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想起時,依舊感覺渾身發冷,我不覺輕輕打了個冷戰,母后見了,即刻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冷了。
我尚未答話,她便已吩咐宮人給我拿件披風來。
我只有默然了,我知道此時我的臉色必然不好,像是見了鬼一般。父皇不動聲色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我則是迅速調整着自己的情緒,卻還是有些牴觸。
父皇忍了許久,終於是說到了正題上面。
“靜女,你既然已經及笄,我和你母后商議,決定將你指給秦家獨子秦昀,你可有意見?”父皇再不拖延掩飾什麼,與母后對視一眼,直接說道。
我能有什麼意見呢?我能告訴他們,真正的靜女早已死去,眼前的這個是重生轉世而來的麼?而他們最疼愛的靜女,正是死於秦昀之手啊!
我自然是不能說的,沒有人會信我。但是捫心自問,在父皇真正問出口的第一瞬間,我,還是不願意嫁給秦昀的。
殿裡靜悄悄的,父皇母后都在等我作出決定,然而他們卻是沒有絲毫焦急的意思,彷彿認準了我一定會答應。或者說,即便我不答應,他們亦是不會放棄。
畢竟,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算是比較重要的時候,他們來問我的意見,無非是給我一點安慰罷了,我的意見根本便是無關緊要的!
我看了看他們,那每一個細小的表情盡數落入我眼中,我知道命運的齒輪似乎又經過了同一地點。父皇母后是鐵了心的要叫我做秦昀的新娘。
既然如此……我想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父皇,並非兒臣不願意,而是……兒臣不願意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若是與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是件多麼悲慘的事。兒臣希望能嫁一個自己愛的夫君。”
我知道不管是對於父皇還是對於母后,這番話都是很有效的。沒有哪個父母會真的不顧自己女兒的幸福,而且,同爲女子,母后更是感同身受。
父皇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件事如此簡單,你未必不會喜歡秦昀,他是個難得的少年。”
我驚訝於父皇對他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反問道:“父皇眼裡,秦昀是個怎樣的人?”
“論樣貌,儀表堂堂,俊秀異常;論家世,忠義世家,滿門英烈;論人品,溫良恭儉讓;論能力,能文能武,穩重果斷……”父皇居然認真了起來,細細分析起秦昀,還說出一大堆理由。
我心裡暗暗嗤笑,臉上卻是沒有表露。父皇難道不知道,喜不喜歡一個人,和以上的每一條都沒有關係麼?
所以說,在父皇眼裡,還是完完全全的政治婚姻罷了。
而我相信母后卻是不同的,只聽得她溫聲細語,慢慢道:“秦昀是個好孩子,必定會好好待你……”
好好待我……這四個字,我也曾經相信過……
我只能一笑,心知父皇尚沒有強勢起來,而他打定的主意,基本不可能改變,如今之計只有拖一拖了。
“靜女願意嘗試瞭解秦昀,若是有可能,到那時再請父皇賜婚不遲。”說着這些話,我總感覺我的表情怪怪的,既是不甘,又是不滿。
父皇母后都是聰明人,我的意圖很是明顯,而更明顯的是,我此時,並不喜歡秦昀。
“你可知爲何秦昀回來,第二日便重回國子監?”母后突然這樣問我。
我搖搖頭,並不想多做猜測。
“那是他聽聞你出宮開府,在國子監讀書,便顧不得休息,早日進了國子監陪你。”母后一字一句解釋道。
我敢打賭秦昀一定想不到這一點,所以應該是秦夫人教給他的,當然,應該只是暗示,而母后應該也是說的好聽想讓我對秦昀印象好點兒罷了。秦夫人果然是個極其聰明的女子,早料到了父皇有此一招,便早早開始了準備……
“陪我?不是有表哥麼……”我小聲嘀咕着,卻還是被父皇聽見。
“宴卿書?他終究只是你表哥。”父皇這樣說着,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在這一刻我突然感覺父皇既遙遠又陌生,但是沒有辦法,身爲一國之君,便是需事事爲天下考慮。
我又在椒房殿坐了會兒,最後出來時,臉色明顯變了,許多,而阿蠻則是關切而疑惑地問我怎麼了,我朝她微微一笑,示意會公主府再說。
而那個晚上,我居然失眠整晚。兩年來,我已經不再失眠了,卻是敵不過今日內心的震動和糾結。
睜眼看着茫茫的黑暗,心中冰冷一片。上世的黑暗記憶於我如附骨之疽,實在是難以釋然,每次回憶便如置身冰窖,而對於秦昀……我還敢,還能希望他帶給我幸福嗎?
