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躺在浮萍之上,隨着水波飄搖不定。
凌輕意識回籠的瞬間,就是這個感覺。
冷,極致的寒冷,讓她忍不住渾身一顫。
手指本能彎曲,想要伸出去抓住什麼東西,手卻伸進一種古怪的物什裡。
冰涼刺骨,卻軟糯有彈性,跟果凍似的,微微滑膩的觸感,拔涼拔涼的水潤,讓凌輕心裡一陣噁心。
她討厭水,從石斂強行讓她戒掉怕水之後,就一直討厭水到極致。
不怕了,厭。
眼皮沉重得好似被壓上了重山,死命想要睜開雙眼,終究無果。
對付完譫臺鴻鵠,她也付出極大的代價,逆勢而爲,終究會自己承擔後果。
火鐲和魚龍碧戒給了她快速凝聚靈力的機會,卻也造成了她身體一再的虧空。
“呼……”
輕呼一口氣,凌輕儘量讓自己平靜心態,想想初到冥界的那個時候,六歲小女鬼是如何淡然看待一個個猙獰的鬼物。
心裡越發平靜,周圍的一切就好似越能清晰的呈現在腦海,僅僅通過感官。
無風、無鳴、無叫、無語、無聲……
到現在,她才發現,她所處的地方,寂靜的可怕。
極爲淡薄的腥味從趴着的地方傳入鼻息,深吸一口氣,還有一股……嗯……鹹澀的味道……
是海!
凌輕心頭一抽,那個王八蛋竟然把姑奶奶放在海里來!
好好好,好得很!
凌輕狠狠一咬牙,心裡再度給司靖加重幾分罪名。
懷孕期間她低調得跟尋常婦人似的,這些個鬼東西還正當她是大家閨秀了麼?
“呵……”嘴角輕輕翹起,冷然的輕笑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依舊是那張慘白的臉,甚至因爲生孩子透支生命力而略顯蒼老,髮絲也不再烏黑亮麗,顯得跟稻草似的。
但是那渾身的氣場,任人如何模仿,都學不來。
堅韌的信念,給她一股獨特的魅力。
“小石塊……石頭……”
出口的,只是一陣破碎嗚嗚聲,碎裂的喉骨一陣,痛感瞬間襲遍全身。
雙手一軟,凌輕毫不在意的躺倒,軟濡的身下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平靜下來,思念如潮。
她的孩子,她還沒有好好抱着親親他,就被迫相隔兩地。不過還好,他們分別的那一刻,小石塊是自由的、健康的。
不知道娘給的紫玉鐲對小石塊會不會有幫助?
從得到紫玉鐲之後,她就沒能進去那個空間瞅瞅,想必還是要魚族血脈才能打開吧……
“等着孃親,寶寶……”
嗚嗚聲響完,沒有任何迴音。
原來不是密閉的空間。凌輕心想。
閉上眼,凌輕竟然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睡了……
既然綁匪不出現,又難得平靜,她何不好好休息?
就在她意識模糊見,從她身下,鑽出一條條細如髮絲的黑色氣流,好似覬覦美人的宅男,死死貼着凌輕身體流動。
無數股黑色氣流將凌輕緊緊包裹,錯綜複雜的流動路線看得人眼暈,而她卻毫無所知,這些個耍流氓似的黑色氣流,流動越快,顏色越淡。
一波變得透明之後,周圍又升起一波……
“尊者,把她放進那個地方,真的好嗎?”
司靖禁·欲木臉勾出一抹殘酷的笑:“魍魎,你動心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我……”
魍魎說不出“不是”,作爲強大的鬼蜮鬼皇,他做不到欺騙自己。
強大的人,才能正視自己的內心。
“請尊者成……噗!”
“砰!”
接連的吐血聲、撞擊聲合成一曲義勇軍進行曲。
“魍魎,你逾越了。”司靖捏着一張黑色的手帕,在右手上擦了擦,然後黑色手帕就化爲灰燼。
因爲右手捱上了魍魎的腰腹。
“咳咳……”魍魎突出一團團黑紅的液體,那不滿肆意增長。
區區鬼聖,自稱鬼尊也就罷了,竟然還如此不將他魍魎看在眼裡!
簡直……欺人太甚!
“尊者,是屬下的錯。”
司靖涼薄一笑,“滾下去。”
狼狽爬起來,魍魎尊敬的應了一聲,默默退下。人一走,一道清麗又婉轉的女聲傳來。
“你還是那樣無情。”
“你回來了。”司靖不以爲然,無情是對他的誇獎。
可他……真的無情嗎?
來人黑衣黑袍黑麪巾,一雙狹長丹鳳眼冰冷中帶着致命的妖媚,特別是眼尾輕輕挑起,幾乎憑這一雙眼就能讓無數男人趨之若鶩。
“睡了不知道多久,身子骨乏了,也該醒了。”女人緩慢的扭扭脖子,咔咔聲悅耳得毛骨悚然。
睡了?沉睡修煉?而不是招呼不打一聲就莫名消失?司靖心頭稍稍活絡。
“三千二百八十七年九十九天。”
女人輕笑一聲,“原來睡了這麼久啊,看來,他已經轉世了好幾輪吧?”
