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羽敵不過爾東的利嘴,被她數落了幾句只能虛掩着耳朵急步進門,一邊碎碎念:“我看誰以後還敢娶你!”
爾東瞪她,鳳傾羽全然不覺害怕,一溜煙追着剛剛跑進屋的真真,遠離了爾東的視線。
入夜後窗外很快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鳳傾羽躺在牀上怎麼都睡不着,爾東來吹燈,發現她還睜圓了一雙眼,不禁嘆氣,“今晚在下雨,還是另外挑個時間吧!”
鳳傾羽的思緒被拉回來,吃驚得很,“做什麼?”
“……”爾東噎住,沒吭聲。
鳳傾羽忽的反應過來爾東想哪裡去了,只是沒想到她原本沒有想到那裡去,忽的被提醒,依然也那麼忍不住的,覺得心好像被鋼針扎一樣的尖銳的疼着。
仿若窒息,而她的眼前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沒有人影晃動,只有無邊無際的寂寞,就好像雲霄的沉默。
他哪怕……是拒絕她一句,也好吧?
“小姐,你……”爾東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一腳踩到鳳傾羽的痛處,這種事她幹過不少,但鳳傾羽能當着她的面,直截了當露出死一般的沉寂,真是大出了她的意外。
這個樣子的鳳傾羽,她爲什麼會感覺到那麼陌生?
一張臉比白紙還要涼薄慘白的鳳傾羽深深吸了好幾口涼氣才漸漸緩過來,煞白的皮膚一紅潤過來,整個人也多了些許生氣,虛弱的看了爾東一眼,勾了勾嘴角:“沒什麼!”
爾東不能說,也不能勸,惟一的,只能讓她們的話題當中,不再出現任何有關於雲霄的字眼。
“如果沒什麼事情,我也下去了。”暗暗嘆氣,爾東正準備離去,又被鳳傾羽叫住。
“你有時間的時候,記得去崔姨娘那裡看一看,如果有什麼事情,記得早點跟我說一聲!”
“崔姨娘?小姐怎麼突然關心起崔姨娘了?”
爾東並不知道上午發生的事,當然也是晉南侯封了當長的所有人的口,這樣的消息外傳,很快便可淪爲侯府的醜聞吧。
鳳傾羽懨懨的,被提起雲霄之後彷彿元氣大傷,原本還準備將這件事原原本本跟爾東說一說,現在看樣子是沒力氣了,“你去就是了,事情往後我再慢慢解釋給你!”
“好!”
爾東並沒有將這件事落下,從鳳傾羽的房間裡出來,眼看時間還不晚,這個時候侯府裡的人不應該都睡下了纔是,加上濛濛細雨,家丁也不像以往走動得那般頻繁,她在院子裡頓了頓,毅然拔身出牆,連一個手指頭也沒動,一路已經順利的到了蘭月軒。
以崔姨娘的囂張跋扈,這蘭月軒不到子時是不會熄燈入眠的,果不其然,但是今兒夜裡,往常那亮晶晶的燈光,似乎要黯淡許多。
“……怎麼會這樣……”
如泣如訴、又好像從心靈深處爆發出來的聲音緊緊攥住了爾東的呼吸,讓她不由自主,又往前走了好幾步。
原本微弱的隨風而來的女人聲音因爲她越發的靠近清晰了許多,所謂的微弱也更加撕心裂肺,不過嗓音卻顯得沙啞沉迷,好像哭了很久,已經只剩喉頭的一點力氣。
爾東屏息聽去,才漸漸感覺到是崔姨娘的聲音,少了尖銳,多了頹靡,但始終是她,一邊哭泣一邊咬牙切齒的毒罵:“……那個小賤人,以爲有人撐腰就了不起了嗎?做這等惡毒的事還膽敢囂張,就是我這輩子都不會好起來,也要讓她十倍百倍的償還回來!不是要攀高枝嗎?那就讓她攀高枝給我們看看,就讓她去攀高枝看看!”
爾東聽了半晌,最後只能無語的對着天穹狠狠翻了一個白眼,不知道是誰又招惹到崔姨娘了,讓她居然這般明目張膽的辱罵……
“姨娘!姨娘!逐花求你,不要再罵了好不好?這晚上太安靜了,容易讓人聽見!”
爾東豎起耳朵,果然聽到崔姨娘立刻反擊回來,“做那等見不得人的事情就不要怕罵!她娘還尚且不敢動我,她算是什麼東西!認賊做母,還囂張張揚得不得了,就算我弄不死她,你等着……最後也會有人幫我報了這個仇!”
“姨娘!”逐花哭泣的聲音比崔姨娘還要大,驟然沙啞的聲音讓爾東很快斷定她必然是被崔姨娘踹中了心口,傷了器官。
除了崔姨娘翻來覆去的辱罵和逐花不顧自己身體的勸阻,鳳傾衣那邊倒是沒有什麼異常,爾東外衣已經溼透,瞅着天色很快又偷偷摸摸回了翠薇院。
第二天早上起來雨還沒有停,鳳傾羽反常的睡到了巳時才起,爾東將飯菜熱了好幾遍過後乾脆也不再動,只等着她起來了再說,那邊東西剛收拾下去,這邊鳳傾羽卻已經自己粗粗的挽了一個髮式,披着一身再簡單不過的衣衫,草草出門。
“小姐要去哪裡?”爾東頂着毛毛細雨回到臺階上,不住的拍打身上的水珠,細細的抱怨:“都說秋雨一下就沒完沒了,看這樣子,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了!”
