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辰盯着茶杯裡的漩渦,腦海不禁浮現出一雙幽怨的眼睛。那個妖嬈嫵媚的女人無力的趴在地上,緊緊地盯着自己,似有千言萬語在眼眸裡流轉。
只記得那時自己絲毫不爲所動,坐在桌邊轉動着酒杯,冷冷地譏諷道:“喝下我精心爲你準備多年的‘一步斷腸’毒,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心如刀割、萬蟻蝕腦?孔夢遙!你爲禍北域,殺我母后!我要讓你肝腸寸斷、生不如死,生生受下這一瞬萬年之痛!”酒杯砰地一聲四分五裂。
那女子七竅流血,卻忍痛輕笑道:“二十年前,他說愛我如癡,她說不與我爭,卻背地苟合!一個是我深愛的男人,一個是我的親生姐姐。如此傷我至深,我又怎麼能讓他們好過呢!”
那女子一口鮮血噴出,手捂心口斷斷續續道:“分娩之夜,他把我的孩子抱給他不能生育的原配,說只要永生不相認,王座將屬於我的孩子。”女子匍匐向前爬了兩步,眼睛怔怔的望着自己道:“十年之後,他親手殺了他的原配,收編了她的族人,卻推卸給我!”
滿頭豆大的汗珠沁落在地,拼勁最後一絲氣力嘶啞道:“我心心念的辰兒!你說我何錯之有?!”淚如泉涌,卻只能怔怔的面前的血人,原來這纔是真正的心如刀割!
女子眼神恍惚,已然分不清眼裡是淚是血,越過自己遙遙看向遠方,喃喃道:“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說過的‘胡琴慕星辰,策馬馳千里。遙見金蓮仙,邀約笑莽原’…”時間停滯,只留滿室月清輝,寂靜夏蟲鳴!
身後踉蹌腳步聲奔到眼前,跪地抱起地上的女子,哽咽的呢喃道:“不要走,不要走…”錦衣男子伸手慌亂的擦拭女子不住涌出的鮮血,“遙兒還沒告訴我,爲什麼那夜你掉落的是繡‘婷’字的荷包,爲什麼你從來沒對我念過這首詩…遙兒不哭了!我帶你去看草原上的金蓮花,好不好?”
“父王…”錦衣男子轉身拉過自己,聲音顫顫地乞求道:“辰兒快叫孃親!她最捨不得辰兒的,叫孃親,快叫啊!”那個印象裡從來冷酷威嚴、殺伐無情的男子,竟然哭着求自己,稱這個他親口說的殺母仇人“孃親”,這是多麼荒謬可笑!難得有雨的草原竟大雨如注,看不清眼前是氈帳還是雨幕,風嘯、馬嘶、尖叫裹挾在一起衝擊而來…
像做了場很累很累的夢,醒來仍是王城的金殿,鼻間清香繚繞。“金克爾!是誰給你膽子,換了本殿下的薰香!”
“啊…!鐵騎衛,殿下醒了!”一聲驚喜的呼喊後,從門外衝進十幾人。“殿下已經昏迷了五日,先讓藥師給…”耶律辰眉頭緊蹙,臉色陰沉怒斥道:“到底怎麼回事!”
鐵木拓揮手衆人出去,單膝跪拜道:“五日前夜裡,殿下突然縱馬在雨裡狂奔,最後感染風寒。把您帶回來時,就聽遙妃中毒身亡,王上竟要以國禮入葬,現在王城到處七月金蓮。各部落首領勸說無用,殿下又昏迷不醒,正侯在王殿外…”耶律辰一拳砸在玉枕上,玉枕當即裂開。“殿下…”
“出去!進殿者格殺!”耶律辰強忍心顫之痛,語調冰冷道。鐵木拓見耶律辰神色冷酷,欲言又止的起身出去!耶律辰像一個暴怒的獅子,咆哮着把金殿裡所有物品摔砸個精光!殿外之人面面相覷,聽着屋裡如困獸發飆的怒吼和不間斷的嘭啪之聲,個個兩股戰慄、噤若寒蟬…
耶律辰面無表情的踏出金殿,衆人遠遠垂首退立一邊。連正殿外不知所以的各部落首領和被拒門外的其他王子,也識趣的閃開道…
放眼望去大殿鋪滿金黃色的小花,耶律辰看着大殿中央身穿東庭華袍的男子,情意綣綣的守着面前橫躺着的紅衣女子,低語呢喃的聲音在大殿迴盪。
“是你先背叛!你不配…”“噓!遙兒睡着了…不要吵!”
曾經把這最恨的人一筆一劃的深刻在腦海,日日計劃着最快意的報復,此刻竟有些模糊了…恍然記起十歲前,她常常送自己北域不多見的玩意兒,親手縫製的衣物,還有那麼多稀奇的糕點…
原來她遠離故土,在這深宮盡顯狐媚妖嬈,只爲能攀到高處,遠遠遙望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終究只是一個愛恨決絕的女子!卻是誰的過錯?讓明明相愛的人不斷地錯過,在恨意裡漸行漸遠!
蘇依見面前男子杯裡愈晃愈烈的茶水,合扇向前一壓杯口,端起自己的茶杯有意無意的說道:“有些事情,握得太緊不肯鬆手,只會失去的更多。就比如這杯茶水,輕輕搖晃清香撲鼻,可若轉的太快,茶水逃逸出去豈不可惜!”耶律辰鬆開茶杯,猛然擡首盯着蘇依。蘇依卻說話間順勢起身走到桌前,遮住那已有淺淺裂痕的茶杯,擋開了所有人的視線。火光電石間,茶杯已然無恙!
“你且聽我這第三題。”本是點着少年的扇子,一個迴旋指向蘇依自己,“我?”
通過前兩問題,少年已明顯知道蘇依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有用意,按着扇指的方向隨手比劃着心說:“我…你?”隔空化弧如橋,拱手作揖道:“我瞧公子衣着考究、器宇軒昂定是富貴非凡!”少年側繞兩步,絞盡腦汁想着西街劉半仙的算卦句句通,面露沉吟道:“面色紅潤若初開桃花,印堂明亮如日中天,脣紅齒白似皎皎明月,可見公子近日必定是喜事連連!只是切要記得,貪求執念一深獄,世間事事皆因果…要多中善因,且不可強求善果,如此公子定會萬事通順暢達。”
“貪求執念一深獄,世間事事皆因果。此句真乃警世箴言!”蘇依側身粲然笑道:“答案無可挑剔,這位公子也該說到做到了…在下先行回房了。”扇子開合之間,蘇依大步登上二樓…
蘇依走了幾步感覺聲音不對,一回頭卻見衆人看着自己,身形未動。猛然一拍手道:“把飯送到我房間,順便拿些信紙一併送來!”正要轉身,就聽文寒星悠然道:“二樓乃書房畫室,房間在後院…”
蘇依打個哈哈,不自然道:“熟悉熟悉環境…”上樓繞了一圈,下來時已是面帶微風,“果然當之無愧的雅居!有機會定要認識一下文兄(文胸?)…額…”蘇依一頓,改口道:“星寒的這位好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