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鳶木從櫃檯處取走了一百金幣,拿上了赫瑪家族特有的存章,正打算離去,走到大堂的門口時卻突然被人叫住了。
“是夢生姑娘,對嗎?”身後的那個人聲音有些尖銳,臧鳶木不用轉過去便知道來人是誰。
臧鳶木站在原地,緩緩的轉過身去,禮貌的問道:“墨家千金的消息可真靈通,今天我並未正面出現在這大堂,墨小姐是從哪裡知道我的名字的?”
來人果然是墨蝶,她身材高挑,體態勻稱,一張鵝蛋臉精緻無比,雙目緊盯臧鳶木的眼睛,看樣子是有什麼話要說了。
墨蝶輕笑一聲,說:“只不過是剛纔看見您在和赫瑪大人一直在說話,我見姑娘打扮醒目,言行舉止頗爲神秘,便想着跟您認識一下,就隨口問了櫃檯前管事的人,他說您是赫瑪市場的貴客,便告知了我您的尊姓大名。”
臧鳶木盯着她,卻覺得眼前這位女子心機頗深,一言一行都暗藏深意。
“我不過就是個普通人,跟墨家千金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你認識我也沒什麼用處的。”臧鳶木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多餘的雜念,反而是那股拒人於千里的氣勢讓人覺得越發的壓抑。
墨蝶也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她從小便跟隨墨一仙去往險峻的高山地練功苦讀,墨一仙心懷沉浮,在江湖混了幾十年仍舊屹立不倒,當然不可能只是一張白紙,墨蝶也見慣了一些風風雨雨,面對臧鳶木,她無所畏懼。
墨蝶揚起下巴,說:“我雖然不知道姑娘究竟是何身份,可我能感覺的出來,姑娘的巫之氣並不一般,剛纔墨蝶不小心聽了些您跟赫瑪大人的對話,我想您一定是想要把聚氣神鼎偷偷從赫瑪市場運出來吧?”
臧鳶木皺眉:“你偷聽我們的談話?”
墨蝶連忙否決,說:“墨蝶可不做這麼沒道德的事情,只不過是突然撞見你們,誤聽了一些罷了。”
“哼,我從不輕易與人相交,你以爲你這麼胡亂猜測,我便會注意到你麼?”臧鳶木冷哼一聲,似乎完全不把墨蝶放在眼中。
墨蝶知道臧鳶木巫之氣強大,根本不屑與她相識,可挑戰高手向來就是墨蝶心之所向,眼前的這位夢生姑娘看上去還沒有自己年長,可她身上迫人的氣勢卻令她有些心慌,墨蝶不服氣。
但她也不打算在此時輕舉妄動,在不知道對手有多強的情況下,主動發起挑戰是很愚蠢的一種行爲,墨蝶不是傻子。
她輕輕上前跨了一步,說:“阡瑭是耀光大陸的最強煉藥師,哪怕聚氣神鼎是難得一見的上古神器,阡瑭恐怕也並不會親自出手,他大可以隨便派個高手夜闖赫瑪市場便可。”
墨蝶轉過頭看着臧鳶木,又說:“可如果再加上另一樣東西,我敢保證,阡瑭定會重出江湖的!”
臧鳶木挑了挑眉,問:“你指什麼?”
“鮫人王的屍首。”墨蝶的嘴角洋溢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臧鳶木卻皺起眉,說:“爲什麼是鮫人王的屍首,而不是鮫人珠?”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在東麓國晏城的宮樓之中,鮫人珠和鮫人王的屍首在某個夜晚神秘失蹤了,哦,我聽說聚氣神鼎也是在那個時候被弄丟的。”墨蝶果然神通廣大,遠在東麓國的事情她竟然也打聽的一清二楚了。
“照你這麼說,鮫人王的屍首早就被盜取了,我還是不明白,鮫人王的屍首有什麼特別之處。”臧鳶木搖了搖頭,看起來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的瓜葛。
墨蝶不知道她時裝作不懂,還是真的對東麓國之事不清不楚,她打算接着說下去:“你可知鮫人王的屍首中藏着一副藏寶圖嗎?”
