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懷陌朝則安遞去眼色,則安接到,終於如釋重負,像是盼這一刻已經盼了多時,格外用力地合掌擊了三下。舒虺璩丣

這幾人此時頗爲怪異,村民皆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們。

不想,掌聲落,人羣最外圍隨即傳來一聲,“村長在此。”

衆人俱驚。

在場的,除去懷陌的目光一直在青嫂的方向,其他人,幾乎是如瞬間被什麼刺激到一般,猛地循聲望去,那動作,尤其以烏老爹最爲激烈,雙目突出,又是狠意又是驚異嬗。

只見遠處,正是忘月夫妻雙雙攙扶着村長,三人緩緩往人羣走來。

所有的村民,一剎那屏住了呼吸。

青嫂遠遠望着,目光早已了直,隔空裡,彷彿要將眼珠子突出一般,直直落在村長的方向,那樣的深刻,同時又帶着最深的戒備,彷彿是要就這樣看出來人的真假鐳。

忘月夫妻將村長攙扶到高臺之下,村長此時再不見過去的硬朗。原本就已經年長的人,此時眉目半闔,更是透着無盡的虛弱和無力。

“爹。”

則安早已經排開衆人,迎了上去。

隨着他一聲“爹”,又立刻有幾名村民反應過來,跟着上前,“村長……”

村長雖然虛弱,然面對着高臺之上的烏老爹,雙目之中卻迸射着凌厲。

“叛徒,你還有臉祭拜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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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怒斥,竟像是用盡了身體裡所有的力量一般。聲落,止不住地連連咳嗽。

則安爲他順氣,又連忙勸道:“爹,族中叛徒,人人得而誅之,更重要的是保重自己。”

烏老爹在村長出現那一剎那,雙目暴突,如見了鬼一般,比驚訝更多,驚訝只在驚,烏老爹卻是分明的不相信。他如青嫂一般,亦是想要看穿一樣地盯着村長,不吱一聲。然而,青嫂是想要看出那真的是村長,烏老爹卻是想要看出那絕對不是村長。

此時,村長的指控,一瞬間如在村民之中投下炸彈,村民霎時譁然,紛紛目露指責地看向烏老爹。

四面八方的目光太過不收斂,震驚之中的烏老爹終於回過神來。

他雙目眯了眯,不動聲色吸了一口氣,冷道:“你是受了誰的指使,竟敢假冒村長?”

烏老爹說着,目光瞥過則安,話雖未說出,意思卻已經表達了透,“則安,你這幾日,聯合着村中那外人,都是在做什麼?”

村中外人……村民的目光紛紛投向懷陌。

“叛徒,還敢狡辯!”村長厲斥,“你先對我和永叔下毒,再將我和永叔囚禁,你奪我祖傳信物,今日便迫不及待在這裡行祭拜儀式,奪位之心,昭然若揭,你還要怎麼狡辯!”

“一派胡言!我手中信物,是村長親手交予我,你是從哪裡來的老頭,竟敢假冒村長,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

須臾間,村長與烏老爹已是短兵相接。

誰也不輸誰的氣勢,各執一詞,旁觀的村民徹底被弄了糊塗。

村長指着烏老爹,氣得手指顫。

烏老爹冷笑,“我有信物爲證,你呢?你要拿什麼證明你是村長?哦,對了,村長修爲在村中最高,不如你我較量一回。若你真是村長,我絕非你的對手。”

村長氣得臉色鐵青,“我遭你暗害,如今身重劇毒,自然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拿不出切實的證據,村民又開始偏向了烏老爹一邊。

忘月與則安在村長身旁,皆是義憤填膺看着烏老爹,烏老爹笑得越的得意。

“我信。”

早已被遺忘的角落裡,青嫂的聲音傳來。她緩緩走至村長身邊,面對着村長,已經是熱淚盈眶。

“村長……”

青嫂喃喃叫了一聲,嗓音着顫。

然而,與她的激動不同,村長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連看也不再看她。

圍觀之人不解,青嫂眼中卻全是瞭然,因爲了然,所以認命。

默了默,青嫂緩緩低垂下頭,而後,竟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跪在了村長腳下。

“對不起。”

接連而來的怪異,圍觀的人畢竟是局外人,早已被繞昏了頭。

又只聽得村長痛聲道:“你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忘了本,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我們的恩人和你自己!你將她藏到了哪裡?快快將她放出來!”

