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桑塔納的車隊繞過老城區,從和平南路進入天山區,這裡就是烏魯木齊的市中心了。
也是新繮維吾兒族自治區的首府所在。
建國路,區府行政大樓,下面早就等待着一羣官員,布萊恩和波特蘭的身份特殊,區府自然有一系列的接待程序。
晚上在區委的賓館吃了特色的烤全羊,接下來的兩天兩個英國人和區委政府有一系列的會談,落實投資意向等等。
范陽等人就不便參加了。
被前來迎接的庫爾班.熱爾曼,帶到區委的招待所住下。
招待所簡簡單單,牀上鋪着電熱毯,擺着電視機,范陽和段正興住一個房間。
沒過一會兒就傳來敲門聲。
將門打開,門口站着一個穿着中山裝,剃着短髮的中年人,大約四十來歲,旁邊跟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手裡捧着一個香瓜,提着一袋水果。
看見范陽,那中年人露出一張爽朗的笑臉,把雙手伸了過來:“你好你好,是範經理嗎?”
“小范,這是我的助手小段,您是?”
“哈,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區委招商部的副主任,叫我老楊就行,今天實在太忙,一連接待了幾波外商,怠慢了貴客切莫見怪呀。”
“沒有,已經是盛情款待了,楊主任進來坐。”
那年輕人看起來是楊主任的秘書,將水果放下後就把茶杯拿了起來,爲兩人泡茶。
寒暄了幾句過後楊主任說道:“波特蘭.羅素先生是我們區委的貴客,領導們另有安排,範經理請一定不要見怪,聽說範經理想在咱們這兒做棉花生意?”
范陽知道,布萊恩肯定打過招呼了。
到吐魯番開發玫瑰,只是這次新繮之行的目的之一。
棉毛也在兩個英國人的規劃之內。
這次更多的目的是全面考察。
做與不做,怎麼做,都需要考察之後再做結論。
但新繮的棉花也不是那麼好買的。
范陽點頭說道:“對,我們對駐紮邊疆的領導戰士們仰慕已久,早就想過來看看了,以後還望楊主任多多指點。”
“客氣什麼,叫老楊就行,我代表區委方面向範經理表示熱烈的歡迎,能爲國家的出口創匯出一份力,也是我們區委區政府的職責所在,指點什麼談不上,但我還真有點要說的……”賣個關子。
“感謝感謝,我們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到時候鬧笑話可就不好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謹慎,我也是快人快語,說話不喜歡繞彎子,咱們這個地方情況特殊啊,地方關係錯綜複雜,有時候就連我都拎不太清楚,你要採購棉花,儘量不要貿然行事,遇事一定要先找我,這點切記,切記,另外你先說個大概的數,我好給你安排。”
楊主任辦事爽快,頗對范陽胃口。
“感謝,要的數量不會太多,我主要針對曰本的貿易,首批可能一兩百噸吧。”
“一兩百噸?”聽到這個數量,楊主任明顯的鬆了口氣:“沒問題,這個事情可以包在我的身上,過兩天我帶你去十一師的駐地,給你介紹一個團長,你和他交涉就行。”
說完楊主任就站了起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範經理休息了,這是小盧,就住你隔壁,明天讓他帶你們出去逛逛,有事找他就行。”
范陽連聲道謝。
到門口時,楊主任面色一肅:“對了,還有一個問題,非常重要,切記,切記,千萬千萬,不要惹到bingtuan的人,只要是穿綠色衣服的,哪怕是個娃子兵,千萬千萬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其他的都好辦,唯獨這一點要牢記,明白嗎?”
“好的,好的,一定牢記。”
楊主任還不放心:“咱們這個地方情況特殊,我也不好多說,你只要記住這一句就行了,惹不起,千萬不要惹,兵團的人護短得很,惹到兵團就只有兵團自己才能解決,我們區委出面都沒用,你們也是有身份的人,到時候很難堪,真出了事,我們也無能爲力……”
關上門,范陽臉色也鄭重了起來。
看起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年代,兵團的影響力。
段正興顯然是被震住了:“範總,這到底什麼意思?我咋聽起來有點不對勁呢?”
