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雪雖不甚大,卻一直不間斷的飄着,飄飄停停,尤有不捨,上官羅漪跟在兩位公主的身後,聘聘婷婷的來到御花園的梅林中。
雪並不大,只是雪花不小,輕輕落於梅花花蕊之中,算是找到了歸宿。
上官羅漪玉指纖纖,停留於一簇梅枝之下,輕輕扳動枝杈,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梅花之上。
“皇姐,羅漪姐姐,快來看啊,落上薄雪的梅花更美了呢。”雪地裡,女子的笑聲縈繞耳邊。
宮女們忙碌着爲主子們撐傘,六公主卻絲毫不顧及她們,到處亂走,只有雲錦公主和上官羅漪靜靜的在傘下采集雪水。
雲錦公主柔指纖纖,輕輕撫動梅花,顧盼間看向上官羅漪,“上官小姐?近日聽聞蕭府四少爺之事,我感到尤爲震驚,據說他是碰上了西疆的某種毒香,纔會落至今日下場?”
上官羅漪眼眸微微眯着,雲錦公主恐怕想問的並不是這個吧,“公主不必如此客氣,就喚羅漪吧。”
“呵呵,好啊,羅漪……”她眸子淡淡抿着,且柔聲細語的,絲毫不像傲視的皇家公主,更像一位鄰家大姐姐。
“公主,那蕭府四少爺所接觸的乃是西疆橐駝香,用咱們北夏的話來說,就是污穢之物,正常人家是絕不會碰此東西的。說起來,西疆的巫醫同咱們北夏的醫者不同,他們擅用毒,也擅治毒,更擅以毒攻毒,所以不管是毒物,還是藥材都可以隨意利用。蕭公子所碰到的,是上上層少有的珍貴毒種,女子通常只使用點點來吸引男子的注意,在香味的作用下,雙方互相吸引……”接下來的話,上官羅漪就不便說了,只是微微一笑。
“哦?原來如此,那……羅漪對西疆彷彿很是瞭解的樣子。”
終於引入正題了,上官羅漪微微一笑,說道“小時候曾經跟舅母學習過一些醫理,聽說過一些西疆巫醫的事情,不過這些毒物西疆人在本土不常用,只是用於疆土之外。西疆太平盛世,百姓生活還是很幸福的,就跟咱們北夏一樣。”
“哦?真的嗎?……”聞言,雲錦公主原本擔憂的眼神一瞬間亮了起來。心中正暗自慶幸,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上官羅漪心中感嘆,公主必定是在擔心夏明遠,擔心他在西疆的生活環境,想問一些關於西疆的事情,但更細緻的卻又不好開口了。
的確,此時的公主心裡正五味雜陳,太子弟弟出使西疆之時,年紀還那般小,之後更是多年了無音訊,每次問及父皇太子弟弟之事,他都會立刻冷下臉,無奈漸漸的便不發問了,後來逐漸演變,到如今誰都不敢在皇帝跟前提到前皇后和前太子的事情。
雖然如今的母后說過明遠已經死在異鄉,但她始終不相信,她知道,弟弟一定還活着。
“各位今日如此興致,居然來採集雪水呢……”一道甜如蜜的女聲從梅林外傳來。
雲錦公主和上官羅漪同時從思緒中抽離出來,迎聲望去,只見一高貴的華服女子站在梅林盡頭的宮傘下,外罩着大氅,裡側的宮服料子乃錦繡螺紋,更是鑲金線縫製,雪光映襯下,照的人睜不開眼睛。
棠貴妃在宮人的跟隨下巧步走進梅林,六公主一見來人也不瘋了,就乖乖站在雲錦公主身側,衆人一一拜禮,棠貴妃只是保持着溫婉大方的笑容。
她出生賈安侯蕭府,從小與兄姐之間的感情便很好,入宮之後不僅爲皇上誕育了四殿下夏明昭,還依舊保持寵愛,風頭不減。
當然,這不僅僅因爲棠貴妃一直保持年輕容貌,最大的緣由還在於她背後賈安侯蕭府這一龐大家族。上官羅漪低垂着眸子,思慮一瞬,只聽棠貴妃的聲音在梅林中再次響起,“上官小姐,今日怎得得空來宮中走一遭呢?”
