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馬車晃盪着朝着京都的方向行走,孫堯則坐在馬車中挑揀着有用的朝中信息跟太子一一敘述着,大部分重點描述都落在四皇子是怎樣籠絡人心,四皇子是怎樣剷除異己(大多數爲太子的親信)的。
原本太子進入護國寺之前就已經將全部冤屈的始作俑者定爲夏明昭了,加之孫堯所闡述的這一年來朝內發生的事情,更是掀起了太子對夏明昭的層層怒意,眼看着太子雙眼凝結成煉丹爐一樣的熱氣,孫堯的心才稍稍安下來,接下來就看前方城門口百姓們的表現了。
孫堯和太子所乘的普通馬車一直緊緊跟在前方太子金黃色的馬車後頭,遠遠的看着,從太子馬車進入城門,被百姓們圍堵,到馬車伕幾乎要被驅趕到馬車蓬頂上去趕車了,再到孫堯所在的馬車進入城門拐進小道,百姓們才一擁而上突破馬車伕的攔阻衝進馬車,手中還提着一個抽泣熏天的大糞桶,也不管馬車裡有沒有人,直接便朝裡側潑去……
發覺太子根本不在馬車上時,周遭所有圍堵的百姓近乎瘋狂,有的直接爬到馬車頂蓬上開始踩踏,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太子的那輛金蟬脫去的殼便被踩的稀爛了。
躲在小道的馬車裡,太子愣生生將百姓踐踏馬車的過程看完了,這纔回轉過身,淡淡揮揮手,“不用回太子府了,直接入宮……”
孫堯微微一笑,拱手於胸前,“太子英明。”
太子則深深苦笑了一下,“今日還多虧孫大人相助了,改日必當重謝。”
“看到太子完好進入城門,孫堯也就放心了,那麼就此告辭。”說罷,他動作輕快的跳下馬車,很快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肖奴皺眉瞅着孫堯遠去的背影。搖頭道,“太子,這個小子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過來幫忙的,要不要小的去查查?”
“以你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根本查不到什麼。我倒是覺得他剛剛所說的並非全是假話,至少幫我是出於讓他將來的日子更好這點是屬實的,他如今剛剛入仕,雖然有外祖父丞相在撐腰,但這委實不是長久之計,跟公主成婚之後也要在朝中站穩腳跟的,今日這事情不費吹灰之力便救了我一次,何樂而不爲?”
“殿下,您的意思?就此便相信這小子了?”
“爲何不信?好了,孫堯的事情就此便了了吧。這個人以後對我還有大用處,小六可是父皇心尖兒上的,他的夫婿自然會被看中,我若是先老四一步把孫堯拉攏過來,那麼對於打倒老四可是大有裨益。阿奴,你立刻派人去找蕭豐良,他說了今日要過來城門口接我,卻到現在都沒出現。總覺得這其中……”
“殿下,殿下,剛剛我在人羣旁邊看到蕭少爺了,他從京兆尹那邊帶了很多人過來。但卻被百姓攔截在路中央了。”
“這個蠢貨,平常那些個聰明勁兒都哪兒去了?去趕緊把人給我叫來,讓他跟我一同入宮!”
紫瓊苑,上官從早上開始便一直對着木盒中碎開的白玉簪子發呆。
冬語帶着這個簪子尋訪了京都各大能工巧匠的店鋪,但都無果。大家皆衆口一詞:這簪子碎裂的太過嚴重,且材料特殊。即便是修補也找不到跟原本一樣的料子,只能用顏色差不多的玉石來補,但修了之後很難重現之前的光彩了。
上官慢慢合上木匣子,手指撥動着將匣口處的鎖鎖上,輕輕推到一旁道。“冬語,收起來吧。”
冬語不忍的最後瞄了那盒子一眼,“主子?”
上官卻沒就此回答,而是轉移話題道,“公子回來了嗎?”
“在門口迎二少爺呢,說待會兒一起過來紫瓊苑。”語畢,冬語猶豫着動了動,卻最終慢慢舒了口氣,沒說什麼。
那日回宮途中撞見四皇子的事情,主子見到公子的時候便說過了的,兩人也絲毫沒有因爲這件事情而產生什麼爭執。
對於他們二人互相的信任,冬語等丫頭一直都是看在眼裡的。並且羨慕不已,若天下的有情男女皆如這二位一樣,那麼什麼爭吵分離便都不在話下了。
只是,自家主子還不知道的是:公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承受了更多。其實早在上官羅漪見到夏明遠並當面跟他說馬車被攔的事情之前,他便已經知道了,並且是四皇子夏明昭親口跟他說的,這些都是龍常私下裡跟冬語說的。
那日在外院,夏明遠剛剛從外頭忙碌着回來,恰巧碰見夏明昭出府,兩人冤家路窄就那麼走了個頂頭碰,夏明昭更是挑事兒挑到極致的跟夏明遠說了很多有的沒的,還添油加醋的說他跟上官羅漪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若被外人看到那時的夏明昭,是必定要大吃一驚的,堂堂北夏四皇子竟然炫耀般的訴說着他的風流行徑,這是何等讓人不齒的行爲?
