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大殿上,最中間兩排懸掛着火紅的八角宮燈,其間綵帶相結,纏繞到大殿前方最頂端的牌匾之上,金色的牌匾方方正正,上頭赫然寫着偌大個“壽”字。
文武百官連同家眷都整齊坐落於各自的位置之上,有誥封的官員女眷皆按照品級位列前頭,沒有品級的就按照家族位次朝下坐着,自大殿而下,男左女右長長的兩條宴席長龍相對排列着。
皇上、皇后和太子三人是最後一個落座的,伴隨着太后一起行至大殿之內,衆人只覺眼前金晃晃的,便紛紛起身一一跪下,皇上落座後,這才揮手示意大家平身。
上官羅漪隨着衆人的大潮起身就坐,擡眸只見大殿之上皇上、皇后連同太后三人高位而坐,大殿下方,左側太子以及衆位皇子,右側是棠妃、湘妃等地爲較高的妃子,再下手處是雲錦、雲沫兩位公主。
一切看起來都那般自然平和,可目光剛剛從湘妃臉上劃過時,上官卻頓了頓……
太子的位置就在大殿之下皇子坐塌的首位,自上次在太子私宅見面後,太子便派人四處打探上官以及夏明遠的消息,這兩人一個是他傳說中的“剋星”,一人是跟他的死敵非常相像,不由讓人產生懷疑,但調查過後卻絲毫端倪都沒有發現,的的確確是表兄妹的關係。
在太子的眼中,無論夏明遠的身份是否確認,都已經落實了那個相貌絕俗,長有美人痣的女子就是他剋星的事實,這樣的女人存在一天,就對他天命有一天的影響。
帶着這樣的想法剛剛落座,太子的目光便不知不覺在對面女賓席的衆位女眷臉上逡巡,衆位未出閣的女眷被太子目光一掃,皆面帶羞怯的低下頭去,其中也包括坐在上官身側的孫玉晴。這也是大家閨秀該有的粉面含羞。
可一衆嬌羞女子之中,獨獨一人,清冷的眸子不帶一絲情感,明明就是笑着。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雖然距離很遠,可是隻一眼太子便在衆人中找到了上官羅漪,他眸子危險的眯着,如同獵人看等待許久的獵物一般盯着上官所在方向。
注意到有探究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上官只是淡淡一掃,卻見遠處皇子座位上,太子和夏明昭兩人都齊齊瞧着自己,看來自己這陣子的小折騰還真是成功的吸引了這兩位皇子的注意呢!
上官羅漪不由恭敬一笑,眼底卻劃過深深的不屑。隨即便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於別人,他們也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但於上官來說,他們一文不值。
李嬤嬤悄悄走到太后身側,附耳低聲說道。“太后,一切都準備好了。”
太后微微頷首,隨即看向殿下方,原本那日召見上官和廖文訣兩人入宮,爲的是可以同時賜給兩人封號,但看到廖文訣相貌之後,太后改變了主意。不管這孩子是不是真正的廖文訣,不管這孩子爲什麼那麼像前太子,都不能給他任何重視,爲什麼?
因爲憑着他這分品貌,便足以吸引皇族任何人的注意,倘若自己再給他封號或者其他關注。只會讓他所處的境地越來越危險。從另一層面來考慮,不給廖文訣以重視,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太子是最先起身的,他動作矯健的邁到殿中央,拱手一禮道。“太后,今日是您的生辰,孫兒特備薄禮以求博您一笑……”說着,太子打了個響指。
在衆人的注視下,肖奴應聲出列,手中捧着個五彩錦盒,慢慢走到太子身側,躬身雙手奉上。
正當所有人都在好奇太子將要送給太后東西的時候,太子突然垂手打開了錦盒,瞬間,一道刺眼的光突然從盒子的邊緣閃耀而出,坐在前頭的幾位貴妃看得最是真切,那錦盒之中,赫然放着個做工精緻的福壽鑲珠鳳舞鈿子,以金絲纏線製成骨架,兩端赫然沾着孔雀羽毛,其間雙鳳舞動飄點翠條,各色寶石盈嵌其上,雖物件不大,卻尤顯華麗端莊。
衆人目瞪口呆,從未見過如此精緻細巧的鳳舞鈿子,不由開始議論,這太子是從何得來如此寶物。要說珠翠首飾,太后身邊自是不少,可若是將如此品樣繁多的寶物集於一點而製成,當真難得。
見太后的臉上都顯現出驚訝之色,太子心中不由歡喜,不枉前幾日費盡心機百般打聽了,“太后,孫兒曾聽聞在您的嫁妝之中唯以福壽鈿子是您最爲喜歡的,但曾因殿內大清掃而找不見了,照着宮人們的描述,孫兒特找來能工巧匠將其還原,謹以此福壽鈿子聊表對太后的敬意,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松鶴延年。”
殿下隨即掀起一陣喝彩聲,其他皇子紛紛也送上賀禮,夏明昭送上的是不遠萬里從產地運送過來的長壽花、鶴望蘭;五皇子夏明朗送上的是繡制精美的蠶絲壽袍。文武百官進大殿之前早已將帶來的禮物清單統一交上去,厚厚的清單羅列起來簡直像個書庫。
皇后端詳着太后的表情,最後斷定,她老人家還是最喜歡太子送上的禮物,不管怎麼說那也是最稱心意的,不由高興的合不攏嘴,自己的兒子始終都是最亮眼的。這樣想着,她目光放至殿下,卻在一處停了下來,那處坐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他此刻正悠閒自得的與身旁男子推杯換盞。廖文訣?分明就是冷宮裡那個賤.人的賤.種!抱火臥薪卻不自知……哼,今日就要讓你現出原形。
上官看着夏明昭命人擡上來的長壽花、鶴望蘭,不由皺起了眉頭,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本該送上當作賀禮的是幅畫纔對,怎麼會突然換做花草了呢?
