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涼月

李楣腰肢柔軟,動作嫵媚,一雙眼睛盈盈生波,目光所及,似乎在看旁人,又似乎沒有看旁人,像是一隻蝴蝶,撓的人心癢癢,以爲蝴蝶就要在手中停留了,一個不提防,卻又瞧着那彩色的蝶兒扇着翅膀,翩翩飛了走去。

女眷們尚且看的目不轉睛,又何況男眷們?男人總歸是喜歡好看的玩意兒,眼珠子都快要黏在李楣身上了。葉夫人和葉茂才也逐漸露出得意的神情,生出一個這樣色藝雙絕的女兒,惹得整個大涼的男人趨之若鶩,那也是一種本事,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本事的。

盧婉兒看的妒恨有加,氣的直咬牙。

沈妙卻冷眼看着李楣翩然起舞,思緒卻飄飛在上一世的時候。

她第一次看見楣夫人,是從秦國回到定京的時候,只聽聞宮裡多了一個妃子,但是大家卻尊稱爲“楣夫人”,卻不提妃位,這本就有些不同尋常。聽聞傅修宜對這位楣夫人寵愛有加,沈妙心中雖然酸澀,卻也不以爲然,想着傅修宜那樣冷峻的性子,再如何寵一個人,也不會有多過分。

然後她第去御書房裡找傅修宜,想與傅修宜說件正事,卻瞧見楣夫人在御書房裡摔了傅修宜的鎮紙。她回宮那一日楣夫人稱病是沒有來得,這一次還是第一次見。沈妙見那女子美的活色生香,一顰一笑皆是如畫,然而驕縱又野蠻,竟然就在御書房裡使性子撒潑。沈妙以爲傅修宜會發火了,傅修宜也的確是出現了怒容,而那楣夫人竟然扭頭就走。

沈妙當時想,好一個烈性的女子,竟然敢與傅修宜這般說話,這樣的性子,在後宮中能活的了幾時?

她當時忙着問候婉瑜和傅明的情況,便也沒多留意,只覺得那個女人是個極美,極狂妄的人。

可是傅修宜就算是氣成這副模樣,第二日清晨,沈妙就在御花園瞧見傅修宜陪着楣夫人散步,言語間頗爲寵溺,直教人看的呆了去。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傅修宜,傅修宜也不是這樣好脾氣的人。傅修宜的溫和只是在面對他的那些“賢才”的時候,對於女人,他一向不怎麼有耐心。可是楣夫人昨兒個才惹怒了他,第二日就能讓傅修宜笑顏常開,也就是那時,沈妙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並不只是美和狂妄,她十足危險,因爲她能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中,不管是不是對男人,總之,她成功了抓住了傅修宜的心。

果然,隨着沈妙回宮的日子漸漸長久,她也漸漸發現,這個楣夫人實在是有些可怕。她看上去驕縱無禮,並不收斂自己的性子,卻恰好的將自己的無禮維持在一個安全的“度”裡。傅修宜只會覺得她真性情,難以馴服,越發着迷。而當面對沈妙的時候,楣夫人是無禮的,嘲諷的,針鋒相對的。她更是因爲傅盛的關係,屢次在其中挑撥傅明和傅修宜的關係。可惜的是,傅修宜的心從來都是長偏的。

楣夫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沈妙看着眼前嫵媚生情的女子,這一世,她成了葉家的千金,謹小慎微,機靈懂進退,不再表現出驕縱的一面,可,這真的就是她的面目嗎?

