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輕衣不覺冷汗津津,從頭涼到腳。
饒是她原本頗有些心計,如今卻也是頓時不覺退後一步。
她容色難看,別人一眼都瞧得出來。
景輕衣明明是想要掩飾幾分,可偏偏又是掩飾不住。
這樣子的事情,實在是太可怕了。
李如拂雪白的牙,輕輕的咬了一口,慢有條理的咀嚼,吃下去了,方纔輕輕放下了勺子。
她用那雪白的絲帕輕輕的擦拭了嘴脣,帶着淺淺的笑容:“輕衣,你這是怎麼了,這可是好東西,十分滋補。瞧你現在這個樣兒,怎麼就這樣子的表情?”
景輕衣驀然咚的一下跪下來,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太后,太后,我什麼都是不知曉。”
李如拂反而低低的笑了起來:“我素來寵愛於你,又怎麼會責罰於你。便是這等好東西,我也是樂意跟你分享的。”
景輕衣淚水盈盈:“這等好物,我,我福分不夠,可是消受不起。”
“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子,那傳聞之中害死孕婦,取出嬰胎的,可不就是我了。輕衣,我素來是將你當成心腹,自然是不會瞞着你。說來,這也算是人身子的一部分,難怪你怕成這個樣子。”
李如拂非但沒有怒意,反而一副隱隱有些悲憫的樣兒。
“你還這樣子小,這樣子單純,自然是覺得匪夷所思。可是這世上真實,也不過如此。我初入宮時候,那時候中辰皇宮最實興羅雲錦。可這樣子的錦緞是蜀國纔有的精美之物,爲了能討好中辰,湊齊貢物,也是費盡心血。有多少蜀中百姓受盡折磨啊,甚至因爲湊不齊貢品而含辱自盡。這區區一條華美的裙子,都是沾染了人命和鮮血。”
“我那時候年紀還小,聽了覺得害怕。可是到了後來,我的心裡面卻也是懂了。我等身居高位,好不容易,爬到了這高高在上的位置,就是爲了享受別人血肉堆砌而來的榮華富貴。”
說到了這兒,李如拂坐下來,勺子不輕不重的攪動了幾下。
“輕衣,哀家身爲太后,要幾條人命,根本也是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既然是如此,殺人是殺,就地取材,烹而煮之,食其血肉,還我青春。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殺人沒什麼大不了,本宮物盡其用便是違背倫常了?”
李如拂脣角流轉了一縷森然的笑容,那一雙眸子頓時平添了幾許冷漠的光輝。
她口口聲聲,義正言辭,竟並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爲有何不對。
景輕衣冷汗津津,李如拂說的話兒,她可是一個字都是沒聽進去。
她頓時誠惶誠恐,咚的跪在了李如拂的跟前:“太后娘娘無比睿智,我又如何能懂,還盼太后饒了我不敬之罪。今日之事,臣女斷斷不敢跟旁人說起,太后說和我知曉,自然是對臣女的一番信任。”
景輕衣年紀輕輕,美豔如花,自然是並不如何樂意這樣子便死了。
故而她誠惶誠恐,只盼望能得到李如拂的寬容。
李如拂一雙冰冷若雪的眸子卻也是輕輕的掃過了景輕衣。
她手指頭輕輕一拂,讓景輕衣起來:“輕衣,我素來對你也是寵愛有加,又怎麼會苛責於你。而且,我還要你,去攏住攝政王的心。”
李如拂微笑,瞧着景輕衣如桃花一般水潤的臉頰。
年紀輕輕,搓粉滴酥,確實是極美。
景輕衣聽到了李如拂這般說,頓時心尖一動,心頭髮熱。
心中懼意,頓時少了幾分。
李如拂這吃嬰胎之事雖然是十分可怖,可外頭知曉的人卻沒有。
那些人,都認爲是王珠吃的。
攝政王妃名聲壞掉了,說不準端木紫麟也是會心生嫌隙之意了。
耳邊,卻也是聽到李如拂說到:“王珠既然是做出此等惡毒之事,倘若有些不是,豈不是自得報應?”
景輕衣靜了靜,不覺沉吟:“這大夏的九公主自從有了身孕,便是極少出門——”
她一想到端木紫麟那俊秀的身段兒,出塵的容貌,和對自己的幾許溫柔,就十分纏綿癡迷。這些如今都屬於王珠了,景輕衣都恨不得讓王珠立刻去死。
只不過王珠在端木紫麟的羽翼之下,誰又能動?
那樣子霸道的男人,沐浴着天神一般的風華,他若要保護什麼人,這個人自然是十分安穩的。
景輕衣雖然嫉妒,卻無可奈何。
最好借這個瘋狂的太后之手,除掉自己心頭那根刺。
景輕衣這眼底,頓時流轉了幾許狠色。
“我等中辰貴婦,懷孕幾月之後,必定是會去天后娘娘廟祈福。據說這樣子一來,這孩子以後也是會很有福氣。本宮也是不例外,也是不能免俗。當初,更是親身前去,爲我這孩子祈福。如今,更是成爲了那等中辰之主。攝政王妃姿容平平,更是殘花敗絮,能依仗的,用來攏住男人心的,也就是她腹中這個骨肉。她必定是要精心呵護,自然會出去祈福。況且——”
李如拂說到了此處,眼裡一縷得色頓時也是一閃而沒。
“她遲遲不肯現身,別人眼裡,便是顯得那傳言越發真了。以後這孩子,更是個妖孽種。落得這樣子一個名聲,便算生下妖孽,這妖孽必定也是會被攝政王厭棄。這王珠便是爲了顧忌臉面,也得當做什麼事情都是沒發生一般,故意去祈福。”
景輕衣聽了,心領神會,頓時瞭然。
說到底,王珠那肚皮是最值錢不過的了。
爲了肚子裡未來的種,王珠也是不得不冒險。
景輕衣趁機奉承:“太后如此謀算,王珠又算得了什麼?”