那幅畫雖不是名師所作,卻是太后尋訪民間多年,遍尋而不得的,好容易被他得到手原打算今日送上,怎麼?
轉而一想,上官卻笑了,夏明昭啊夏明昭,看來你也會心虛嘛!身邊謀士幕僚連同安插在各處的暗士漸次被滅掉,此時決定收斂光芒了啊,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獻禮的環節一過,七八個歌舞者身着緋色暈染衣裙甩着長袖步履齊整的走上殿來。
皇上燦然一笑說道,“母后,這是皇后特意爲您壽辰而排練的舞蹈……”
棠妃正仰頭飲下杯中酒,一聽皇上如此說,眼睛閉得更甚了,原本宮中宴會的舞蹈都是她負責安排的,從選舞者到安排舞種,可自從被禁足之後,皇后便獨攬大權,將自己手中握着的管事全部抽了回去。
之前被禁足的事情雖說跟上官羅漪有很大關係,但即便是早產也不至於就是死嬰,棠妃不是傻子,千方百計終於找到了些許線索,原來這事情的背後還有皇后在搗鬼。多年以來,她是廢了多大力氣才爬上這個位置的,竟一着不慎被皇后算計了個滿懷,這樣想着,不由心頭更加憤惱,自顧自又斟滿了一杯。
“只是一個樂子,母后喜歡纔好。”皇后儀態端莊的笑着,宛然國母模樣。
樂聲奏起,衆舞者的步伐也逐漸加快,伴隨着琴簫合奏,舞裙飄動,精靈般搖擺着身姿,彩袖飛舞,裙裾擦磨,映出道道妖豔身影,看得一衆人不禁撩亂。
皇后的雙手挽與袖中,正滿面微笑的觀賞歌舞,當目光跟殿下太子交匯之時,卻突然眼底劃過一絲厲色,只是一瞬間轉而又恢復了正常,太子微不可查的對皇后點了點頭,隨即端起酒杯對着身邊的夏明昭說了什麼,兩人哈哈一笑,舉杯共飲。
就在衆人齊齊聚攏目光,看着舞者們交換身姿準備擺出結束姿勢的時候,卻突然被一聲脆響打亂了節奏。
上官羅漪的眸子微眯着,她分明注意到對面夏明遠桌子旁的舞者是故意打翻餐具的,那湯盆一撒,果斷弄髒了夏明遠的長袍,相比夏明遠身旁驚慌失措的其他賓客來說,他本人倒是冷靜異常,只是面無表情的坐着,彷彿這事情跟他沒有半點關係,更彷彿看不出面前臉色發白的舞者是在演戲。
一瞬間,周圍人臉色鉅變,尤其是遠處的雲錦公主,但只是一瞬間,她便收回了緊張的情緒,低下眸子狀若不經意的看向桌上的餐食。
對面的太子將雲錦的所有表情都盡收眼底,當下狡黠一笑,舉起了酒杯。
舞者顫抖着雙腿咕咚一聲跪倒在殿中央,“太后娘娘饒恕,奴婢不是故意弄撒湯盆的,奴婢是……”
“母后,是兒臣選人不利,母后息怒,莫因爲這個奴婢而傷了今日的好興致啊……”皇后慌忙替舞者打圓場。
雖然年邁,但太后也不眼花,她早已注意到殿下的不妙,當下卻只是幽幽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原本不過是爲衆人取樂的,有什麼大驚小怪?皇后你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啊,都退下去吧,剛剛是弄髒了哪位的袍子?趕緊扶下去換一身回來。”
她明明知道那是廖文訣,卻當做毫不在意的樣子吩咐道。
皇上本就不在意這些小插曲,也壓根兒沒有看誰被潑到了,只是稍有不耐煩的品嚐着面前的美食。
夏明遠身後負責的太監連忙應和,跟在他身後便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