”
“是!”
這一次的搜捕來勢洶洶、霍如雷霆,在花廳對着滕氏頒佈了聖旨後,京兆尹就指使手下的近百名侍衛做鳥獸散,朝着府裡的各個角落奔去了。
若是普通侍衛尚不足畏懼,關鍵,裡面還混合了幾名大周死士,不得已,思焉爲了讓子歸帶人先行,和他們交上了手。這一交手,徹底暴露在了敵人的眼皮子底下。
同爲大周梟衛的弟子,又怎麼會不瞭解對方的武功套路?
當思焉終於擺脫那幾名死士的糾纏躍入棠梨院時,京兆尹已經帶着侍衛堵住了棠梨院的大門。他揚手,一聲令下:“給本官進去搜!”
“是!”領頭的兩名侍衛踹開蓮珠和茉莉,不由分手地往裡衝。
蓮珠和茉莉趴在地上,一人抱住一名侍衛的腳,蓮珠大叫:“等等!大人!你們不能闖我家小姐的院子!”
京兆尹一愣,吹鬍子瞪眼:“本官奉旨捉拿刺客,定國公府每個地方都要搜遍,爲何你家小姐的院子就搜不得?莫非刺客就藏在裡面?”
“大人!”蓮珠吐出一口血水,道:“大人,裡面住的可是桑家二小姐,是國公爺最寶貝的女兒,也是攝政王妃頗爲器重的人,大人帶着一羣侍衛衝進她的院子,傳出去對名節有損,國公爺和攝政王妃要是知道了,這頓火肯定是要發在大人的頭上吧!”
“這……”京兆尹一聽裡面住的是桑玥,還真遲疑了三分,桑玥是慕容拓心儀的女子,攝政王妃對她也疼愛有加,得罪桑玥,無異於得罪了慕容拓和攝政王妃,尤其以慕容拓那乖張的性子,把他打個半身不遂好像不足爲奇。
京兆尹遲疑的片刻,他身旁的一名身材魁梧的侍衛開口了:“大人,別忘了你是奉了誰的旨。”
如果桑玥在這裡,一定能認出他就是冷瑤身邊最得力的護衛,名喚穹蕭。
京兆尹面露無數疊加而成的糾結之色,聖旨是攝政王頒佈的,他得罪不起小的,更得罪不起他老子啊!最終,他咬牙,把心一橫,吩咐道:“本官奉旨查辦,顧不得誰家女兒的名節,再說了,定國公府其它小姐的院子也搜過了,本官讓人三緘其口就是!你們進去搜!只是,給我都小心點兒,別碰壞了桑小姐的東西!”
侍衛們得令,卯足勁兒往裡衝,突然一道勁風自後方射來,疾如閃電,就連穹蕭都沒能制止,領頭的侍衛身子一僵,爾後歪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有刺客!”京兆尹跳起轉身,拔劍相向,怒髮衝冠,卻在看清來人後立即偃旗息鼓,化爲一個恭敬討好的笑,“慕容侍郎,真是太巧了,這麼晚,您還沒歇着?”
“本公子倒是想歇着,有的人吃飽了沒事幹非要在本公子頭上動土,本公子只得勉爲其難,過來一探究竟。”慕容拓嘴裡叼着一片樹葉,不經意地一吐,樹葉朝着京兆尹飛去,京兆尹大駭,尚未有所動作,樹葉已劃落了他鬢旁的一縷青絲,襲上了不聲不響、隱匿氣息的穹蕭。
穹蕭暗驚,拔劍抵擋,只聽“鏗”的一聲,樹葉穿透了劍刃。穹蕭的臉色大變,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好強大的內力!
慕容拓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笑得意味深長,口氣狂妄:“老妖婆真是無孔不入,渾水摸魚的本事一流!”
穹蕭冷冷一哼,撇過臉,把劍回鞘,立在一旁。
慕容拓對京兆尹道:“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連桑玥的院子也敢闖?你不知道她是本公子心尖兒上的人?”
京兆尹無比爲難,笑比哭難看:“慕容侍郎,下官也是奉旨行事……”
“奉旨?誰的旨?”