和楣夫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沈妙知道她的可怕。她是狐狸一樣狡猾的女人,想要什麼,從來不會直接的去爭取,彎彎繞繞,九曲十八彎,最後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要將被她害了的人倒打一耙。

她今日這一番動作,又想做什麼?她想讓謝景行如同傅修宜一樣,對她一見着迷,再見傾心麼?沈妙心中冷笑不絕,卻是不由自主的擡眼往謝景行那頭看去。

這一看,卻正對上謝景行的目光,謝景行的目光正落在沈妙身上,大約沒想到沈妙會突然看向他,倒是頓了一下,隨即撇過頭去,若無其事的繼續瞧着外頭,似乎在遮掩什麼。

卻是一點兒也沒看到那中間舞的熱烈的人。

沈妙愣了一愣,心中卻涌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她對楣夫人固然有十二萬分的恨,自然對自己也有隱藏在深處的自慚形穢,論起外貌風情,她自認不如楣夫人,所以前生傅修宜纔會毫不猶豫的犧牲了她。而謝景行比之傅修宜優秀幾千幾萬倍,若是李楣也瞧上謝景行……沈妙想,那大約是一場災難。

可是,謝景行的目光在她身上,並未投向李楣一眼。

這和傅修宜何其不同?若是傅修宜,只要沈妙和楣夫人一同出現的場合,是一眼都不會多看沈妙的。

人和人果真是不同的,就像她和李楣不同,謝景行和傅修宜也不同。

她這般想着,竟然連李楣什麼時候舞畢了都不知道。只聽得廳中鼓掌聲傳的熱烈,這才擡起頭來。便見李楣站在其中,微微笑着,額上滲出些晶亮的汗珠,香腮含粉,越發動人,美豔難明。而她身後,水墨畫已成,洋洋灑灑,有麒麟踏祥雲而來,正是一幅祝壽圖,畫的惟妙惟肖,卻是十足的大手筆。

“葉小姐果真是才藝雙絕!”有學士府的大人就道:“畫的傳神,上等佳作,我學士府的姑娘們可都沒有這份本事!”

“舞跳的也不錯。”有夫人趕緊跟着道:“葉夫人真是好福氣,這葉小姐也是隨了您,生的不僅花容月貌,更是一身才氣。看看咱們這隴鄴裡,舞跳得這般好,畫畫的這般好,也真是數一數二的出挑了。”

葉夫人笑盈盈的受了,盧婉兒卻妒忌的絞着帕子,眼中都是不甘不願。

又有人道:“不

又有人道:“不知道親王殿下以爲這副祝壽圖如何?”

衆人都看向謝景行,葉楣也往謝景行那頭看去,卻見謝景行手持酒盞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想的出神,根本就沒有聽這頭的言論。

“殿下?”高陽提醒他。

謝景行回過神,問:“怎麼?”

“問您葉小姐這副祝壽圖怎麼樣?”高陽道。

衆人都有些尷尬,感情人家這盡心盡力的展示才藝,還作了畫,可這睿親王根本就在走神,壓根兒就沒注意,這對葉楣來說無疑太不尊重了。

謝景行聞言,掃了一眼那圖,微微勾脣道:“不錯。”

那敷衍的態度,隔着三層人都能看得見。

葉楣的笑容就有點僵,反是沈妙見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謝景行這般的人,這樣的場合哪裡就是能走神的這麼“專心致志”的人,想來是故意爲之的,雖然不知道爲何他要故意讓葉楣難堪,不過沈妙卻因爲他的這舉動而微微開懷。

她這一點子笑意卻被葉楣捕捉到了,葉楣盯着她,忽然輕聲笑道:“說起來,當初住在睿親王府的時候,曾聽聞王妃也是才藝雙絕。”

突然就把話頭轉在沈妙身上了。

“只聽過王妃步射極好,卻未曾聽過其他的。既然今日是親王壽辰,王妃不如也來助助興,讓我等以開眼界,小女仰慕王妃許久了。”她有些不自在的道。任誰看了,都只會覺得是葉楣聽聞沈妙的傳言而崇拜於她,想要親眼目睹。

可是沈妙本就是將門之女,步射好是一回事,可從未有人瞧過她跳舞什麼的,若是做了,也許會出醜,若是不應,又好似證實了她的粗野之名。

衆人都看向沈妙。

沈妙微微一笑:“我是睿親王府的王妃,怎麼能像歌女舞妓一樣的吹拉彈唱,任人觀賞呢?”