鳳傾羽皺眉,擡眸看向臺階下的同時輕聲呢喃:“下雨了……”
“可不是,昨兒晚上你剛睡下就開始下了,一直到現在,也沒停一會兒!”
下雨就不能騎馬了。
“小姐,昨天晚上,你叫我去打聽的事,現在要聽嗎?”爾東將四周都細細掃視了一遍,確定沒人了才輕聲問。
鳳傾羽點頭,眯着眼睛將濛濛細雨打量了一遍,見遠處的房子都快看不清,這樣的天也真是不太好出門,隨即點頭,丟下一句話:“進來說!”自己先回了屋子。
爾東腳步密集的跟上去。
爾東將前一天晚上看到的狀況一字不漏的說給了鳳傾羽聽,完了才補上她的好奇,“小姐要知道這些做什麼?”
鳳傾羽有片刻的低沉,回過神來不禁勾脣,“你一點也沒有猜到?”她認識的爾東可不是傻子!
“難道真的……”爾東極其尷尬的囁嚅,“崔姨娘說得人,原來是小姐你!”這是否有些太過滑稽了?
可惜連鳳傾羽本人也讓爾東失望,她點點頭,又點點頭,“攤上事兒了!”
也許不光是攤上事兒這麼簡單,以她不能被冤枉的性子,這時候早應該去找晉貓侯和大夫人將這件事說清楚了。
若爾東是昨天晚上來找的她,結果也許都會有很大的不同,但偏偏的,爾東隔了一整個晚上,纔來找的她,在魯莽的性子,這時候也沉澱下來了。
爾東完全沒想到她一天沒有出門就能發生這麼多事情,聽鳳傾羽輕描淡寫的說過來,她的脣角都差點沒有氣歪。
“小姐就讓那件事過去了嗎?”長長舒了口涼氣過後,爾東才能勉強按捺住自己的激動,但面上還是免不了剩下不少褪不去的潮紅。
“是父親要將這件事壓下去,那人蔘,我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問題,但即使有問題,也是有人想要害我,卻陰差陽錯,報復到崔姨娘身上去了。”
爾東也是好一陣唏噓,“要是崔姨娘的臉好不了,恐怕這輩子也完了,可真是作孽!”
鳳傾羽眼波一轉,忽然說:“上午你幫我看着點,我找個理由出去一趟。”
“小姐又要丟下我?”爾東錯愕,話剛出口就忍不住驚訝自己哪裡來的埋怨勁兒,十足的怨念深厚。
鳳傾羽已經起身去換衣裳了,“我去找雲霄。”
“這……不等到天黑?”
“等不了了,要是有人過來,就說我在大哥那裡。”
爾東很好奇,“小姐跟大少爺的關係,聽侯府其他丫鬟說可是非比尋常的好呢!”
是嗎?
不過鳳傾羽已經沒時間考究,胡亂將男裝往身上一套,已經匆忙出了庭院。
煙雨濛濛過後,終於有一座庭院出現在鳳傾羽的視線當中,她渾身已經溼得不成樣子,更加後悔出來的時候怎麼沒帶把油布傘了。
“啊!是小姐!”遠遠的,鳳傾羽已經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擡頭剛好看見停在宅子門口的馬車,車頭一邊,一對老夫婦還正在從車上往下搬什麼東西,老婦看見鳳傾羽明顯很開心,眉眼皆是滿滿的笑意。
鳳傾羽一掃之前的低沉,扯開笑容疾步上去,“這麼大的雨,馮叔和馮嫂這是在做什麼?”
馮嫂看了老頭子一眼,丟下手裡的東西去拉鳳傾羽,一面心疼的道:“搬點物什罷了,倒是小姐,這麼大的雨,怎麼不在家裡好好呆着,這要是生病了可怎麼好!”
說起來馮宅的目的,鳳傾羽臉色又僵硬了些許,愣了愣才道:“來找雲霄,他在嗎?”
馮嫂點頭,琢磨不透鳳傾羽在想什麼,“在的在的,前幾天回來以後就沒有再走,這會兒應當在書房裡面吧。”
“那好,我先進去!”
鳳傾羽不欲多說,馮嫂連忙趕上去,“小姐,你身上的衣裳都溼透了,還是先去換身兒衣裳在過去吧!”這個樣子去見雲霄,又該說她的不是了。
“不用了!”
濃濃的鼻音混合着濃密的細雨,引得馮嫂在雨中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踱步離去。
鳳傾羽一面走一面舉起衣袖去擦臉上的雨水,眼眶溼潤之後視線也跟着變得朦朧,近鄉情怯,儘管從這裡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但那股揮之不去的陌生,好像藤蔓一般纏着她的心,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