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寒無聲的嘆氣,“我聽說前幾天晚上三殿下帶着一個看不見臉的女子,從京城一直到了京郊的狩獵場,這事你可知道?”
鳳傾羽撒嬌的神采驀的黯淡下來,愣愣的打量鳳傾寒,似乎想知道這句話的真僞。
可惜鳳傾寒完全不給她機會,笑晏晏的看着她,“我起初還以爲那女子是你,看來真是多想了!”
鳳傾羽心中才得意了兩分,一個勁的嚷嚷,就是多想了!
“大哥什麼時候教我學騎馬?”鳳傾羽急於挑開話題,想起鳳傾寒到她這裡來的目的,自然而然話題就落到了這上面。
鳳傾寒從宮裡下值,一身衣裳都還沒有換過來,見鳳傾羽難免有些遮掩的味道,他是大哥,心裡知道就行,乾淨利落說了第二天他休息,剛好帶她去騎馬,人已經穿過院子裡黃了一小半的芭蕉,漸漸遠去。
九月真是個蕭條的季節,鳳傾羽不好回來的第一天就出門,到時候被逮住了肯定麻煩得不行,在院子裡靜靜坐了大半個下午,這想法還真是被她給料中了。
大夫人何曾親自來過她院子裡面呢,但這回她可算是下了血本,在上位坐下來之後硬是拉着鳳傾羽也在她旁邊坐下來,慈眉善目的說話:“前些時間你走的時候身體還沒有好全,現在可好了?”
原來是問這個來了?
鳳傾羽想起元妃的囑咐來,說着就低頭輕輕咳嗽了兩聲,面上暈一層紅潤,不好意思的說:“元妃娘娘定要讓太醫幫着看看,女兒也不知道太醫開了什麼方子,好起來倒是挺快!”
大夫人眉目閃動,比鳳傾羽料想的還要鎮定一些,笑笑說:“宮中的太醫,自然是比尋常的大夫要好,不過這也不重要,身體是大事,只要身體好了,請什麼大夫也沒關係!”
“大夫人說得是!”鳳傾羽低眉。
兩廂喝了兩口茶,明明是再尋常得不行的茶水,大夫人卻是一頓好誇,聽聞鳳傾羽說了這茶乃是普通的碧螺春,立刻吩咐了徐媽媽,“你回去將今年太后送的龍井拿些過來,順帶將傾嫵送回來的人蔘也給大小姐拿來吧,剛纔我還看見她咳嗽來着!”
鳳傾羽一口茶差點嗆住,大夫人來時並未帶任何東西,這來了之後吩咐徐媽媽回去,卻說得盡是些稀珍的東西,不禁叫她有些不安,面色一赤,已然跟徐媽媽打招呼:“不用了,我這裡也不缺什麼!”
大夫人聞言臉卻一橫,皺着眉說她:“那人蔘聽說也是太后賞賜之物,方纔我見你還在咳着,拿回來煲湯,早些養好身子,好去參加狩獵吧,三皇子都親自來說了,可不是什麼小事!”
鳳傾羽推辭不得,便也笑着應下來。
又說了些不甚緊要的事,徐媽媽終於取了人蔘和茶葉回來,鳳傾羽理所當然又道了謝,大夫人勾着脣角囑咐了鳳傾羽幾句話,才終於打道回府。
院子裡驟然清淨下來,先前話也不多的爾東卻湊了上來,將人蔘和茶葉一一看了,沒等鳳傾羽吩咐她收起來,已經小跑步去內間取了銀針來細細查探了茶葉和人蔘。
鳳傾羽笑她太過小心了,“說是都是太后賞賜的東西,大夫人不會這樣大意的。”
“正是因爲都是太后賞賜的東西,理論上是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實際上即使有問題也不能說出來!”爾東慢條斯理的收起銀針,很不客氣的反駁鳳傾羽。
鳳傾羽乖乖的閉嘴,看見爾東收起銀針,又好笑的問她:“發現什麼沒有?”
爾東收盒子的手停下來,狠狠瞪了她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外已經傳來鳳傾衣輕快地聲音:“大姐?大姐?”
鳳傾羽點頭,爾東也來不及收拾兩樣東西,轉身迎了出去。
鳳傾衣今兒穿着一身水藍色的裙子,長長的髮辮披在身後,妝容清新淺淡,適合她的同時,連鳳傾羽也覺得她從前是沒有注意到這位妹妹的美貌。
招呼了鳳傾衣在方纔大夫人坐過的位置坐下來,爾東自發下去泡茶,鳳傾衣今兒似乎格外開心,驟然看見放在兩個人之間的茶几上的茶葉和開了盒子的人蔘,立刻忍不住吸冷氣。
“大姐,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吧?”鳳傾衣輕嗅了嗅幹茶葉的味道,忍不住讚揚,瞥見一邊個頭大大的人蔘,更是兩隻眼睛都鼓大了不少。
鳳傾羽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定義這好東西,她見過的不少,雖在府裡的用度的確省儉,但就她孃親真正留下來的家產,就是她這一生,不嫁人,恐怕也是寬寬裕裕的用上一輩子。
眼見鳳傾衣好像是喜歡得厲害,鳳傾羽將那人蔘推近了鳳傾衣,抿嘴笑道:“若是喜歡,就拿回去吧!”
