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周爺爺。”方子萱鬆了一口氣,恭敬地道謝,也不知道剛纔還在氣頭上的周老爺子怎麼會這麼輕易答應她的請求。
不止是她,就連張奇都不由自主地偷偷擦去額上的冷汗,周老爺子的氣場太強了,就算他如今坐到了這個位子,在周老爺子面前還只是一隻小蝦米,老爺子一動怒,他就大氣也不敢出。
“等到塵埃落定了,你帶我去拜祭他老人家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周老爺子神態愴然,雖然答應了方子萱,可卻抹不去心底的愧疚,之所以沒有繼續爲難方子萱,正是因爲愧疚,那場大火他是知道的,可怎麼就沒想到那個死在火中的老者會是陳漱石!
周老爺子無心探查她,張奇卻不一樣了,生怕這個外甥女又惹出什麼麻煩,一把周老爺子送走,就把她叫到書房嚴厲盤問。
“陳漱石是誰?”
“一位老者。”
“和你什麼關係?”
“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爺爺已經去世,她也不再是陳正,最後一點關係都被斬斷了,就算他還在世,她都沒有資格與他相認。
“你老實點!”張奇厲聲道,“你最好坦白交待,老老實實把你和他之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不要等我查出來,到時候對你沒有好處!”
“你什麼時候給過她好處了?”張老爺子不怒自威地站在書房門口,“你倒是威風,把辦案那一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拿到家裡頭用了,你可記住了,子萱是我的外孫女,不是你的犯人!”
“爸。你還沒睡?”張奇尷尬地起身。
“盼着我早點兒閉眼?等我閉眼後你就能對自家人耍威風?”張老爺子冷聲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奇搓着手,“我也是怕子萱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萬一再染上什麼不好的毛病……”
“閉上你的髒嘴!”張老爺子終於發怒,差點將手裡的柺杖砸向他。“陳老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物,容得你在這裡滿嘴污言穢語!”
“陳漱石到底是誰?”張奇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無論是周老爺子還是張老爺子提起他都是一臉敬重的樣子,可這個名字他是真沒聽過,按照正常的推理,能同方子萱扯上關係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是一代大師,你這樣不學無術的東西怎麼會明白。”張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其實他也是在周老爺子的影響之下才知道這位大師的,陳漱石一生沒有留下任何著述,晚年又失蹤,他的聲名自然也就在這個浮躁的年代銷聲匿跡了。
“子萱怎麼會認識他這樣的人。她之前是什麼樣的人,爸你也是知道的,你們說的陳漱石五年前就已經死了,子萱那個時候正是開始叛逆的年紀,說不定正是受這件事的影響。”張奇依然不相信。將事情想得越來越遠,倒也不避諱方子萱就在他們面前,“何況這是在我們j市的地界上,以周伯伯的權勢都找不到他,子萱卻知道得一清二楚。爸,你不覺得奇怪嗎?”
“那又如何?”張老爺子絲毫不放在心上,“不管子萱是怎麼認識他的,都是她的機緣,我不想去追根究底,你這個做舅舅的平日不關心她,現在也別在這裡假惺惺。”
“爸——”張奇苦笑,他也是一片好意,可是老是因爲方子萱的事被父親訓斥。
“子萱,你回房休息去吧,你大舅要是再找你,你完全不必理會。”張老爺子看都不看長子一眼,和顏悅色地對方子萱說道。
“姐,我想回家。”
方子萱剛從書房走出來,冷不丁發現後面跟了個小尾巴。
“你怎麼還不去睡?”她皺眉,“已經十點零五分了。”
方子鵬垂下眼睫,“我想回家。”
“你又鬧什麼?”方子萱有些疲憊,今天晚上再次提到爺爺,還差點觸怒了周老爺子,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情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響。
“這裡是張家,不是我們的家,”方子鵬的聲音蕭瑟,有着寄人籬下的淒涼,“就因爲我們無家可歸,大舅纔會那樣對你。”
原來他一直都在外頭偷聽。
這段時間張雲一直都在外頭不知道忙什麼,雖然也住在張家,可是姐弟倆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她一面,過去在自己家當然也是如此,但畢竟這裡是張家,有方子鵬最畏懼的外公和大舅,他沒有安全感是肯定的。
