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從壓箱底的木盒裡取出一扇形掛飾,青翠色的玉石在光線下折射出一幅精緻玲瓏的竹林圖。細看之下,可見一女子坐席彈琴,旁邊有一清逸的男子憑竹吹簫,竹節清晰可數。
陳清眼神複雜的撫摸了兩下,將掛飾繫於蘇依的脖頸道:“此玉名爲‘墨憶’,是當年你生父所贈。關於他,九兒雖不問卻總該知道的。等你回來,我講給你聽聽,可好?”
蘇依迷惑不解,怎麼在這會提及此事?未及多想,便聽得那衙役屋外喊道:“囉嗦什麼呢!快點!!”穿戴停當,蘇依不忘把防身的布兜帶着。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蘇依還在思考陳清的用意,下意識的撫摸小白柔順的皮毛,絲毫不理會一旁金玉堂探究玩味的眼神,正錯過他眼中的狠辣。蘇依詫異於一路的風平浪靜,金玉堂竟未曾刁難!馬車四平八穩的到達青雲鎮的府衙。
“去給關大人通報一聲,說白狐尋到了…”蘇依隨其後到了客廳。前腳踏進門,正聽到那關家紈絝少爺低語道:“咦?不是夫人帶人去的嗎?可惡!竟被這金師爺搶了頭功!”蘇依渾身一顫,中了定身術一樣,挪不動後腳。好一個調虎離山計!!
“囉嗦什麼呢!還不快請兩位公子前來。”但聽一聲大喝!醍醐灌頂般驚醒,蘇依轉頭撒腿就跑,正撞到從後院急忙趕來的戰無風身上。
“哪來的野丫頭!”戰無風走得有些急,被蘇依撞一個趔趄,正要發怒,卻見蘇依身旁着急地踱來踱去的青色狐狸有點發怔,“你是…?”此刻的蘇依失魂落魄,淚流滿面,毫無去年山野初見時的靈動。蘇依被戰無風的一聲怒叱,一瞬間,憤怒、驚慌、擔憂、着急…全被狂風吹走似地,只剩下冷靜,周身散發地獄的陰寒!
已經不是前世毫無招架、無什經歷的小女生了!現在只有自己,一定要鎮定!蘇依暗暗告誡自己,人若犯我,我必殺之!眼中滿是決絕的肅殺之氣,“若我父母有什麼三長兩短,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你們付出代價!”
冷漠的掃了眼在場的所有人,把他們刻在骨頭上銘記似地,轉身離去。蘇依終於體會到,《倚天屠龍記》裡張無忌父母被殺時的天旋地轉,一張張仇人的臉那麼的刻骨銘心!
那一刻,只剩下地老天荒萬事成灰!
那一刻,你在,便是無上的幸福!
那一刻,願傾盡所有換一世安好!
那一刻,無所顧忌的飛檐走壁,恨不得一秒瞬移回去!
“上馬!”戰無雙飛身而過,抱起處於發狂邊緣的蘇依策馬狂奔!戰無風、小白緊隨其後。蘇依心知現在回家最重要,跟他計較不得。黃沙成煙,遮住身後漸行漸遠的小鎮,卻掩蓋不住前方一片夕陽餘暉…
遠遠可見一羣村裡人圍在自己門口。有幾個跟張嶽較好的獵戶,推擠着衙役的人牆,“別打了!要出人命了!”蘇依直接踏馬縱身,踏過低矮的土院牆,一腳踢開揮鞭毆打陳清的衙役,眼中一片血絲。
“住手!”戰氏兄弟止住正要欺身向前的一班衙役,怒道。
張嶽身上一道道皮開肉綻,衣服被染得血紅!陳清身上也多處破損,伏在張嶽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蘇依不知自己來回四個多時辰裡,悲劇從什麼時候開始!張嶽一心護着陳清,鞭痕累累覆累累,已然氣息斷絕!縱使蘇依醫術精湛,也奈何沒有大羅神仙的回天之力!蘇依血氣上涌,恨意無以復加,猛的回頭盯着旁邊做作無辜的貴婦人,“你!該死!”
“自兩位小爺前來相托尋狐,夫家殫精竭慮,好不容易找到此處。奴家只是奉夫家之命,要他們交出白狐,他們死活不肯,奴家怕夫君怪罪,纔出此下策…”佯作潸然泣淚的樣子,拿帕子抹來抹去,卻掩飾不住幸災樂禍的神情。
陳清擡起梨花帶雨的面龐,冷道:“明明告訴過你,金師爺已經帶九兒去了府衙,你還苦苦相逼!好一齣天衣無縫的毒計!”
蘇依面無表情地對戰無雙道:“帶你們的人走!此仇不共戴天,總有一天,我要血滿青雲!”
“不是…!”戰無風欲言又止。
“滾…”蘇依有些聲嘶力竭的喊道。
一切似乎恢復風平浪靜,夜幕完全籠罩整個山村。早晨還溫馨暖暖的屋子,一夕間已佈置成了白的晃眼的靈堂。隔着白布,蘇依似乎能看到張嶽憨實的睡顏。夜半,烏雲毫無徵兆的壓來,雨水嘩嘩的沖洗着小院,血漸漸稀釋流向未知。風吹着招魂幡,搖啊搖啊…
“啊呀呀…我的兒呀!”齊婆拍着大腿,哭的有些誇張。蘇依迷濛中,看到靈牀似乎寬了…一個激靈,蘇依撲身向前,掀開白布!但見陳清冰涼的身體躺在張嶽身側!嘴角掛着一抹微笑,手腕上一條血線已經乾涸…
一桶冰水從天靈潑到腳底!蘇依僵直的身體沒有丁點反應。昨夜爲了防止神色微恙的陳清想不開,蘇依一直守着。怎麼會?...衣服!閃電劃過腦海般,蘇依記起陳清去偏屋,不一會拿回件外衣給自己披上!不作他想,之後就渾然入睡毫無印象了,夢裡似乎小白有扯過自己,無奈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轉身撿起外衣,伸手在上口袋一摸,白色無味的粉末沾滿手指。蘇依猶記得當時,央求陳清給自己的衣服多縫幾個暗袋,好裝自己的瓶瓶罐罐,還被陳清好一頓無奈。一陣無力,衣服順手落地,一個信封滑出。
蘇依眼淚叮咚,砸在地面上,“你既預料到此,何故如此灑脫,徒留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