鳳傾衣有些吃驚,“這麼大的人蔘……”
“這是方纔大夫人拿過來的,說是太后賞賜的東西,我年紀輕輕,用不着這些東西!”
鳳傾衣嬌笑,居然無比乖巧的說:“姐姐說的是!”
鳳傾羽從前哪裡見過鳳傾衣有這樣順從的時候,一時呆怔。
“前些時間還聽孃親說最近身體不是太好,問了大夫人,又被月銀束縛,還是大姐大方!”鳳傾衣也沒有客氣,喜滋滋的將裡面墊了絲絨的盒子闔上,往自己面前挪了一點。
鳳傾羽但笑不語,見鳳傾衣並沒有要將茶葉也拿走的想法,才喚了送茶上來的爾東一併將茶葉拿了下去。
鳳傾衣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大約只是聽下人說了鳳傾羽從宮裡回來,來湊湊熱鬧,順帶問了些宮中的狀況。
鳳傾羽左右也沒事,不嫌煩的讓鳳傾衣問一句她便回答一句,如此一來,光一些莫名其妙的談話也將時間拉近了傍晚。
待鳳傾衣再一走,鳳傾羽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了,爾東事先來問過鳳傾羽晚上想吃些什麼,可惜她胃口不佳,想了半天終於決定讓爾東看着辦,在她面前瞪了許久眼睛的爾東無語得很,終究嘆了口氣,退了下去。
心神不寧的吃了晚飯,爾東在鳳傾羽房間裡磨蹭了許久,彷彿想說點什麼,但鳳傾羽一個人躲在燈下翻看着四處搜來的話本子,彷彿屋子裡多一個人跟少一個人也沒什麼區別,這終究讓她無奈,在門口楞了半天,也回去休息了。
鳳傾羽待爾東的腳步聲消失以後才丟下半天也沒有翻動一頁的話本子,茫然的眼睛往窗外看,可惜夜幕襲來,恰好屋子裡亮着燈,外面什麼也看不見。
爾東方纔呆在她房裡許久不走,那意思是再明顯不過,往常只要雲霄來,爾東都不會那麼早就離去,但今天爾東呆了那麼久,她卻一點表示也沒有,這對於爾東來說,大概是令人失望的。
又在榻上呆坐了良久,終於感覺到了身上多了一絲涼意,鳳傾羽起身去吹息燈盞,小小的火苗一個撲閃,鳳傾羽立刻進入全神戒備狀態。
燈熄了,窗外終於重新明亮,但與方纔的安穩不一樣,房間裡似乎比之前多了什麼。
鳳傾羽不敢相信,但那股溫和的氣息,經過了三年時間,好像一點也沒有發生改變。
對着月光,屋裡的兩個人都好像不會動的木偶人,偶然窗口颳起的微風拂動兩個人的長髮,才又多了一絲絲生氣。
雲霄呼吸低沉,太長的時間沒有見到,鳳傾羽好像又長高了一點,也……陌生了一點。
鳳傾羽已經將臉憋得通紅,也不見雲霄有半分動作,她不免失望,怔楞了一下,又慢慢扯開嘴角,苦笑起來。
“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情要說嗎?”深深吸了口涼氣之後,鳳傾羽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氣息穩住,她很不想在雲霄面前丟臉,她想給自己留下最後一點尊嚴。
鳳傾羽沒有轉身,反而越發靠近窗口,屋裡漆黑,剛好方便她能看清楚窗外邊角有些焦枯的芭蕉葉。
雲霄沉默了半晌,面上並沒有明顯的表情,一雙眼在月色中也看不甚清楚,唯一能夠拉近兩個人的,只有那一點點感覺,“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多。”雲霄淡淡的說。
鳳傾羽忍不住委屈,她以爲雲霄開口會說那三個字,就算他只是說聲對不起,她相信在看見他的時候,她也會奮不顧身,但他冷冷淡淡的,只是說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多。
發生的事情很多,就足以叫他忘記還有一個她的存在?
還是這是在向她宣告,她根本就沒有一刻鐘,住進他的心裡去過?
眼角的淚晶瑩又清涼,一點一滴,一直涼進了她的心裡去。
小時候趙雲娘喜歡抱着她暗暗苦笑,一面笑一面跟小小的她嘆息說:“我的小羽,往後不要去喜歡讓人寒心的人,去喜歡讓你覺得溫暖的人,記住啊!”
讓你覺得溫暖的人。
鳳傾羽以爲那個人非雲霄莫屬的,因爲他身着一塵不染的白衫,因爲他總是淡淡的微笑,因爲他總是站在黑暗的盡頭,卻是她光明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