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憲從兜裡摸出一支精巧的防風火機,幫樓道坤把煙點燃,然後規規矩矩的坐到沙上,含胸拔背,屁股也坐了一半,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身爲省委常委、副省長的姑父,拘謹的問道:“姑父,那份計劃是否可行?”
樓道坤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一聲長吁當中,將肺裡的煙霧化作一長串的菸圈兒吐了出來,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過濾咀,中指輕彈,菸灰無聲無息的落在桌面上的玻璃缸裡面,隨即指尖一轉,用食中兩指夾住香菸,“這要看誰去做了,有楊家那小子在前面頂着,大有可爲啊。
蔣憲有些遲疑的問道:“楊家?哪個楊家?”雖然楊建勳是他帶到省城來的,但對於楊建勳的真實背景,他還是非常含糊的,不過,姑父既然暗示自己與他結交,想必這個楊家的背景是相當雄厚了,否則的話,一個剛剛上任的副鄉長,又怎麼可能值得他這個縣長親自領到省城來,身爲省委常委、副省長的姑父還親自接見了他?
樓道坤淡淡的道:“這個嘛,你不必知道,也不要打聽,那個東峰嶺開的事情,只管交給他去做就成,你只要做好配合,少不了你的政績。”
蔣憲應了一聲,隨即道:“只是招商引資,這麼大的項目,勢必要經過市縣兩級政府……”
樓道坤皺了皺眉頭,道:“市裡.有市委管書記和組織部的周亞娟支持,縣裡你是一縣之長,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其實他心裡未嘗沒有擔憂之處,只是到了他這樣的層次,有些話卻是不能在侄兒面前講的,如今省委的變化許多人都看不透,但他卻明白,楊家的勢力終究是越來越強,尤其是省長韓冰塵調走之後,很多中間派和原本就屬於楊家一系的常委,必然會重新開始站隊,自己作爲洞悉內幕的人員之一,不提前站隊更待何時?
楊宏斌剛到省紀委任職,樓道坤.就品味出風向的不同,在他眼中,省委書記曾華是徹頭徹尾的中間派系,是始終遊離於幾大政治團體之外的重量級實權人物,若只是省長韓冰塵被調離,那麼關西省李家的力量還是比較可觀的,但來個楊家的實權人物可就不同了,熟悉上層關係網的都知道,李楊兩家一向是親如一家的。
比如韓冰塵能在省長的位子.上迅站穩,當初輕而易舉的就扳倒顧家和馬博輝,其中楊家的人都是出了力的,常委裡面的楊系人馬也都唯韓冰塵馬是瞻,若非貝家父子荒唐過分招惹到陳子華,後來更膽大妄爲的去設陷陳子華,李楊兩家的那次意外碰撞恐怕到現在都不會爆,雖然兩家難免私下還有一些齷齪,卻不會這樣大規模的衝突。
樓道坤能鑽營到省委常委、副省長的位子,自然有.着他的能耐,至少消息是非常靈通的,而且這人的政治嗅覺極其敏銳,綜合各方面的消息之後判斷,韓冰塵要高升了,雖然不知道新任省長是哪一方的人,但無法改變李楊兩家在西北的勢力範圍,楊家能派楊宏斌這麼個重量級人物來坐鎮,李家勢必不會再有人來了,今後兩家在本省的代表,自然會是楊宏斌。
樓道坤可不像蘇曉楓等人,並非李家的死忠,在面.臨重新站隊之前,迅快的便選擇了楊宏斌,而且還是在韓冰塵未調離之前,這顯然就是要充當楊家的鐵桿了,明年就要面臨選舉換屆,樓道坤要想更進一步,這是目前唯一的機會,近楊家,就是爲明年的換屆做準備。
楊家將楊建勳悄悄的塞到芝蘭縣的一個貧困.鄉鎮去做副鄉長,這種事情本來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只是楊建勳這個王八蛋公子哥的脾氣改不了,被李明浩無意中給泄1u了出來,蔣憲便留了心,暗中將這事兒就跟樓道坤透漏了,樓道坤根本就沒費啥事兒,輕而易舉就查到楊建勳的底子,這個時候他已經秘密向楊宏斌投誠了,所以纔會點醒侄子,讓蔣憲結交楊建勳,適逢東峰嶺鄉整理大理石礦和地熱資源的材料,要搞招商引資,開東峰嶺,所以,便順水推舟的,將這件事兒推到楊建勳身上。
只是樓道坤和.蔣憲都沒有預料到,楊建勳之所以會跑到芝蘭縣東峰嶺去做一名副鄉長,固然是爲了混資歷,但東峰嶺鄉豐富的礦產資源,也是他此行的主要目標之一。
原本楊建勳選擇的地方並不是芝蘭縣,只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楊建勳拐彎抹角的知道了有東峰嶺這麼個地方,尤其是現大理石礦和優良的地熱資源,而且隴東市還有意開,他立即便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輕而易舉的就能撈到政績,加上自己背後的勢力,晉升還不是手到擒來?因此,才突然決定到芝蘭來的,通過家族的安排,到東峰嶺擔任一個副鄉長。
當然,這些內情樓道坤是不知道的,但對於李楊兩家的關係他卻知之甚捻,兩家對外向來團結一致,對內卻又相互爭鬥,因此,儘管不知道陳子華與楊建勳之間的私怨,卻也擔心自己的侄兒蔣憲夾在兩人當中受罪,沉思了一陣之後便對蔣憲道:“楊書記雖然纔到省委任職,但風頭卻是極盛,你們市委書記管玉和已經投誠,市委組織部的周亞娟又是跟的咱們,因此,不出意外的,隴東市委很快就會分出強弱了。”
蔣憲聞言一愕,市委的情形他要比姑父清楚得多,假若市委書記管玉和與組織部長周亞娟這兩股勢力合二爲一都投入楊家的陣營,市長樑珊自成一系,副書記陳子華可就沒有啥實力了,在他的印象當中,陳子華雖然強勢,卻始終與管玉和走在一起,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與陳子華也是一個陣營的了?