李如拂嗤笑:“她自以爲有攝政王保護,故而也不會有事。可一旦她離開了王府,便絕不會有回去的機會。”
她言語柔柔,可這份柔潤的言語之中,卻也是平添了說不盡的狠辣之意。
景輕衣一顆心砰砰亂跳,她既有所期許,又不覺升起了幾許對李如拂的懼意。
李如拂心情卻也是極好,她覺得一切都是順利起來了。
自己近來,容貌滋潤了許多。更一石二鳥,趁機處置了王珠。
冰雪初融,似乎連空氣也是令人不由得覺得愉悅起來了。
李如拂的心尖兒,也是流轉了幾許的雀躍之意。
送走了景輕衣,李如拂也是含笑坐下來,輕輕品嚐自己還未品嚐完的絕美滋味。
這權利不就是這樣子的,吃着人肉,恢復自己的青春。
她也請御醫瞧過,看過雲慈神醫給的那個方子。
都說這方子是絕好的,可是煉製卻也是不容易。
故而李如拂乾脆用藥材清燉,雖然藥效比那丹藥差了些,卻也是極爲滋補的。
正在此刻,那蘭妃前來求見李如拂。
這沈沅芷不過是縣令之女,這一次選秀,她身份低微,原本不過是虛應個景。想不到沈沅芷居然是中選,成爲了端木紫麟的新寵。
一番受寵,卻也是步步高昇,如今已經是被封爲蘭妃,和軒轅無塵充錢的舊寵梅妃、月妃平起平坐。
而李如拂呢,自然是有些不歡喜了。
軒轅無塵不肯聽從自己的吩咐,娶了這等低門之女。居然還這樣子寵愛,這可是刺痛了李如拂。
她瞧着進來的蘭妃,恍惚間,蘭妃那清秀的臉龐頓時也和王珠糅合在一起,讓李如拂的內心之中驀然升起了尖銳的怒意。
她不覺惱恨:“跪下!”
蘭妃心知,屬於自己的折磨又開始了。
李如拂假意要讓她學學規矩,可是這不過是名正言順的折磨自個兒。
這一跪,都幾乎要將一雙腿給跪得廢掉了。
卻不能不從。
誰讓陛下雖然暴戾,卻好像一個沒有斷奶的孩子,總是不能真正忤逆他的母親。
蘭妃知曉,在這後宮之中,她更不能狂氣,若是不能順了李如拂,只恐自己也活不下去。
李如拂要讓她零零碎碎的受苦,蘭妃也是不得不忍。
她垂下頭,面頰之上頓時流轉了幾許的幽潤之色。
好在最近軒轅無塵寵愛她,受了苦,必定是會加以彌補。
饒是如此,蘭妃撫摸痠痛的雙腿,心尖兒卻也是有些不舒服。
熬到這老妖婦死了,自己方纔能夠安穩。
而李如拂伴隨了容貌的恢復,心中卻也是不覺心思漣漣,那些野心好似充氣的皮囊一下子膨脹起來了。
李如拂甚至覺得,從前自己吃的苦頭不夠多,所以沒有足夠的野心。
自己含辛茹苦的將兒子拉車大了,給予他最尊重的位置。
可是這個兒子呢,非但沒有體諒李如拂的辛苦,反而對李如拂總是並不如何的客氣。
甚至於自己這個親孃,還不如眼前這個蘭妃。
她覺得委屈,更覺得自己好似參悟了一個真理。
這個親兒子如此不肯聽話,名聲也不好,這個皇帝讓她不省心,付出了也得不到回報。
這中辰是軒轅皇族的天下,可是,卻也是她李如拂的天下。只需要,在皇帝名字面前加上了軒轅兩字就好了。
李如拂心眼已經活泛,她不覺想到了自己的侄女,軒轅無塵的皇后李令月。
若是李令月生下皇孫,她寧可讓自己變成太皇太后。
她可受不得,自己在兒子心裡面,還比不上一個縣令之女。
回頭,自己送那麼幾碗藥湯,給李令月補補身子。
可惜自己這個侄女兒,老老實實的樣子,實在是鬥不過那些個幺蛾子。
李如拂雖然有些瞧不上,可聯想到自己被端木紫麟拋棄的情景,李如拂也不覺莫名有些難言的同情。
若李令月生下個兒子,當上太后,可是比做個有名無實的皇后快活多了。
這後宮的女人,可不就是等着熬着男人死了。
想到了這兒,李如拂一雙眸子流轉了淡淡的狠意,落在了蘭妃身上。
好個楚楚可人的美人兒。
就靠着這些幺蛾子,爭奪男人的恩寵,簡直是可笑之極了。
馬車之中,卻別了幾束新折的鮮花,讓這馬車之中也是染上了一縷花朵的清香。
王珠輕輕的撫摸微微有些攏起的腹部,脣瓣頓時溢出了一縷淺淺的笑容。
伴隨這個小腹隆起,自己有孩子的這樁事情,卻也是越發顯得鮮明起來了。
這個事實,最開始並不是那般明確,如今卻好似一場虛幻的夢,如今卻也是落在了實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