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個郴州城門被封,唯獨能從城樓吊着吊籃下去。唐蓉被張管事領上了城樓,倒也未十分驚訝。
只是眼見張管事領着自己到了那一處僻靜之所,周圍卻沒什麼人,唐蓉方纔也是回過神來。
原本唐蓉也是個聰慧的人,只不過因爲心神不寧,方纔沒曾察覺。
然而如今,再如何,唐蓉也是已然發覺有些不對了。
她勉強笑笑:“張管事,我仔細想想,似也不對。不如咱們回去唐家,再好生盤算。”
可張管事容色微冷,卻不覺微微獰笑。
“我瞧小姐也不必回去了,若是回去了,以後只恐那九公主算計於你。更何況,你不是說了,要與我雙宿雙棲,拋去了家中的妻子,再也是不回來了。”
張管事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就奪取了唐蓉手中那小小的包裹。
此舉讓唐蓉頗爲受辱,可唐蓉卻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張管事拆開了這包袱,裡面有些銀票和金銀珠寶。
他只瞧了一眼,眼中頓時就不覺流露出幾許貪婪之色。
唐蓉反而放緩了語調:“張郎,這些財帛,又算得了什麼。我原本要和你一道,這些財物都給你就是。”
張管事頓時也是冷笑:“大小姐,你果真是個聰慧的人。事到如今,你少再與我虛以委蛇。你那些個手段,我比誰都知道,如今你的手底下,也是有好幾條人命。有些事兒,還是我替你做的。我身份卑賤,其實你也是瞧不上。就算跟了我,只恐怕也是容不我得。”
他伸手摸索,摸出了一個小小的包。
“這包裡面,卻也是包了砒霜。大小姐,你頂着一張仁善美貌的臉蛋,卻是蛇蠍心腸。我雖然是貪花好色,這樣子的美女,卻也是無福消受。事到如今,我也是顧不得你了。”
張管事平時雖對唐蓉十分愛慕的樣兒,其實也不過如此。
他心中知曉,這位唐大小姐,可是朵有毒的花。
瞧着雖然嬌嫩,卻也是惡毒得很。
說到了這兒,張管事懷中摸索,居然是摸出一把剔骨尖刀。
他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嘴脣,卻也是有些沙啞:“不過大小姐這樣子美貌的人兒,若是就這樣子死了,豈不無趣得很。不若,倒是讓我風流快活。”
唐蓉臉色頓時發白,就算是想說幾句軟話,可是卻也是說不出來。
張管事內心之中,卻也是頗多疑慮。
若是別的時候,恐怕張管事也捨不得立刻處置了這個唐家的美人兒。
可是如今,唐蓉得罪的是九公主。
那王珠的兇名,張管事也是聽得幾分。唐蓉得罪這位九公主,連唐汾也是死了,自己何必招惹這件事情。
倒不如,逼迫了唐蓉,佔了唐蓉的身子。之後再除了唐蓉,讓唐蓉臨死之前,也是受了些個豔福。
城牆之上,靜悄悄的,卻沒什麼多餘的人。
城外到處均是乾屍推積,氣味也是十分難聞。再者如今,城門緊閉,平時也無甚出入。除了一些巡邏的士兵,其實也沒什麼人了。
夏侯夕所在的,便是一處僻靜之處。
他脣瓣輕輕吹了一聲翠竹雕琢的笛子,忽而就有鳥兒,輕輕的跳到了夏侯夕的手臂之上。
夏侯夕將一片綢帶纏住了鳥兒的腿上,任由這鳥兒輕盈的飛了出去。
可就在此刻,夏侯夕耳邊卻聽到了幾句呼救之聲,頓時讓夏侯夕皺起了眉頭。
呼救的人正是唐蓉,她衣衫已經是被扯開了一片,露出了雪白的肩膀。
而張管事也在身後,不覺追了過來。
原來唐蓉假意溫柔,曲意奉承,讓張管事放鬆了警惕。等到張管事褪去了唐蓉的羅衫,卻也是被唐蓉撞了一擊,讓唐蓉趁機逃走。
張管事不依不饒,這樣子追過來,想要取了唐蓉性命。