但他卻明明知道,在芝蘭縣,陳紅梅纔是陳子華的真正嫡系,他與陳紅梅之間的爭鬥勢必佔不到優勢,所以,目前的局面依然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想在芝蘭縣拿到足夠的話語權,還得走很遠的路。心思一轉,道:“那份開意向是陳書記提出來的。”
他這話很明白,設想是陳子華提出來的,人家未必會交給自己運作,而且他到芝蘭任職時間太短,根本沒有什麼實力,對主要部門的掌控也談不上,連政府這邊的主要部門財政局、公安局、審計局等等的實權,實際上都掌握在縣委書記陳紅梅手裡,不通過陳紅梅,自己這個堂堂的縣長連一毛錢也從財政局拿不出來,這麼大的開計劃,哪有他的言權?
樓道坤卻不大在乎,李楊兩家內鬥,陳子華一舉將楊家在關西的主要勢力貝家父子連根都拔了,如今楊家掌權,豈能放過他?目下礙於李家在關西的雄厚實力或許不聞不問的退讓一步,一旦韓冰塵高升,省裡沒有了庇護,人家設計你還不是輕而易舉?因此,稍微沉吟了一下便道:“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盡力協助楊建勳,別的暫時不要管。”
蔣憲點了點頭,知道有些東西不是目前的自己可以理解的,遂站起來準備告辭,道:“楊建勳去省地礦研究所了,我去看看情況,然後就回芝蘭。”
從常委院出來,蔣憲嘆了口氣,自己這次回省城,除了帶楊建勳見自己的姑父樓道坤之外,還要去省地礦研究所查詢東峰嶺一帶的地質資料,沒想到楊建勳居然新任的省紀委書記楊宏斌的親侄子,而且背後還有一個足以讓自己的姑父都敬畏的背景,自己一個堂堂的縣長反而淪爲楊建勳的附庸,還得精心爲爲他做好後援,這多少讓他有些鬱悶。
望了望天色,蔣憲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鑽進去後坐下道:“省地礦研究所。”他和楊建勳從芝蘭來省城的時候只開了一輛車,也沒有帶司機和秘書,方纔他去見樓道坤的時候,楊建勳開車去地礦研究所查資料去了,這時候想必已經有了結果。
從手包裡面掏出手機和傳呼,因爲今天見的人比較重要,所以傳呼和手機都關了裝在手包裡面,免得給樓道坤產生不妥的印象,這會兒出來,便將傳呼和手機都打開,正打算先撥個電話給楊建勳,問問他查詢得怎麼樣了,卻聽見自己的傳呼機像瘋了一樣響起來,剛用手一按,還不等讀消息,馬上就又響起來。
皺了皺眉頭,剛想重新按的時候,手裡的電話卻響了起來,蔣憲隨手接通,還不等他開口,便聽話筒裡傳來自己的秘書焦急的聲音:“蔣縣長嗎?縣裡出大事兒了!”
這個秘書是蔣憲到芝蘭之後才配的,一個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也不知道蔣憲怎麼想的,直接就選到身邊做了專職秘書,“慌什麼慌?啥事兒,慢慢說。”
秘書卻顯然沒有理會蔣憲故作鎮靜的訓斥,依舊焦急的道:“蔣縣長,郭家峪礦山生特大礦難!三十多名礦工被埋在礦洞裡面了!”
蔣憲聞言一震,額頭上的汗登時就下來了,他太清楚生這樣的礦難意味着什麼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不及時彙報!”他這會兒已經忘了自己關電話和傳呼的事情了。
“今天上午的事情,您的電話和傳呼一直不通,現在不光縣委的人,市委和鄰縣救援的人和車輛都聚集在郭家峪了!”秘書三言兩語便交代了要點,卻讓蔣憲眼前一黑,一頭磕在車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