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結下樑子

葉陽嵐作品 重生之公主千歲 重生之公主千歲 重生之公主千歲卷 三 九重宮闕 060結下樑子

“綺兒乖,你孃親沒事的。”鄭碩一愣,幾乎是驚慌失措的蹲下去伸手就要去給安綺郡主擦眼淚,可安綺就是不依不饒,一邊哭喊着要娘,一邊手打腳踢的排斥他的靠近。

鄭碩是武將出身,雖然近幾年已經很少領兵,情急之下脾氣終究還是暴躁些,不及那些土生土長的京官性格溫和,況且進門之後他就已經敏銳的發現這帳子裡的氣氛不對,尚且還沒來的及搞清楚狀況,又哪裡有心思哄孩子,只是礙着皇帝老丈人和樑太后這一衆秦薇的孃家人在場又不好把安綺郡主推給奶孃,只能強壓着性子去哄她。

“你還我孃親!你還我孃親!”安綺哭的很兇,眼淚鼻涕都一起流出來,弄了他一身,小孩子的指甲又薄又鋒利,廝打中生生的在鄭碩臉上撓出了兩道血痕,弄的他狼狽不已。

如果說姚女官是被人收買來陷害永安侯的,可安綺不過五歲,又是永安侯的親生女兒,她這樣一個孩子會情緒失控而說出這樣的話來又意味着什麼?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的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置一詞,秦菁心裡雖然是有些心疼安綺,只是她很清楚,現在秦薇受傷的事既然牽扯到永安侯府,就算只是爲了避嫌自己也不能去蹚這趟渾水,沒得又要給人落下口實。

只是這種和事老的事她不能做,身爲一國之母的蕭文皇后卻是做得的。

見着安綺哭的兇了聲音都啞了,蕭文皇后終是不忍,她見着旁邊樑太后正是滿頭的烏雲蓋頂冷冷的盯着鄭碩母子並沒有站出來維護安綺的意思,不得已只能親自離開座位去拉了安綺的手,笑道,“綺兒不哭了,到外婆這裡來!”

秦薇的生母文妃早逝,她出嫁之後但凡回宮,除了去樑太后處請安也多是在蕭文皇后處,蕭文皇后又爲人和氣,安綺與她便很親近。

大約也是被自己母親的傷勢嚇到了,此時看到蕭文皇后拉她,安綺便像是看到了親人,一頭撲到她懷裡,哭的反而更兇的大嚷大叫,“皇外婆,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她那一張小臉早就哭花了,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全都甩到蕭文皇后的紫團金繡雲紋牡丹的鳳袍上,蕭文皇后卻是不以爲意,從袖子裡掏出帕子給她擦拭臉上的污垢,一邊回頭指了指內帳柔聲的勸着她道,“綺兒乖,不鬧了,你孃親受了傷正在裡頭休息,我們不要吵到她。”

安綺一聽自己這樣吵鬧會打擾到秦薇休息,心裡頓時一陣難過,竟然猛地止了哭聲,眨巴着一雙水旺旺旺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蕭文皇后,只是因爲方纔哭的兇了一時不能完全控制住,小肩膀還跟篩子似的一抽一抽的抖。

鄭碩和鄭老夫人見狀臉上都不免露出尷尬的神情,但心裡更多的卻是惶恐和不安。

鄭老夫人是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孫女跟兒子雖然不能說有多親近,也從沒鬧過彆扭,怎麼此時到了御前竟是這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偏偏還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真的讓她膽戰心驚。

而鄭碩,則更是有苦難言,這些年他與秦薇之間雖然貌合神離,但至少表面上卻維持的異常和睦,這是連鄭老夫人都不知道的他們夫妻間的秘密,一方面他瞞着鄭老夫人是怕她擔心,二則也因爲秦薇的身份特殊,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落到景帝的耳朵裡,對自己的仕途也會造成一定的影響,前天夜裡他也是酒宴上喝高了,不知怎的就跟秦薇起了衝突,開天闢地頭一回,當時又忘了避諱安綺在場,卻不想就這麼竟讓這這孩子對自己起了戒心了。