“聖旨,”壓低音量,“攝政王殿下頒的。”
慕容拓挑眉一笑,伸手:“給我看看。”
京兆尹從隨行侍衛的手中拿過,雙手呈上:“慕容侍郎,您看,就是這個。”
“嗯”,慕容拓隨意拿起,看也不看,一掌震碎,京兆尹瞠目結舌,“慕容侍郎,這……這……”毀滅聖旨是要抄家滅族的啊!但轉念一想,慕容拓的家可不就是攝政王的家?攝政王應該不會給慕容拓定罪吧。
慕容拓微笑,狡黠中帶了一分慵懶,慵懶裡透了一絲凌厲:“沒有聖旨啊,京兆尹你搜什麼搜?趕緊滾!趁本公子沒有發火之前,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憑心而論,京兆尹還真想順着這個臺階下來,別摻和在他們倆父子的磨盤之間,免得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他剛欲打收隊的手勢,穹蕭咳了一聲,他慕地想起,這回抓的刺客是行刺了太后的,攝政王勃然大怒,不搜……也不成啊。
穹蕭傳音入耳:“有什麼事太后娘娘會給你擔着,這是攝政王下的旨,是攝政王大還是慕容拓大?”
京兆尹猶豫,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深呼吸,揚手:“搜!”
話音剛落,穹蕭就閃了進去。
慕容拓一躍而起,落在了穹蕭的面前,反手一拳,將穹蕭轟出了院子。
穹蕭原本前幾日被靈慧重傷就沒痊癒,哪裡捱得過慕容拓這全盛時期的一擊,只聽“咔嚓”,肋骨已斷裂有三。他趴在地上,良久直不起身子。
慕容拓甩了甩手,冰冷的聲音帶着內勁在衆人的耳朵裡字字爆開:“誰敢硬闖,這就是下場!”
衆人包括京兆尹在內,步子是怎麼也邁不動了。
京兆尹苦口婆心道:“慕容侍郎,我們奉旨辦事,這一回可不是普通的刺客,他行刺的是當今太后,若是我們不把他捉拿歸案,攝政王殿下和太后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只是例行搜查,絕對不會擾亂桑小姐的屋子。”
“開什麼玩笑?一大羣男人進入未出閣女子的閨房,這不擺明了有損她的清譽嗎?”
“慕容侍郎,稍安勿躁,其他千金的院子我們也搜了。”
“其他人我管不着,桑玥的,不能搜!”慕容拓堅定地向前大踏一步,“莫不是你親眼瞧見刺客鑽入了棠梨院?”
“這……下官沒有。”
“蓮珠,你們院子裡有刺客嗎?”慕容拓問向一旁的蓮珠。
蓮珠拍着胸脯保證道:“沒有!小姐的院子裡怎麼會有刺客?要是有刺客,小姐早就喊侍衛過來捉拿了。”
慕容拓清澈無瑕的眸子閃動起寒氣逼人的眸光:“京兆尹,看在我父王的面子上,我不想對你動手。棠梨院的丫鬟們已經供認不諱,裡面沒有刺客,你走吧!定國公府大着呢,你在這兒吵吵嚷嚷浪費時間,真正的刺客趁機逃了怎麼辦?”
冷聲說完,慕容拓發現京兆尹的神色有所鬆動,趁熱打鐵道:“如果你堅持要搜查,只能說明你存心污衊桑玥的清白,那樣,便是與我爲敵,你確定要這麼做?”
和慕容拓爲敵,他哪有膽子?
“太后娘娘駕到——”秦公公尖細的嗓音在暗夜中突兀地響起,京兆尹如釋重負,冤大頭對冤大頭纔對,像他這種蝦兵蟹將合該當個擺設,哪裡敢真的出手?
“參見太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一回,就連桑玥都不得不從院子裡出來迎駕了,她同衆人一道給冷瑤見了個禮。
冷瑤打量着一襲藍色雪絨短襖、白色曳地羅裙的桑玥,光看穿着打扮,可越過恬郡主太多,楚嫿當真疼她,那匹藍色的繡雪花錦緞全京城也只有三匹,慕容宸瑞給她送了一匹,給寧國公府送了一匹,剩下的就給了楚嫿,楚嫿自個兒不穿,竟然給桑玥縫製了冬衣。
這是冷瑤第一次如今鄭重地打量桑玥,即便去年除夕宴上,桑玥一舞傾天下,她也不過是笑笑,並非放在心上。論樣貌,桑玥和冷香凝像,又不像!像的是臉型和眉眼,不像的是眼神和氣質。
冷香凝是一株長在暖房的薔薇,單純美好,桑玥是怒放在地獄的曼珠沙華,詭異萬變。她的眼神太過凌厲,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寶劍,偶不經意地一掃,利劍出鞘一般,鋒芒畢露,血刃人於無形。
冷瑤坐在八人所擡的鸞車中,居高臨下地掃了一圈,道:“都平身吧,哀家聽說找到了行刺哀家的兇手,可有此事?”
京兆尹抱拳行禮,歉疚道:“下官無能,還沒找到,請娘娘恕罪。”
冷瑤清冽地笑了:“還有哪些地方沒搜?”
“定國公府東面沒搜,以及……桑小姐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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