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的神色一凝,只看了蔣老夫人一眼,卻是更加緘默,一時間也不再言語。
蔣老夫人那原本和緩紅潤的臉色,此刻卻已然是氣的白裡發青,甚至一隻手都忍不住的輕微顫抖,半晌才冷聲說道:“還真是要反了天了!這混在大氅裡的蛇尾花香,她欺負這二丫頭從來流離鄉野,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認不出來這些東西,也當我老婆子,什麼都不知道麼?”
秦媽一言不發,不過心中卻是哂然,她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那蛇尾花,本是一種十分罕見的中草藥,長相不足爲奇,平日裡甚至都不會被多看一眼,只因爲那花香味十分吸引各種種類的蛇前來棲息而得名,平日裡若只是當做一種植物來觀瞻,倒也不影響其他,可若是取其枝葉,烘乾萃取成香料,那香味聞着淡然清香,樸實無華,實際上卻是一種難以化解的寒毒,若是時間長了,甚至會造成當事人臥病在牀,癆病纏身!
可謂是一種殺人於無形的慢性毒藥。
這種東西,認識的人不少,但蔣老夫人一向喜愛獨居,更是喜歡在自己的院落裡面侍弄花草,是以各種種類的植物她都見識過。
之前也曾差點誤種了這種蛇尾花,不過虧得秦媽細心謹慎,把這隱藏的毒草辯駁了出來,纔不至於不知不覺之間,竟吃了這蛇尾草的虧。
是以之後,蔣老夫人對於身邊的花花草草更是分外謹慎,而這蛇尾草的味道,更是記憶猶新。
如今只是淺淺一嗅,她便能夠辯駁的出這蛇尾草的味道,也自然是不會有錯的。方纔秦媽也是嗅到了這大氅上的味道,一時間心中一凜,已然料到了這件事情老夫人必然會雷霆大怒!
思及此,秦媽也是在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想着那蔣馨瑤,也的確是不會察言觀色,那晚的事情好不容易有個終結,她卻是絲毫不懂得收斂,上趕着便又是給自己添堵,還做的如此明顯。
用了這蛇尾草,便算是她運氣不好了,正好堪堪的撞在了蔣老夫人的手中。
“老夫人不要爲此生氣,傷着了身子便不好了,這都是些小事情,小小姐人心地善良,必然會逢凶化吉的。”秦媽感覺給老夫人奉茶,低聲溫和勸慰道。
蔣老夫人沒有接過茶杯,只是兀自撫摸着手中碩大的翡翠扳指,嘆了口氣,冷笑道:“這一次,若是老身我沒有察覺,那二丫頭哪裡知道這裡面的玄機,不知不覺就中了別人的招!我倒是一直以來,以爲這府裡上下,不至於如同那別戶一般散亂,卻是沒有想到,倒是老身失算了,這內宅之間藏着的殺機,竟是完全讓人意想不到!”
“大丫頭雖說是收養的,但是到底是在這蔣府呆了許多年,我早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孫女一樣來疼愛,在我眼裡,她一直是個知書達理,通曉是非的好姑娘,一直以來,也是我蔣府的榮光,但是如今看來,竟是老身失算了嗎?”
見着蔣老夫人眼中失望的
神色,秦媽心中到底是不忍,不由得開口說道:“這件事情尚未定論,老夫人不必心寒,興許是誤會了大小姐呢!”
“誤會?莫非這大氅皮毛之上,本身就帶着這種香味?”蔣老夫人冷笑着反駁了一聲,秦媽頓時啞口無言。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身心中已經有數了,總是要尋個時機,好生的管教一下這府裡的風氣!”蔣老夫人淡淡的說道,神色之間已然有了一抹厲色。
秦媽聽在心裡,旋即說道:“如何,這件事情是否要告知相國大人和夫人再定奪一番?”
“不必了,我知道便可,浩兒每日日理萬機,哪還分得出心思管理這府中的事務?便不必讓他再如此煩心了!”蔣老夫人卻擺了擺手,否認了這個提議。
不過她頓了一頓,只繼續說道:“俊兒身邊那個,實在是過於優柔寡斷,心底善良,拿不住這府上的大事,鎮不住下人,着實是惹人擔憂!以後這府上的內務,怕是老太婆也要插手纔是了!”