剎那間,廳中啞然無聲,葉楣的臉色“唰”的一下紅了。

本來麼,當着羣臣的面唱歌跳舞就是有損顏面,不過是因爲葉楣是葉家的千金,又生的美貌有才情,衆人才忽略了這一點。可是沈妙這麼大喇喇的說出來,就很微妙了。

葉夫人和葉茂才臉色難看,葉夫人想說話,可是她一開口,豈不是就是順着沈妙的話頭,說葉楣就是歌女舞娘的德行?

盧夫人和盧婉兒卻是有些幸災樂禍,沈妙和葉楣掐起來,纔是他們最樂見其成的。

謝景行含笑瞧着一切,似乎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不打算勸架,就這麼袖手旁觀着。

羅潭覺得沈妙似乎有些針對葉楣,不過心中又覺得隱約的快意。本來就是謝景行的生辰,這葉楣卻在這裡跳什麼舞,反而喧賓奪主。況且還主動要沈妙來唱歌跳舞,憑什麼要求別人也與她一樣呢?

季夫人看着沈妙,心中焦急,謝景行的生辰全都是宴請的朝臣,沈妙把氣氛弄得如此之僵,別人只會怪責睿親王府沒有規矩,損的是整個親王府的臉面。還會說沈妙善妒,與一個葉家千金斤斤計較。

葉楣躊躇的站在原地,她微微蹙眉,就惹人心憐,好好的一個美人兒,被逼到如此境地,讓人覺得十分不忍。廳中的男眷們就有些打抱不平又自詡正義的,想要英雄救美,爲葉楣說話了。

沈妙掃了一眼廳中衆人,將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葉楣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她想要什麼,從來都不用自己說。皺皺眉頭,嘆嘆氣,就驅使着周圍的人爲她拋頭顱灑熱血,今日自己拒絕了葉楣,只怕第二日全隴鄴的人都要站在葉楣那頭了。

怎麼就能讓葉楣如願呢?

她站起身來,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笑道:“不過,葉小姐‘盛情難卻’,我就‘勉爲其難’,恰好前些日子學了一手曲子,就彈與葉小姐聽罷。”

“怎麼是彈給‘葉小姐’聽呢?”盧夫人笑道:“不應該是恭賀殿下生辰嗎?”

“這曲子悲的很。”沈妙淡淡道:“不似喜慶樂調,也不適合恭迎生辰。只是我前些日子覺得好,便學了,既然葉小姐仰慕與我,好東西自然要與之分享,對麼?”她含笑看向葉楣。

葉楣也柔柔一笑:“自然是的。”

這二人言語間你來我往,彷彿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葉楣嫵媚,沈妙端莊,各有各的美,一時間竟然分不出主次。沈妙端着袖子,走到中間,葉楣退下。驚蟄連忙給沈妙尋了椅子過來,沈妙擡眸,問:“取琴來吧。”

穀雨過了許久纔出來,道:“碧霄樓只有一把焦尾琴,夫人……”

焦尾琴音色特別,穀雨心裡清楚,跟了沈妙這麼多年,幾時見過沈妙撫琴過的。她一邊暗恨這葉家千金不安好心,偏生要沈妙做這等風雅之事,一邊又爲沈妙犯了難,打腫臉充胖子,丟了的臉面只會是自己的,尤其還是在這陌生的異國他鄉,沒有人會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對沈妙禮讓三分,這裡的大部分人都心懷鬼胎,恨不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有了葉楣那獨樹一幟的水墨舞珠玉在前,沈妙做什麼都是相形見絀的。

“無礙,就拿它吧。”沈妙道。

周圍的夫人小姐聞言,俱是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說自來粗野麼,竟還要託大彈琴?”