青嫂閉上眼睛,一滴淚落至泥土,幾不可見。她重重點頭,如誓一般堅定虔誠,“是,待除去那族中叛徒,我立刻將她放出,便是要我以死謝罪也行。”

“啪、啪、啪!”

高臺上,忽地傳來烏老爹擊掌的聲音,遠遠的,嘲諷地看着村長几人,“真是好一齣戲,演得逼真,若不是村長親口對我授命,我也要被你們騙了。則安、青嫂,若是你們不服,只管對我說就是,何苦要聯合了個外人,竟做出讓人假冒村長這種德行敗壞之事。你們可知,你們這叫通敵?”

“你……!”

則安怒極,一指指向烏老爹,青嫂衝動,幾乎要衝上前去與他鬥個你死我活。

身形已動,卻生生被忽地出現的白影攔住。

懷陌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幾人近前,沉凝的制止的眼色看了看則安和青嫂。而後轉身,淡淡看向烏老爹,“若要證據,我倒是有。”

“你有?”烏老爹嘲諷地笑了出來,“你連村長都可以造個假的出來,更何況區區證據?”

懷陌淡笑,“這證據,我可假造不了。就在你身上,若你堅持這也是我僞造,那隻能說,你也已經爲我所控制。”

烏老爹聞言,臉色丕變。

“在這個島上,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懷陌的目光不緊不慢掃視衆人,“你們的祖先受天族迫.害,爲落西所救。所以,落西是你們的恩人,天族是你們的仇人。但是你們卻不知,在你們之中,早已混入了仇人,幾百年與你們共同生活在這個島上。”

懷陌聲音冷淡至極,不若烏老爹渾厚。他的聲音並未傳透,然而就近的約一百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霎時,無一不是目露驚惶。

“你胡說什麼?!”最先反應過來的村民,最初的反應便是否認、不信。不信、更是不敢相信。

幾百年,以爲同族,以爲同舟共濟,怎會料想到,這之中,早已混入了仇人?

那樣的感覺,太過恐懼、太令人毛骨悚然。寧願否定。

“混賬,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烏老爹一指凌厲地指向懷陌,因爲氣憤,手指在空氣裡顫巍巍的。

“不知大家可曾聽過,天后愛櫻花,但凡曾近身伺候過天后的天將,其後頸之上,都會刺上一朵櫻花,天后視那爲自己所有的昭示,而天將卻視那爲無上的榮耀,畢竟,不是誰也可以伺候天后娘娘。”

“確有這事。”村長應聲。

人羣裡,亦漸漸有附和傳來,“是,我們也知道,的確有這事。”