此時鄭碩自然是懊惱的要死,就憑着剛纔安綺又哭又鬧的這一幕,景帝一怒之下就可以給他編排一個苛待妻女的罪名,思及此處,鄭碩猛地又是一身的冷汗,他慌忙解釋,“陛下,這段時間因爲卷龍江重建堤壩一事臣一直在外巡視,鮮有時間回家,進而忽略了長寧和安綺母女,請陛下見諒。”

“就只是忽略麼?”景帝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因爲極力壓抑的憤怒終於破胸而出,他突然猛地一掌拍到手邊的小方桌上,震得桌上茶碗的茶水都灑了出來。

滿帳子的人都趕緊垂下頭去不敢出聲,安綺的身子一顫,整個人都躲在蕭文皇后懷裡瑟瑟發抖。

蕭文皇后給她擦乾淨了眼淚,再擡頭看這滿屋子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不由的嘆了口氣,扭頭對樑太后道,“太后,您看這——”

樑太后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道,“這裡吵鬧的緊,這孩子又受了驚嚇,長寧這裡不方便,今晚你就辛苦一點先帶着她吧。”

雖然從方纔安綺的表現上看她也認定這孩子定然是知道些什麼他們這些外人不知道的內情的,只是安綺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又是她的外孫,此時這孩子正在傷心的時候,縱使她再怎麼想要把這件事的原委弄清楚,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這樣一個孩子做犯人一般的詢問。

“是,謝太后的恩典,綺兒是臣妾的外孫,照顧她是臣妾的本分。”蕭文皇后感激的點點頭,轉身抱起安綺,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額頭又給景帝和樑太后見了禮便先一步離開。

帳子裡景帝的目光陰測測的盯了鄭碩半晌,一直到他的整個後背都溼了才冷聲說道,“永安侯,長寧身邊的女官指證她今日受傷是你府上管家在馬鞍上動了手腳,方纔你進來之前朕已經問過了,而你母親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件事——你要如何對朕交代?”

鄭碩心跳一滯,臉上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方纔接到消息趕回來的路上關於秦薇出事的始末他是囫圇的停了一些的,卻萬沒想到竟會扯到自己身上,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自己鎮定下來,重重的在地上扣了個頭,理直氣壯的大聲道,“皇上,這是子虛烏有的事,微臣冤枉啊!長寧是臣的髮妻,是臣女兒的生母,臣實在沒有理由害她。更何況她又是陛下的愛女,皇室的公主,臣是打死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說到底其實他還是心虛的,但此時此刻卻不能表現出來,而且他也在賭,雖然事出突然他一時還分析不出姚女官這樣的做的原因,他卻在賭姚女官和秦薇之間多年的主僕情誼,賭她不會拿秦薇的聲譽來做扳倒自己的籌碼。

其實若要說是駙馬有意謀害公主,在座的也絕少有人會信,夫妻間再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也犯不着拿整個家族的前途命運來冒險,謀害公主啊,這罪名一旦被落實,那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值得永安侯這樣做呢?

“奴婢是公主的陪嫁,在她身邊多年,有些話公主怕陛下憂心故而一直壓在心裡不肯相告,可今天奴婢卻是無論如何也要替她說出口的。”只是姚女官信誓旦旦,半分都不肯退讓,她滿面怒容的瞪着鄭碩,眼睛裡竟然毫不掩飾的都是即將噴薄而出的怨毒之色,又是一個響頭重重的叩在地上,正色道,“若要說到駙馬與公主結怨的理由自然是有的!”

鄭碩眉心一跳,剛要開口說話,鄭老夫人已經怒不可遏的指着姚女官的鼻尖噴了她一臉的口水,大聲的怒罵,“你這賤人,我鄭家一向待你不薄,陛下面前你爲何要信口雌黃的污衊我們?你說!”