“藏寶圖?藏得是什麼寶?”臧鳶木瞪圓了雙眼,這件事情她還真的不知道!
墨蝶見她如此吃驚,便知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情了。
她這才緩緩說道:“藏寶圖裡畫着的就是傳說中的聖地,聖地中央蓋着一座詭異黑塔,四周掛滿了七彩銅鈴,這座塔名爲鎖魂塔,塔頂放着一本通天藥典,內含世間所有丹藥的煉製方法,包括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秘藥以及長生不老之藥,你覺得作爲耀光大陸最強煉藥師的阡瑭,對這本通天藥典,就沒有絲毫的興趣嗎?”
墨蝶的這番話真的是一語驚人啊,臧鳶木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十三年,竟然從未聽說有什麼聖地傳聞,還有那個什麼鎖魂塔,她壓根就沒聽過!
臧鳶木看了看墨蝶的眼睛,看樣子她並沒有騙她,可若是沒有騙她,她又爲何將這些秘密告訴自己呢,她有什麼目的,又或是她的家族人對此有什麼密謀,這些疑問臧鳶木暫時都沒有辦法猜透。
臧鳶木並不打算和她耗費時間,只說:“你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我不會幫你去找鮫人王的屍首,更不會幫你取出他屍首中得所謂的什麼藏寶圖,你我不過初次見面,你甚至連我是誰都不知曉,你把這些告訴我,無非就是想要激發我的好奇心,
然後間接的幫你達到目的,不是嗎?”
墨蝶卻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爲何要告訴你這些,也許是因爲你比較合我的眼緣吧,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臧鳶木卻向前走近了一步,直接對上了墨蝶近在咫尺的雙眼,說:“如果我說我並不願意跟你交朋友呢?”
兩人的眼睛均是又大又水靈,可正面瞪着彼此還是讓人覺得瘮的慌,墨蝶的眼中忽然多了一絲笑意,語氣堅定的說:“終有一天,你會願意的。”
臧鳶木看着她的眼神卻略顯諷刺,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朋友,什麼是朋友,是一起胡吃海喝,還是結伴縱橫江湖,是同心協力謀大局,還是在面對利益的時候勾心鬥角呢,我夢生從來就不信什麼真假朋友,這一生,能夠證明自己的存在,便已經足夠。”
墨蝶眯起了雙眼,卻沒料到眼前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決絕起來的時候竟然會如此的冷酷孤傲,她忽然有些缺乏底氣了,她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惡魔還是未來的聖者,她覺得自己的心在微微的發虛。
“所以,別妄想跟我做什麼朋友。”臧鳶木背過身去,只留下一個削瘦卻讓人畏懼的背影,她的聲音緩緩從前方傳來,“再會,墨家千金。”
墨蝶還是衝着她的背影大喊:“三日之後,阡瑭會派人前來赫瑪市場取貨!”
臧鳶木自然是聽得清楚,但偏偏不願意再回頭了,她快走了幾步便隱沒在了人山人海之中。
墨蝶站在原地,看着人潮涌動的街市,心存疑惑。
“小姐,宗主說是時候回府了。”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看樣子是墨一仙差遣她過來的。
墨蝶沒有作答,街道的盡頭已經看不見那抹黑影了,她迅速轉過身子,跟着那個男人走了。
黒木製作的馬車已經停在赫瑪市場大堂的門口了,馬車的頂部放着墨家的獨有的木刻標誌,窗簾外面覆着一層鏤空黑紗,風吹過去的時候黑紗會發出沙沙的響聲。
墨一仙坐進了馬車中,墨蝶則跟隨護衛們一起騎馬,從小到大墨一仙都是把她當做男兒來養的,教她練功騎馬,卻從不曾讓她安靜地待在閨閣之中吟詩作畫,反而教導墨家的子女要有氣魄,更應該有不怕吃苦的毅力!
走了一會兒,她忽然聽見墨一仙的聲音從馬車內傳過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力量,說:“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完成了嗎?”