秦媽只唯唯應允,一時間不敢反駁如何。
蔣老夫人說的便是蔣夫人。
當初因得蔣相國和蔣夫人一往情深,郎情妾意,這麼多年來兩人恩愛無比,夫婦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也正是因爲這份纏綿的情誼,身爲這朝着的重臣,相國大人,蔣相國這麼多年以來,身邊也就只要蔣夫人一個女人,其餘的,不說妾室,便是連一個暖牀的填房丫頭都沒有。
倒真是過上了這夫婦二人的甜蜜生活,是以雖然蔣家權勢重大,蔣相國膝下前前後後算起來也不過三個兒女。
除開之前一直養在身邊的養女蔣馨瑤,最近纔剛剛認親回來的小女兒蔣馨凝,蔣相國還有一個兒子尚在外遊學,一直未歸。
此人就是蔣馨凝的親大哥,蔣傅桓。也是這大燕國傳奇一般的人物。
據說自小便熟悉這古今羣書,是神童一般的人物,不過是十來歲便自請跟着當時赫赫有名的學士出外遊學,一去便至今未歸。
說起蔣傅桓,也是容貌俊秀出色,儀表堂堂,他不在大燕國的日子,多少少女亦是對他津津樂道,風頭僅僅是遜色於當朝的皇子,可見那炙手可熱的程度。
這位大哥,一直以來倒是覺得虧欠這位丟失在外的妹妹許多,是以對蔣馨凝,一直以來也算是寵愛有加。
可是前世的蔣馨凝,性格十分孤僻怪異,本就十分怨恨蔣家所有的人,最後在莊蕭晨的挑撥之下,怨恨更甚。
她絲毫沒有領過蔣傅桓的情,反而在最後那場所謂大義滅親的陷害之中,她一樣斷送了這個哥哥的命。
如今想起來,也着實是可悲可笑。
不過如今蔣傅桓還沒有回府,時間早在那很久之前,是以蔣馨凝完全可以放寬心,等到蔣傅桓回府之後,給他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當然,如今說這些,也的確是言之尚早,便說回那最近的
事情。
這大氅上的問題,蔣老夫人已然洞察的分明,毫無疑問,她對於蔣馨瑤的映像必然會大打折扣,這是毋庸置疑的。
秦媽在心中淡淡的想着,終極是搖了搖頭。
蔣馨凝回到了芸蘿苑,心情亦是一片大好,即使是離開了蔣老夫人的別院,她也能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而蔣馨瑤,即使什麼也不知道,想必還是會喜歡自己送給她的這份禮物吧?
蔣馨凝才一踏進院子,月兒已經迎了上來,貼心的幫蔣馨凝把身上的狐皮大衣脫了去,一邊扶着蔣馨凝回到屋子,一邊好奇的問道:“小小姐,怎麼你纔出去這麼一會兒功夫,這衣服就換了個樣子?這不是您的那件大氅啊!”
“的確不是,”蔣馨凝淡淡的說道,脣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半晌才說道:“這是老夫人賜給我的。“
聽得這句言語,月兒也不由得喜上眉梢,連連說道:“真的嗎?看來如今老夫人,也和喜歡小小姐呢!這真是一件好事!”
見着月兒的喜形於色,蔣馨凝反而沒有那麼的浮於面上,只淡淡的笑着說道:“這都要感謝我的好姐姐呢!老夫人是感念於我們姐妹情深,是以如此賞賜了我。”
月兒點點頭,扶着蔣馨凝走回了房間,只滿面的笑容,蔣馨凝也不言語,緩緩的走到了靠窗地方的木几旁,神色有所思,看着那香爐裡緩緩升起的龍涎香,香味兒清淡而悠遠,沁人心脾,有着能夠安神的功效。
這倒是和那蛇尾草的味道,有着類似的地方。
想起了蛇尾草,蔣馨凝的脣邊露出了一絲不着痕跡的笑容,這一次,不僅僅是虧了蔣馨瑤送來的大氅,最大的功臣,可就是那蛇尾草了。
蔣馨瑤一直以來便心思深沉,饒是此刻心中恨透了蔣馨凝,也不會這般明目張膽的做出手腳來,即使是她也認爲蔣馨凝不識這蛇尾草,但若是哪日不湊巧,被旁人發現了去,這罪名便是毋庸置疑的扣在了蔣馨瑤的身上,她,自然不會心急到了這般地步。
蛇尾草,前世嫁給莊蕭晨之後,蔣馨凝便知道了這種毒草的存在,那時的她,本也不算的心地善良,又更加的孤僻陰冷,除了怨恨當時的蔣家所有人,她同樣是不允許莊蕭晨身邊出現其他的女人。
蛇尾草,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東西,殺人於無形,除非是懂行的人,不然也只會認爲這只是一種普通之極的香草。
當時蔣馨凝的手段便十分的狠辣,是以之後遭受到了那般的事情,說是報應,卻也是一種極爲辛辣的諷刺。
重生之後的蔣馨凝,除了明白了這許多的事情,卻到底從不後悔她當初的所作所爲,這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你不主動出擊,只會等着被別人搶佔先機。
這個道理,蔣馨凝一直都懂,而如今,更甚。
如今的她,更不會禮讓三分,若真是有報應,也等到她下地獄那天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