“奴婢是公主是奴婢,縱然是跟隨公主嫁到侯府也是遵從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旨意爲了服侍公主而去的。”姚女官卻不買她的帳,冷聲一聲,只對着景帝和樑太后聲淚俱下的哭訴道,“皇上,太后,你們是知道的,公主嫁過去永安侯府已經六年,在外人眼裡一直都與駙馬伉儷情深夫妻和順,可是公主生下安綺郡主之後,這幾年膝下再無所出,老夫人又把傳宗接代的事看的很重,已經不止一次在外抱怨說是着急抱孫子,這些事都是有據可循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親自派人去查,看看奴婢有沒有撒謊或是冤枉了老夫人。”

鄭老夫人聽了她這番話已經是急的險些要吐血,自古以來,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世家大族都將傳宗接代看做是天下獨一份的大事,莫說是他們這樣的世家,就算是平頭百姓家取了只不生蛋的母雞也是可以名正言順的休了再娶,可偏偏他們家娶的是皇帝的女兒,要說休棄也只有公主休駙馬的,這個媳婦他們家肯定是主動送不走的,她也是心裡着急,某次在同幾位命婦閒聊時就隨口說了句着急抱孫子的話,卻不想竟被這個奴婢聽了去,還拿出來大肆宣揚,反倒成了她有意對皇家不敬。

鄭老夫人這邊氣的幾乎背過氣去,鄭碩那邊已經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那件事他一直捂得很嚴實,本以爲是不可能走漏風聲的,但是聽了姚女官這麼一個開場白,他已經明白,自己以爲遮掩的天衣無縫的秘密定然是已經被人洞悉。

這若是在他自己家中,此時只怕他已經要下令將這姚女官堵了嘴巴拖出去杖斃了,可偏偏眼前的狀況容不得他半分開口說話的餘地,頃刻之間他心裡已經是一片透心涼,而果不其然就聽到姚女官語帶悲憤的繼續說道,“本來公主以爲駙馬與自己感情甚篤,是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可不曾想駙馬的心思竟是與老夫人無二,漸漸的就對公主也有了怨言,只是礙着陛下和太后的臉面又是不能納妾的,可就在幾個月前,公主卻得了消息,說駙馬在外頭養了外室,並且已經足有兩年之久!”

姚女官說到此處,帳子裡已經是一片抽氣之聲。

鄭老夫人瞪大了眼,盛怒之下已經是亂了分寸,就只是一遍遍嘶聲的怒吼,“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姚女官揚起頭,臉上沒有半分懼色,“事到如今老夫人還要妄圖遮掩嗎?現在那人就在城北的平安巷裡住着,六個月大的身子已然是鐵證,明知道一查便明,奴婢又何必編排出子虛烏有的事情來冤枉你們?”

鄭老夫人聞言,頃刻間便像是被一記悶雷劈中了腦門,整個人都不會動了,半晌之後才緩緩扭頭一臉驚詫的看向自己的兒子。

衆人的目光在鄭家人臉上皴巡而過,而此時鄭碩已經臉色鐵青,額上青筋不停的抖動着說不出一句話來,雖然他還沒有承認,但是這個反應已經是相當於驗證了姚女官方纔的一番指證。

鄭碩此舉分明就是在打皇家臉面,皇帝肯把女兒嫁給你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你卻不識擡舉在外面養人?這不僅表明你對皇室賜予的婚姻不滿,更是對公主和整個皇室顏面上的侮辱。

景帝腮邊的肌肉跳動,終於狠狠的把手邊的一個茶碗劈頭狠狠砸在鄭碩的身上,怒道,“永安侯,你做的好事!”

鄭碩理虧,卻也不敢強辯,滿身的茶葉沫子更不敢去擦,而既然打了皇家的臉,這後果鄭老夫人根本不敢去想,直接兩眼一翻就暈死過去。

鄭碩頓時慌了,撲過去一把抱住自己的母親,試着想把她叫醒。

姚女官卻不肯見好就收,繼續道,“皇上,公主的性子您是再清楚不過的,出了這種事又是家醜,她是寧肯自己受了這份委屈也不肯向您訴苦的,更何況您也是知道的,公主疼惜安綺郡主的心與陛下的愛女之心無二,儘管受了那麼大的委屈,爲了郡主她也是不預備將此事抖出來,只是這傷心難過自然是有的,不免就與駙馬起了幾次口角,不曾想駙馬竟會懷恨在心,指使隋安做出這種事來。皇上,公主可是您的親生女兒,自小被您捧在手心裡疼着愛着長大的,現在卻要受這樣的苦,奴婢實在是不忍心,就算公主醒來會責罰奴婢,奴婢今日拼死也要道出事情,請陛下主持公道。”