“應當是想與葉家小姐一較高下吧,可真是爭強好勝。”

“哎,可惜了睿親王府,今日只怕是要丟臉面了。”

了。”

“明齊的人果真上不得檯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他們說話的聲音小,卻掩飾不了嘲弄的目光。羅潭倒是信心十足,雖然沒聽過沈妙彈琴,可是莫名的,她總是覺得沈妙無所不能,既然說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季羽書卻和高陽咬耳朵,悄聲道:“嫂子真的會彈琴?當初灃仙當鋪查出來的消息,可是連彈琴的先生都沒給她請過一個。無師自通?太厲害了吧。”

高陽聳聳肩:“我也不清楚,靜觀其變吧。”

裴琅也是在宴請的賓客中,廣文堂是有教授琴藝課,可沈妙沒有選擇修琴,裴琅也曾聽聞那裡的先生抱怨過,沈妙連琴絃都分辨不清楚。這會兒見沈妙欣然接受,心中難掩詫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謝景行,想着沈妙如此爭強好勝,也都是爲了謝景行吧。

謝景行微微蹙着眉頭,捏着酒盞的手卻微微攥緊了。

沈妙焚香洗手,淡淡道:“這首曲子叫《血詠》,是一位年輕的公主被迫要去與敵國和親,屈尊下貴嫁給年過五旬的粗魯敵國領袖,對於未來茫然不安,卻無可奈何,希望能改變自己父皇的主意,心中悲憤絕望之下所做的曲子。”她聲音淡淡,如同渺茫月色,竟然在楣夫人舞過的熱烈後,讓人迅速平靜下來,彷彿隨着她的話語,來到了故事中。

她彈撥了琴絃。

焦尾琴的琴音厚重,本就不似普通琴音清越,彈撥起來也難以動人心,而她一點一滴,撫的漫長。

分明是莫名的琴音,卻聲聲扣人心絃。在彈撥的第一聲開始,廳中就安靜下來。

她慢慢的開口,慢慢的唱。

“長江浩浩西來,水面雲山,山上樓臺。山水相連,樓臺相對,天與安排。”

“戴月行,披星走,孤館寒食故鄉秋,枕上憂,馬上愁,死後休。”

她的聲音平日裡溫和的,如水一般清澈,然而此刻卻帶了沉痛之意,聽得叫人眼圈發紅,心頭髮酸。隨着她的唱詞,隨着她的琴音,教人眼前彷彿浮現起了那年輕的小公主,生的雨雪可愛,卻被迫穿着鳳冠霞帔,苦澀的坐在宮中一隅。那宮殿巍峨重重,幽深厚重,本是

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迎接並不輕鬆的命運。

她上馬車,拜別母后,帝王無情,爲千秋大業犧牲女兒,成爲皇家公主,迎來的卻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姻緣。

離京的路途遙遠,她落寞的掀開簾子,她看沿途飛過的老鷹,看水底的游魚,她看風看雨看雲,每一樣都比她自由。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手執着餞行杯,眼閣着別離淚。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捨不得!”

沈妙的眼淚慢慢的流了下來。

她本就生的清秀端莊,膚白如玉,燈火之下,素手彈撥,但見淚痕,分明是冷的神情,卻彷彿有無盡苦楚,說說不得,唱唱不出,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越見清澈,暗暗痛色無窮,卻愈發襯得人如雨中花,顫巍巍,讓人忍不住想呵護。

她唱的滿廳的人無語凝噎,眼圈發紅,只覺得心頭梗塞,卻再無之前李楣跳舞時候的歡欣了。

然而琴絃忽而一轉,琴音聲聲急促,她得唱詞變得鋒利。

“誤國君,奸佞專權,開河變抄禍根源,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和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倒不如親眼見這樓傾臺塌,便成瓦礫,興亡五十年,冷眼看碑殘!”

