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宴卿書聊着天,一邊裝作突然想起什麼事情的樣子,對宴卿書道:“誒,那棋染哪裡去了?我們就這麼走了,她回來時必然找不到你,該着急了。”
宴卿書聽我此言,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笑:“不過一個婢女,你着什麼急?本少爺身邊有沒有她都一樣!”
我也知道宴卿書便是這個性子,雖然棋染是他的貼身侍女,但是一晃兩年,他對於棋染的態度還是如之前那般,毫不憐惜,僅此而已。
我佯裝有些無奈地笑道:“你怎麼說話呢,人家好歹是侍奉了你這麼久,莫要這樣說話傷了人心!”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關心宴卿書對於棋染到底是什麼態度,這番話不過是有些無聊的時候說的,順帶着給別人聽罷了。
果然,樓兮的那侍女聽了,猶豫了會兒,想好了措辭,終於大着膽子對我道:“公主果然是待下人極好的,我平日聽郡主說起,今日算是親見了!”
我聞言有些詫異,這丫頭其實我沒有正眼看過,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既恭維了我,又在我這裡給她和樓兮留了好印象,倒也算是心思伶俐,只是看着形容尚小,故而說話之時始終給人怯怯的感覺。
或許,會是可造之才呢。
心念電轉,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誠惶誠恐的低頭回答我:“回公主,奴婢名叫洛殊。”
聽着倒是和洛書同音,我便沒有多言,只點點頭。
宴卿書在一旁打趣道:“靜女也學會收攏人心了呀。”他一向是如此,對我說話甚是直白,有時甚至不管有人在場,他知道我不會生氣,反正都是開玩笑的嘛。
我故意白他一眼,沒有理他,因爲過了轉角,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片碧波粼粼的湖面,因了湖四周的垂柳此時葉子凋零殆盡,湖便是格外顯眼了。而湖心之上,有一座涼亭。
涼亭四周已蒙上了厚厚的黑色幔布來防風,洛殊用目光示意,樓兮便是在此處了。
我款步朝着涼亭走去,現在着實是無事可做,宴會尚有一段時間纔開始,便只有找到樓兮他們消磨時間了。
然而走到近處,卻是傳出了細細的嗚咽之聲,我們幾人在外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
阿蠻掀了簾子,我走進去,便是見到三人在亭中相對而立,仔細看時,正是秦昀、樓兮還有棋染。亭中燈火倒是通明,映的亭中一片光明,所以裡面的情況一目瞭然。
阿蠻和宴卿書見到棋染在此出現,便都是一陣訝異,我也是有點吃驚,脫口問道:“棋染爲何在此處?”
棋染還未來得及回答,樓兮已是淚眼汪汪的看着我,一臉懊喪,我亦是急忙道:“樓兮又是怎麼了,好好的爲什麼哭了?”
棋染秀眉皺起,臉色蒼白,神色焦急,尚未來得及回答,便已一咬牙朝我跪下,道:“奴婢有罪,請責罰奴婢吧!”
而與此同時,看見地上的碎片和樓兮手裡殘存的一隻玉兔,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棋染,大約是弄壞了我送給樓兮的禮物,難怪樓兮會這般傷心。
再看秦昀,顯然很是無奈,樓兮一直在哭,而棋染更是嚇得手足無措,秦昀已經竭力在安撫樓兮,卻還是沒什麼收效。
樓兮見了我更是委屈的不行,抽抽噎噎的朝我道:“公主殿下……送給我的禮物……被她弄碎了……”
小小的女孩兒哭得梨花帶雨,任誰看了都會心裡一軟,我回頭看向宴卿書和阿蠻,口裡安撫樓兮道:“好兮兮別哭,我再叫匠人照這個再做一對出來便是了。”
宴卿書皺眉不語,卻是神色陰冷的看着棋染,顯然是極其不滿。而阿蠻則是有些微的惶恐和詫異,很顯然是不理解爲什麼棋染會有這般的失誤舉動。
而棋染則是一直身子微微顫抖,看得出來很是惶恐,她本來便是身子纖瘦,這般跪在地下,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然而就算再可憐,犯了過錯,還是要受到懲罰的,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求情而已。
樓兮還是止不住的哭泣,手裡殘存的那隻玉兔亦是帶着些裂痕,本來無比精緻可愛的兔子,在這般的場景映襯之下,愈發顯得很是悽然。
秦昀也是一直皺眉,我相信他一定是看見了事情的經過,或許正是在猶豫着開口給悽然求情呢,卻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忍了這麼久依然一言不發。