“正常的,這個地方情況的確特殊,一般的地級zhengfu,是農業,工業,商業,一把抓,軍區不理政,但這個地方不一樣,建國以後的新繮,在某種程度來說,是200萬建設兵團一手一腳建設起來的,百分之八十的農場,牧場,都是建設兵團在着手經營,黨,政,軍,企,四項職能於一身,內部有四套獨立的編制,你就說他是個企業也行,歸國家農墾部直接管轄,計劃單列,還要負責守衛幾千公里長的邊疆,屯墾戊邊,作風強硬是正常的,是真正的英雄部隊,總之非同小可,待會兒你給手下的職員們也都說一下,務必要提起重視。”
段正興聽到英雄部隊,肅然起敬:“當然,我這就去告訴他們。”
范陽心裡直呼僥倖,幸好自己沒有冒冒失失就跑到這邊來,沒有人領路,在這邊想做大宗的棉花貿易,還真是困難重重。
但換句話說這也是好事,自己有這一層關係,好好經營,以後貿易上不知道提供多少方便。
有這樣的部隊鎮守邊疆,也的確是幸運。
好好的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起精神百倍,漱洗過後,段正興把另外兩間房的四人叫了過來。
看見大家一臉興奮的樣子,范陽不忍掃興,布萊恩的車隊,大軍,趙光明等人,應該還要三四天才能到這兒,趁這幾天好好遊玩一下,也順便考察。
范陽又說了一遍楊主任交代的事情,讓大家再一次引起重視之後,說道:“這是咱們正式進入新繮的第一天,玩歸玩,工作上的事情咱們也不能落下,我先給你們說一下考察的具體項目,首先第一項,瞭解烏魯木齊的城市狀況,區域分佈,咱們是做貿易的,首先要收集的是貨物集散地,在哪兒,規模有多大,物價情況,這些都要詳細記錄。”
段正興馬上拿出一個小本子,就開始記起來。
“咱們要調查的商品有哪些呢?烏魯木齊市自治區的首府,經濟集散地,咱們主要着眼於本地的大宗經濟產品,棉花,棉紗,棉布,蠶繭,生絲,絲綢,羊毛,毛線,羊毛製品,皮毛,皮毛製品,水果方面只調查一樣,葡萄乾,除此之外重點調查和田玉,蜜蠟,工藝品一概不理會。”
段正興舉手問道:“那咱們是尋找各種商品批發市場嗎?”
“不是。”范陽搖頭道:“這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國營的商場早都垮了,這邊也沒有超市,小賣部都很少,全部是巴扎,也就是集市,這地方傳統就這樣,還有就是調查一下電子電器方面,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操作的,帶上你們的小本本,下樓吃飯。”
到樓下時,小盧已經在樓下坐着了。
看見范陽便迎了過來:“您好範經理,吃過早飯了嗎?”
“還沒有啊,一起吃吧。”范陽攬過小盧的肩膀:“呆會兒帶我們去逛逛巴扎。”
“嗯,好的,你們是想要購物嗎?”
范陽沒有隱瞞,把自己的意圖說了,就是來做貿易的,光明正大。
有這個免費的嚮導不用也白不用。
沒個會維吾兒語的人,還得懵逼呢。
小盧帶着出去吃了碗牛肉拉麪,出門叫輛小四輪,就往沙依巴克區過去了。
沙依巴克區那邊有座紅山農貿市場。
說是農貿市場,但它的真實面貌,卻是一座大型巴扎。
爲什麼說新繮的生意好做呢?