墨蝶連忙點頭回道說:“嗯,您讓我告訴夢生姑娘的事情,孫女都已經如實相告了。”
“做的很好。”聽聲音便覺得墨一仙的聲音裡洋溢着愉悅。
墨蝶怔了怔,輕聲問:“爺爺,您是怎麼知道這位夢生姑娘的,她說她在拍賣會之中並未正面露臉,甚至跟孫女說話的時候面上也是罩着面紗的,你又爲何讓我把藏寶圖的事情告訴她呢,這不是機密嗎?”
墨一仙卻說:“拍賣會在大堂中舉辦,大堂後面卻用屏風隔開,外面還掛着一層薄紗,赫瑪清一在給白嘴蠱雕以及紅芍木報價的時候,總是不經意地用眼睛去掃屏風,說明他這次拍賣也是受人所託的,屏風後面的那個人正是這兩件拍賣品的主人。”
“拍賣會結束之後,我又注意到在場的一位小廝忽然隱退,看他面露欣喜的樣子似乎迫切的想要去邀功,我便猜測他是要去跟拍賣品的主人彙報消息,便暗中派人跟蹤了他,果然看見那小廝和一位蒙面女子碰面了,我便知道那位女子就是這次拍賣會的最大受益人了。”墨一仙的聲音裡無不透露着自信,“我派過去的那個人只要跟赫瑪市場裡地人這麼一打聽,自然就知道此人的名字了。”
解釋到這裡,墨蝶便一一弄明白了,可她還是沒有完全搞懂,又問:“那知道她的名字之後,您又爲什麼派我過去偷聽她跟赫瑪大人的談話呢,就算已經知道了她在打聽聚氣神鼎的消息,又爲什麼讓我把藏寶圖的事情告訴她?”
墨一仙嘆了一口,說:“真是傻丫頭,她既然知道聚氣神鼎,便知道它一開始是放在東麓國晏城的宮樓之中的,她爲什麼會知道呢,想必一定曾經在東麓國待過一段時日,也許她根本就是東麓國人也說不準!”
“晏城的宮樓失竊這件事情,由於被皇族封鎖了消息,本來就很少有人瞭解其中的內情,當日晏城曾舉行過風雲大會,聚氣神鼎是作爲獎品出現的,夢生姑娘前去晏城必定也是爲了這上古神器。”墨一仙頓了一下,又說,“她體內流動着很強大的巫之氣,所以看樣子並不是煉藥師,不是煉藥師卻仍然想要這神鼎,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煉製提升巫之氣的丹藥,所以她也一定聽說過阡瑭是何許人也。”
“我們的目的不也是爲了尋找這位大名鼎鼎的神手嗎?”墨一仙說道這裡便不再繼續解釋了。
墨蝶已經完全明白了:“所以爺爺是想借夢生姑娘之手,把阡瑭引出來?”
“孺子可教也。”墨一仙總算點了點頭,也沒白費剛纔那麼多的口舌了。
“可是爺爺,您爲何想讓夢生姑娘去引出阡瑭,我們完全可以自己動手啊!”墨蝶摸了摸腦袋,坐在馬背上的她身體殿來顛去的。
墨一仙又是一頓訓斥:“剛剛誇你聰明瞭,怎麼一眨眼又蠢了!”
