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童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由於個子比較矮,一擡頭便看見嘴角上淌出血跡的簫音的面容,嚇得臉色大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哥哥,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嗚嗚……”髒兮兮的小手不停地抹去臉上的淚水,卻越抹越髒,一旁跟着他玩鬧的幾個小孩子都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邊的動靜迎來了不少人矚目,議論紛紛。
簫音牽強的笑了笑,擡手向孩子的腦袋襲去,頑童嚇得縮了縮脖子,卻迎來了頭上一沉,只是溫柔的撫摩,並不痛。
“沒事,沒事,不哭啊。”他的聲線極小,動作溫柔的摸着小孩的腦袋,身上沒有感受到一絲煞氣。
小男孩被他的動作安撫,平靜了下來,髒兮兮的小手準備去抓他的裙襬,卻因爲那裙襬的布料看起來絲滑、乾淨,而停了手,最後把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緊攥着,身子不動。
“可是哥哥流血了。”
這話讓衆人紛紛瞪大了眼睛,蕭容猛然抓着簫音的肩膀,往後一壓,簫音順勢擡起頭,嘴角上確實溢出了血。
姜雲芯慌忙掏出白色的手絹伸過去,動作輕柔的擦拭着他嘴邊的血痕,擦了之後,又發現幾道如炬的目光停在她身上,面色一紅,連忙收手,白色的娟子由簫音順勢拿了過去。
“陛下,你怎麼樣?”劉後走到他身旁,隔着姜雲芯插空在兩人中間,雙手撫上簫音手臂,一臉擔心。
簫音咳嗽兩聲,用娟子擋住嘴脣,白色的娟子已經染紅一片,面色慘白到發青,眉間的虛弱深濃。
“無礙。”
“陛下。”凌段從旁邊繞了過來,來到簫音面前,擡手一揮,右手食指與中指猛地落在他後頸上,簫音因此猛烈嗆了一下,一口黑血吐在手絹上。
劉後大驚,氣憤將人推開:“你幹什麼?”
“陛下,陛下?”神色極度緊張的四下查看簫音的狀況。
然而那發青的面色總算是緩和了許多,也不再咳嗽,鬆開握在嘴上的手帕,上面一灘黑色的血跡。
看樣子是沒事了。
“明妃知道朕是因爲什麼而如此的?”簫音詫異的看向凌段,到現在脖子上都還有他那一下的觸感,悶痛悶痛,不過胸口舒暢了許多。
凌段淺淺俯身,回答:“陛下是該適當休息下了。”因爲過度勞累,再加上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身子一日大不如一日。心積血,受了重創會呼吸困難,咳嗽口吐鮮血。
簫音讚賞性的點了點頭,想不到自己後宮還有這等人物,只是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情況與病因,今日還多虧了這人。
“明妃有功,當是要賞的!”淺笑上臉,惹得一旁的衆妃嬪紅了眼。誰又真正看過這般真實的笑顏?
凌段再行了個禮,婉拒:“陛下安康便好,臣妾別無所求。”
簫音難得的哈哈大笑,連說三個好字,對明妃的印象也加深了不少。
“好了,已經沒事了,不哭了!以後別亂跑亂撞就好了。”溫笑着安撫孩童,那孩子這才展顏歡笑,點頭如搗蒜。隨後與其他幾個孩子連連跑開了。
孩子走了之後,衆人又繼續穿過院子向主院而去,主院在正祠後方,也是幾個院子的交接處。是二層高閣,建築十分氣派,高大。房檐上掛着火紅的燈籠與綢布,將整個閣樓陷入了一片喜慶的紅色之中。
木廊上一共八根紅木柱子,渡着金邊,色澤光滑勻稱。
太后等人在門口迎接,進去之後是寬闊的殿堂,中間紅毯鋪成小道,小道兩邊皆是矮桌軟墊,正中心盡頭是一個高階,階梯之上的位置自然是太后與陛下劉後的。
場面不失在皇家宴會的排場,幾乎讓人產生在皇宮坐宴的錯覺。
在簫音的帶臨下,衆人走了進去,而後是入座。
坐定後上菜,全是清淡素食,不過也是色香味俱全,難得一次嚐鮮,也是別有一番風韻。
沒有絲竹之聲,沒有餘興舞樂。像是一個大家族在此俱談,只有談笑聲。
宴會到了一半,明妃藉着身子不舒服的藉口離開了宴席,準備先回廂房休息,等待結束之後再回皇宮。
在各自相談的時候,話鋒突然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太后與監寺在談及到日後關於婚事祈福的事之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太后身上。