她眉眼冷厲,聲聲泣血,如泣如訴,彷彿在說一段過往。然後眸光掩飾殺機,滿腔憤恨凝而未決,一絲絲一束束,都朝那坐着的葉楣姐弟飛去。

婉瑜到底都未曾將這首曲子完整地彈給傅修宜聽見,那剩下的曲子被沈妙補完,在冷宮之中,她拿斷了琴絃的殘琴彈給自己聽。前半段是婉瑜的哀求,後半段是她的控訴。夜裡不絕入耳,可是那些人都聽不見。

現在在這裡,你且聽!你且聽!聽這曲調可曾有一絲熟悉?可曾有一絲膽寒?

謝景行將杯盞放下,眸光銳如刀鋒。

葉楣卻覺得有些發冷,那唱詞與她何干?可爲何卻像是衝着她來的,心中竟也有不安?

那一曲唱罷,悠悠淡淡的琴聲方歇,沈妙猝然停手,擡眸。

廳中久久沒有言語。

誰敢說睿親王妃粗野無名,不通琴棋呢?能彈唱的滿廳人寂寂無聲,也是本事。

可是爲何又偏偏讓人一顆心沉沉定定,彷彿聽了個悲傷地故事,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了。

沈妙溫和開口,道:“這曲子算不得喜慶,本不該在生辰上彈撥,不過葉小姐想聽,就‘特意’爲葉小姐彈了。”她看向葉楣:“葉小姐可算滿意?”

衆人的目光“嗖”的一下落在葉楣身上。

葉楣有些坐立不安。這話倒像是她逼着沈妙來彈琴獻醜的一般,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認,沈妙並不粗野。彈琴並不難,難得動人心。她的琴意已經打動了廳中所有人,昧着良心說不好,反是落了下乘。

“王妃果真如傳言一般才藝無雙,”葉楣笑道:“這一曲《血詠》,讓人佩服。不過……”她有些疑惑:“這《血詠》的前半段和後半段怎麼的是截然不同的風情?後半段,好似換了個譜兒。”

後半段激烈,憤恨,絕望,如同困獸發出的最後

發出的最後吶喊,讓人戰慄。

沈妙動了動手指,前面和後面自然不一樣的,前面是婉瑜爲打動傅修宜而做的哀婉,後面卻是她痛失女兒,後被打入冷宮後對這雙毒男女的控訴。

沈妙微笑:“前半段是這位小公主被迫出嫁的心情,後半段卻是這位小公主的生母,那位皇后痛失女兒的絕望和悲憤了。”

“原來如此!”衆人恍然。又有人問:“這曲子可真是動人心絃,親王妃是從哪裡得來的這個故事,聽着可真教人唏噓。”

“不過是路過的說書人傳唱的罷了。”沈妙含笑:“只是覺得這個故事未免太過沉重,便記了下來。”

“哦?”有年輕的小姐忍不住問:“那既然是個故事,故事最後的結局是什麼?那位和親出嫁的公主又有什麼結局?”

沈妙淡淡道:“故事的結局,那位公主死在和親路上,那位皇后也被打入冷宮,不久就被賜白綾一雙,歿了。”

其他人皆是唏噓,說着這個故事太過悲慘。

葉夫人卻有些不高興,沈妙這一出彈唱,竟也和葉楣分不出上下來。葉楣嫵媚多姿,舞的熱烈動人,可沈妙只是靜靜地坐着彈唱兩句,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而且還討巧的講了一個故事,搶了葉楣的風頭,這樣一來,葉楣的那隻水墨舞,反倒是落了下乘。

衆人看向沈妙的神情就有些微微的變化了。

女人們總是感情用事的。沈妙講了那麼個可憐的故事,琴音裡似乎又牢牢的攫住了人心,大家就覺得和沈妙親近了不少。

葉夫人道:“大喜的日子,倒是讓人怪感傷的。”

沈妙也笑:“擾了各位的興致,倒是我的不是。”她走到席間來,徑自取了一個酒碗,那酒碗是男子們喝酒用的,她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微黃的酒釀,倒映出她年輕的容顏。

“敬一碗酒,賠罪。”她仰頭灌了下去。

謝景行目光猛地一沉,似乎要起身,卻又不得已按捺了下去。

沈妙擡着下巴,這碗酒灌得急,有來不及吞嚥的酒水順着脖子劃下,打溼一小塊衣襟,卻也是濃麗的,讓人心碎的嬌豔。

她睫毛長長,眼神清澈,罷了,將酒碗往桌上一擱,既是優雅,又最豪氣,道:“先乾爲敬了。”

這碗酒卻是幹得好,將來往同僚們心中的那點子豪氣也點燃了,紛紛拿了酒碗笑道:“親王妃好酒量,敬您一杯,幹了!”