“大舅就是那樣的性格,對誰都是一樣,”她倒是並沒把張奇嚴厲的態度放在心上,“你要是住不慣,那我過幾天和外公說一聲,我們搬出去住也是可以的。”
“真的可以嗎?”方子鵬眼睛一亮,今天晚上他一直偷偷跟着方子萱,所有的事他都看在眼裡,雖然不明白什麼陳漱石,可是看到她被呼來喝去的,他就難受得想哭,他更恨自己沒用,因爲害怕大舅不敢衝上前保護自己的姐姐。
“不知道,就算不行,你也要學着適應這個環境,這個世界就算你再不喜歡,也要適應它,而不是等着環境來適應你。”她認真地看着他。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開始遷就方子鵬,將他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保護,否則換做從前,管他方子鵬做什麼,都與她無關,甚至連一句話都懶得和他多說,哪裡會和他說這些人生道理。
“我不喜歡他們對你的態度,你明明沒做錯什麼,爲什麼他們一個個都針對你?”方子鵬擡起頭,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我知道他們就是看不起我們,因爲爸爸不要我們了!他爲了外邊的女人孩子拋棄我們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沒和你說過嗎?”方子萱不留情地斥道,她這麼個性格強硬的人,哪裡懂什麼溫柔撫慰,直接粗暴地扯了兩張紙巾遞給他,“擦乾淨,別成天胡思亂想,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和你有什麼關係?有那個閒心不如放在學習上。”
“他也是心疼你。”溫柔含笑的嗓音在門口響起,“子萱,我可以進來嗎?”
“大表哥。”方子萱起身,朝他點頭示意,“請進。”
張頌文笑着進門,手中還拎着一盒蛋糕,“回家的時候路過,上次聽子鵬說想吃起士蛋糕,就順手買了。”
方子鵬愛吃甜食,到底還是個孩子,聽他這麼一說,眼淚也不掉了,雙眼放光地盯着蛋糕,不過並沒有像從前一般不管不顧地搶過來就吃,反倒下意識地看了方子萱一眼,見她微微點頭,這才很有禮貌地從張頌文手中接過蛋糕道了聲謝。
“你把弟弟教得很好!”張頌文有些驚訝地看了方子萱一眼,過去相處得不多,卻也知道這對姐弟囂張跋扈的性格,倒是沒想到現在不僅方子萱變了,還影響了小霸王方子鵬,“我聽說我爸又找你們麻煩了,他就是這個性格,我代他向你們道歉了。”
方子鵬剛纔的好臉色頓時消失了,他撇撇嘴,似乎還不屑接受。
“大表哥言重了。”她不置可否,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更沒有想要和他攀談的意思。
“姑姑和姑父的事你們不要太擔心了。”張頌文是個謙遜斯文的人,平時因爲工作忙,沒有太多機會和住在家裡的表妹表弟交流,心裡不免有些愧疚,倒不以方子萱的態度爲忤。
“是。”她實在不是一個容易聊天的人,哪怕是張頌文這樣脾氣好的人也覺得尷尬。
“嗯,子鵬,你先回房睡覺吧,我有些事要和你姐姐說。”張頌文猶豫了一分鐘,還是開口道。
正在一邊吃蛋糕的方子鵬立刻警惕地瞪着他,就像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刺蝟,生怕他也來找自己姐姐麻煩。
張頌文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放心吧,我可不是你大舅。”
“你回去吧,不準再躲在門口偷聽。”她瞥了方子鵬一眼。
看着方子鵬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可還是乖乖地把門關上,張頌文又忍不住讚了一句,“子鵬和過去相比變了不少。”
“請說吧。”她神色淡淡。
張頌文認真看了她幾秒,“嚴越和你是不是有過節?”
“沒有。”她坦然答道,雖然不喜歡嚴越這個人,但是兩人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就算他的態度詭異,但也談不上過節。
“那你自己多小心點兒,這個人向來不按牌理出牌,”張頌文苦笑,“我也不清楚他現在做的事究竟是在針對你,還是隻想攪亂局面從中得利。”
“他做了什麼事?”
“嚴家態度不明,他提出想追求方五小姐。”張頌文有些啼笑皆非,他其實根本沒有把這件事認真對待,只覺得這又是這位紈絝貴公子的胡鬧而已,相信方家也不會當真,“如果方家肯把你送到他的面前,嚴家就會支持方家。”
但是一旦爭取到了嚴家,方家就能徹底擺脫張家、方家,甚至範書記的控制,還爲京城的市場打開了大門,所以他擔心的不是嚴越,而是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