姚女官的話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說話間更是聲情並茂的又在地上叩了幾個頭,額頭上青了一片。

幾個性子軟些的后妃命婦們看見了,都於心不忍的別過頭去,婉婉嘆息,“唉,大公主真是可憐啊!這要是有個什麼,安綺郡主小小年紀又要怎麼辦!”

在景帝還有做下最後的論斷之前是沒有人會點名道姓的編排永安侯府的不是的,但這些不軟不硬的話卻已然是將矛頭指了過去。

“一派胡言!”鄭碩已經被逼到了極點,滿眼通紅彷彿要吃人一般狠狠的瞪了姚女官一眼,轉而又不得不壓下火氣對景帝陳情道,“皇上,微臣也是一時糊塗才揹着長寧做下這樣不體面的事,可臣與她夫妻多年,感情深厚,是斷不會因爲這樣就去害她的性命,這顯而易見是有人要陷害微臣啊!”

此時他雖然言辭懇切,卻再沒有人會相信他一絲一毫,姚女官作勢垂下眼瞼去抹淚,悄悄掩去眼底的冷笑,就在這時,門口的氈門再次被人打開,小井子滿頭是汗的快步走了進來,徑自跪到景帝面前惶惶的告罪道,“皇上恕罪,奴才辦差不利,帶人尋遍了這整個大營四周,都沒有發現永安侯府管家的蹤影,後來聽一個昨兒個晚上值夜的禁衛軍說——”

他說着卻是欲言又止,有些畏懼的悄悄拿眼角餘光看了鄭碩一眼。

這一天之內鄭碩已經接連受了數次打擊,他立時便是明白了什麼,就聽小井子低聲的繼續說道,“那禁衛軍說今兒破曉看見一個好像是侯府管家的人偷偷騎馬離開圍場了,他當時上去查問,那人給他看了永安侯爺的令牌,說是侯爺舊疾復發,要他出營買藥。”

“買藥?”景帝的眼睛裡再也不含一絲一毫的溫度,看着鄭碩諷刺道,“你身上的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朕隨身帶着的太醫都治不了還非得着人出去買藥嗎?”

“陛下,臣從不曾差遣隋安出營啊!”鄭碩急忙辯解,他直覺的認爲秦安是跟姚女官一樣被人收買了故而做出這樣一齣戲來誣陷自己,但轉念一想,隋安畢竟跟了他多年而且一直忠心耿耿,被人收買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更可能是被人藉故滅了口了。

到底是什麼人會設下這樣一個局,千方百計的想要逼死他?只是此刻他卻沒有心思來想這些,重要的先穩住景帝,不能讓他一口先定了鄭家的罪名,這樣才又翻盤的機會。

這樣一想,鄭碩也便冷靜許多,他稍稍緩了口氣,儘量的讓自己的思維維持鎮靜的繼續道,“皇上,既然姚女官指證是隋安在馬上動了手腳去害長寧,可現在又找不到他的人來親口證實,陛下又如何認定不是有人紅口白牙故意設計來誣陷微臣呢?退一步講,就算臣有心要害長寧,可臣聽聞當時馬場的人和很多在附近走動的侍衛們都看到了,長寧和榮安公主是彼此交換了坐騎走的,臣如何能夠未卜先知,設下這樣的圈套啊?”

“這才說明永安侯你聰明啊!”永樂公主秦茜天真爛漫,還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心性,眼見着一個姐姐受苦另一個姐姐又險些受屈,她早就安奈不住,此時再也不顧陸賢妃私底下的阻攔一步跨出來,跑到衆人之前指着鄭碩怒聲道,“誰都知道大皇姐已經好些年不騎馬了,並沒有自己專門的坐騎,你想用這個法子害她,可是馬棚裡那麼多馬你又不能每一匹都動手腳,可是你卻知道她會和二皇姐在一起,所以就鋌而走險把主意打到二皇姐專用的馬匹身上,就算當時大皇姐沒有和二皇姐換馬,可如果二皇姐出了事她也肯定不會不管,到時候還不是兩個人一起出事?”