然夏明遠卻是一笑置之,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當然,這要忽略掉他袖子裡緊緊握着的拳頭。
當龍常將這件事情告知冬語的時候,連她都嚇了一跳,在她的認識裡,凡是站在自家主子面前的時候,夏公子從來都是笑容滿面,他會第一時間發現主子心煩的根結所在,三言兩語便能將主子逗笑。
如若主子知道夏公子一直在背後承受的這些,她會是什麼反應?冬語在糾結要不要說出實情的檔口上,一直糾結着這個問題。最終她選擇了閉嘴,有些事情還是該尊重主子們的決定。
……
蕭豐良陪伴着太子從皇宮中走出來後便跟着太子一起上了馬車。
“剛剛父皇所說你也聽到了,今日還好我沒有乘坐自己的馬車進京,否則被百姓所唾棄的惡名就這麼便落實了,以後在滿朝文武的面前我還怎麼擡得起頭來?”
“太子息怒,既然剛剛您已經將四皇子策劃此事的來由都跟皇上說清楚了,恐怕他也不會再遷怒於您,畢竟這事情也是有隱衷的,一切都不是您的錯。百姓鬧事都是別人掀起來的,若沒有他人挑唆,事情也不會鬧到這一步。”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如果沒有老四從中挑唆,組織暴民,我的馬車也就不會被圍攻,所以剛剛我跟父皇所說也不算是告狀了,只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父皇的反應你也看到了,火氣那麼大,若我今天沒有防備,這火氣可就都得衝着我來了,那後果……可想而知!老四的心還真是黑透了!”太子邊說,眼中邊迸射着灼人的火光。
一旁蕭豐良的心卻早已七上八下的了,今日的事情原本是他跟夏明昭一起計劃的,就等着看太子在全城百姓的面前出糗,卻沒想到中途太子竟然換了馬車?
要知道,從太子進入護國寺之後,他所得到的消息就都是從蕭豐良這裡傳遞進去的,近一年來的事情蕭豐良都是挑挑揀揀說給太子聽的,更甚者,有些是被他美化了的,比如:城中百姓得知太子是被冤枉之後,紛紛後悔不已,跪在皇城門口替太子求情等等。
在這些消息的作用下,太子根本就不會猜到城中有百姓在鬧事兒,他怎麼會提前有防備並且換了馬車呢?“多虧太子機智,提前準備好了馬車,不然今日恐怕難逃此劫……”
肖奴就坐在一旁,從太子出宮到現在就一直聽着他跟蕭豐良兩人在說話,苦於沒有表現的機會,可算此刻抓住了時機,還不好好表現一下?“豐良有所不知,太子也是事先沒有料到的,若不是……”
“阿奴,你是想說我沒有此先見之明瞭對嗎?”
肖奴正在興頭上突然被太子的冷聲呵斥堵了個滿懷,當即臉漲得通紅,說不下去了,只是深深垂下了頭不敢再言語。
蕭豐良滿心期盼的等着肖奴說出給太子安排馬車的人名,卻終究還是失望了,他抿脣一笑,拍了拍肖奴的肩膀解圍道,“肖奴向來快人快語,殿下別介意,待會兒回到府中,您且稍加休息,晚些豐良再過來。”
“恩,也好。”
中途上,蕭豐良便下了馬車,看着太子車子漸漸遠去,蕭豐良的面容卻陰沉到了極致,剛剛肖奴要說出人名的時候,太子分明是故意讓他不要說的,當時馬車裡只有他們三個人,這樣躲躲閃閃分明就是不想讓他知道,而這前前後後都透露着太子對蕭豐良的不信任。
若是曾經的太子,必定不會這樣,可想而知有人事先將這一年發生的事情跟太子通風報信了,將這一切捋順之後,蕭豐良的心虛更加不寧,就在轉身要回府的瞬間,身後卻突然閃現出一個人影。
“趙興?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趙興一身灰白色長袍,腰間環佩着一根極爲罕見的白色玉石,跟蕭豐良面對面的瞬間諂媚一笑,嘿嘿兩聲,接着道,“三少爺,殿下說有急事兒要跟你說,特命我過來盯着,只要你從太子的馬車上下來立刻帶您過去。”
既然讓趙興親自過來通知,可見事情之重要,蕭豐良原本正想着找夏明昭說說剛剛太子的事情,可巧兩人想到一塊兒去了,“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