眼見唐蓉就快要被那張管事追上了。
就在此刻,唐蓉見到夏侯夕,頓時宛如捉住了落水的浮木。
“夕公子,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頓時癱軟在地上,死死的抓住了夏侯夕的衣袖。
張管事凶神惡煞的過來,眼中充滿了兇光。
他必定是要處置了唐蓉,免得落得什麼後患。
只不過就算張管事是那凶煞之人,初見夏侯夕,也是不覺一怔。
夏侯夕容貌清華高貴,卻也是令人自慚形穢,就算是張管事這等兇殘之人,也是微微有些被震懾。
唐蓉哭得淚水花花,全然不顧儀態。
“夕公子,我也不過是仰慕你,方纔會如此。這廝欲圖凌辱我,謀奪我財帛,害我性命。想來就算是你,也是絕不會輕易饒了你的。他,他必定是要殺人滅口。”
唐蓉哭得是那麼傷懷,夏侯夕卻好似渾然不覺的模樣。
他微微一笑,仍然是點塵不染的樣兒。
張管事回過神來,心中卻也是忽而涌起了兇狠之意。
唐蓉說得不錯,眼前這個小白臉,自己是必定要除之滅口的。
夏侯夕容貌動人,在張管事的眼中,那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
等他殺了夏侯夕,再去除掉唐蓉這個賤人。
張管事心中拿定了主意,頓時手握住了剔骨尖刀,向着夏侯夕刺了過去。
可那刀還沒刺到了夏侯夕的身上,他驀然覺得眼前一花,似乎覺得有什麼白芒略過,讓他也是躲避不及。
張管事去勢仍然是凌厲,卻也是被夏侯夕堪堪躲過。
然而他的脖子上,卻也是頓時添了一道紅色的血痕。
一縷縷的鮮血噴涌過來,而他腦袋頓時也是咚的滾落在地,眼睛仍然是睜得大大的。
唐蓉啊了一聲,樣兒充滿了驚恐,卻也是不可置信的瞧着夏侯夕。
夏侯夕容貌俊美,可在唐蓉瞧來,也不過是樣兒好看一些罷了。
大好男兒,卻在九公主裙子邊,實在也不算如何有英雄氣概。
也許正因爲這樣子,唐蓉對夏侯夕也頗有些輕蔑之態。
然而如今,夏侯夕仍然是微微含笑,容貌如神仙一般動人,一旁縱然添了一具沒頭的屍首,卻也是不見有任何動容。
而夏侯夕卻也是輕輕的伸出了手指,撫摸自己的手指上那淡銀色的精巧戒指。
這枚戒指是銀子打造而成的,除了特別精巧一些,其實也是不算如何貴重。整枚戒指鏤空雕琢了蓮花的紋路,輕輕的貼住了夏侯夕的小指頭,不自覺的透出了幾許奢華的味道。
夏侯夕渾身上下,並沒有什麼武器。只不過這枚貼着在他手指上的銀戒指之中,藏了一縷可剛可柔的細絲。
只需輕輕一按就能彈出來,成爲一件足以殺人的兇器。
而剛纔殺死張管事的,正是這枚細絲。
唐蓉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殺伐果決,不覺雙頰染了一片紅暈。
若不是今日自己遇到夏侯下,自己必定不幸。
在她想來,夏侯夕既然是出手相救,必定對自己也不會有什麼惡感了。
從前唐蓉不知王珠真實身份,只當王珠不過是江湖女子,自然也沒多瞧得上夏侯夕。可如今王珠既然是大夏九公主,想來夏侯夕必定也是會身份不俗。
自己並沒有得罪夏侯夕,還慧眼識珠,贈與珠寶銀票,對夏侯夕頗爲欣賞。
唐蓉輕輕盤算着,發覺夏侯夕垂頭瞧着自己,頓時也是面頰紅了紅。
她伸手輕輕拉起了自己的衣衫,遮擋住如玉的肩膀。
就在這個時候,夏侯夕卻也是伸出了手,用手帕輕輕擦過了唐蓉的面頰。
唐蓉面上本來有些污穢,卻也是被夏侯夕輕輕的擦乾淨了。
夏侯夕容貌極好,如今做出了這樣子溫柔的舉止,更是讓人心醉神迷。
唐蓉雖然也是有些心計,此時此刻,卻也是癡了。
如今唐蓉滿眼都是夏侯夕,甚至身旁那具屍體,卻也是全然被唐蓉拋棄在一邊,並不如何在意了。