但是……今生的他已經和前世不同了啊……腦海裡又有一個聲音這樣反駁道,我不由得更加煩躁。他確實是不同了的,說實話,比前世順眼一百倍都不止。
而且,截止目前,他還是和棋染沒有任何關係的。這也是與前世最大的不同。
對,棋染!我突然想起這至關重要的一點,若是秦昀沒有棋染的話,我和秦昀這一世應該是可以幸福的。
就這樣迷迷糊糊想着,我終於沉入夢境。
第二日我理所當然的起晚了,而這日更是外祖父的葬禮。按理我是該參加的,可是一來路途遙遠,二來我確實是起的晚了。
更重要的是,我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睡在牀上倒沒覺得什麼,正欲起來時,眼前卻是一片混沌,阿蠻見狀急忙扶我起來。
“殿下感覺怎樣,是不是夜裡着了涼?”見我不舒服,阿蠻倒是急得快要哭了出來。
問訊趕來的常侍中則是稍稍穩重,然而也是一臉焦急。很顯然我突然生病使得她們有些手足無措了。
常侍中一面派人叫太醫,一面叫我重回牀上躺好,溫熱的手掌覆上我的額頭,接着便是眉頭一皺,表情愈發嚴肅的看向阿蠻。
阿蠻哭道:“是我服侍不周讓公主生病,請責罰奴婢……”
我無奈一笑,盡力提高聲音道:“這與你無關,是這些日子累着了。”
我說的是實話,不是人累,而是心累。昨日發生的事情更是叫我只想安安穩穩的睡個好幾天,誰都不要理。
常侍中也是個明事理的,知道我說的不錯,便再也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對我道:“殿下自己也要注意身子,莫要用強。昨夜我收到娘娘的消息,說是葬禮路途遙遠,殿下無需再去。唉,可是今兒,殿下便是想去也無法子呀……”
說着又替我擔憂起來。
我心裡稍稍安慰,母后既然是不叫我去,自然有她的道理,或許是葬禮的場景和氛圍都着實不好,母后怕我有陰影。
她的信條倒是與我相似,凡事若是心誠了,便無須在意外在的形式了。
公主府裡養的也是有太醫的,是母后當時怕我有什麼災病,特意將醫術高明的幾人賜予我,他們平日只開補藥,今日卻是派上了用場。
太醫聽聞我生病亦是有幾分惶恐,而切過脈之後才稍稍鬆一口氣,只道我是偶爾染了風寒,休息幾日便無大礙。
臥房裡添了暖爐和百合味的薰香,我躺在牀上,擁着溫暖的被子,一邊叮囑常侍中,不要急着把我生病的事告訴母后,免得她擔心。
在我看來,不過是小病而已,過幾日便好了的。
然而博士那裡亦是很好說通,我確確實實是病了而不是逃課。只是一日不去上課,便會引起別人懷疑。
所以我下午迷迷糊糊睡醒時,睜眼看見宴卿書,初時心裡還詫異,想了一會兒便也瞭然,他摸約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他在我牀前坐着,我不知道他做了多久,只感覺他一直在靜靜地看我,見我醒了,咧嘴一笑,又朝我皺眉道:“怎麼好端端的,這就病了?”
我無力一笑,回道:“這些日子天氣冷,我有時沒注意……”說着說着,卻是感覺嗓子奇癢無比,便忍不住開始咳嗽。
他面上始終帶着淡淡的關切之情,卻是無能爲力,過會兒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頭問:“靜女什麼時候吃藥?”
阿蠻道:“本來是準備等公主醒了便端給她吃的,可是現在有些涼了,常侍中去熱了一下。”
話音剛落不久,常侍中便端了藥碗過來,整個屋子裡彌散開淡淡的藥香。而宴卿書居然極爲自然的上前接過,對常侍中道:“讓我來吧。”
常侍中稍稍一愣,還是隨了宴卿書,畢竟這兩年我和宴卿書交往甚多,早已親密無間了。
可是我則是感覺有些尷尬,我何時叫男子餵過藥了,還是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男子……我臉色微紅,他們卻是感覺這是我發熱或者屋子裡溫度太高的緣故,沒有一點詫異。
而宴卿書重新坐到我牀邊示意我喝藥,我道“現在還燙呢”,心想能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
但是宴卿書卻是不管這些,一邊舀起一勺放到嘴邊吹着,一邊對我道:“你喝,不燙了。”