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退靠在松樹上,用劍支撐着整個身體,面帶笑意的望着蘇依,俊美剛毅的臉上沾滿血跡,卻掩飾不住蒼白如紙的底色,墨色如玉的眼睛溫柔的盯着蘇依,似要把她深深的刻入靈魂,帶入永生的輪迴。
這一刻,蘇依看着眼前披着滿身鮮血朝她微笑的男子,她才知道,她的情劫遠沒有結束。
蘇依輕扶着玄夜趟下,倚在在自己懷裡,他的脈搏很弱,似乎隨時都會停止,她已無力責備,萬般心緒都化作一句無奈的嘆息,柔聲道:“玄夜,你個傻瓜,何苦來着。”
她拿出止血的藥粉灑在汩汩流血的傷口上,只是血流太快,傷口太多,藥粉太少,她慌亂的顧不過來,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撲簌個不停。
張嶽的累累鞭傷,陳清的爲情自殺,康哲的鏡面告別,段九針的轉身.....那種至親至愛的人在自己面前離去的恐懼讓她無法鎮定下來,手一抖又撒到了地上一些,慌亂的去抓,卻與泥土混在了一起,像撈不起來的水中月一般,蘇依急紅了眼,嘴裡支吾不清。
玄夜滿眼擔憂,艱難的說道:“不,哭。”
他吃力的擡起手,想要抹去那些晶瑩剔透的淚珠,見上面滿是鮮血,又黯然的垂了下來。
卻被蘇依一把抓住,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的握在臉上,手上濃厚的血腥味裡夾雜着淡淡的蘭草香,讓她慢慢平靜下來,淚卻更加的洶涌,原來這些日子的相依相伴,她已習慣了他的味道。
她突然想到,段思明說的起死回生之術,忙鬆開玄夜的手,從懷裡抽出書,胡亂的翻到最後一頁,只有四個字:“天命輪迴。”
她雙手一撕,仰天聲嘶力竭的怒吼。
他卻靜靜的閉着眼睛,眼角劃過一抹悵然,她的心思他已明瞭,卻不放心留她一人在這悽苦的世間。
指尖冰涼的觸覺一點點蒼白了她的臉,蝕骨的痛楚一陣疼過一陣的刺激着她的神經,一股腥甜涌到嘴裡,順着嘴角溢了出來,滴到腕上的乾坤鐲上,滑落間光華一瞬即逝,點在玄夜毫無血色的脣上。
看着玄夜脣上那似是而非的笑意,蘇依雙耳嗡鳴,眼前突然一黑。
原來沒有你的世界,一片寂靜。
醒來時,懷裡空空,連冰冷也不復存在,蘇依驀然心驚,睜眼看去,浩淼的大河之上,一個木筏順水東流,最終化爲一個黑點,從眼前的白幕徹底的抹去。
單純如你,眼裡只有黑色,雖然不懂得表達,卻體貼入微,冷冷的讓人心疼,如一個易碎的瓷娃娃,沒有一絲表情,我忍不住逗你笑逗你惱,甚至讓你穿上女裝,看你那麼彆扭的臉色,卻讓我心裡竊喜不已,看你開始慢慢改變,偶爾如一個使性子的孩子,如果你生在普通人家,這樣才符合你這般年紀吧。
我以爲我開始習慣孤單,原來一直故作堅強,是你陪我走過最艱難的時光,轉身竟又舍我而去,我該如何面對?這一江水又是要帶你去往何方?若有那麼一日,我好追隨你而去。
蘇依凝望了許久,眼底洶涌的着翻滾波濤,目光漸冷。
玄夜等我,等我把這個世界加註給我們的仇恨一筆一筆的討回來!總有一天,連帶那個所謂的乾坤局,我也要將它逆轉而行,誰也妄想逃掉我的報復。
蘇依盯着黑點消失的方向,說話不帶一絲語調:“我恨你!”
幻千影輕蔑一瞥,淡淡的說道:“你,沒資格!”
蘇依轉身抓起地上的短劍朝他飛去,劍卻嘡啷落地,手上竟使不出半分力氣,暗自運功,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擡眼罵道:“卑鄙!”
一黑衣人突然從林中閃出,單膝跪拜,恭敬道:“主子,那人追來了。”
蘇依轉身去看他們說的那人是誰,只聽耳邊一聲“撤”字,再次陷入黑暗,夢裡無止境的顛簸開來。
循着琴聲,她又看到了那顆偌大的古樹,和樹下彈琴的白衣男子,清晰在目,她卻如幽魂一般,無喜無悲,冷眼看着,任琴音裡如何相思,情境如何熟悉。
只見那人起身,背起古琴,走到樹下輕輕叩了三下,笑道:“這曲子你可滿意?”只有一片清風拂過葉子的響聲。
男子無奈的搖搖頭道:“那明日我在來看你罷。”
這次沒有任何回聲,男子輕柔的撫摸幾下樹幹,邁步離開。
蘇依心頭突然涌上一絲留戀,張了張口,想喚住白衣男子,分明沒有聲音傳出,那名白衣男子卻突然轉過身,回望而來,嘴角含笑。
“瑤玥!”蘇依猛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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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樣貌卻是瑤玥無疑!只是夢中之人比瑤玥更飄逸絕塵,那人給蘇依的感覺,似乎比瑤玥還要熟悉,她不解。
“哼!”耳畔吹來一陣陰冷的寒風,“剛死了一個,又惦記上另外一個!她這朝秦暮楚的本事倒讓你省了一番心思。”
“是,爺!奴婢定會好好調教。”女子卑微恭敬的應道。
蘇依擡眼看去,幻千影長身負手而立,冷冷的睥睨過來:“下次她若還是這種眼神,你自挖雙眼!”那聲音像從冰窟裡浸了千年似的,冷酷無情。
女子倏然跪地,垂首,聲音微顫道:“是!”
蘇依淡漠的看着兩人於己無關的對話,仰身躺了下去,閉目假寐,那或許就是瑤玥存在落琴佩裡的影像,答案就在裡面!
她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的暗袋,除了乾坤鐲戴在手上,其他的都在那裡。
手指所過之處,肌膚一片冰涼,蘇依全身一震,竟是身無寸縷!環顧四周,精緻典雅卻泛着絲絲陰冷,她的東西都不在身邊。
“東西還我!”蘇依朝半隻腳邁出屋去的身影怒道,他怎麼可以拿走那些屬於自己的東西,她還要用它解開瑤玥所謂的使命,不要再任人擺佈。
那人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紅色的衣袂如血,劃出一道另蘇依膽顫的弧線,門外傳來一句冷冷的聲音:“你,乃至你的心,都將屬於這裡,無淵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