墨蝶雙頰一紅,支支吾吾道:“爺爺息怒,孫女愚鈍,還請爺爺明示……”
“真是傻孩子……你想想,鮫人王的屍首現在何處啊,早就被月鶯劫走封鎖在荒海的海王宮了,月鶯不僅僅是鮫人族的公主,更是北昭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妃!那你再看看,咱們墨家是什麼家族,是三大巫師家族之首,根基穩固,家底殷實,可你再想想呢,人言可畏,若是讓別人知道我們爲了引阡瑭出山而闖入海王宮,那我們的敵人不僅僅只有鮫人族了,還有一個與咱們西闕國實力不相上下的月昭國啊!若這兩個國家爲了一具鮫人王的屍首而大動干戈,最後漁翁得利的便是東麓國!阡瑭固然重要,可難不成我們爲了得到他的相助,就要讓國家處於危難之中嗎?”墨一仙渾厚的聲音連連不斷的東馬車中散發出來。
墨蝶聽得一愣一愣,雖然被墨一仙的其實可怔住了,但她也總算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我明白了,多謝爺爺的教導。”墨蝶低着頭,悶悶不樂。
墨一仙第一次說那麼多的話,只覺得口乾舌燥,他閉上嘴沉默不語,馬車內也沒有再傳來任何的聲音了。
墨蝶騎着馬跟在護衛的後面,總覺得這樣的解釋讓她心中得不到絲毫的寬慰。雖然自己與那位神秘的夢生姑娘只見了一面,她卻覺得這位姑娘與別的姑娘不同,她的眼神很純淨,說起話來也慢條斯理的,雖然最後那幾句話明顯帶着警告的意味,但不知道爲何,墨蝶就是無法逼迫自己討厭她,甚至還覺得爺爺這種方法有所不妥,爲了自己的目的便要讓另一個素不相干的人作爲替罪羊,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十天時間,可以發生許多事情,到時候能否在赫瑪市場裡與這位夢生姑娘重逢,還要看機緣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快到墨府的時候,馬車內又突然傳來墨一仙的聲音。
墨蝶搖搖頭,說:“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便只好不說話了,免得說錯了爺爺又要怪罪我。”
墨一仙卻哈哈大笑起來,說:“小丫頭就是小丫頭,還記仇呢!”
墨蝶嘟囔了一句:“是爺爺自己太嚴苛了。”
“哼,嚴師出高徒,爺爺這也是爲你的未來着想。”墨一仙冷哼一聲,又說,“等一會兒到了府裡,你趕緊派人去打探一下荒海周邊的形勢,切記回來要告訴我詳情。”
“你不是不打算派我們的人去荒海嗎,幹嘛還要派人去打探消息?”墨蝶不解。
“我們是不去,可夢生姑娘是一定會去的,等有消息了,你就偷偷把這個消息放給赫瑪市場,我想,夢生姑娘一定會間接性的跟赫瑪清一多瞭解點情況的。”墨一仙如是說。
“赫瑪大人也知道這件事情?”墨蝶心中一驚。
墨一仙神秘的笑了一下,說:“現在還不知情,但很快就會知道了。”
墨蝶不敢再多問,心想墨一仙想告訴她的時候,自己自然就會知道內情了。
而此時的臧鳶木,卻坐在王府的庭院中陷入了沉思。
她仔細回想着墨蝶今天說的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自己與墨家從未有過交集,墨蝶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麼她爲什麼願意把這個秘密告訴自己呢,難道不怕她去荒海盜取鮫人王的屍首,然後擅自將藏寶圖取出來,再找到傳說中的那個聖地,登上鎖魂塔,將那本通天藥典佔爲己有嗎! 又或者,她本來就是故意要將此秘密透露給自己?
臧鳶木想了一會兒,終於恍然大悟,她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忽然間就懂了,墨家,是打算借她來引出阡瑭?這麼一想,果真如此了,墨家的最終目的竟然也是爲了阡瑭!
這個阡瑭,果真如他們所說的那般神通廣大麼,竟然引得衆高手不惜代價的去請他出師!
可再轉念一想,夜溟九可是幽壑天島的王啊,他還是個擁有魔獸的頂尖高手,難不成這個問題他會想不清楚嗎?
臧鳶木左思右想,想到那天她躲在大樹後面偷聽夜溟九和赫瑪清一的對話,只覺得膽戰心驚,夜溟九巫之氣如此強大,那日在靈山中,自己乘着火鳳凰盤旋在空中,離地面有幾十丈的距離,可夜溟九甚至都沒有擡頭便感應到了她的存在,難不成那日自己偷聽他們談話的時候夜溟九就沒有一點察覺麼?
難不成……夜溟九是故意將自己把聚氣神鼎存在赫瑪市場的消息透露給自己呢!
臧鳶木想到這裡,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夜溟九和墨家,難不成早有勾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