“多些夕公子,若不是你,我一定活不了的。”
唐蓉怯生生的說道,她瞧了夏侯夕一眼,也是頓時不覺垂下頭去。
唐蓉面頰暈紅,好似一朵芙蓉花兒一般,顯得格外的嬌豔。
夏侯夕微微一笑:“我與唐大小姐,總是有些緣分的。一次兩次,總是遇到你。”
說罷,夏侯夕伸出了手掌,輕輕的握住了唐蓉的手,將唐蓉輕輕的拉了起來了。
唐蓉宛如做夢一般,迷迷糊糊的,就是被夏侯夕帶着向前走了幾步。
城頭風呼呼吹過,唐蓉瞧着城外那些可怕的乾屍,卻也是不覺有些心驚。
她內心一陣子迷茫,就算逃出了郴州,可外邊那般可怕,自己又是如何。
夏侯夕的手掌卻也是輕輕按住了唐蓉背脊:“若非唐家,外邊其實也不會有那麼多屍首的。”
唐蓉頓時有些錯愕。
實則她雖是唐家的女兒,唐汾卻並沒有什麼事情都是告訴她。
饒是如此,她被美色所蠱惑的腦子到底也是掠過了一縷懼意,似乎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一股子危險之感,頓時也是涌上了唐蓉的心頭。
那時候,那些匪徒過來,要綁架唐家兩個姑娘。
而自己既害怕,又嫉妒。
王珠那道身影就在她的跟前,唐蓉彷彿受到了蠱惑一般,一步步的向前——
然後,極用力的一推——
自己大叫,這位纔是唐家大小姐,意圖將王珠當做犧牲品。
唐蓉忽而覺得不妙,意欲掙扎。
可那輕撫在唐蓉背脊的手掌,卻也是用力一堆,讓唐蓉掙扎也是來不及。
夏侯夕聽到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唐蓉就已經跌了下去。
這郴州城池確實也是十分之高,不愧爲大夏軍中重地。此處雖沒有與別國邊境接壤,可是卻是大夏京城的最後一道屏障。
也正因爲如此,那麼高跌下去,千金小姐頓時也是摔成肉泥。
夏侯夕嘆了口氣,方纔他用手帕給唐蓉擦了臉頰,可如今他捏着手帕,忽而有些厭憎之色。
隨意用這手帕擦了幾下手,就被夏侯夕隨意拋了去。
夏侯夕收回了目光,又瞧着地上張管事的屍首。
他嘆了口氣,伸手旋開腰間的玉佩,裡面一顆米粒大小的藥丸頓時也是彈出來了。
那藥丸遇到了血液,頓時也是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先是那衣服融掉了,隨即就是血肉和骨骼一併融化掉。
也不多時,眼前的張管事,頓時也是化作了膿水。如今地上一灘水污穢不堪,散發出了一股子的惡臭,而夏侯夕也是輕輕的伸出了手掌,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夏侯夕卻瞧也沒瞧一眼,頓時折身而去。
整個郴州城如今議論紛紛,都是唐汾被那前朝餘孽所謀害的事情。
刺客匆匆逃走,並沒有被抓到,就算是刺客是什麼樣兒,也是沒幾個人知曉。原本那些流民,在前朝餘孽的唆使之下,就已經是擾亂過郴州一次。而這一次,卻也是沒多少人懷疑。
夏侯夕聽到了這兒,卻也是不過是笑了笑。
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過手指之上所套那枚銀戒指,卻也是不覺流轉幾許幽潤的笑容。
夏日烈陽,連日暴曬,不見雨水。
一路行來,王珠神色匆匆,兗州城也是近在咫尺。
一片雪白的手掌,輕輕的撩開了車簾,露出了一張雪白清秀的臉蛋。
外頭雖是那烈日炎炎,可露出的少女漆黑瞳孔的瞬間,卻也是給這炎炎的夏日,透出了一縷清涼之意。
耳邊,卻也是聽着謝玄朗有些諷刺的嗓音:“九公主,當真是好生狠辣的手段。莫非九公主身爲女兒之身,也有牝雞司晨的打算?”