我無奈,只有安慰樓兮道:“好兮兮,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樓兮抽泣了一會兒,才慢慢道:“我和秦昀哥哥一起在這裡玩,她突然進來,我被她撞到,兔兔掉到地上了……”
說完她撅起了嘴看着我,卻不是要責罰棋染。我心裡暗暗讚歎,這樓兮,自己也是身爲郡主的,卻是沒有被寵壞,即便早有權力懲罰棋染,她卻是沒有使性子,真是難得。
我聞言微微皺眉,看向秦昀,問道:“秦昀,你既然是一直都和樓兮在一起,必然看見了是怎麼回事,你來說說。”
秦昀應該感覺甚是爲難,他既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又帶着給棋染求情的一點想法,措辭便是需要極其謹慎的。顯然他還記得一點教訓,沒有熱血上頭便挺身而出。
“確實是如樓兮所言。”秦昀沉思了一會兒,終於說道。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和棋染有片刻的接觸,隨即避開。
棋染聞言頭更是埋得低了,她知道已經沒人可以幫自己了,爲今之計,只有承認自己錯了再接受懲罰。
因爲我的到場,樓兮漸漸止住了哭聲,眼神卻依然是“公主要給我主持公道”的意思。
我亦是冷靜的思考着該如何處置,眼下的情況,雖然棋染是犯了錯無疑,但是樓兮並沒有嚴厲指責她,這便是意味着,事情對於棋染尚有轉機。
棋染這般聰明,她自然也是能想到這一點的;也正是因爲她的聰明,她反而是主動地跪下認錯,這種態度便是在剛開始的時候叫人不能厲聲厲色對她。
“棋染,我問你爲何會出現在這裡,你先前不是出去如廁了麼?”我神色平靜,再次將開始的問題拋給她,看她如何回答。
我雖然是猜測她可能去找秦昀,看看有無機會再續前緣,卻是沒有想到,她居然這般急躁。此時她臉色通紅,又由紅轉白,不管怎樣,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的。
“奴婢未嘗見過靖王府這麼大的院子,迷了路,便走到了這裡……聽見涼亭裡有說笑聲,似乎是小郡主,便想對她說些祝福的話……可是不想……奴婢笨手笨腳的打壞了郡主的心愛之物,請公主和郡主責罰……”棋染終於想好了藉口,此時對着我們磕頭,赫然有聲。
我心裡猜測着事情的真相。棋染應該是認識樓兮身邊的人,所以纔會知道她在哪裡。她也知道自己時間有限,便急急忙忙過去找秦昀了,卻是不想一時心急,便撞到了樓兮……
涼亭裡大家都沒有再說話,而樓兮眼裡露出了不忍之色,我知道她是善良的,便出言阻攔棋染道:“好了別磕了,今日是樓兮生辰,本該喜氣洋洋,何必如此,這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秦昀卻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一直沒有開口替棋染求情,這非常之奇怪。
若是以前的他看來,這必然是我又在欺負婢女了,就算奴婢犯了再大的錯,也是有原因的,是可以酌情原諒的,怎麼今日,便成了啞巴?
或許是因爲這事涉及到了樓兮,他實在是不好安慰這個小姑娘罷了。也有可能是這兩年學會了明哲保身,不惹禍上身,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棋染聽了我的話猶自磕頭不止,我頓時皺眉,這分明是又要使苦肉計和美人計了。
宴卿書見我皺眉,亦是開口斥道:“別磕了,公主的話你沒聽見麼?別再給我丟人現眼了!”
他的語氣甚是嚴厲,估計之前從未這樣對棋染說過話,棋染聞言只有訕訕作罷,倉皇之間擡頭看我們一眼,神色間還是帶着惶恐。
真是叫人頭疼,我不禁有些煩亂,看樓兮的樣子,是對於是否懲罰棋染沒有下定決心,若那不是她極爲喜愛的東西,必然是不會當回事。可是,那是我今日送她的生日禮物,不僅精緻討喜,更是意義非凡,便難怪樓兮會猶豫着懲罰棋染了。
雖然是天性善良純真的小孩子,在這麼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明白了尊卑有別的。她本是金枝玉葉的郡主,又何必去體諒一個小小的婢女呢?
這便是我的爲難之處了,棋染犯了錯,自然是要罰的,可是如何懲罰,量刑的輕重卻是叫人頭疼不已。
而秦昀雖然劍眉深鎖,還是沒有要替棋染說話的意思麼?
這可真是叫我有些感興趣了。
涼亭之中頓時寂靜了下來,便連樓兮也是漸漸止住了哭泣,臉上卻依舊是傷心失望的表情,我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是如此看重我送給她的東西。心裡又想到,過了幾年,她要替我去和親,便是極爲心痛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