這些話雖然只是她單方面的猜測,但也可謂頭頭是道,雖然法子是冒險了點兒並且又沒有失足成功的把握,一般人不會用,但在邏輯上卻是完全成立的。

鄭碩已然是怒氣沖天,他用一種近乎是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秦茜,怒道,“這不過是四公主你想當然的一廂情願,便要用這種臆想的理由來作爲給我永安侯府定罪的證據麼?這樣的理由說出去,莫不說我鄭家上下不服,若是傳到天下百姓的耳朵裡,別人還會以爲是陛下爲了維護愛女而草率定案冤枉了臣子,到時候只怕是要損了陛下的聖明。”

鄭碩到底是在官場上打滾多年的人,那口才和應變能力哪是秦茜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能比的,三言兩語就給景帝扣了一頂大帽子,讓人覺得此時景帝若是定了他們鄭家的罪反而是徇私枉法了。

“你——”秦茜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張小臉羞得通紅。

賢妃見不得女兒受委屈,着實她的性子再低調內斂也忍不住站出來把秦茜拉回座位上坐下,小聲斥道,“是非曲直自有你父皇論斷,你縱是再疼惜你皇姐也不可以越俎代庖,知道麼?”

她這話說的不顯山不露水,看似單純斥責秦茜的不懂規矩,可是秦菁聽在耳朵裡卻差點失聲笑出來。

不管是這一世的前些年還是上一世的後些年,賢妃在這宮裡一直都行事低調默默無聞,卻是端把這妃位坐的穩穩當當,秦菁以前只覺得她是會做人懂得這宮裡的生存之道,此時聽了她這句話方纔明白,這位一直看似敦厚大度的妃子也不是個善茬,脾氣還是相當有一些的,她這分明就是在暗示鄭碩方纔那些話裡的逾矩之處,責難他不該已悠悠之口做藉口來混淆景帝的判斷。

座上景帝和樑太后的臉色都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卻沒有人再立時開口說話。

雖然明知道自己已然成爲衆矢之的,但是在這樣生死攸關的大時刻鄭碩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做困獸之鬥,他必須,爲自己爭取時間來找出破綻扭轉敗局。

“皇上——”深吸一口氣,鄭碩強作鎮定的再次開口。

“父皇,能不能容兒臣說句話?”一直隱沒在人羣中冷眼旁觀的秦菁此時突然站出來,打斷鄭碩的正預備開始的慷慨陳詞。

“皇——”秦菁與秦薇的關係向來親厚,此時鄭碩已經被這一連串的落井下石打擊的幾乎情緒失控,他兩眼一瞪便要再分辨,秦菁已經上前一步屈膝對景帝和樑太后施了一禮,語氣淡定從容的開口說道,“父皇,眼下皇姐昏迷不醒,實在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兒臣知道您疼惜皇姐,可侯爺所言也是合情合理,而且找不到隋安此人也算是死無對證,這個時候,我們還是莫要妄加揣測的好,一切都等皇姐醒來問明原委再做定奪吧。”

不是她有意偏幫鄭碩,而是因爲她太瞭解景帝坐在一國之君的那個位子上必定會有的決斷,儘管鄭碩以一個臣子的身份說出那樣不知輕重的話欠妥當,但無疑他卻是說到了點子上,就算是爲了阻塞悠悠衆口,在此時沒有人贓並獲之前他也是斷不會把永安侯怎樣,只是他在等着一個臺階。

后妃們短視已然是一邊倒的局面,若在往常這個和事老的角色肯定是會落在樑太后的身上,只是此刻涉及到皇室的一位公主受傷,她心裡窩着一口火便不太願意管這檔子閒事,所以遲遲不願意開口。

彼此間打了那麼多年的交道,秦菁是知道他們的心思的,既然一定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站出來送給他們雙方一個人情又何妨。