太后笑着開口:“音兒哀家倒是不擔心,就是容兒年齡也不小了……”一邊說着一邊把目光投向下方首排上的蕭容,只是若有若無的喝着茶水,好像那杯茶是香醇可口的清酒。
監寺輕搖晃着腦袋:“殿下人中龍鳳,太后也不用擔心。”
雖然這麼說,但心裡明白的很,這個王爺早已行了弱冠之禮,現已二十有餘,卻還沒有一個妾室。陛下賜婚,也只是淡然拒絕。
才貌都是上品,卻淡漠寡談,雖得不少女子喜歡,卻也是個讓人不敢接近的人。
所以他的親事到現在的都未能所成,不是沒有人看上,而是他自己拒絕了所有心屬於他的人。
太后唉唉嘆息:“哀家擔心的,容兒應該明白。”雖然聊表憂傷,眼眸裡卻閃爍着詭異的光芒,似有似無的落在蕭容和姜雲妨身上。
雖然不知道這倆人發生了什麼,但是自己的兒子再這樣下去,她這個做母后的恐怕死了都別想看見小兒子成家。
蕭容放下茶杯,與姜雲妨隔了三個人的位置,那落下茶杯的聲音不大,卻清晰落入姜雲妨的耳朵。身子也跟着輕顫了一下。沒有擡頭,向着蕭容的面頰卻像是被火灼燒一般熾熱。
“母后說的是,但兒臣已心有所屬,因而這親事強求不得!”不知是不是姜雲妨聽錯了,他的語調十分歡快,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未能察覺意思陰沉。
說的坦坦蕩蕩,讓場上一片譁然,議論紛紛。
太后眼前一亮:“喔,那容兒中意的可是哪家千金?”笑意濃烈。
王氏悄悄附上姜雲妨放在膝蓋上的手背,她的身子在輕輕顫抖着。
對面的白瑾妍面色都黑沉了下來。而陳景洲簫音同是聚精會神的盯着蕭容,心中各懷鬼胎。
蕭容輕笑一聲,食指覆上杯沿,轉了一圈,長而濃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隱藏了眼中的異色:“兒臣心意之人……”從來都只有一個啊。
這樣想着,拖長了音調,在衆人期待之下停下轉動杯沿的手,再一次擡頭,依舊一臉平和:“此事強求不得。因而還望母后莫要問了。”
這話讓在場的許多人都聊表失望,但是有人鬆了口氣,也有人心中糾結了起來。
難得一次得到蕭容親自認肯的機會,他確實這般一筆帶過,一時蕭容心意之人成了衆人心中已知卻未能確定的謎。
太后嘆息,沒有強求。
姜雲妨的手這才穩了下來,輕往上擡了擡,放在衣裙的位置已經溼了淡淡的五指印。王氏也收了手,不經意看了眼她的神色,雖然鬆緩了許多,卻多了更多陰雲。
敏感的話題剛剛結束,姜雲妨便找着不舒服的藉口離開了當場。走出宴席之後,那腳步都是幾個漂浮,晃悠悠的在院子裡渡來渡去。
桔子尾隨跟了出來,忙攙住她:“小姐,你沒事吧。”
姜雲妨擡起胳膊:“你回去,伺候好母親。我自己可以。”面目冷若冰霜,桔子怔在原地,手僵硬在半空中。
不敢再上前。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出了主院,心情也平復了不少。腦海中時不時迴盪着蕭容最後一句話。心裡別樣難受。
不由得浮想聯翩,蕭容當時的意思是放棄她了嗎?是在向她示威嗎?覺得自己不原諒他了,不喜歡他了,所以就要離開了嗎?
就要不喜歡她了……
這明明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的胸口這般窒息着、疼痛着。
“姜小姐。”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姜雲妨頓住腳步,一回神已經走到了水廊上。
“叫了你好久,你怎麼了?”身後的人氣喘吁吁的繞道她面前,卻在看到她的臉龐時,整個人都呆滯了。
那張清美的容顏,晶亮的眼中哐着水花,兩行乾淨清透的水痕從眼眶中滑落、流淌。黑溜溜的眼乾淨的徹底,粉嫩的脣蒙上了霧色。好像即將破碎的琉璃珠子。
“你……”凌段腳跟猛然後退一步,雙手脫離了她的手腕。那一絲震撼難以從臉上抹去。
“你不舒服嗎?”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別的女人哭,就在他眼前,就算是自己心愛的那個人也很少在自己眼前哭過。
“唔,嗯,沒事。”姜雲妨抿了抿脣瓣,從腰間抽出絲絹抹去臉上的淚水,小巧的鼻子泛起了紅色。一時的慌張被人一覽無遺。
“時候不早了,我們去準備一下吧。”淚水被抹的一乾二淨,也只有眼眶和鼻子泛着紅,才能表明她方纔確實哭過了。
凌段喔了一聲,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心亂如麻。不是因爲接下來要發現的事,而是因爲她方纔的神情,被嚇到了,也被震驚到了。
果然這個女子還是挺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