沈妙微微一笑,那點子笑容卻又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她看了一眼葉楣姐弟,葉楣姐弟也正盯着她,她看了看外頭。

這一碗酒,卻是將整個碧霄樓的熱意都點燃了,酒酣耳熱,沈妙站起身來,對着女眷席上道:“先出去透透氣。”

徑自離開了。

外頭八角和茴香正等着她,往不遠處的涼亭走。沈妙的喉嚨只覺得火辣辣的,那上好的酒釀卻是最濃烈,但她並不覺得醉意,只是眼角都被辣的似有熱淚盈出。

那一杯酒,敬的是她的小女兒,和親途中慘死的小公主。這些聽戲人只是聽一聽就尚且覺得悲慘萬分,那麼她呢?婉瑜呢?在獨自隨着和親的隊伍遠去的時候,是不是更是絕望如置身烈火,卻又沒有任何出處。

她以爲她能忍住的,到底還是沒忍住。作爲一個母親,她寧願自己死一千遍,也不願意婉瑜和傅明去承受這些痛苦。

她一步步的走,月色涼薄如水,卻吹不干她心中的荒蕪。

那涼亭裡已經放好了酒水和食籃,八角道:“夫人,煙花也已經買好了。”

沈妙應了。

說了吧,都說了就能解脫了。無論未來謝景行怎麼看她,她要面對的是什麼,她都可以忍受。沒有什麼會比前生的她更糟糕了。連那些都忍過來了,不被理解,隔閡,怪物一樣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

她正想着,卻聽得身後有聲音響起:“你在等親王嗎?”

轉頭一看,卻是裴琅。

裴琅瞧了一眼亭中桌上擺着的東西,笑了笑:“倒沒想到你會做這樣的事。”

沈妙問他:“你怎麼出來了?”

“不習慣這種地方,”裴琅道:“也喝不得酒,打算先回去了。沒想到看見你在準備這些。”他道:“打算和親王和好嗎?”

沈妙點頭。

“以前時常在想,大約沒有你會服軟的人,現在知道了,原來就是親王。”裴琅笑容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再看向沈妙時,卻仍是雲淡風輕:“雖讓人意外,又覺得並不意外。”

沈妙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碧霄樓裡的謝景行掃了一眼鐵衣,就要起身離席。

季羽書扯住他的衣角:“今兒個你是壽星,怎地,要臨陣脫逃?”

“鬆手。”謝景行瞥他一眼。

季羽書乖乖鬆手:“到底去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高陽道:“你管他那麼多做什麼。”

謝景行卻是微微側目,又看了一眼正與葉夫人說話的葉楣姐弟,不由得暗下眸光。

沈妙對這對姐弟的態度,實在是太奇怪了,似乎已經超出了她自己本身的理智,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葉家這對姐弟,看起來也並不簡單,雖然墨羽軍也查不出什麼不對,可正因爲如此,才更讓人覺得懷疑。

他忽而又想起鐵衣塞到他袖中的那封信。

那封

那封信是沈妙寫給他的。

倒也沒有提道歉的事情,只是說生辰宴上,在離碧霄樓隔不遠一條小巷的涼亭裡,有話要與他說。

支開衆人,不管是不是道歉,總歸對沈妙來說,都是很大的讓步了。謝景行本來對沈妙就是色厲內荏,好哄得很,擺着冷臉也是裝出來的,眼下心中卻是愉悅。

他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晾一晾她,果真懂事了許多。不過他也本來就捨不得讓她難過,只是方纔在廳裡,穿的實在太嬌豔了些,還有彈琴的時候落在她身上那些男人們傾慕的眼神……總歸讓他不怎麼爽快。

