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玉淺被臧流東接回了將軍府療養了一月有餘,才終於從昏睡之中緩緩醒過來。
她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尖尖的下巴突兀的戳出來,兩個眼窩也深陷了下去,嘴脣上的死皮乾裂的翹起來,面色蠟黃,幾乎已經沒有了尋常少女的那般水嫩,像是一下子老了三五歲。
“水……我要喝水……”臧玉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視線從完全模糊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她看見臧流東正站在桌子邊給自己倒水,她眨了兩下眼睛,臧流東便已經舉着水杯走到自己面前了。
臧流動將臧玉淺扶坐起來,坐在她的牀頭,遞過水杯。
臧玉淺湊過去一口氣將杯中之水喝了個乾淨,接着又要了第二杯,又是一口氣都不喘的喝完了。就這麼一臉喝了五杯,才終於緩過神來。
她一開口便說:“哥哥,她真的是臧鳶木!玉淺沒有騙人!”
臧流東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臧玉淺想要近距離跟他解釋,連忙揭開被子想要下牀,可是左腿忽然軟弱無力,根本無法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便重重朝地上摔了下去。
臧流東聽見動靜之後,連忙跑過來一把將她抱起來。可是已經摔了,左腿的紗布上慢慢溢出鮮血。
“我的腿,我的腿……”臧玉淺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整條左腿都被紗布厚厚的纏了好幾圈,這條腿已經沒有了知覺,除了膝蓋處的骨頭裡隱隱傳來的絞痛之外,皮肉上幾乎連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臧流東心疼的望着她,把她放到牀上,蓋上被子,輕聲說:“你的左腿,已經完全壞死了,太子殿下的那一劍,正好毀壞了整條神經,哪怕是阡瑭過來了,也無計可施。”
臧玉淺整個人都傻了,不斷的搖着頭,說:“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腿會好起來了,會好起來了!”
“哥哥,你不要騙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臧玉淺幾乎快要崩潰了,像瘋子一般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腿,試圖讓皮肉能夠再次感受到觸感,可她還是什麼都感覺不到。
臧流東心疼之餘,慌忙將她摟入懷中,這個可憐的妹妹,就像瘋了一般。
“臧鳶木!臧鳶木!都是因爲臧鳶木我纔會變成這樣的!”臧玉淺憤怒的喊道,恨不得一把掐死臧鳶木!
臧流東卻說:“玉淺,那個人不是臧鳶木,她是祁王的養女,是翩若郡主,是祁木弋,根本不是臧鳶木……”
臧玉淺聽完之後卻一把將臧流東給推開了,從他溫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狠狠的瞪着他,說:“不!她就是臧鳶木!哥哥,我看見她的契約獸了,是神獸火鳳凰啊!”
“耀光大陸誰不知道,火鳳凰是極其稀有的神獸,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第二隻的!可那天我真的看見了,她是乘坐火鳳凰降落到虛沂山了,除了臧鳶木之外,還能有誰會擁有火鳳凰呢!”
“她的容貌雖與過
去大不相同,可我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便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氣息,我還在疑惑曾經在哪裡見過她呢,自從看見了她的契約獸之外,我的所有疑惑就全都解決了,篤定她便是臧鳶木!”臧玉淺咬牙切齒道,“更何況,那日在竹林裡,她也親口跟太子殿下承認了,太子殿下也知道了這件事情,可當蕭公子和傅少將出現之後,他們兩個人就像串通好了似的,都說我是血口噴人!”
“哥哥,你若是不相信,你完全可以派人去調查臧鳶木的底細!看看她被逐出將軍府之後,去了哪裡,見過什麼人,又是如何施計進入祁王府,還成爲了皇上親封的翩若郡主!我相信,只要是有心人,便一定能從她的身上找出破綻的。”臧玉淺憤憤道。
她頓了一下,又說:“若不是我心中早已篤定,我也犯不着爲了她而去冒犯太子殿下,我的確曾經巴望過太子妃之位,可沒必要連帶着哥哥都要一起連累,哥哥,你派人去調查她吧,她一定會露出破綻的!”