謝玄朗也不是愚蠢之輩,隱隱瞧出了什麼,這心裡自然是有些不太舒坦。
原本他對王珠隱隱有些輕蔑之意,如今方纔見識了王珠的狠辣與心計。
只是正因爲如此,他對王珠一縷柔情也是悄然消失。
那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縷森森的警惕和厭惡。
這女子,有些小心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越是不馴的野貓,那就是越發的有趣,馴服起來也是越有成就感。
可若這刁蠻的野貓實則是兇狠的猛虎,那就是頗爲沒趣兒了。
這女人,還是要比男子柔弱一些,方纔能得到男子呵護的慾望。
王珠放下了車簾,有心不理會謝玄朗,卻總聽着謝玄朗聒噪。
她眼波流轉,隱隱有些不屑之意,卻也是不覺說道:“謝小侯爺,謝家風光霽月,想來是絕不會做出什麼污穢的事兒,是不是?”
謝玄朗站在高處,指責自己,莫非不覺得虧心?
謝家是什麼貨色,謝玄朗自己難道不清楚?
更何況如今的謝玄朗雖然是青澀了一些,卻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當初裴凰算計自己,欲圖毀了自己的清白,而謝玄朗何嘗不是半推半就,意欲答應了這件事情。
事後,謝玄朗還不是將裴凰瞧得極高貴。
因爲裴凰算計什麼,都是爲了他,那自然再狠辣的心計,也是不算什麼了。
王珠這樣子言語,卻也是讓謝玄朗爲之語塞。
不錯,謝家這等污穢之事也是沒見少了。只不過,他心生嫌惡是因爲王珠是女子而已!
那女子,就應當是柔情似水,溫柔體貼,好生相夫教子。
偶爾有些小小的狡黠和聰慧也不過是一番情趣。
這污穢的事,男人沾手也還罷了,而女子卻也是應當好生待在後宅,相夫教子。
況且,謝玄朗卻也是不肯承認,自己對王珠也是怕了。
眼前的少女,年紀輕輕,卻冷漠如冰,少女的外表之下,也是隱藏了兇狠的猛獸。
此時此刻,他當真多瞧王珠一眼,甚至不覺有些將王珠當成對手。
也正因爲這個樣子,謝玄朗那份對王珠的心思,如今卻也是一點一點,都是消耗殆盡。
便是尋求什麼刺激,卻也是絕不會尋個母老虎,等着瞧自己何時被吞噬乾淨。
想到了這兒,謝玄朗甚至不覺輕輕的抿緊了脣瓣。
就在此刻,一道溫柔似水的身影,驀然就涌入了謝玄朗的腦海。
他自然是想到了白薇薇,最初娶這個女子是講究,之後又有些憐惜。
只不過,謝玄朗總是覺得,那個女子雖然溫柔體貼,卻總是少了幾分刺激,少了幾分味道。
故而他心猿意馬,不覺又對王珠有些興致。
可是和王珠這麼走了一遭,謝玄朗方纔察覺到,這細水長流的溫柔是何等可貴!
不十分招搖,卻一心一意,將自己看成了天,這可是極上心的一個女人。
王珠,她好似烈火,最初讓謝玄朗覺得刺激。可是等他被王珠傷了手,自然也是想要避開。
白薇薇是一泓清泉,清澈透亮,雖然淡而無味,卻也是可以解渴。
一想到自己竟然將白薇薇棄於兗州,謝玄朗竟有些愧疚之意了。
謝玄朗有些冷漠的目光掃向了王珠,沒有任何男子,會喜歡成爲自己對手的女人。
兗州城中,書院之中,林墨初獨處。
一道漆黑的身影,卻也是盈盈而來。
“郴州之事,究竟如何?”