司靖動動脣,他一直無法探知,她口中的那個“他”。
這個女人,一直是神一樣的傳說。
神秘得……連他都忍不住想要解開那面紗啊……
她一出現在鬼蜮,就是至高強者,無數鬼修仰望的存在。鬼蜮皆言,北域三大尊者盤踞。
實則……只怕只有他跟天依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有多強大。
也許,只有她,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尊者。
眼底複雜光芒一閃,司靖薄脣抿緊,帶着一絲期望問道:
“你幫我……是爲什麼?”
語氣中,竟然有那麼絲兒柔情。
“無聊而已。”女人輕擺一下手,淡淡道。
丹鳳眼斜睨司靖上下,“長進了。”
司靖心頭一窒,她竟然一眼看出他的修爲!三千多年了,離開三千多年,她的修爲,又是到了何等地步?
爲何他拼命追趕,也只能望其項背?
“你……是爲了他回來的嗎?”他一定是瘋了,竟然直白的問他這個問題!
女人迷惑的眨眨眼,沉默良久,出神的模樣,讓司靖升起一股憐惜,心尖兒莫名被針扎似的……疼得不明顯,卻持續着疼。
“他麼?”女人的聲音淡的好像只發聲到了喉嚨口。
音落,兩人都不再說話,寬闊的大殿寂靜無聲,詭異的氣氛蔓延。
“那個女人,留給我。”
“好。”司靖毫不猶豫。
女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奪了她的花靈嗎?怎麼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三重七色曼陀羅可是冥界皇者之花曼陀羅一族中的皇者!真正的貴不可言。
如今的冥界,只怕除了那女人擁有的那一株,就再也找不出第二株花靈了吧。
唯一的花靈至尊,得到之後,將會是何等的助力!
莫說破開鬼蜮的封印獲得自由了,就連在冥界橫着走,也是能夠辦到的!
司靖拉着嘴角,本意是要溫柔一笑,但是女人怎麼看怎麼怪異,這三千來他莫不是得了什麼病?
“你喜歡就給你。”
“我不喜歡女人。”女人嫌棄挑眉。
“呵……反正她交給你就是了。”司靖輕笑,笑聲只能讓人背脊打顫。
老實說,他的本意是要笑得溫潤如玉來着……
“互不相欠。那個女人先放在你這兒。”女人說完,已經不見了蹤影。
司靖惆悵蹙眉,她還是把他撇得遠遠兒的啊。她幫了他,他給她戰利品,所以……互不相欠。
擡腳,司靖離開大殿,一直往北域以北飛行,以他鬼聖級別的速度,竟然還整整飛行了一個時辰才停住。
手掌對着虛空輸出精純鬼血,一道門豁然出現。
擡腳進去,看着那個靜靜躺着的女人,司靖狠狠的皺眉,她……居然……睡着了?
司靖不知道的的是,他擡腳進來的瞬間,圍在凌輕全身的黑色氣流瞬間竄了下去,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同時,那雙瀲灩的眸子咻然睜開,像兩盞探照燈似的,直射上空。
黑與紅的交織,低沉而妖冶。
呼吸依舊平穩,不急不緩,與醒來之前無異。
“她要這女人做什麼呢?”輕如鴻毛的疑問聲還是被凌輕捕捉到了。
這個地方,他可不能久待!就讓這女人先在這兒折磨折磨吧……如是想着,司靖轉身離開。
翻身一躍,身姿矯健,渾身豐盈的力量讓凌輕忍不住舒服的哼哼兩聲,只是……喉嚨口瘙癢疼痛。
魂海竟然恢復了一層的魂力,身體雖然靈力依舊枯竭,但是卻充滿力氣,再也沒有疲乏之意。
正準備低頭悄悄自己上下,她卻愣住了……
靠!誰來告訴她,這他·媽是個什麼破地方!
腳底下的……竟然是一條滑膩膩的肉墊!順着黑紅黑紅的肉墊慢慢側頭,凌輕驚訝的長大嘴巴。
天哪!
一條金黃色的龐然大物盤踞在這個空間,偌大的身子看不到尾巴盡頭,尾巴好似化爲大河,被遙遠的山夾在中間,而它的頭顱,軟弱無力的耷拉在凌輕面前兩百米外。
碩大的頭顱彷彿是一座古老的宮殿,而它長大的嘴巴就是宮門,兩隻紅豔豔如寶石的眼睛,怎麼瞅怎麼妖邪靈動,兩顆鋒利龐大的牙齒就是門神。
舌頭外伸,浮在身後一片蔚藍到發黑的海域上,而凌輕,就站在舌頭中間。
軟軟的觸感,讓她懷疑,這條滔天巨蟒,是不是還沒死,只是……太熱了伸出舌頭來乘涼……然後……睡着了?
雙腿一軟,凌輕險些坐趴下去,這可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玩兒啊!
玩兒的是命啊!
腳尖兒輕輕下壓,凌輕像試探試探巨蟒是否活着,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那小心翼翼的神色,真是千百年難得一見。
“咔嚓咔嚓……”
凌輕機械的隨着發聲處扭頭,頓時嘴角劇烈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