包括景帝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秦菁會站出來爲永安侯解圍,萬分驚愕之下他們都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她,只有樑太后微眯起眼睛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置可否。

秦菁一身沾了血污的裙子站在人前,面色如常,沒有半分的異常。

短暫的沉默之後景帝也是察覺時機到了,他一撩袍角突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冷冷的盯着鄭碩匍匐在地的脊背看了片刻,然後下了命令,道,“管海盛你馬上吩咐下去,單獨闢出兩座帳篷把永安侯府的人暫且看管起來,沒有朕是旨意,不准他們隨意走動,另外馬上傳朕的旨意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把逃掉的那個奴才給朕抓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罷,便是不再理會任何人,一擡腳快步出了大帳。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見着人不過是聽他兩句分辨,見着屍首也就是個畏罪自殺的名頭,其實對整件事情的發展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這一點鄭碩心裡再明白不過,但這期間所能拖延的時間對他而言卻是萬分寶貴的。

鄭碩的心裡稍稍有一瞬間的安定,帳外緊跟着有八名禁衛軍衝進來把他和鄭老夫人以及鄭家其他的女眷一併押了出去,樑太后冷眼看着這一幕自始至終一聲不吭,此時也便站起來徑自離開。

“兒臣恭送父皇,皇祖母!”秦菁屈膝,二人先後離去。

樑太后走到門口腳下突然頓了半步,孫嬤嬤馬上會意,回頭道,“各位娘娘、夫人小姐們受驚,也散了吧!”說完便是扶了樑太后的手走出門去。

一臺大戲唱到這裡也算暫時告一段落,方纔一直嚇得大氣不敢出的后妃命婦們這才爭相撫着胸口,按照互相間的尊卑位份竟然有序的往外走去。

秦蘇跟在藍淑妃的身側,經過秦菁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了半步,滿是嘲諷的冷笑一聲道,“你倒是好心,居然吃飽了撐的去替永安侯說話,也不想想,若非是大皇姐誤打誤撞的騎了你的馬,你自己會是怎麼個下場。”

在外人看來她的確是以德報怨了,只是她的私心卻是不能對人講的,雖然她跟所有人一樣對這件事的真相充滿好奇,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既然人家把她牽扯進去了,她便不能幹等着看戲,她要是手握乾坤做這個下棋之人,而非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

而且在她看來,這局棋還是蠻有趣的。

秦菁面色微微含笑,並不理會秦蘇言語間的諷刺之意,只是眨了眨眼輕聲笑道,“怎麼今日傷的不是本宮而不是大皇姐,皇妹你很失望麼?”

之前因爲蘇晉陽的證詞秦蘇已經吃過一次虧,此時她心有餘悸竟然一時啞然的沒敢還嘴,憤憤的瞪了秦菁一眼就快步走了出去。

旁邊的姚女官死死的咬着下脣,臉上露出說不盡的失望之色,秦菁微微側目,正好便與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了個正着,許是心虛的緣故,她馬上垂下頭去掩飾眼底的情緒,袖子底下的手指更是因爲緊張而死死的攥着。

她原以爲這樣景帝和樑太后就一定會處置了鄭家的,本是志在必得,卻怎麼也想不通這個素來與秦薇交好的榮安長公主會站出來爲鄭碩說話而徹底打亂了她全盤的計劃。

她很怕,這件事她費盡了心力謀劃,最終還是會功虧一簣。

只是這種迫切的心情她卻不敢表露出來,只是一味的垂下頭去做掩飾。

秦菁不甚在意的看了她兩眼,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好照顧你家公主,本宮先行回去換身衣服,晚些時候再來探望皇姐。”

秦菁隻字不再提及方纔那件事,姚女官心中詫異卻不敢多言,只是極力隱忍着點點頭道,“奴婢明白,一定盡心照顧公主。”

秦菁點點頭,擡眸四下搜尋一圈,卻見婗靖公主還一動不動的站在方纔的地方像是在走神,便微微含笑的故意走到她身邊道,“婗靖公主這模樣倒像是十分爲我皇姐擔心啊,還不走麼?”說完也不待她反應就越過她身邊往門口走去。

