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在祠堂這段日子我是必須要度過的,等到我過了這幾天,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從這裡走出去,瑤兒你明白嗎?所以不用擔心我了。”王氏淡定的說道,彷彿心中早已經構想好了一切。
“此話當真?”蔣馨瑤將信將疑的問道。
“自然,難不成我還真在這祠堂裡度過一生?”王氏輕笑一聲,轉頭看了蔣馨瑤一眼,眼眸之中有細微的光芒閃過,彷彿狡猾的毒蛇吐着信子,良善無辜的人都不會放過。
聽到王氏這麼說,雖然和自己預想之中的答案有所差距,但好歹打了一記定心針,蔣馨瑤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會在外面等着嬸孃出來的。”
說完這句話,蔣馨瑤便提起了自己白色的裙裾,稍微整理了一下,輕輕的咳嗽一聲便打算往外走去。
只是才走了兩步,她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般,臉上閃過一絲恐慌,又倒轉回來,壓低聲音對王氏說道:“嬸孃,最近那東西的第二作用越來越明顯了,即使是我自己都能夠察覺的到,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啊?”
王氏的神色一凜,擡起頭來正色打量蔣馨瑤的容顏,她的眼眸之中含着冷意,過了片刻才淡淡的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當初我便仔細的問過你這件事情了,你既然當初選擇接受,如今也只能這麼走下去,記得身上多用點香粉,臉上多撲一點脂粉,就足夠了,能夠蓋過去的。”
蔣馨瑤心頭一動,默默的嚥了一下口水,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她正打算走出去,卻聽得王氏在她的身後喊住了她:“既然你來了,我便叫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嬸孃你儘管說就是。”蔣馨瑤毫不猶豫的說道,畢竟王氏曾經幫過她的地方,不在少數。
雖然王氏也不是爲了幫她,不過是爲了幫蔣馨瑤。
但是在這個時候,她也很清楚,自己如今唯一能夠靠得住的人,就是王氏了。
王氏的神色平靜,但是仔細看下去,卻彷彿能夠發現她不過是結着冰的湖水一般。
那冰層極爲脆弱,而冰層下面波濤洶涌,彷彿你只要行差踏錯一步,掉入這冰水之中,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希望你能夠,把你的父親,蔣大人叫來這裡。”良久,王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淡然而從容。
但是她知道,她的心中不是這麼想的,她的心中感到很興奮!很激動!
蔣馨瑤的面上劃過一絲不解,但即使是如此,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點點頭,表示答應了。
“記住,這件事情是個秘密,切莫讓其他的人知道。”王氏淡淡的再次告誡了一遍。
蔣馨瑤神色有些懵懂,卻也彷彿不想去深究這些事情,最終也只是點點頭,便離去了。
王氏看着蔣馨瑤的背影緩緩的消失,而白熾的陽光正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有些無法睜開眼睛,但即使是如此,她也只是伸手輕輕的擋了一下臉上的陽光,脣邊,卻猛然綻開了微笑。
這是她打得一個賭,其實到了這個時候,蔣相國也未必會過來了。
畢竟,他沒有什麼非要過來的理由不可,不來的理由倒是很充分,而這一切,也不過是她的執念而已。
她並不想要見到自己的夫君,在這個時候,她唯一相見的人,卻還是幾十年前記憶裡的那個人。
所以很多時候,愛和恨總是交織的,而到了這個時候,你往往分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但是最終,蔣相國還是來了。
他來的時候,已然是深夜時分,甚至連守夜的下人都睡下去
了一撥,祠堂跟前寥寥無人,而蔣相國提着燈籠走來,光芒暗淡,幾乎不仔細看,沒有人會留意到他。
徑直走進了祠堂的大門,蔣相國看到了王氏,穿着一襲素白的布料衣服,釵環盡卸,只挽着簡單的髮髻,甚至連淡淡的妝容都沒有,素淨的讓人驚訝。
看慣了王氏一貫風塵妖嬈的樣子,猛然見到這樣的她,就是蔣相國,一時間也有些驚訝了。
他定了定神,把燈籠在手邊放下,徑直往前走了幾步,卻還是遙遙的和王氏保持着距離。
王氏跪在蒲團之上,只是睜着眼睛看着蔣相國走進來,她的眉眼彎彎,不施粉黛的樣子另有一種風情。
倒是可以說,到了這個年齡,還有這樣的容貌,王氏的確也算的上是一個大美人。
對於此刻的她來說,蔣相國會來,本就是足夠讓她驚歎的事情了。
“你叫我來做什麼?是有什麼事情要說麼?”蔣相國咳嗽一聲,微微皺起眉頭,他首先打破了沉默,只是看着王氏這個模樣,他心中莫名有些愧疚而已。
“說實話,其實我叫你來的實話,壓根沒有想到你會過來。”王氏卻也是彎了眉眼,看着蔣相國有些俏皮的說道。
對於她來說,如今的蔣相國實在也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物。
“現在我來了,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說了。”蔣相國不去看王氏的眼睛,只淡淡的說道。
若不是覺得當初曾經欠了王氏一份情,蔣相國也不會如今處處忍讓縱容她,只是一想到自己當初辜負了一個女子,雖然不愛,但心中也難免不安。
尤其是王氏這樣的女子,愛憎分明,若不是因爲他,只怕當初如何也不會和蔣海走到一起。
若是王氏過得幸福便罷了,但若是不幸福,這心靈上的愧疚,卻是無法消除的。
“其實我不過是想要和相國大人聊聊天而已,這長夜漫漫寂寞難耐,若是能夠和相國大人聊聊天,敘敘舊,想來是極好的事情。”
王氏卻是笑的嫣然,兀自如是說道。
她不叫他大哥,也不稱呼他的名字,卻刻意叫他爲相國大人,這其中的惡意,想來也只有王氏自己能夠明白。
聽到敘舊這兩個字,蔣相國的臉色驀然一變,他冷冷的說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舊可以敘的,你是我的弟妹,這個時候,只怕二弟來陪着你纔是最爲合適的,”說完這句話,蔣相國轉身就想要離開。
“怎麼,你是害怕了嗎?”王氏見得此畫面,卻是輕笑一聲,在身後好整以暇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蔣相國覺得自己彷彿被輕視了一般,驀然停住了腳步,冷笑一聲說道:“笑話!我有什麼好畏懼的?你我之間清清白白,本不畏懼人說!”