自己想必一踏入二道宮門,消息就已經在這hou宮裡傳遍了吧,竟然還在這裡佯裝巧遇,不過是對付個小女孩兒,棠貴妃還真是費盡心思啊,看來當真把自己當做對手來看待了。
上官羅漪理了理思緒,慢慢俯下身,“回棠貴妃,羅漪今日奉公主之意,特來宮裡趕製安神的方子,可巧碰上下雪,就隨着公主一同來梅林採集雪水了。”
“本宮不過隨口一問,上官小姐未免太謹慎小心了些……”
“貴妃娘娘言重了,羅漪不過實話實說……”
“哈哈,好吧,隨你怎麼說,不過說起來,上官小姐還當真是才女呢,懂醫術又才藝兼備,難得,太難得了……”
“貴妃娘娘擡舉了,京都哪家小姐不是德藝雙馨?羅漪跟大家比起來不過平平。”
“這樣謙虛可使不得,不過說起來,本宮還未感謝上官小姐搭救少侄之情,今日正巧碰上,也不能白遇到一次,聽聞上官也很喜歡錢左的畫作,正巧昨日皇上賜了我一幅,就作爲答謝禮送給你吧。”說着,招了招手,自然有宮女依吩咐退下去。
這不明不白的送什麼禮物呢?還是如此強加的,似乎不收都不行,兩位公主都感覺莫名其妙,當下齊齊看向上官羅漪。
“貴妃娘娘,羅漪雖很想治癒南少爺,但卻還是遲了,沒能挽回其身體的頹勢,今日娘娘的大禮,羅漪無功不受祿,當真愧不敢收,還望娘娘收回成命。”
棠貴妃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上官小姐,這可是錢左大師的畫作,聖上收藏的珍品,你是本宮姐姐的義女,按理來說,認親宴會上就該送上禮物,若是本宮說此物是補上那認親一事的,你還要拒絕嗎?”
看來是非收不可了,上官羅漪福了福身,“那……羅漪多謝貴妃娘娘美意。”
“恩,這樣纔是好孩子。雲錦公主今日怎得沒去湘妃處?倒是在這裡躲清閒了呢?”話鋒一轉,棠貴妃轉而看向雲錦公主。
由於她長在皇后娘娘身側,自然跟棠貴妃是對立面。這樣複雜的明爭暗鬥,看着都叫人心煩。上官羅漪雙手垂於身前,依舊低垂着眸子等待着,棠貴妃不會無緣無故來這裡跟自己的搭話,必定是有所準備的。
“貴妃言重了,雲錦原本便是自請過去陪伴湘妃娘娘的,何來‘躲清閒’一說呢?更何況,今日父皇一早下朝便過去了湘妃宮中,湘妃娘娘臨盆在即,需倍加照顧纔是,父皇多次探望也是應當的,雲錦自然沒有過去打擾的道理。”一個縫一個縫堵得嚴嚴實實,雖然雲錦公主不善心計,但始終在皇宮裡生活的久了,一些話語中的陷阱還是可以很快分辨得出來。
棠貴妃聞言,朗聲一笑,“雲錦公主說的極是,是本宮一時說話欠妥了呢。”
不多時,雪已經停了,一女官手捧着個長條金色錦盒匆忙趕了回來,恭恭敬敬的呈至棠貴妃身前。棠貴妃纖手落於錦盒上,手指微動,打開蓋子,輕輕拿出畫作,展開示於人前,衆人只見兩側橫軸間,白色雪山背景下,一簇簇山水,擁巒緊湊,山中雲霧繚繞,半側日光在層層疊嶂的雲團下羞遮着面,那畫彷彿在釋放着光芒,讓人看一眼若置於其中。
畫作最右下端是錢左的硃砂紅印,方形的框內,錢左兩個大字尤爲明顯。
“此乃錢左的《雪木尤佳色》,開山之作,衆多文人墨客爭相收藏的,聖上偶然得到,珍如至寶,昨日賜予本宮,本宮今日就將她轉贈與上官你了。”說着,將手中畫作遞於身側女官,女官雙手接過,慢慢將畫作捲起,動作行雲流水,卻在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停頓了一瞬,隨即輕輕將畫作重新放回錦盒之中。
上官羅漪眯起眸子,慢慢勾起脣角,果然有蹊蹺。
又是一陣你恭我敬的虛言假語,上官羅漪接過重又被收回錦匣的禮物,恭敬退居兩位公主身後。
就在此時,梅林遠處突然揚起一道男子的尖聲,“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