那少女涌起了幾分急躁,驀然輕輕的皺起了眉頭,全無平時的沉穩之態。
林墨初慢慢的,給了她倒了一杯茶水。
“九公主已經除掉唐汾,借來糧食,更廢了李從靈——”
說到了這兒,林墨初面頰之上,卻也是流露出了幾許可惜之色:“連那四皇子王競,居然也是匆匆離去,不敢見這位九妹妹。”
林墨初每說一句話兒,錦城公主面色就是不覺難看一分。
屍山血海又如何,在她瞧來,爲了達到目的,就能不擇手段。從小到大,她都是被悉心教導,以復國爲第一要緊之事!
只要整個兗州變成人間地獄,那麼就能借此煽動饑民,甚至起義造反!
短短時間,就會有幾萬人的隊伍。
到時候佔據幾個郡縣,就能將大夏的疆土生生割裂。
此事之前,錦城公主也是猜測此事也未必十分順暢,可是卻沒想到這意外之事竟然來自那大夏九公主王珠。
之前不是打聽過,這個九公主不過是個花癡而已,卻是讓自己處處受到了掣肘!
“當初九公主匆忙離去,我竟沒聽到半點風聲。一轉眼,得到消息,方纔匆匆前去刺殺,卻沒見有什麼用處。不過這麼幾天,想不到她居然帶着糧食歸來。我的林公子,你居然還這般氣定神閒。”
錦城公主這樣子說着,卻也是生生壓下了自己心中一縷心火。
她暗暗心忖,葉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若是林墨初不如預期,恐怕也是會將林墨初生生捨棄。
成爲葉家的棄子,可並不是失去富貴那麼簡單。
林墨初知曉葉家太多秘密,一旦沒成爲葉家的掌令人,卻也是會被葉家棄如敝履。
“公主心中急躁,可是不會有什麼好處。”
林墨初溫文一笑,卻也是輕品茶水。
錦城公主再如何冷靜自持,卻也是終於禁不住焦躁起來!
只是正欲說些什麼,她卻瞧見林墨初輕輕晃動茶杯,幾滴茶水頓時灑落出來。
錦城公主不覺訝然,若說林墨初因爲心緒激盪,惹得自己茶杯都拿不住,她是怎麼都不相信的。
和林墨初認識多年,她又如何不知道林墨初的冷靜?
這樣子想着,錦城公主再也是按捺不住,生生的握住了林墨初的手腕。
杯子跌落在地上,林墨初一條手臂頓時露了出來。
這條手臂之上,有着累累傷痕,瞧着觸目驚心。而這些傷痕,是新傷!
瞧到了這般光景,錦城公主臉色頓時變了。
她一伸手,就去解開林墨初的腰帶。
錦城公主雖是女子之身,這一雙手卻也是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
那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卻定時用藥水洗去了手指上的繭子。這樣子一來,也是能隱藏她在人前的身份。
本來無論什麼時候,這雙手都是會十分穩定的。
可是如今,錦城公主這樣子一雙手,卻也是輕輕顫抖。
如此去解開男子的腰帶,卻也是不帶絲毫的色慾之念。
褪去了林墨初衣衫,露出了林墨初光潤的背脊,上面盡數是累累傷痕!
