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山外雲樓

蘇依半年沒出洞道,對於大殿的位置已經有些模糊,她順着記憶走,直到看到熟悉的一幕,一線陽光隔開的黑白世界。

蘇依站在暗處,破舊的衣服隨風肅肅翻飛,顏色與面容隱在灰暗中看不真切,面前正對着大殿。磅礴大氣的建築佇立在原地,冷傲而孤漠的睥睨着無淵的崖底,昭示着它主人非凡的地位。

蘇依拾級而上,一步步徐徐然走到光下,可能因爲季節的原因,她並沒有感到一絲的溫暖,反而感覺似乎比陰暗中還要冰冷。

她驀然回首,擡眼看着下身後的高崖,在那裡,曾有三個鮮活的生命在她的眼前瞬間隕落,她也曾誓言要除去那些漠視生命的人,

時光荏苒,沒等她去改變什麼,這裡已然迴歸到自然的光與暗。

可這裡被時間湮滅了太多鮮血,當所有人離去,除了因無人打理顯出的蒼涼,還有一種抹不去的陰冷和淡淡的血腥,瀰漫在風裡,散開在蘇依的心裡,她永遠記得那一刻,肉體橫裂,血隨溪流的一幕,那是徹骨的寒冷。

蘇依收回視線,繼續前行,走到殿前,伸手一推,殿門吱呀幾下應聲而開,塵埃卷在光陰裡,點點生輝。

蘇依從容的走進去,背光的身影下,清晰可見地面上的腳印,交錯重疊而層次分明,最新鮮的腳印只有去沒有回。

最後兩個黑衣人終究還是走了,在接近年關的時候,捨下她最後一個囚奴,尋歡作樂而去。

蘇依順着腳步的方向,走到七凝曾經說過的出口,轉動花瓶的底座,厚重的中堂壁掛隨之移開。一條三丈寬十丈長一人高的短道呈現在眼前,像從山石上直接開鑿出來的長方體,上面兩側各有三顆夜明珠,對面的牆並沒有打開,反倒是路的正中間有一個向下的樓梯口。

蘇依走上前,靜靜的望着樓梯口,這裡應該是離開無淵獄的出口,那?她擡眼看着另一半路延伸而去的盡頭,暗忖道:“那便是我要尋的答案了吧。”

眼睛一轉,打量起整個空間。除了一塊塊半米方長的四方石磚鋪成華麗的牆,並沒有突兀的按鈕讓她去打開對面那扇牆。

蘇依眸光暗斂,嘴角扯起一絲無奈:“又是機關!”

她擡起一隻腳。轉身要離去,後面的牆卻突然關了起來,蘇依笑意僵在臉上,丫丫個呸的,竟然有去無回。也就是說。半路是無法返回的,只有出去後纔有進的路。

蘇依看着腳下的樓梯,癟癟嘴,這條路指不定通到哪裡,要是通到幻千影的老家,她豈不是要被人來個甕中捉鱉。她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否定這個念頭。

她蹲下身子,一個石磚接一個的仔細看去。她想,最後兩個黑衣人能給她送飯,若是是從上面的路上走的,走了這半年,怎麼也該留點痕跡的吧。比如石頭越磨越光滑,反正總會有點不同的。

“果然!”蘇依暗歎一聲。藉着夜明珠的反光,那些石磚的側面光滑度差異立顯,暗澤的石磚連在一起,拐來拐去,卻正好通向對面牆最角上的一處。

蘇依直起身,就要擡腳順着走去,卻突然忘了石磚彎曲的線路,她無奈的抓抓頭髮,這怎麼像考查瞬間記憶的小遊戲呢。

悲催的是,過目不忘的名詞從來不適用在蘇依身上,如是蹲下起來了幾次,頭髮已經被她抓的凌亂不堪,她畏懼的看了眼牆上的石磚,心道,萬一走錯一個會不會有機關暗箭把她射成刺蝟,只一個念頭飛過,頓時嚇得蘇依渾身一個激靈,她決定還是記清楚了再走過去。

蘇依蹲下身突然陷入沉思,手裡一邊比劃指點,一邊自語道:“如果以那條線爲橫座標,以左牆跟爲縱座標,建立座標系,一個石磚長度爲一個單位,這裡橫着六塊,豎着十塊,那麼接下來的座標就是,三零,三一,二二,二三......”

又點着手指頭數了幾遍,蘇依才向前走去,嘴裡還唸唸有詞。

一個恍神,蘇依往左邁出一步,腳尖剛落地,突然咯吱一聲輕響,那些石磚似活過來一般,開始出現凹凸,火光電石瞬間,一隻暗箭朝她正心射來!

蘇依收回腳,單腳一旋,仰身向後,素手當胸一掠,抓住暗箭。

不等她回神,同一時間,正前又有一隻暗箭飛來!