因爲方纔的刻意逗留,此時帳子裡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門口的侍婢撐起氈門等着秦菁出去方纔放下,緊跟着卻是一聲清喝在背後響起。

“你站住!”女子的聲音清亮刺耳,又帶着說不出的憤怒情緒,婗靖公主一把甩開大帳門口的氈門追了出來。

因爲她接二連三的尋釁生事,這幾天秦菁對這個女人已經厭倦到了極點,所以並不打算理會她,只是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

“我叫你站住,你聽見沒有?”婗靖見她如此,心裡一惱,情急之下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扣住她的肩膀,阻了她的去路。

秦菁側目看一眼她落在自己肩上的嫩白小手,脣邊不覺跟着泛起一絲冷笑。

橫豎她們都是見過彼此真面目的人,在她面前秦菁倒也不必刻意僞裝自己,冷淡的情緒完全不加掩飾的開口道,“婗靖公主,有話說話,本宮勸你還是莫要對我動手動腳的好。”

自己不過是情急之下拉了她一把,婗靖一時之間有些糊塗,不明白秦菁這陰陽怪氣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由的蹙緊了眉頭。

秦菁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抓住她的手腕一把甩開,又嫌惡的彈了彈自己的肩膀。

之前在林子裡亂走的時候她身上衣服被樹枝颳了好些劃痕,此時又沾滿了血污,這幅扮相真的是同“高貴”二字扯不上半分關係,她的這個動作無疑是給了婗靖公主一種無言的侮辱。

秦菁說完拔腿就走,婗靖臉上卻是勃然變色。

她白皙的臉孔上因爲憤怒而染上一層潮紅,面容瞬間變得扭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再次一把扣住秦菁的手腕,尖銳道,“本宮叫你站住,你聾了嗎?”

婗靖的狠辣秦菁是見識過的,她很清楚事態如此發展下去婗靖下一步的動作會是什麼,但是趕在她因惱羞成怒而動手之前,秦菁卻是牽起脣角微微的笑了。

婗靖一愣,一時半會兒手下反而忘了動作,下意識的脫口道,“你笑什麼?”

“演戲啊!”秦菁眨眨眼,臉上笑容卻是更盛,緊接着她便在婗靖一臉迷茫的注視下煞有介事的四下掃視一圈,最後目光還是落回婗靖的手背上,語氣無比溫柔又帶着一絲惋惜的說道,“公主殿下你還是放開本宮的好,回頭萬一再讓國舅大人看見,以爲你是對本宮做了什麼不雅的舉動,咱們彼此之間怕是說不清楚。”

雖然當時付厲染並沒有當着自己的面對婗靖怎樣,但是秦菁卻很清楚的看到了婗靖面對他時那種誠惶誠恐萬分畏懼的神情。

其實自從兩天前那匆匆一瞥之後,付厲染就再不曾露過面,大晏的使臣當中也沒有任何人在任何場合之下提及此人,就好像他真的不曾來過一般,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秦菁心裡總有種篤定的感覺,他就在這裡,隱藏在某個未知的角落裡盯着這獵場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而接下來婗靖公主的反應——

又恰恰的證明了這一點。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猛地鬆開秦菁的手,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樣,甚至於腳下都不受控制的往後退開半步。

當然,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而等她察覺到自己失態的時候,幾乎是氣急敗壞,卻再沒有逾矩的動作,只是遠遠指着秦菁斥道,“你少拿小舅舅來壓我,你以爲自己是什麼東西?我實話告訴你,如果不是看在大秦皇帝的面子上,你們這些庸脂俗粉的女人便是被我一刀殺了,小舅舅也懶得看上一眼。”

在她的心裡,付厲染那個男人就是一個等同於神一樣的存在。

現在的他俊美邪魅,卻更冷酷,秦菁這個女人竟然妄圖他會她另眼相看?哈!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秦菁與婗靖的心思顯然不在一處,付厲染的態度立場怎樣都與她沒有關係。