至始至終,林墨初都是沒曾反抗,只任由她如此作爲。
瞧着林墨初背上的傷痕,這殺人如麻的女子,露出的一雙眸子也是居然有些潮潤之意。
“到底是誰幹的?”她嗓音微微有些沙啞,隱隱有些殺意。
“葉靈犀死了,我並不後悔,不過葉家,卻是有些惱恨,自然是有些責罰的。照着葉家的家規,我應當被抽打這三百鞭子。”
林墨初紅脣之中,卻也是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其實這個結果,在推葉靈犀去死時候,他都是清清楚楚的。
雖然葉家並不知曉是自己謀害了葉靈犀,可任由這麼個葉家的絕色美人兒身敗名裂,並且死得如此悽慘,自然是要受些責罰的。
“葉家將你當什麼?明明你有這樣子的才華,這樣子的能力,卻如此待你,竟沒給你半點尊重。”
錦城公主卻也是嗓音有些嘶啞。
林墨初微微有些恍惚,他知曉這個女子兇殘狠辣,滿手沾染了鮮血,更是充滿了狡詐和心計。可若這個世上,有一個人知曉自己的秘密,並且也是真心對自己有所愛的人,只能是眼前這個臉蛋兒大半時間都是隱藏在黑紗之後的血腥少女。
隔着面紗,錦城公主輕輕吻過了林墨初背上的傷口。
縱然是隔了一層薄薄的面紗,林墨初卻也是隱隱察覺到了一股子的灼熱之意。
明明各懷心思,可是卻有一種相濡以沫,相互慰藉的感覺。
“我不是說了,讓你跟我一道,那也是勝過留在葉家。”
林墨初瞧着自己身上傷痕,卻不覺微微一笑:“錦城,我是個十分忠於自己的人。我只想要富貴和權利,既沒有你一門心思復國的情懷,也不想爲了個女人,就一心一意奉獻。”
什麼復國,他卻沒什麼興趣。
“人生,就是如是。我就想要爬到最高的地方,也就沒那麼害怕了。至於生死,又能有什麼關係。若是甘於平淡,倒不如當真做個隱士。人生百年,匆匆而過,就應該十分愛惜的。既然是如此,拿性命做賭注,也是”
林墨初這樣子說話,彷彿什麼都沒如何在意。
話兒沒說完,錦城公主就移過了林墨初的臉頰,隔着面紗,對着林墨初的脣瓣輕輕的吻了一下。
那脣瓣說不出的滑膩,微微有些溫熱之意。
林墨初沒有拒絕的意思,眼神卻也是微微發熱。
這一刻,林墨初的神色,卻也是晦暗不明:“放心,怎麼說呢,雖然最初我並不覺得九公主有什麼本事。可這種場面,也並非沒有想到。最初本想毀去郴州糧食,可那四皇子王競,卻也是捨不得。”
接下來,他倒是要瞧一瞧,王珠可是能拆開自己這一局。
糧車緩緩行駛,踏入了兗州城中,沿途百姓也是十分歡喜。
王珠撩開了車簾子,輕輕的掃了一眼,卻也是不覺若有所思。
兗州城一切均是井井有條,倒是讓王珠不覺微微鬆了口氣。
一路行來,諸多險惡,如今王珠雖然仍是覺得天空沉甸甸的,卻也是稍稍的透出了一口氣了。
人羣之中,王珠並未見到晏修,卻也是驀然流轉一縷莫名的焦躁之意。
若夏侯夕是一泓清泉,讓王珠每次煩躁時候,都是不覺心安起來。那麼晏修就好似烈火,好似寒冰。
總是撩撥王珠的心緒,讓王珠有些意難平起來。
明知曉,晏修滿腹算計的心思,甚至輕賤人命,也不把別的什麼當做一回事兒。可內心之中,卻總少不得有些念念不忘之感。
這一次王珠離開兗州,只給了晏修一封書信,並未見面。
她如今內心思忖,也是當真不知晏修是怎麼想的。
也許,她應當只跟晏修相互利用,不談其他。
更何況,晏修這樣子的人,內心到底是在琢磨什麼,自己也是不得而知。
方纔回到了木蘭行宮,紫枝將一封書信過來,正是晏修所送。