蘇依不禁破口罵道:“奶奶個熊,想死人啊!”腳下卻不敢大意,躲着暗箭,腦海急速想剛纔記憶的數字,走到下一個石磚。

連走了幾個正確的石磚後,暗箭才消停下來,蘇依連喘幾個大氣:“丫的,幾天不練,實戰急速不行啊!”

語畢,臉色一正,認真的看着石磚,她可不敢再當這些機關是擺設了,一個一個的想清楚在走,如此,終於慢慢挪到最後一塊石磚,而正對眼前的又成了右牆上一豎。

蘇依蒙了,這個怎麼看?一豎六塊石磚,也就是說,活着的概率是六分之一?

“概率還是很高的,”蘇依點點頭,轉而垮着臉,又道,“可是從那五塊裡,選錯了一個,就是百分百的game?over?啊!”

這倒不是蘇依對自己的功夫不信任,實在是,不怕說出來讓人汗顏,實在是,她怕死,怕死啊......

所以纔在這裡斤斤計較概率問題,她現在正滿心後悔沒深度的學好概率論了,她每個石轉都左看看又看看,上摸摸下摸摸,眼一閉心一橫:“死就死吧!正好回老家找上帝,誰不是生來死去的。”手一下子按在上數第三塊石磚上。

預想的痛沒有傳來,蘇依只覺得很安靜,睜開眼,陽光明媚,所見是木刻雕花鳳凰祥紋的古色欄杆和跪地的侍女宮燈。

蘇依一步邁出,身後的牆再次合上,絲毫看不出與旁邊有差異。

憑欄俯瞰,她所在是二層閣樓,樓上共五個內室,門上各懸着不同的牌匾,下面是一個古樸的客廳,有一古琴擺在廳側,似供主客傾聽,整個佈局典雅而寧靜,似能一眼盡收,下樓而去,正下方是一排書架,上面分門別類的排放着各樣線裝本和竹簡。

這個剛纔還顯得莊嚴磅礴的大殿,此刻竟突然變成了一個簡單的二層閨閣之所,琴棋書畫樣樣俱在。

依山而建,這閣樓當得起奇葩之名,蘇依不由讚歎。

推門而出,是一個獨門小院,有側室,有廳堂,院中有假山亭臺。雖不得不承認,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堪稱經典,很久無人居住,卻並不顯破敗荒涼,但整體而言,這確是一處簡單得不能簡單的院落。

蘇依甚至懷疑這怎麼會是幻千影的風格,他應該是無處不豔麗的人,應該處處顯盡他的高貴繁華和不可一世的冷傲。

或許正可以用來掩飾!

蘇依嘴角一彎,朝院門走去,她對這些不感興趣,她要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跟他有什麼關係。

聽院門外沒有人,蘇依閃身而出,仰頭,院落名曰“伊人居”。

伊人居正對面一條小河,河邊楊柳依依,上面橫跨石獅小橋,打眼看去,遠處,紅淺綠瓦的閣樓鱗次櫛比,接連成片的雲樓掩映在蔥蔥綠樹中,全然一派江南婉約的庭院風格,讓人不由沉醉其間。

蘇依順路而行,穿廊過院,竟不知繞到了什麼地方。

“你這死丫頭,怎麼還在這溜達,快去幹活!”突然一聲的怒喝,嚇得蘇依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是說沒有人了麼?

擡眼看去,一箇中年微微發福的女人怒衝衝的朝她走來:“你哪個院的粗使丫頭,叫什麼名!看什麼看,問你呢。”

蘇依似受到驚嚇,退後一步,垂首囁喏,隱隱哭腔,道:“我新來的,他們還沒給我指派活,就轉了轉,這裡太大,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婆娘正着急忙慌,也沒注意到蘇依那個大不敬的“我”字,喋喋不休數落道:“瞎轉什麼瞎轉,這裡豈是你一個粗使丫頭能轉的!也不瞅瞅這是哪裡,能在三王子的別院做事,就是你三輩子燒高香的福分,你看看你,穿這麼髒兮兮的。”

那婆娘滿臉嫌惡的掃了一眼,就急急朝前走去,走了幾步,回頭見蘇依沒有跟在她後面,又道:“你說你!長得還湊活,怎麼一點沒個機靈,難怪是個粗使的,快跟上!”

蘇依嘴角一癟:“得!剛脫離他的奴籍,又淪爲他家丫鬟,腫麼跟欠他似的。”蘇依突然很想拔腿就跑,跑回她剛發掘出來的世外桃源,那裡有溫泉,有山林,有野味......

“快點!”那婆娘又一聲大喝,滿臉的吹鬍子瞪眼,也不顧蘇依的衣服髒了,抓起她的手腕就一路小跑,一邊叨嘰着:“王府剛傳來信,說呀,咱這山上的月圓,三王子爺,哎呀呀,錯了錯了!你說我這破嘴,怎麼老改不過來,罪過罪過,是殿下,是殿下......”

蘇依一怔,殿下?!他勝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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