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依倚着長廊,無聊的撥拉着一片紫藤羅的蔓葉,心下不免一番計較。越近關鍵賽事,離都府的盤查越嚴謹,以致來到離都府已有兩日,卻一直也沒能接近藏機閣,倒是見了巡查的顧崇銘好幾次。
“小姐!”翠屏努努嘴,朝自家小姐飛了個眼色,輕聲道。
賈淑媛臉色不快,脾氣正要發作,擡頭望去間輕“咦”一聲,瞬間嘴角噙笑,眉眼燦若野花,向前緊走幾步:“我說是誰呢!這不是蘇家的丫鬟麼?怎的沒陪你家小姐練曲兒呢!”
蘇依舒展眉頭,轉身看去,心裡卻是鬱悶至極,玄夜的笛聲清冷似臘月寒冰,而自己的琴曲向來溫文如水,練了兩日也沒一曲融洽,倒是成了溪苑的笑談,連帶着王姨也沒給什麼好臉子。
蘇依微微欠身道:“曲練累了,小姐說要歇歇。”由於對校場一事耿耿於心,近兩日蘇依對賈淑媛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便硬着頭皮,低眉垂首的答上兩句。
“蘭兒妹妹素來冰雪性子,又有哪個配的上那曲高和寡的調子,何況你一小丫頭。這醉花間花開得正豔,各苑的小姐丫鬟也流流連連的,獨你在此鬱郁傷懷,讓人看得真不忍呢。”蘇依滿心的不以爲然,若不是王姨早有叮嚀,離都府段思明常常出沒醉花間,這明褒實貶的話自己還當真聽不出門道呢。
香氣薰染的紗絹在鼻尖拂過,蘇依癢癢得一個阿嚏噴出,見賈淑媛面色不悅,連忙俯身道:“淑媛小姐誠摯之心,九兒倍感惶恐。只是九兒近日疲於練曲,偶感風寒,本想躲到此處清閒,竟一時不察唐突了賈小姐。”
賈淑媛聽得受用,提起裙角,仰頭挺胸地向前踱的邁了兩個臺階,轉念一想,這話怎麼像是在說自己擾人清淨討沒趣似的,回頭見蘇依戰戰兢兢立在一旁又覺有些過慮,這身形似乎在哪裡見過?
一口氣未及舒開,就聽賈淑媛道:“你跟我走走,本小姐正有幾句話要問你。”蘇依推辭不得,跟在翠屏兩步之後,有一句沒一句的低頭答話,只見當先粉色衣袂閒庭信步,如流雲在眼前飄動,心思不禁神遊。
醉花間建於低丘上,依着天方地圓的規制,高處有一個亭子適合賞景,八向通達縱橫,溪苑、?蛟貳??貳?粼返榷寄芸錘齟蟾牛?礁笱謨常??境傻??鷯幸環?現隆?p
蘇依正左右張望得歡,眼見明煙亭就差幾步,卻不留神前邊突然停住,撞在翠屏身上,歉疚看着翠綠色裙裾上鮮明的腳印子想要道歉,卻冷不防被翠屏抓着手腕退後兩步,正襟垂首候在一旁,疑惑間瞄見賈淑媛絞扯着手裡的帕子,欣喜的凝望着正前不遠處。
高大素雅的白玉蘭樹下,眉眼輕揚的儒雅書生,約莫二十七八許的樣子,俯身撿起一片潤白的花瓣,輕輕放入一雙捧起的瑩瑩素手內。那女子倩影窈窕,雲髻青綰,依背輕偎着書生,親暱地說笑着,惹人遐思。
蘇依的目光越過賈淑媛的香肩,呆木的看着眼前景象,心底驀地顫動無聲。所謂觸景生情如此這般,那樣琴瑟和鳴的祥和不過月餘,似乎已遙不可及,只能依稀在夢裡幻化。生命來得十月踟躕,走得分秒決絕,唯有嘆一聲願得眷屬,對這女子也就多了幾分期許。
賈淑媛看得欣羨,不由有些氣悶,轉見蘇依眼神兒直愣盯着段州府,嗤聲鄙夷道:“嘖嘖!古人云,趨之若鶩者,不近鴻鵠。這是哪來個癡心妄想的?真是不知好歹!”蘇依當她說得自個,默不作聲的垂下眼簾。
翠屏“呀”的一聲。蘇依顧不得賈淑媛殺豬似的冷眼,擡頭望去,那女子正側轉身。蘇依但覺眼前一晃,瞬間芳華盡失,只餘一張玲瓏素面,宛若初陽,明媚而柔和。
只是,賈淑媛和翠屏的眼光着落處並不於此,許是之前已經遠遠見過那女子。蘇依左右打量,目光倏地停在女子微凸的小腹上,恍然明白,難怪那日的食宴沒有見到段思明。那女子定是傳聞中州府大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髮妻宋如煙嘍。
心思間,蘇依對段思明不禁增添了幾分好感,看向段思明眼睛也頗具讚賞,回神見賈淑媛一臉嫌惡的瞪着自己,只得乾笑着搓搓雙手,隨便扯了個幌子,囁嚅道:“我家小姐…算時辰該醒了,奴婢給淑媛小姐告個不是,要回去練曲子了。”
賈淑媛正想攆了這不成體統的丫鬟,當下不耐煩的擺擺手,恨不得蘇依能立刻消失似的。幾人說話的片刻,一時不留意,段思明和宋如煙竟款款相扶行到了明煙亭。
蘇依腳底抹油的玉足只好不情不願的收了回來,隨着賈淑媛曲膝拜福:“奴婢拜見大人、夫人,大人、夫人萬福金安!”心下卻不住感慨萬千,短短兩日收穫無多,但這卑躬屈膝,一口一個奴婢的本事倒學了個七八分,要是初見秦歡歌時有這奴才風範,也不至於惹後來那些麻煩。
停了一會兒,直到眼前一雙藏青綢布雕花鞋不疾不徐的走過,才聽到一句冷漠疏離的男低音道:“嗯,起來吧!”蘇依不屑的扁扁嘴,直起身來才發覺自己起得太快,又緊忙矮下去半截,惹得翠屏不住使眼色。
就聽賈淑媛細語軟糯道:“淑媛初進溪苑就聽姨婆講,州府大人與夫人郎情妾意、舉案齊眉,私以爲只是大人癡情,夫人有幸。今日得見,卻是大人翩翩君子、丰神俊朗,夫人閉月羞花、勝似天人,堪堪是天作之合。”
一直以來印象中那個胸大無腦的人,竟然能說出如此得體的恭維話,蘇依不由思維打結,果然是人各有所長,當今之世,藏能顯拙纔是王道啊!以後可不能處處搖擺,雖然自認已經夠低調的了,反正是越低調越好吧。
段思明一直柔情默默看着如煙夫人的俊眉,這才神色淡然的瞥了道餘光看了亭下的三人,似乎對此等美言攀附不甚在意。餘光掃過,蘇依一驚。那淡然的目光裡說不出的威壓,竟能讓人本能的敬畏!
瞄見賈淑媛額頭上滲出晶閃的汗珠,蘇依也罕見少有的緊張起來。這段思明絕對是個oss,難怪玄夜不肯自己混進離都府,只怕他早知道此行兇險,比起自己之前想象危險,斷然不是兩三個等級數的,此次比賽勢必要全力以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