王珠微微猶豫,輕輕的將這封書信拆開,卻也是見着雪白的宣紙之上,寫着八個大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面頰驀然流轉了一縷熱意,卻也是生生壓了下去。
可是心尖兒,卻也是微微有些惆悵之意。
數日不見,陳蕊樣兒已經是有些憔悴之色,只不過一雙眸子卻也是灼灼生輝。
畫梅眼見王珠回來,心中自也是十分歡喜,送上了一盞熱茶。
王珠品了一口茶水,這茶杯之中加了白菊、荷葉等物,一股子沁涼之意頓時也是不覺傳來,當真是透人心脾。
墨柔眉宇之間,卻也是蘊含了一縷憂愁之色:“九公主離去之後,兗州城中,確實有些議論之聲。加之九公主扣住了滿城的權貴,自然是難免惹人非議,更是有人蠢蠢欲動。這兗州沒些人壓制這些事兒,當時也是,也是有些難辦。”
王珠輕輕一挑眉頭,知曉此事必定有些不是。
“之後,皇后娘娘出面,不但出面表示自己留在兗州,九公主和朝廷並不會不理會。而且,還呵斥兗州官吏尸位素餐,實在是無能之輩。九公主所爲之事,皇后娘娘都是一併應下來了。”
墨柔這樣子說話,頓時也是出乎王珠的意料之外。
王珠的記憶之中,母后性子十分柔和,說話也是細聲細氣。她這位皇后,也從來沒用什麼十分過激的舉止。
陳後恪守本分,更不會插手朝廷之事。夏熙帝素來多疑,後宮不得干政之事,是夏國後宮嬪妃都是必須遵守之事。
更不必說,陳後這個皇后,也要如此行事方纔能令夏熙帝放心。
王珠行爲出格,那也罷了,可是卻沒想到母后居然是會贊同這件事情。
這些事情,自己都是瞞着母后,更不想陳後牽扯其中。
以後自己縱然有些不是,也是她這位九公主跋扈,卻和陳後沒什麼關係。
可是卻也是沒想到,陳後如今,居然是這樣子的招搖。
這實在也是讓王珠吃驚得很。
“母后,母后如此,爲什麼不勸住她?”
王珠清秀的面頰添了一縷裂痕,容色間頓時添了一縷惶恐。
“她身子孱弱,病體未痊癒,居然讓她出面,可是會耽擱母后養病。”
涉及了陳後,王珠一顆心卻也是不覺往下沉。
原本覺得自己一切事情都是瞞着母后,可是陳後卻也是全部都知曉了。
其實陳後的心思,王珠何嘗不明白呢?
她這是替自己,將所有的責任都抗下來!
只要想到此處,王珠內心就一陣子酸楚。
墨柔卻只得說道:“皇后娘娘下令,誰能不遵呢。她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虛弱而已。況且,娘娘還說,九公主年紀輕輕就爲了兗州百姓擔了這惡名,她這個母后,於心不忍。”
王珠聽得眼眶發酸,一時說不出話來。
“爲了平定兗州局勢,皇后娘娘還遊走各處,安撫災民。如此一來,兗州災民方纔不曾暴動起來。只是,只是卻有些事兒不好——”
墨柔說到了這兒,卻也是微微有些遲疑起來。
王珠擡起頭,淡淡的說道:“既是如此,又有什麼不好?”
“如今,九公主回來,解決了糧食之急。只是卻也是,另有一處不好,兗州各處,都有人患上了瘟疫。這些疫病,倒是有些古怪。而且,而且——”
就是墨柔這種淡然的性情,也是頓時覺得難以啓齒了。
王珠冷冷說道:“而且什麼?”
墨柔只得將實話說出口:“而且坊間有些傳聞,只說是,是皇后娘娘身上有病,方纔將疫病傳給他們。”
房間之中,頓時不覺一靜!
王珠面色鐵青,在場之人無不是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哐當一下,王珠將手中茶杯扔在了地上,頓時發出了清脆之聲。
“這些是找死!”