“這倒是,”王氏勾起了手指,只撐住自己的腦袋,那素色的衣衫隨着她腦袋的偏斜而往旁邊走了一些,就露出了脖頸間一片雪白的肌膚。
蔣相國猛然把眼神移開,只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此刻他倒是有些後悔了,爲什麼自己會到這個鬼地方來?他從一開始就不該來的。
“其實我倒是挺好奇的,既然大人如今能夠和許姨娘相處的好好的,甚至能夠對她做到關懷備至,爲何當初卻要那般無情的拒絕於我呢?即使是我想要委曲求全,只做一個姨娘,也不給我這樣的機會,”
王氏喃喃的說道,一雙眼睛卻不曾離開蔣相國。
她只是看着他,那雙眼睛水波瀲灩,彷彿蘊含着無盡的情緒,只是到最後都化爲了一聲輕笑:“是因爲你果真對我一絲情誼都沒有,還是說,比之一個煙花柳巷的妓女我都還不如
?”
沒有想到王氏會扯出這樣的事情來,蔣相國本是愧疚的心情此刻又更加羞赧了起來,他輕輕咳嗽一聲道:“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就不必再放在心上了,而且青蓮的情況和你也不一樣,她是因爲有孕在身,不管是爲了她,還是腹中的孩兒,我都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喔……”王氏拖長了聲音,半晌之後卻說道:“可是我還真沒有發現這其中有什麼不一樣。”
“王蓉,如今你已經是我二弟蔣海的妻子了,這麼多年也都過去了,你我各自的生活都很幸福美滿,如今既然你回到這蔣府,我自然會以禮相待,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打破這屏障呢?”
蔣相國有些無奈的說道。
“幸福美滿,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幸福美滿了?”王氏呵呵一笑,臉上掛着無盡諷刺的神情。
“即使是如此,你如今是蔣海的妻子,這也是不容分辯的事實。”蔣相國沒有看王氏,只是輕微的擡頭,彷彿在看窗外那無盡的天色一般,隨後低低的輕嘆一聲道:“我倒是希望你能夠收手,如今的生活沒有哪裡不好的,若是你能夠珍惜,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蔣相國如是說道,只是他還沒有說完,就聽到王氏冷笑起來的聲音:“你們欠我這麼多,卻要我收手,這豈不是很可笑?”
蔣相國神色複雜的看着王氏,他有些不明白王氏積攢這麼多年的怨氣到底是從何而來,難道僅僅是因爲過去的那件小事嗎?
但從當初來說,他便不曾許諾她什麼,他們兩人,也從未有過越規的關係,他不能明白,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王氏還會有着如此深重的仇恨。
但是他知道,不管如何規勸,看着王氏現在的態度,他也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不能把她勸過來了。
蔣相國嘆了口氣,隨後一拂袖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自己好生想想吧,許多事情我也不便再對你說些什麼,但是你自己總歸是想要想清楚。”
不錯,對於如今的王氏來說,他也只是大哥而已,許多話點到即止,但是絕不能越矩,曾經他們不曾有過什麼,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蔣相國心裡這麼想着,只是默默的嘆了口氣,也許他今晚不是因爲那愧疚心作祟的話,是不會到這裡來的。
無論是在哪裡,在內宅還是官場,人前還是人後,他總是少了一絲果斷的勇氣,過於仁慈,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好事。
只是他纔剛剛轉身,還未走出一步,就聽得王氏的聲音陡然變了幾個調子,在他的身後陰冷的響起:“蔣俊,你果然能夠走的如此心安理得,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如今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嗎?”
蔣相國的背影微微一凝,只淡淡的說道:“那不過是你自己的偏激害了自己,和旁人無關。”
說完這句話,他便不想在和王氏糾纏下去,便徑直往外走去。
“如果不是爲了你費盡心思,耍盡手段,我就絕對不會在那個時候和蔣海扯上關係,也絕對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王氏的眸中似乎有淚光閃過,說出這一句話來的時候,她死死地咬着嘴脣,彷彿都能夠感受到脣中的淡淡血腥味兒,她把自己的手指死死地攥着,甚至都能夠感受到自己十指的麻木,還不願意鬆開。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而這一段,是王氏從來都不願意提起的。
這就如同一段不該存在的記憶,王氏不想要記起,但它卻時時都在提醒她,曾經有這麼不堪回首的過去。
即使很多年過去之後,往事如同雲煙也早該消散,唯有這件事情,是根本過不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