可是沒想到臧流東不但沒有贊同臧玉淺的話,反而斥責道:“住口!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幫你調查的。”
“哥哥!”臧玉淺瞪大眼睛,難以相信臧流東竟然不顧及自己的生死。
“不是我不幫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受了這麼大的苦,我的心裡又怎會好受呢!但你要知道,即便她真的是臧鳶木,可現在的身份畢竟是翩若郡主,況且又有祁王和太子殿下袒護,你以爲哥哥去調查了,就沒有人會暗中監視將軍府嗎?”臧流東一臉的無奈,即便他手握重兵,可畢竟是爲皇上做事,太子殿下又是皇上最爲寵愛的皇子,祁王又是皇上唯一的親弟弟,比起來他那邊,自己這邊根本連一點勝算都沒有。
“好了,你安心養傷吧,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你背後的牽連不是你能想象的,記住,無論受了什麼委屈吃了什麼苦,最重要的只有一個,忍。”臧流東伸手幫臧玉淺掖了掖被子,便轉身出去了,順手將大門也關上了。
臧玉淺躺在牀上,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蠟黃的面頰往下掉,她眼裡的紅血絲越來越多,眼淚就像止不住的噴泉,根本無法收住了。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臧玉淺喃喃自語,腦海裡心頭上一直都在循環着這句話。
她失去了在巫師學院修行的機會,後半生也要盯着殘疾人的身份度日了,整日躺在這小牀上生不如死,再也不能蹦蹦跳跳的出去修行巫術了。臧玉淺每每想到這些,心裡對臧鳶木的仇恨便又多了十分。
哥哥讓她忍,那麼她就試着忍忍,總有一天,臧鳶木即便再風光,也會有跌倒的時候,只要自己忍到那一天,就一定會講所有的新仇舊恨統統給解決了!
臧玉淺閉上眼睛,面頰上又被一片溼潤給覆蓋住了。
臧流東把房門關上,從臧玉淺的院子裡出去了,隨即招來府上的
侍衛。
“將軍!”一旁的侍衛知道臧流東肯定是有事情交代,便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他的旁邊。
臧流東從臧玉淺的房間裡出來之後就一直皺着眉頭,他低聲說:“去幫我調查一下翩若郡主的底細。”
那侍衛一聽見翩若郡主,神情立馬冷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將軍,您確定嗎,那可是翩若郡主……”
“調查的時候切忌要小心行事,千萬不能義氣行事,一旦被人發現,就立刻停手回來,以後也不用再調查了。”臧流東叮囑道。
侍衛聽了這番話之後才稍微放下了心,連忙點頭,說:“明白了,將軍。”
“對了,你去外面找幾個靠譜的醫師,回來幫玉淺看看腿傷,如果有可能請到阡瑭,那就更好了。”臧流東當然不想要臧玉淺就這麼變成一個殘疾人,好好的一個姑娘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以後還有沒有好人家願意迎娶她還是個問題。
那侍衛卻說:“將軍,這一個月屬下請的那些醫師已經算是耀光大陸裡排的上名的上等醫師了,阡瑭先生估計很難請到,他向來是不理會小傷小病的,況且他是個煉藥師,主要煉製靈丹妙藥……”
臧流東卻開口道:“所謂煉藥師,不就是以煉製靈丹妙藥爲主嗎,腿傷不僅要內治也需要外治啊,在用藥方面十分講究,若是能夠拿到阡瑭先生煉製的藥,那自然會事半功倍,不是麼?”
“是,將軍!那屬下現在就去辦!”侍衛行了個禮,從院子裡出去了。
臧流東深深呼吸了一口,心中沉悶,整個人也沒了平日裡的精神抖擻,只覺得頭和身子忽然變得很沉重,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得無法呼吸。
他轉過頭看了看臧玉淺的院子,隱約聽見從房間裡傳來的抽泣聲,那個丫頭此時一定傷心欲絕吧,年紀輕輕的就失去了一條腿。
可是她會憎恨太子殿下嗎,他爲了讓另一個女子不受到傷害,卻親手廢了自己的腿,臧玉淺的心裡又會如何想呢?
臧流東雖然會爲妹妹打抱不平,但是他對這個妹妹的個性也是十分了解的,很多時候都仗着自己高貴的出身而瞧不起別人家的平民姑娘,並且自己認定的人或事是無法輕易的讓給別人的,或許她曾經是對太子殿下有過情誼的,只不過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感情最終還是被太子殿下的光劍給擊垮了。
不過臧玉淺也不用太過傷心,即便她變成了一個人彘,臧流東依舊會想方設法讓她嫁進一個好人家,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最差的結果就是一輩子讓她住在將軍府裡,大不了他照顧她一生一世。
臧流東咬緊牙關,似乎在做着某種重要的決定。他將體內的氣息沉了沉,最後緩緩的從將軍府裡走出去了,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看臧玉淺的院子。
他仰起頭,只覺得風雲變幻太快,根本就來不及看清楚它們的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