“那便好辦了,讓烏老爹一家給大家看一看他們的後頸,一切便無需再多言。”懷陌淡淡一笑,目光雲淡風輕裡,又回落到了烏老爹身上。

此時的烏老爹,一張臉,青了紅,紅了黑,色彩變幻,氣象萬千,煞是精彩。

海上忽地一陣浪卷,狂烈的海風急劇而來,呼呼吹過,當即吹亂了不少的。

烏老爹的烏帽被狂風捲去,束閃開,散落,又凌亂的浮在風中。

周身陰邪之氣,長紛飛,如妖如魔。

隔空,目光陰冷,與懷陌對視,鋒芒露,誰也不輸。

劍拔弩張之中,一場較量已是蓄勢而。連之前不識眼色的幾個村民,原本嚷嚷着附和,要讓烏老爹露出後頸,這時在這妖異的畫面裡,也猛地噤聲。

有一種危險,無需言傳,人生來便有趨吉避凶的本能。

凝神屏息,空氣說不出的凝滯。殺戾之氣醞釀之下,所有圍觀的,不約而同皆生了毛骨悚然之感,如一股陰冷邪氣,吸引得渾身的毛不受控制地立起。

不知是否有人忽地眨了眼,再睜開眼時,烏老爹早已飛身下臺,掌風落處,正是懷陌。

懷陌淡然一笑,足尖點地,飛身,退開。

其實,從一開始,便只是這兩個人的較量。其他人再多,亦不過是配角或是觀衆,抑或是……背景。一場不露烽煙的戰爭,終於短兵相接,而先動那一人便是烏老爹。

眨眼之間,空氣中黑影與白影已經交手數十招。

這樣的場面,這些人並不陌生。便是在不久之前,村長九十九歲大壽,兩人便已經動了手,那時,不分軒輊,甚至……烏老爹略勝一籌。只是那時,有村長從中平息,這時……

不少旁觀者已在心中默默爲懷陌捏了一把冷汗。

正提了心臟,卻只聽得下掌一聲“啪!”,衆人一凜,回神,便見空氣裡那黑影以不受控制的狼狽跌落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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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踉蹌,烏老爹手捂着胸口,接連後退幾步。便是腳步最後停下,亦在地上滑出一道不短痕跡。凝目一看,只見烏老爹脣角污血正緩緩溢出。

而他的前方,懷陌緩緩落地,一身白衣,一笑淡然,負手而立。

勝負,竟可以分得這麼迅。

村民訝然。分明不到一個月以前,懷陌還不是烏老爹的對手,而今,竟能輕易獲勝。

箇中玄妙,烏老爹似乎也一瞬間明白了過來。他目光恍然的閃了閃,而後,便更兇狠地瞪着懷陌。

你竟敢使詐!

竟在上一次,假裝敗給他!

“敗局已定,還要再垂死掙扎?”懷陌淡然而笑,分明的勝利者的姿勢,俯瞰烏老爹的一敗塗地。

烏老爹雙目之中盡是陰狠毒辣,若是目光可以殺人,那麼此刻,懷陌早已被萬箭穿心。

“我輸了。”我老爹咬牙切齒的聲音,低啞得瘮人,卻又忽地仰天大笑起來,笑聲渾厚,分明是落敗的局勢,那笑聲卻儼然是勝利的姿態。

笑過,他從懷中拿出一支短笛,便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裡吹奏起來。笛聲悠揚,卻仍如烏老爹這個人一般,一股瘮人的陰邪之氣昭然。

懷陌怔了怔,而後臉色頓變。卻已經晚了……只聽得身後一聲痛呼“啊!”。

心臟“咯噔”一跳,懷陌猛地回頭,卻已然看不清青嫂。只見得一羣人迅圍上去,遮了他的視線,耳邊,是忘月和村長驚亂的呼聲,“青嫂!”

懷陌目光頓時狂驟,袖袍拂動之間,一支銀針,正中烏老爹印堂。

針不見血,笛聲戛然而止,烏老爹僵硬的身體直挺挺往後倒下。他的脣角,卻還勾着笑。

“你、也、贏、不、了。”

一聲抽氣,所有的一切終於終止。便連那周身原本的毒辣之氣,也在瞬間散盡。

懷陌管不了烏老爹,當即轉身,往青嫂奔去。

青嫂躺在地上,七竅流血,渾身冷硬,早已沒了氣息。

“不!!!”