她面色鐵青,一瞬間面頰之上頓時流轉了嗜血之意了。
墨柔頓時說道:“是了,這卻是誤會。皇后娘娘已經是出了疹子,並且傷口已經結疤,那是絕不會傳染。我瞧如今謠言紛紛,必定是有心人作祟。這些人,就是爲了詆譭皇后娘娘的清名。”
王珠眼中流轉了幾許冷光,卻也是沒有什麼言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倘若兗州城中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只恐怕騷亂難平,鬧成一鍋粥。
這暗處之人,果真是好生有手段。
若是扒出這個人,她是絕不會饒了這個人。
木蘭行宮之中,白薇薇聽到了謝玄朗消息,頓時匆匆趕過來。
對於這個夫君,白薇薇並無什麼情分在,可是隻有謝玄朗在這兒,自己纔有所依靠。
聽說謝玄朗歸來,白薇薇自然也是歡喜。
重回兗州,謝玄朗漫不經心的逗弄鳥兒,容色卻也是晦暗不明。
等接走了白薇薇,自己也必定是要離開兗州了。
那鸚鵡被謝玄朗戳住了,很是不快,驀然就抓了謝玄朗手掌一下,留下了幾道血痕。
而謝玄朗頓時面色沉了沉,眼底流轉幾許的寒芒。
不單單是因爲自己手掌被這鳥兒抓傷,更要緊的是,謝玄朗不禁想起晏修那隻白鸚鵡。
這但凡鸚鵡,都是令謝玄朗厭惡。
正在此刻,卻見白薇薇匆匆而來。
見到了謝玄朗,白薇薇就如乳燕投林,投入了謝玄朗的懷中。
“夫君,你可算是回來了,薇薇,薇薇這些日子都是想念你得緊。若不是想要見到你,我,我寧可死了。”
眼見白薇薇語出真誠,謝玄朗也是不覺有些動容。
自己一直對王珠念念不忘,當真是瞎了眼珠子。
眼前的夫人,千依百順,待自己可是好得很。
白薇薇頓時流轉了幾許感慨:“夫君,虧得九妹妹有些良心,肯放了你回來,否則我也是當真不知如何自處了。如今咱們雖出不得木蘭行宮,只不過這兒宮婢倒是對我們頗爲禮遇。不若,我燉煮些補品,好生爲你補補身子。”
謝玄朗這些日子一路奔波,也是頗爲辛苦。
如今眼見白薇薇這樣子熨帖,謝玄朗心尖兒也是微微一暖。
等白薇薇去準備晚膳,謝玄朗伸手揉揉額頭,忽而就微微有些暈眩。
白薇薇說是親手燉羹湯,其實大部分讓下人去做,自己不過走一走,隨意應個景兒。
此時此刻,白薇薇的心尖兒,卻也是忽而想到了王曦。
留在謝玄朗身邊,自己無時無刻都是在做戲。越是如此,白薇薇也是越發貪戀王曦的溫柔。
想到王曦和那姜翠影雙宿雙棲,白薇薇心尖兒頓時有些酸楚之意。
等到燉煮好補品,白薇薇也不覺給謝玄朗送過去。
謝玄朗手支額頭,似乎有些不是。
白薇薇語調嬌柔:“夫君,還是嚐嚐我的羹湯如何。”
她不過輕輕碰了謝玄朗一下,謝玄朗卻也是咚的倒在了地上。
白薇薇頓時大驚失色,隨意一拉,卻瞧到了謝玄朗領口之處,頓時多了些水泡。
仿若見到了什麼污穢之物,讓白薇薇頓時也是爲之縮手。
一股子厭惡之意,頓時也是不覺傳了過來。
這些日子,白薇薇也是聽聞了兗州那些個瘟疫之事。想不到謝玄朗出去了一遭,居然染上了疫病。
白薇薇頓時流露出厭惡之色,並且不自覺的,離得謝玄朗遠一些。
下意識間,白薇薇頓時狠狠的擦了自己手掌兩下,心中卻也是充滿了懼意。
怎麼好端端的,謝玄朗居然得瘟疫了?
想到了剛纔自己居然抱住了謝玄朗,如此親密,白薇薇頓時恨不得沐浴一番,將自己洗得乾淨一些。
而謝玄朗額頭髮燒,面頰之上卻也是添了一縷赤紅之色。
白薇薇提起裙襬,不顧而出,全然不理會謝玄朗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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