涼亭裡,裴琅與沈妙說完話,就打算告辭了。纔剛下臺階,卻迎面撞上了一個八九歲的孩童,裴琅猝不及防,被撞得跌倒。八角和茴香在另一頭等謝景行過來,沈妙想着,這大晚上的,莫不是碧霄樓裡的哪個官家少爺跑出來玩兒,見裴琅低聲呻吟,似乎摔得不輕,就打算過去看看。

才方走到裴琅面前,就見那小孩兒面朝地趴着,也不知怎麼樣了,裴琅正在喚他。沈妙也蹲下身來,正要說話,那孩子卻猛地擡起頭來,目露兇光!

沈妙猝不及防,就見有銀色雪光迎面刺來。此刻要躲也來不及了,卻見裴琅猛地將她抱住翻身,整個人將她護在身下!

接着,便是一聲痛哼。

卻死也不放手,將沈妙護的極緊,那小孩兒卻是不管,一腳踢開裴琅,將那刀子轉了個角,往沈妙身上刺去!

遠遠的聲音傳來,小孩兒手下一偏,再看沈妙,卻是同裴琅一樣,刀鋒入到腹部。

謝景行正同茴香和八角往這頭走。

茴香道:“夫人已經等了您有一會子了,怕您還在氣着,所以一直耐心等您。您見了夫人,千萬要體貼她呀。”

謝景行面無表情,眸中卻閃過一絲笑意。

繞過小巷,就見涼亭,還未近前,就有濃重血腥之氣。

謝景行腳步一頓。

八角和茴香也是一愣。

月色清亮亮如燈籠,將地上映照得一清二白。本該是清風雅興,風月無邊的好風景,這會子卻讓人從心底驀地生出一股涼意。

大片大片的血色,還有,熟悉的人。

第123章 回京第227章 秦齊聯手第58章 護衛第205章 贈藥第218章 離開第126章 嚇死你大結局故人歸第140章 快不行了第19章 少年郎第15章 蘇明楓第17章 誰教你的第166章 算卦第126章 嚇死你第127章 故人相見第184章 聘禮第173章 暴露第220章 身世第8章 辯論第226章 告天下同胞第25章 嗤笑第18章 原來是你第47章 見紅第143章 求助第75章 打算第77章 你來我往第197章 世家第4章 沈老夫人第64章 回府第24章 添堵第71章 火燒祠堂第154章 助瀾第68章 換親第196章 永樂帝第146章 生氣第7章 廣文堂第208章 質問第72章 算賬第195章 新房第199章 秘密第84章 猜忌第33章 作畫第201章 下山第31章 不要忍第68章 換親第218章 離開第90章 親人第160章 下獄第106章 分家第140章 快不行了第35章 明白第182章 賜婚第21章 裁衣第178章 殺第23章 宴前準備番外相看羅高夫婦第157章 內鬥第201章 下山第84章 猜忌第10章 謝小候爺第3章 挑撥第207章 相見第84章 猜忌第38章 送花第157章 內鬥第188章 救人第71章 火燒祠堂第138章 搶第34章 贏番外相看羅高夫婦第100章 替她動手第192章 出嫁第142章 結盟第43章 生死狀第123章 回京第219章 龍種第147章 折花贈佳人第150章 逼嫁第42章 挑戰她!第100章 替她動手第204章 驚人第21章 裁衣第3章 挑撥第175章 波瀾第28章 本宮回來了第95章 二人獨處第115章 沒收兵權第18章 原來是你第106章 分家第27章 豫親王第166章 算卦番外私相授受丘寧夫婦第156章 親事第30章 抽籤第172章 麻煩第55章 腌臢第163章 懷疑第129章 睿王鄰居第80章 走黑路第108章 滾第141章 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