從始至終,一直冷淡到幾乎羽化的男人,跪在地上,狠狠搖動着那已經冷硬的婦人。淒厲的嘶吼破空而上,直入九霄。

……

天再一次黑盡,離沉醉被抓,已經是第四天。

懷陌坐在上座,尋找的村民6續歸來,沒有一人帶了好消息回來。懷陌靜靜安坐在椅子裡,整個人雖然不置一詞,似乎平靜,可是眼中那股暴戾之氣,許多次幾乎剋制不住。

他的手掌緊緊抓着扶手,骨節分明,早已泛了白。

則安、忘月相視一眼,心驚膽顫。

村長回來便臥了牀,村長中毒,懷陌能解,卻沒有解。原本是他留的一個後招,將青嫂引回,村長的毒,便是他牽制青嫂的籌碼。

沒想到……烏老爹竟然會有這一招!他給青嫂下了蠱,蠱毒聞笛聲作,死在當下。青嫂臨死,連一句遺言也說不出,便已經七竅流血而死。

青嫂這樣的死法,可說是逼得懷陌之前所做一切,功虧一簣。

他所做的,救回村長,引出青嫂,除去烏老爹,最終的目的,不過就是要從青嫂口中知道沉醉的下落。可是青嫂,她就這麼死了!那麼,沉醉呢?沉醉的下落從此就是一個謎。

青嫂將她關在了哪裡?若是從此無法找到她,她能獨自存活多久?懷陌心中怒氣勃然,險些控制不住心魔。

面對着青嫂的屍體,他險些將一個死去的婦人生生碎屍。是村長拖着年邁的身體朝他下了跪,他方纔忍下心中的殺戾。

只是之後,卻拒絕爲村長解毒。

永叔還在昏迷着,沒有懷陌的救治,村長也只有死路一條。

懷陌不是善類,他故意讓綠珠探聽到他已經找回村長,欲在祭拜大典時讓村長當衆揭穿烏老爹,使得烏老爹不安,在行祭拜禮的前一晚去了囚禁村長的密室,而彼時,懷陌便一路尾隨,這才找到了烏老爹囚禁村長和永叔的地方。將兩人救回時,兩人已在死亡邊緣。

原來,烏老爹到了囚禁密室,現村長和永叔還在,便知中了計。他並未現懷陌,卻仍是疑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對兩老下了毒,以爲從此一勞永逸。卻沒想到,懷陌來得及時,救下兩人的命。但是彼時,永叔對他而言,作用遠遠小於村長,所以,懷陌只將村長救醒,永叔還在昏迷着。

村長與烏老爹一番對峙,元氣大損,回去之後便臥牀。則安求懷陌相救,懷陌冷笑,“何時找到沉醉,何時再談救他。”

他言語間冷血絕情至極,則安氣憤,就要上前討個理。懷陌冷笑一聲,一手邊捏住了則安的脖子,則安在他手中,卑微得如同一隻螻蟻,任他一收手,便可隨意捏死。

“記住,若我的妻兒有事,你整個島上的人,我一個不留。”

懷陌說這話時,雙目之中血腥畢露,語氣卻是輕到了極致。那一刻,則安方纔有認知,原來,比起烏老爹來,懷陌才更像個魔。

若是爲友,他是仙人,對你千好萬好;若是爲敵,他立刻能成魔,讓你不得好死。

這就是懷陌,原本他們並非敵人,相反,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只是因爲青嫂的無疾而終,懷陌將這裡所有的人全視敵人。

村長和永叔不得救治,奄奄一息,則安被迫,幾乎動了村中上下數千人,整個海島的尋找。——也許,這就是懷陌的目的,拿捏着村長和永叔,整個還海島之上,便再沒有一個人敢對他說一個“不”字,全都得乖乖爲他尋找妻兒,不得喘一口氣。

而事實上,他自己也沒能喘一口氣。

不是殘暴的人殘暴,那麼,每每暴戾之下,便是他自己受盡折磨的心。

沉醉的下落不明折磨着他,她應該被關了起來,吃的、喝的、甚至空氣都有限。村民若是怠慢,怠慢的便是她的性命。

接連而來的沒有結果終於讓懷陌剋制不住暴躁,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應聲摔至地上,摔成殘片。懷陌雙目一眯,狠戾之氣乍露,足尖精準踢上一片,往前,正中前來報信的村民。

“啊!”

那碎瓷片正刺進了那村民的小腿,又從小腿刺出。一進一出之間,帶出不大不小一塊皮肉,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沒用的腿,留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