“說的就是這個話!”此時她便斂了神色,目光陰冷的看着婗靖道,“同樣,如果你的身份不是大晏的公主,你以爲本宮還會這麼心平氣和的站在這裡同你說話嗎?所以,咱們雙方心照不宣,我給你三分臉面,你也不要做些上不得檯面上的事,大家相安無事就最好,否則真要撕破臉,只怕你也討不到便宜。”

秦菁這話算是個極爲明顯的暗示,大晏的付太后會動用了樊爵前來,表明她是下了大本錢要促成次日的議和之舉,若是這婗靖公主有什麼舉動讓雙方生出嫌隙來,那麼其實根本都不用秦菁出手,付太后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在這一點上付厲染已經已最直接的方式給過她一次警告,婗靖雖然心狠手辣,卻更懂得惜命,她不會拿自己的榮華富貴和身家性命去挑戰付太后的耐性。

只是如此這般被秦菁指着鼻子冷嘲熱諷,她也實在咽不下去這口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終究是被氣的狠了。

秦菁也不在乎,反正從初次見面就已經註定她們之間彼此看不上眼,而且這婗靖公主又非善類,此時把這個樑子正式結下來也是無關痛癢的。

秦菁不以爲意的彈了彈袖口,垂眸微笑道,“對了,方纔婗靖公主急急忙忙的追出來,是有什麼要緊話要同本宮說嗎?”

婗靖猛的回過神來,但是觸及她眼中似笑非笑的目光,話未出口又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神色微微一變又閉上了嘴巴。

“本宮想說,榮安公主你真是大方,居然捨得把自己的愛馬讓給長寧公主,如若不然,現在裡面躺着的只怕要是你了。”深吸一口氣,婗靖的臉色雖然還是很難看,但表情上已經平定下來,爾後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一樣猛的捂住嘴巴,做出一種極爲吃驚的表情驚呼道,“你該不是故意的吧?”

有人在金線兒身上動了手腳,這一點她百口莫辯,婗靖雖然做事衝動,但在反應上還是夠快的。

秦菁不置可否,一動不動的看着她,而她的不辯駁落在婗靖眼裡就成了無言以對。

彷彿有那麼一瞬間,婗靖覺得自己是找回了場子,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瞪着秦菁笑的越發開心,道,“哦,我差點忘了,榮安公主向來自詡對長寧公主姐妹情深,當然是不會做下這種事的。哎呀,只是這樣的巧合之下,嘖嘖,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相信你呢!”說着,像是極爲同情秦菁此時的遭遇般惋惜的嘆了口氣,然後慢條細理的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裙襬就嫋嫋娜娜的走了。

秦菁冷眼看着她腳步輕快的背影逐漸走遠,臉上泰然處之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就在這時從旁邊的一處帳子後面款步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今天穿了一身紅,做工華貴的錦袍下襬用金線織着大多大多炙烈綻放的牡丹,這樣濃烈色彩的對照下越發襯得他膚白如玉,眸燦若星。

那袍子做的像是有些大,不怎麼合身,鬆鬆垮垮的罩在身上,讓他的樣子看上去在高貴中又多出幾分慵懶的味道,雖然不講究,讓人看在眼裡卻挑不出他絲毫的毛病來,反而賞心悅目,分外舒心。

白奕笑眯眯的晃悠過來,目光卻沒往秦菁身上移,只是一手環胸一手摩挲着下巴,遠遠看着婗靖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琢磨半晌。

秦菁側目看他,難得有心情調侃他道,“躲在旁邊看了半天了,還沒看夠?”

倒不是她耳聰目明,只是白奕這傢伙分明就是刻意爲之,說是聽牆角,卻故意把個袍角露了半邊出來,站在她這個角度上,剛好看的一清二楚。

白奕聞言,扭過頭來和她對視一眼,忽而目光明媚的笑了。

“是她做的!”他道,是完全篤定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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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寫這麼多,其實我找不到合適的標題還提示主要內容了o(╯□╰)o

ps:小白童鞋華麗麗的再度登場,這次的造型很驚豔啊有木有(?﹃?)啥?乃說應該改名叫小紅?表了吧,偶記得武林外傳裡李大嘴養的那隻雞叫小紅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