他是小本生意的天堂。
90年代在這邊做生意,根本沒有什麼開鋪子的概念,絕大部份是露天集市,隨處可見的各種集市,路邊扯一張油布就可以擺攤了。
人流量也大得驚人。
一個巴扎一天流動的人口,動不動就幾萬人。
曰後的烏魯木齊,還有一座國際大巴扎,號稱新繮之窗,中亞之窗,堪稱新繮的滿洲里,廣交會,總的建築面積超過十萬個平米,在這裡你可以買到整個中東地區,中亞地區,全中國各地,世界各地的所有產品。
一點都不誇張。
新繮地處歐亞大陸交通大動脈,在國際上享有盛名,它是唯一一個融合了印度文化,阿拉伯文化,歐洲文化,中國文化爲一體的地方。
每到一個巴扎都是眼花繚亂。
段正興走得老遠就看見紅山農貿市場。
還以爲真的是座農貿市場呢。
結果一走進去就傻眼了。
外面的人流量看起來並不多吧,一進去瞬間震耳欲聾,全是他麼的噪音,就好像一萬隻蚊子在耳朵面前飛舞似的,各種語言的吆喝,討價還價的聲音,琳琅滿目的商品,賣藝的,賣貨的,前來逛攤的,買東西的,遊玩的。
各個國家的商品,什麼波羅的海瑪瑙啊,阿富汗地毯啊,烏茲別克斯坦銅器啊,大馬士革彎刀,還有什麼越南黃花梨啊,沉香木,緬甸紅酸枝啊,核桃,菩提,手串,項鍊,還有緬甸翡翠,這些世界各地的工藝品,霸佔了整個農貿市場起碼一半的地勢。
這些中亞國家很流行裝飾品,花紋都是無比的複雜,看都看不懂,顏色也是五花八門,鮮豔無比,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賣地毯和花帽的。
新繮人有着非常濃厚的伊斯藍文化,無論朝拜還是裝飾,對地毯都有大量的需求。
傳統的新繮居民,你看他是否富裕,看他家裡的地毯就知道了。
地上鋪的,牆上掛的,無一不是金絲銀絲,款式華麗無比,在這方面非常捨得花錢。
這種工藝品市場,在大陸地區根本賣不動的產品,在新繮無比的受歡迎。
幾乎每個攤子前面都圍着大量的維吾兒族人,哈薩克族人。
范陽提前說過,對工藝品一概不理。
見到這個陣仗,貿易小組的5人算是明白了。
沒法理,想理也理不過來。
根本不懂他們那些玩意兒,一張地毯上面的刺繡,可以列舉出幾百種,上千種花紋。
這些花紋還不是鬧着玩的,都是有特殊意義的。
一張地毯全手工織造的話,動不動就要好幾年才能織完,價格不菲。
可除了這個地方,其他地方根本賣不動。
再往裡面走,就是漢族區域了。
到了這裡,貿易小組的5人,才從剛纔的喧鬧當中反應了過來。
可一旦反應過來,才終於明白爲什麼范陽會說,這裡最好掙錢了。
密密麻麻的地攤,可謂賣什麼東西的都有,什麼指甲刀啦,髮夾,橡皮筋,手套,打火機啦,塑料玩具,襯衣,西褲,皮鞋,錄音機,收音機,各種家用電器。
吆喝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攤子前面圍的人,一個比一個多。
范陽就看見一個賣羊毛衫的,價格還賣得貴,一個攤子四周擺着四五塊牌子,上面寫着鄂爾多斯羊毛紗,廠家虧本,跳樓處理,尺碼齊全,統統39一件。
四五個人經營一個攤子。
得兩個人專門收錢。
胸前掛着兩個大號的綠色解放包,兩個都是裝得脹鼓鼓的。
看得范陽直搖頭。
這幅陣仗,比他們當初在康定浴佛節賣方便麪還更火爆。
這些就是國內盛行一時的倒爺了。
還鄂爾多斯,那幾人吆喝的口音一聽就知道是河南的。
“這些羊毛衫看起來還不錯呀,要不我們也買兩件嗎?”兩個女孩子受這氣氛感染,購物的興趣也被撩了起來。
范陽輕拉了一把:“騙人的,哪有那麼多鄂爾多斯羊毛衫,現在這些廠家精了,香菸真一半假一半,羊毛衫只有領口和袖口是羊毛的,上面你看到沒有,那麼多花紋,全是化纖織上去的,這樣就能節約不少羊毛了,這在廣州杭州批發價不過十幾塊錢一件,而且這些還是尾貨產品,價格只會更便宜,幾塊錢一件也說不一定,你做外貿的難道不知道?”
雯雯小臉一爛:“哥,我纔來多久呀,本來就不知道呀。”
范陽在她腦袋上一拍:“不懂就多學呀,來,老段,你好好跟他們講講什麼是尾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